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个月的木棚。目的地?就是垃圾场吧。
我知道,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
------
当我恍惚中感到脸上一丝丝的凉意时,神智才慢慢恢复过来。我困难地睁开眼睛,天
色完全是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天际闪电频现,略略照亮了这边。我趁着那瞬间
的光亮打量了一番,立刻明白当真是垃圾场。四周生活垃圾与工业垃圾并存,一种不
能形容的腐烂气味充斥其间。我尝试着站起来,但浑身无力,肚子由于涨得变形,所
以动作异常艰难。雨丝打在身上,竟感到疼痛。我勉强用手攀住旁边的一个铁架子,
再用力想撑起身子,但又一次失败。我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不胜
负荷一般。我终于意识到凭现在的身体状况,自己是不可能站起来了。
我拖着浮肿的身躯缓缓朝垃圾场的门口爬去——很明显,我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只能
是死路一条,等到别人发现我时,早已是一具干枯的尸体了。瓢泼大雨拌着“轰轰”
的雷鸣声倾倒下来,给我制造了很大麻烦,泥泞湿滑的地面使自己爬了三步就要后退
两步。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的挣扎后,我总算出了大门。四下一张望,心中不禁凉了半
截。原来垃圾场位于城郊,要想这样回多佛简直是妄想。我一咬牙,唯今之计只能是
朝不远处的丘陵去,如果找得到人家,那还有救。至于我这病是否能有治,这也是听
天由命了,现在已是顾不上这些。
那涨大的腹部摩擦着不平的地面,巨痛毫不客气地传到全身,但求生的意志让我坚持
下来。大约经过四五个小时难以想象的爬行后,终于到了山区。我抬头,欣喜若狂:
一公里外真的有巨宅耸立在那边,隐隐显出灯火来。身体早已痛得没有感觉,力竭处
几乎无法再移动分毫。可在看到生的希望时,竟也奋起余勇,用手肘擦着地面向前移
动。就在黑幕中银蛇乱舞之际,我距离那栋毫宅只有几步之遥,当时就兴奋地要叫出
来。可是嗓子却嘶哑得发不出一点声音,我继续试着喊叫求救,但还是没有声音,我
一急,眼前一黑,再次昏了过去。
接着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仿佛在颠簸中,又仿佛被人全身检查了个遍,还仿佛嘴被
撬开来服了不少东西。可是总非常温暖,象是终于有了依靠般。自己却感到安然:即
使死,也是舒服的。醒来时,正是艳阳天,我躺在维多利亚风格的宫廷床上,右边的
窗户外依稀可见绿树荫荫。我知道,自己幸运地被人救了。
这时门轻轻地推开了,一道优雅的身影走了进来。我不禁睁大眼睛,嘴里喃喃自语道
:“是安迪伯爵,这怎么可能?”他迈着贵族的步子,自信而堂皇地到我的床前,阿
波罗般深刻而俊美的脸庞闪着疏离的微笑:“怎么不可能?你都象只被遗弃的小狗一
样倒在我多佛的别墅前了?我还能不尽尽凯峻对我的嘱托?”我还是没从惊讶里恢复
过来:“实在太巧了,我和你不过一面之缘,你还记得我?”他继续笑:“本来是不
怎么记得,但凯峻寄了照片来,印象也就深了。那几天我正巧视察在多佛的分公司,
住在我那里的别墅,一早起来就听到管家说有人倒在门前。我出去一看,由于被再三
嘱托,对你印象极深,即使你蓄满胡须,仍一眼就认了出来,所以便把你救了进来。
”
我感到难以想象:世间真有如此巧的事?心潮澎湃间,胸口又不顺起来,于是剧烈的
咳嗽再也抑制不住。他皱着眉头看我:“你到底怎么回事?看到你时情况糟得不敢置
信。一检查,全身功能衰竭,吓了人一大跳。我无法,只能连夜赶回自己的领地——
伊登。请了家庭医生帮你治疗,出乎意料的是连他也束手无策,只能勉强先控制你的
病情。在你昏迷的这十多天里,已经被抢救了六次了。”我听得心神大震:就在这梦
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而自己也在死亡边缘挣扎了六次之多!
我涩涩地道谢:“真是谢谢你了……”然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不以为意,彬彬
有礼地笑:“客气是不必了,你的身体离好还远着呢。并发症虽控制住,但你身体内
被查出潜伏着一种药物,不断在削弱你的免疫力。而且已经完全无法消除,恐怕你的
日子也不远了。除非你能得到解药。但看来即使你得到了,由于已过了最佳服药时间
,身体机能基本被破坏殆尽,所以是不可能恢复了,你的后半生只能在后遗症里痛苦
地熬了。而且现在你的病情太危险了,估计在半个月里会再次猛烈发作,到时连我的
医生都将无法。别的不说,这个关口先要撑过去的话,只有解药,你应该知道哪里能
得到吧?”
