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羽芡黯然无言,良久才道:"帝君,是我为了私利,害苦了令郎,你,你不必,不必救我。"
金辰鹰长笑道:"金某人,恩怨分明。你放心地呆在这里,这是北渊北海边我的行宫,这地下有暖泉,想来不会太冷。你只管在此地养着,一切用度,我都已经吩咐了人给你准备了。我告诉宫里的人,你是朕的侄儿,让他们当你是皇子来侍候。"
蓝羽芡感激地道:"帝君救我们母子,恩高德厚,我母子实在无以回报。"
金辰鹰叹气道:"你不必谢我,有一件事,你知道了,只怕还恨我。"
蓝羽芡道:"帝君,您别卖关子,是什么事儿?"
"唉,蓝公子,朕把你送到那个奴隶所,结果,洛泽丹的医生告诉我,那块地方,有个毒矿,你怀着孩子,身体虚弱,最容易中毒。再加上冰天雪地一冻,所以,所以,这里的医生说了,如果你要孩子,你的眼睛只怕会,会瞎。如果要治你的眼睛,便,便要打下孩子,让毒物顺着胎水流出。蓝公子,你看,这事情,金某以为,还要蓝公子自己来作决断。不管蓝公子做什么决定,金某都非常尊重蓝公子的意愿。"
蓝羽芡静静地一笑道:"帝君,恕羽芡冒昧,您最心爱之人,曾经与红叶大师斗过机锋,他说,五色令人盲,五音令人乱,心中自有灵台,便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要这一双辨不清是非真假的盲目,有何用?"
金辰鹰长长地婉息不语,蓝羽芡平静地道:"帝君,羽芡是外人,不过,羽芡想跟您说一件事。您连羽芡都可以放过,司马逸云亲王的侄儿,再不成话,也是您的义侄,您不放他一条生路么?"
金辰鹰站起来,许久,拭去眼泪道:"朕去那儿,不是看你,是看他。结果,去晚了。他不愿意受凌侮,挣脱了枷锁,奔进了狂雪之中。朕到雪地里找,结果只找到奄奄一息的你。当时若不救你,你便母子双亡了。你那样子,让朕想到朕的爱子明珠也曾经受此折磨,所以,朕,朕顾不得他了。将你救出来,再回去,朕。一边找冰蟾,一边找人,却找不到了。唉,五天了,想来,人已经不在了。唉呀,咱们家啊,总是自己人折腾自己人。朕,朕想着心意,他,他居然惨到这份上,心里也很不好受啊。朕要怎么跟朕的大哥交代呀!蓝公子,既然你意以决,金某也不再多言。朕的爱人和爱子,还在等朕呢!你放心吧,蓝羽芡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全新的人了。"
目送金帝君远去,蓝羽芡挣扎着下床,向上天祈求,请老天爷保佑明珠,能够早日恢复健康。
金辰鹰回到龙泽,风凝见到回来,扑过去,抱住他就哭了。旭儿没有消息,宝儿已经赶到沧山去了。你没有消息,要谁赶去啊。金辰鹰一边拍着爱人,一边轻轻地扶着他往里走。到了内殿,一看大喜啊,娘,爹他们全回来了。才从西地回来的龙珠,还没有息过气来,一看爱徒平安地从最危险的北地回来了,非常激动,站起来道:"羽儿,过来,让为师好好看看你。"
金辰鹰向来当师为娘,当然立即在娘脚边跪倒,龙珠一边抹着淡红的眼泪,一边笑道:"这下好了,五种药已经凑齐了四种,只有旭儿和宝儿了,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在明天天亮前赶回来。"
风凝柔声道:"娘,咱们且不说他们俩,孩儿有件事回禀,您听了别太难过。"
龙珠低声道:"出了什么事儿?"
"娘,北边流放的苦寒之地传来消息,说,说意儿,他,他逃跑,结果,跑进了暴风雪地里,一连十天,不曾出来。"
龙吟慢慢闭上纤柔的眼睑,露出的凄恻的神情,好久,才缓缓睁开双目,眼中泪光盈盈道:"罢了,免了他一切罪呗,他所有的不好,都,都忘了吧。对了,尘哥,咱们现在就去
德亲王府,另外,羽儿,你们,派人到苦栎,婉转地把消息告诉逸云。云儿这大半生,都贡献给了龙泽,可不能叫他如此伤心啊。羽儿,依娘看,算了吧,再折磨这些个人,对明珠也无益,倒不如,给明珠换个阳寿,让这些人,回龙泽服刑吧。"
金辰鹰连连点头,急令帕尔顿传令,将北地这些人,都押回来。
龙吟挽着风净尘,急急去德亲王府,小儿子只怕也知道这个消息了,这个孩子,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却用情极深。从意儿出事后,他就一个人,独自住到了王府的后院,一面研究机关,另一面,却和晴轩走得很近,想方设法,为明珠找药材。除了风凝夫妻外,小儿子是最担心明珠身体的。不仅仅是因为明珠是外甥,而且,儿子想为意儿赎罪啊。如今,意儿,再也回不来了,泠儿,泠儿,唉。
在风凝接到消息后仅仅十来分钟,林泠就接到心意遇难的消息了。本来,意儿去那里只不过半年,依自己想来,那边的人再凶,也不至于就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人折磨死了。自己还想等明珠的身体有个起色,再向娘亲求个情,然后把意儿弄回到龙泽来服刑。谁想到呢?这一去,就是生离死别。凝视着自己手绘的意儿的小像,林泠的眼里是笑,心底却是深深地哭泣,意儿,意儿,是我害了你啊。当初,你嫁我,冒着跟整个家族作对的,冒着天下之大不韪,顶着大不孝的罪名。你嫁了我,又享受过多少日子的福气?你为我报仇,为孩子报仇,最后走到这份上,是为夫负了你呀!
