急得纪曜汗如雨下,紫色猪肝脸愈来愈难看。
死欧吉桑!拿了货就快闪人,别再哈拉了,小心对方改变主意抄西瓜刀挂掉你。
纪曜狠狠瞪着夏宇天,星眸火光熊熊,指关节喀喀作响,要是夏宇天再不走,他可能
会提前犯下冷血谋杀。
终于,在纪曜发疯踢翻内裤摊前,夏宇天结束了与老板的杀价交流,心满意足地带着
纪曜物色下一个杀价摊去。
成就感充实着夏宇天的内心,令他走路有风眉飞色舞,但好不容易从毕生最大耻辱逃脱
的纪曜却全身无力,严重脱水。
“小纪,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流好多汗耶,太热了吗?”罪魁祸首夏宇天一脸无辜
地惊讶问道,非常关心被害惨的纪曜。
纪曜已经没力气跟他吵了,脸都丢完了,翻脸也没得翻。
“你杀得还真爽啊。”
“啊?也没有啦!”夏宇天摸摸头哈哈笑,哎呀,别这么捧他嘛!他会不好意思啦!
“你干嘛这么喜欢杀价?”
“不是我喜欢杀价啦,是他们价钱定得太高了。”他是迫于无奈耶。
“高……”纪曜神经抽搐,一百块三件本来就是公定价位啊!
“对啊,那种东西成本才十块而已,你说他们是不是定价太高了?”再说他的工作就是
谈判,不认真杀得老板切腹大拍买,岂不是对不起自己?
“你这根本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
“怎么会呢?老板最后还不是妥协了?他也知道自己定价太高了。”夏宇天一脸无辜。
“那你也不用这么丢脸吧?哪有人杀那种……没有人杀那种东西的。”纪曜说不出口
,实在不想更丢脸了。
“话不能这么说啊,省钱就是要从生活小地方做起啊,而且这种衣服明明就不用花这么
多钱,干嘛白白放弃?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你就慢慢懂了。”想他当年也是个打死不
杀价的青涩高中生,多亏了残酷社会的慢慢荼毒,才有今天这般成就。
“我现在还小,所以我不用学这些,你也不用在我面前亲自教我。所以,你想杀价自己
去杀,别帮我杀。”
“好啦,不杀就是了啦。”今晚的战利品颇丰,夏宇天忙着眉开眼笑,当然不在意小孩
子的青涩想法。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三秒……
“三件一九九,三件一九九,买贵退货,买便宜不加价,我们有品质、有信誉、有保证
,物美价廉,便宜拍卖,倒数一天,要买要快。”
虽然公式化但还满有抑扬顿挫的中年男声透过扩音器传入夏宇天耳里,前者身后高挂“
老板发疯了”的大牌子,后者的耳朵马上竖了起来。
“三件一九九!小纪,快走!”
宛如惊跳的飞鸟,夏宇天本能地拉起纪曜的手,势不可当地直奔高举扩音器的老板,
心中的冲动把才许下的承诺碰地撞飞。
夜市的叫卖少说持续到半夜一点,纪曜最好还是趁夏宇天不注意的时候,赶快找个水
沟盖躲进下水道吧。
原以为在夜市丢光脸就算了,没想到同样的戏码继续在清新的早晨上演。
“哎哟,阿宇什么时候有了儿子啊?怎么从没见你带出来过?”
纪曜的脸色比垃圾坑还臭,他一大早被莫名其妙地从床上挖起,然后被莫名其妙地拖
出门,现在又被一群莫名其妙的欧巴桑和老阿妈在菜市场半路拦截,给团团围住,性命
垂危……
“不是啦,王太太,他是我朋友的儿子啦。”夏宇天摇手笑道。
“喔——我就说嘛,阿宇怎么会突然有了这么大的儿子嘛,害我吓了一大跳。”
“现在的年轻人发育得真好,你多高啊?再过几年马上就要比阿宇还高了呢!”
“你好白喔,这年头流行什么美白,我家丫头成天吵着她妈妈买什么……阿鼠什么兔给
她!我活这么大哪美过什么白啊?我们在她那个年纪的时候还不都用洗衣服的肥皂洗脸
?哪来现在这么多名堂?”
“你皮肤好白,不用买什么兔了吧?”
“他是男生耶!男生哪搞这么多名堂的?”
“哎呀呀呀,你不知道现在男人的名堂可不比女人少呢!你说从前的男人谁在乎外表啊
?我们年轻时还流行大胡子大光头呢,可是你有没有看到马伯伯家的儿子啊?不只穿耳
环,还修眉呢!”
“是啊是啊,只有女人家修眉嘛,哪有大男人修眉毛的事呢?”
“我都没得修呢!看,早掉光啦。”
“你纹得好啊,哪像我,颜色早没啦!”