我自是了解他的意思,也真是感激他的尽心。我脑里闪过梁思和的脸,沉吟半刻才说
:“要想到原主处讨解药无疑是要我的命了。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如果你方便的话
……能不能联系到‘清天盟’?”
--------------------------------------------------------------------------
------
他的脸色如我所料地大震,楞了好半晌才开口:“难道你是……”我不语。他神色复
杂,眼里情绪翻动,惊讶莫名。他直直盯着我,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
来如此。”说着,他走到窗前,将绛红色的窗帘再拉开些,接着便优雅行到门前,回
头对我笑说:“好好休息吧。阳光明媚,正好晒晒,对你身体也有益处,”他顿了一
顿,脸上挂着完美无缺的贵族神情说:“至于你嘱托的事,我会尽量做到。当然,我
也不能保证,你也知道其中难处。”我淡然瞥了他一眼,点头。他见状,便也点头,
开门出去了。
我立刻放松了身子——现在对这些人说话,我都仿佛提足了气,随时准备打仗一样。
就在想合上眼睡上一会儿时,外面就不让我得安静般喧闹起来。一个圆润温和的女声
传来:“安迪,你怎么随便带了个外人上门住?”接着安迪毫无缺憾的男中音出现:
“我亲爱的母亲,我带朋友回来住大概还不需要向您报备吧。”我一惊,这两母子关
系怎么那么奇怪?那位女子继续说:“不管怎么说,我好歹是你的长辈,你也放尊重
点。如今是换届选举董事长的前夕,你不要生出什么花头来。”安迪略带讽刺地说:
“我怎么会不尊敬您呢,当初您能在我母亲死后大摇大摆地进出,我就认为您是如何
不同凡响了。不过呢,我还要提醒你一声,让我亲爱的弟弟史华特,安分点,不要自
乱阵脚!”
然后一片安静,想必那位后母是气得浑身发抖了,好长时间才憋出一句:“还轮不到
你来对我说教。同样也希望你能提醒你的贵客一句,这里不是随便撒野的地方,还是
自重的好。”他立刻跟上,寸步不让:“不劳您费心,我有分寸,我的朋友也自会明
白。”接着就听到几个脚步声远去,这才真正寂静下来。我听得一片倦怠:他们的意
思我怎会不明白。一方想借安迪警告我,不要坏他们的好事;而另一方,则不便当面
点醒我,只好故意在门口和他的继母说话间告诉我不要妄自插手他们的家务事。如此
煞费苦心,我也该领他们好意了。而事实上,我早已对这些事没有兴趣,早点把我送
出去也就算了。
后来的几天,倒也相安无事。安迪想来是忙着他的前途问题,无暇顾及我,我也乐得
轻松。几天的精心调养,身体确实大有好转。当然,我也知道这不过是表面现象,随
时可能发作,一旦半个月还没能拿到解药,那我的小命就算玩完了。不过总算能坐起
来,行动靠轮椅就能基本解决了。肚子的浮肿也大半消掉了,样子好看许多。于是我
就天天麻烦伺候我的仆人们推我去他们偌大的花园散心、晒太阳。
他们的花园当真是好看,整整齐齐的草木排在占据十几亩的方圆。典型的法式风格中
还透着一股生气。于此我还是喜爱的,总感觉分外诗意。在灿烂阳光下,绿意越发葱
荣。闭着眼坐在太阳底下,真是要昏昏欲睡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是想趁着还没
被送回去的时候再享受一下自由,我明白,以后,那是不可能的了。
我正安然的时候,杀风景的声音穿如耳朵:“原来安迪的贵客在这里散心啊,真是好
兴致。”我暗中叹气,烦人事还是来了,缓缓睁开眼——一个美丽端庄的妇人仪态万
方站在面前。大约40多岁的样子,但仍然保养得很好,容颜焕发,眼神娇媚,莺莺燕
语中机锋隐现。我懒懒地说:“夫人也是好兴致。”她稍稍吃了一惊:“怎么,林先
生认识我?”我随便回了一句:“前几天夫人和安迪在我门前相谈颇欢,我自是记得
。”她神色不禁有些尴尬,但很快又重振旗鼓,优雅地撑起手中的小圆伞,然后不紧
不慢地说:“林先生真是好记性,这里呆久了还确实感觉良好,让人思路清明起来。
不过呢,现在正是大事当前,林先生如果病体稍愈,还是趁早离开的好,远离是非才
为上策。否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谁都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没有接她这个话头,只是眼睛向她身上转悠了一番,漫不经心地说:“夫人的
Cartier手镯真是典雅,想必是价值不菲了。”她脸色不自然起来,手不自觉地朝背
后一藏。我笑,然后对站在我轮椅后面的佣人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睡午觉
吧。”接着对坎特伯雷伯爵夫人点了点头,便朝里去了。在进大厅的刹那间,一个蓄
着些须胡子,身体壮实、脸却瘦削的年轻人与自己擦肩而过,我暗中留心,只见他向
花园去了。我心中明白,但也大下决心:在我没达成计划前,你们这帮蠢材谁也不容
许打岔。本不想管这趟闲事,但如今你们自己不识相,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
------
时值深秋,白天的阳光很暖和,夜晚的天气则凉得很。我现在是越发不愿向外跑了,
身体本差已使行动不便,又是寄居人下也不好老逛来逛去,所以就安分地呆在房里了
。我早早地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敲门声却传来。我当然晓得是谁了,于是也就应了一
声让他进来。安迪照例迈着他严谨而高傲的步伐开门,走到床边的茶几处坐下。我有
些挣扎地坐起来,拿枕头垫在腰际。他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没有丝毫过来帮忙的
意思。
他打量了我一番,说:“看来你恢复得不错,比起刚救你时气色好了不少。”我淡淡
笑着:“如此倒是好了,我也开心,至少不拖累你。我也知道现在你忙得很。”他的
眼神蓦然闪了闪:“哦,是啊。最近公司事多,我也抽不开身。”我心底自是满意,
我说那句话就是要把话题转到那上面,如今他自动自发地做了,我也就更少费点心思
。看他样子倒是从容不迫,我就知道还要下重药,因此故意说:“那我也不好打扰你
了,快去休息吧,不用管我。你母亲照顾着我呢。”他终于脸色动了一动:“我母亲
?她有这么多闲情逸致?她对你说了什么?”我笑,早料到他绝不能平心静气了:“
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来探探你的贵客罢了。顺便告诉我不要插手你们的家务事,否则
后果自负。怎么?上次你们在我门外谈得还不够清楚吗,需要我来做传声筒?”他的
脸立刻拉了下来:“我家的事你确实少管。”
我继续笑:“都关系到我的生死问题了,我难道还不能管?”他马上接口:“有我在
,自会处理一切,你担心什么!”我不动声色:“你都自身难保了,到时还顾得了我
?”他顿时没有话说。我微微喘了口气:“合则胜,分则败。况且在你没联络到‘清
天盟’之前,我不容许出现任何岔子。我当然要帮你到底,直至我安全离开为止。难
道我任他们横行不成?”他俊美的脸庞上充满疑惑和沉思,本来绷紧的强健体格慢慢
松弛下来。我知道现在不能让他再想下去,以免他脑子里又生出什么新想法。
我笑着说:“他们母子俩事值换届之时,必会全力以赴。你若单打独斗,事情很难应
付。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听着,神色终于开始松动。我一喜,果然他开口说
:“十天后就要董事长的改选。我父亲已经准备退下来,把我顶上去。但先要我完成
和邦特威斯企业的合并案,这是我能否成为董事长的关键考验。我这几天一直在弄这
事,也快差不多了,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格外小心,生怕出什么纰漏。”我点头:“
这倒也是应该的。我看,现在你最大的障碍就是你后母和她儿子。这种事本也没出奇
的,多的是。要防的也不过几招,做好也就差不多了。”他听了突然直着眼睛看我,
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样,惊讶之色溢于言表。我当然了解他的想法,但其实不过是些
再平常不过的豪门恩怨,我还烦着这种无聊事呢,任谁都一眼看得出不正常。
暗自盘算了一下,然后我漫不经心地说:“原也不难。合并案断不会那么顺利,这两
个人一定会从中阻挠。但凭他们的实力,要靠自己就搞掉案子显然是不可能的,想来
他们的脑子也只会有勾结外敌的主意,你要注意防范。这事有点防不胜防,等我为你
查一下再做决定吧。到时必须釜底抽薪,同时你要加快速度合并速度,这事我也不便
过问了。”他听了一半就站了起来,好象抑制不住激动一样,眼里的惊艳之色显露无
疑。
我淡笑:“你不要激动。单是如此还是不够。今天我观察到你后母戴着Cartier1898
年的经典造型手镯,如今早已绝版,凭她伯爵夫人的年俸,竟有财力买下也大是疑问
。你必须去查,到时也是撒手锏。同时,她敢恐吓我也自有其道理,怕是与黑道也脱
不了干系,这也需要多加留心。三管其下才能确保胜算。”我一口起说完,然后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