欧巴桑与老阿妈们笑了起来,纪曜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她们的话题与他搭不上边,
她们的年代与他毫无交集,害他尴尬得无所适从。
“你这朋友可生得真好啊,浓眉大眼,很英俊呢。”欧巴桑仰头死盯着纪曜,好像要
把他吃了般眼神热切,吓得纪曜背脊发凉。
“阿宇从小也是生得浓眉大眼啊,长大了多俊啊!”老阿妈立刻为自家货站台,她对从
小看到大的邻居儿子赞不绝口,挺挺胸膛品质保证。
“哎呀,阿宇,你和你朋友长得还真像呢!”
“是呀是呀,尖尖的瓜子脸一模一样呢!”
“鼻子也都生得和外国人一样高耶。”
“而且睫毛像洋娃娃又长又卷翘。”
纪曜偷瞄一眼夏宇天,马上在心中抓狂。
哪像了!这个醉鬼有哪里像他了?!
只不过是下巴尖了一点、鼻子有型了一点、睫毛漂亮很多、一张脸帅到不行,除了这些
外,他们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灵长类远亲。
该死到极点!这个醉鬼不准像他,不准比他帅,不准一样帅,更不准学他帅!
好不容易与欧巴桑老奶奶们寒暄完毕后,纪曜手中多了一堆主妇们亲切分予的青菜罗
卜飞禽走兽。
“你跟她们还真熟啊……”捧着一堆叫不出名称的动植物,纪曜在柔和的阳光下瞪眼
喘息。
“我小时候住眷村啊,大家都是邻居,她们都是看着我长大的。”
“难怪这么有欧巴桑缘……”或许能跟家里那位打成一片。
“是老人缘,尤其欧巴桑。”小时候常和年长的人生活,闲闲没事的欧巴桑最喜欢他了
。
看夏宇天那副颇自豪的样子,纪曜撇撇嘴,不管是什么缘,只要保证那群主妇不会把
他煮来吃就好了。
这家伙打断他的美梦,一早把他叫起去买菜,害他差点被烹煮成早餐。以上,他纪大帅
哥都可以看在他收留自己的分上,不予追究,只要赶快买完赶快回去就行了。
然而,他难得这么有容乃大,死醉鬼却不好好地领赏谢恩,感激涕零,反而——
“最近葱应该很便宜吧?那再多给我一点吧。”以十块钱的芹菜换得。
“老刘,蒜头多给几颗啦,你也知道芥蓝牛肉爆蒜要多才够味啊……好好,辣椒也来一
点好了……”用一大把芥蓝菜要到。
“啊?牛肉最近变这么贵啊……要给我带肉的骨头煮汤?好吧……”买红烧肉的原料附
赠。
绕了菜市场一圈,收获丰富,从各摊收集来的免费赠品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把一个袋
子给装得肥鼓鼓,纪曜瞪着肥嘟嘟的袋子,胸口也快被闷气胀得快爆炸了。
他十八年来努力维持的尊严、形象、美丽、狂妄,就在短短的一个晚上外加两小时不到
的早晨,被摧毁得狼狈不堪。
纪曜决定了,他明天就去报名救国团的化学魔法研习营,威胁带团的大哥哥做一个土
制炸弹给他,把夏宇天家移为平地。
这次,谁都不能再阻止他了。
绝对!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男人的气势太强烈、眼神太鄙视、嘴角太不屑、西装太高级,还是鼻
孔会瞪人,迎面行人争相走避,自动绕道,深怕一个不小心脏了他的亚曼尼西装,遭受
诅咒而死。
男人一路畅行无阻地经过旋转门,搭乘电梯,踏上磨光发亮的淡橙色大理石地砖,在一
个高高的深色柜治前停了下来。
柜始小姐抬起了头。
“蒲先生,来找夏先生吗?他……”
蒲非实打断她:“不,我来找叶大姐。”
“叶大姐……”小姐联络里面秘书,对蒲非实说:“她与夏先生现在都在开会,还有十
分钟就结束了,您要等吗?”
“我等。”
蒲非实的语气音调呼应着脸上表情,平板、冷静过头、耐心欠缺,他不管做什么事都讲
求效率,连讲话也一样,简明扼要。
坐在沙发上的他是一尊雕像:地震没反应失火没动静,乍看之下还真像欧洲街头卖艺者
所扮演的活人雕塑。
十分钟后,想见的人没来,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阿蒲!”蒲非实的出现让夏宇天惊讶万分。“你居然有空来?!世界和平了吗?”
不管好人坏人大事小事,只要委托人有钱他蒲大律师什么案子都接,当他休假的时候,
就是世界大同之日。
“当然没有。”就是因为眼光长远,他才会走进律师这个行业——只要没心肝,永远饿
不死。
“那你是从良了?”不可能吧?
“当然不是。”
“那你来干嘛?”夏宇天皱眉,不持蒲非实回答,却又忽地址开话题:“你少穿Armani
啦,Armani的设计看起来好像不惹人注目,其实质料贵得要死。你已经够闷了,再穿这
种高级不外显的衣服就会更严重;虽然Armani也可以穿得很休闲,但你天生就是一张死
人脸所以再怎么休闲也活不起来。”
一个是说服法官听自己意见,一个是说服顾客便宜贱卖,若两张嘴真要争,恐怕十天半
个月还吵不完。
“你少戴Swatch,只会把你那与外表极不协调的幼稚心理给暴露出来。”是工作使然也
是本性难改,蒲非实很擅长针对问题核心反讽回去,虽然他并不是有意的。
“所以我工作都戴Calatrave啊。”专为经常旅行的商务人士设计的PatekPhilippe
Calatrave可显示本国时间与工作当地的时间,非常方便,所以他工作时故意裁这种名
牌表,以光鲜亮丽的专业博取好感。
“你怎么破相了?”注意到蒲非实左眉梢上的轻微伤痕,夏宇天疑惑不已,蒲非实个性
细心谨慎,认识他这么久几乎没看过他受伤。
难得的,蒲非实没有立刻回答,他以那张即使没表情看起来也很不屑的面孔里着夏宇天
,一会儿后移开视线。
“没什么大不了。”
夏宇天贼贼笑了。
“不会是被女人抓的吧?”终于有哪个女人抓住没心肝律师的心了,可喜可贺!可喜可
贺!
“算,也不算。”简单一句回答两个问题:那位小女孩当女人还不及格,而伤口不是她
造成的,却是因她得到的。
“本庭不接受模棱两可的答案,请辩方律师解释清楚。”夏宇天摆出法官大人的口吻。
“本大律师不接受寒酸贵庭审理的案子,请撤回。”蒲非实的表情不屑。
夏宇天白他一眼。“那你来干嘛?”
扯开话题绕个圈圈,问题又回到原点了。
“不是来找你……”
话还没说完……
“非实,怎么有空光临啊?”蒲非实的主角叶大姐终于出现,姓夏的跑龙套可以退场了
。
啪地一声,纪曜的脚步猛地煞住,透过身前的叶大姐,蒲非实无表情的脸孔令纪曜
的双眸诧异大瞠。
醉、醉鬼的同伴!
他绝对没有认错。这张刻薄的脸普天之下找不到第二副,令他印象深刻。
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拆穿了自己今天要谋杀夏宇天的计划?
纪曜在心中直呼不可能,可是做贼的心虚,愈否认就愈心虚,愈心虚就愈害怕。
“是不是最近接到公司纠纷的官司?”叶大姐满面笑容地问。
官司?纪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果然没错,这个人是来告他的。
怎么会这样?他应该没有跟任何人分享过谋杀步骤啊!消息是怎么泄漏的?
拜托,只是在脑子中将人剁碎算不上谋杀吧?
纪曜脑筋动得快,与其被判第一级谋杀,还不如被列为精神妄想患者,等他从医院里
逃出,又是一条好汉。
“这次只有叶大姐能帮我。”蒲非实扬起一抹淡笑。
“好啊,有什么问题慢慢谈。”叶大姐的微笑温柔体贴。
“干嘛不问我啊?我知道的也很多啊。”夏宇天介入两人之间,斜睨蒲非实,没义气的
家伙。
“这里没你的事。”蒲非实斜斜瞄夏宇天一眼。
不待夏宇天反唇相稽,叶大姐抢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快去吃饭吧。”
叶大姐将表情极不自然的纪曜拉到夏宇天身旁,将两人推向电梯,按了下楼钮。
“记得要帮阿珍买薄荷茶喔。”酷暑艳阳肆虐,光看就头昏眼花了,大伙都好吃懒做不
愿碰触正午高温,今天轮到夏宇天跑腿了。
电梯就在这楼等着,叶大姐一按就开,一个眼神的接触也不多给夏宇天和薄非实。
“一路小心。”叶大姐堆满笑容地目送电梯门关上,然后转身走向薄非实,笑盈盈地牵
着他的手往办公室去。“走吧,我们去坐下来好好聊聊。”
“刚刚那个男孩在你们这里工作?”
“你说小纪?对啊,他是我们请来的工读生,怎么了?你也觉得他很俊美吗?”能得到
蒲大律师的称赞可是荣幸呢。
“我以为他很厌恶阿宇。”记得那时看到他一脸杀气眼露凶光,好像很不得把夏宇天碎
尸万段,没想到现在竟能和平地与夏宇天共事?真令人有点惊讶。
“厌恶?为什么?他们发生了什么事吗?”叶大姐惊讶地睁大眼。
“阿宇没提过吗?他曾经不小心吻了那个小纪。”蒲非实补充:“说不定他忘了。”他
想起那时候夏宇天喝醉了,可能完全忘了这回事。
“吻了小纪?”叶大姐完全没听进蒲非实的补充。“什么时候?在哪里?为什么?怎么
发生的?他们是怎么勾搭……不,认识的?”
没想到会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什么嘛,原来阿宇和小纪早就在一起了啊,还说什么不
要小孩子,根本是障眼法嘛!
居然瞒着大伙在家里偷偷搞起办公室恋情来了,不可原谅。
看来不论老阿婆或小女生,女人都是如此奇特的生物……
蒲非实在心里暗暗称奇,女人对爱情的敏感度果然远远高于男性物种,只要一点点细微
线索,马上可以迅速列举出一条条推理疑问,长驱直入问题的核心,佩服佩服!
“阿蒲你的事等一下再说,先告诉我阿宇和小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