默默地离开家,一路漫无边际地走。失去了意儿,失去了盼头。纵情和抒怀,如今兄弟相依,也都各自成亲,也不需要自己这个爹多操心了。司马爹爹,在苦栎安家,也不太回来了,听说,耶律族长,已经做了胎了,想来,爹,只怕更要陪着妻子和幼子了。爹老来有伴,意儿走的时候,也很为爹爹开心。龙泽家里,娘亲和爹情好日蜜,如今夫妻之间,比少年时,更是亲蜜无间。其他人,除了明珠,身体差之外,也都顺风顺水。想来,多我一个也不多了。现在,意儿,他孤零零地,在黄泉路上,没有依靠。当日,我们曾经立誓,要从连天飞瀑上跳下殉情,意儿,为夫来了。
七,落月摇情催旭日
七,落月摇情催旭日
昊扬江上的连天飞瀑,不但是天下最宽阔的瀑布,水量最大的瀑布,也是这天下落差最大的瀑布。五公里宽的瀑流,九百八十二米的巨大落差,分成七折,七道巨大的晶莹水柱,比天河倒挂还要让人惊心动魄,还要壮美无俦,这水头,突然从平静得像一道静静的雪原一样江面上跌落,然后就突然投入到九百多米深的裂谷中,生生将大地,撕开一条凄美而悲壮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江水,向这道裂谷中奔驰而下,就像是亿万匹苦栎草原上的万里追风在狂奔,又像是西地那可以摧毁一切的龙卷风。上天,以不可阻挡的威力,用自己的鬼斧神工,在东西大陆三亿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开辟出最叹为观止的奇景。
不知不觉,耳边雷声轰震,将林泠从一种迷幻的状态惊醒了。亿万道水光,织成了一条条交错的长虹,七彩华光,让林泠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那虹彩上,笑吟吟的,莫不是意儿?他向前急走了几步,欢喜地大声叫道:"意儿,意儿,我在这里,你,你快过来,这,这水中央,危险的很。"只见水中的意儿,格格的娇笑:"我是水军元帅啊,连这点阵仗都怕,还怎么指挥龙泽五十万水军呀!"
林泠向前跨了十来步,翻上来的瀑雾,将他打得醒了过来,他已经到了瀑布的边缘。望着那根本看不到底的瀑布,看着那一道翻涌的银雾,看着那纵横决荡的七彩长虹,林泠发出了一声轻轻地叹息。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就在这里,十八年前,抱着必死之心,和意儿紧紧相拥,还记得那时绝望而疯狂的吼叫:"你们要是敢阻拦我们,我们就从这里跳下去。生不能为夫妻,死也要青丝相结。"意儿搂着自己,他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和骄傲,我的爱人,能与你同生共死,实在是人生幸事。
"硖石难阻波重聚,飞流岂惧雪霜银""龙神奋起千钧力,玉宇澄明万里清。"哈,当初小哥哥,就是在这里,和娘一起写下了千古励志名句么?娘,爹,哥,泠儿,不是英雄,泠儿,就是个,就是个想守着自己爱人的男人而已。对不起。意儿,我来了。
玉龙吟和风净尘比昊扬江飞流而下的江水还要快的飞来时,看到的,是令他们心跳完全停止的场面,他们的小宝贝疙瘩,已经跳下去了,他,他,凤舞传人之一,根本无法在水中逃生的孩子,他为意儿殉情,他跳下去了。
这连天飞瀑,到目前为止,龙泽只有三个人来挑战过,玉龙吟、金辰鹰和明珠。除了明珠来的时候是耀武扬威,将这连天飞瀑视若无物外,龙吟和辰鹰,只来过这里三次,每次往下跳的时候,也不敢对昊扬江的巨龙神不敬,都是怀着试练自己水功的心情,以诚挚之心,往下跃的。玉龙吟还没有再根本没有跟昊扬龙神打招呼的情况下,往下跳的先例。但现在,来不及打招呼了,等招呼打完了,小儿子也完了。
把龙翔功运到了极点,身子就像是天边飞过的一绺晨光,一道白光,在风净尘眼前闪过,已经投入了瀑布之中。这道光刚过,风净尘才赶到瀑边,刚想奋不顾身地往下跳,两只强劲有力的手,一左一右拉住他,金辰鹰对他道:"爹,鹰儿下去,涵,你和爹在上面接应。"说完,金辰鹰边往下纵,边高声道:"昊扬巨龙神,我是金辰鹰,容个情呗,且将水量略微收一收,我的小弟弟,不识水性,如此巨瀑,只怕他有性命之忧。"
话音刚落,风净尘和风涵都看到了昊扬江上的这天下无双的景观,昊扬江水,突然就直立起来,水越抛越高,好像玉城雪岭,在他们眼前,就筑起来了。昊扬龙神将水一收,瀑布的水量就小了很多。还好啊,本来林泠已经被瀑布威力巨大的水流给压到水底了,别说是龙珠来了,就是明珠全盛之时,跳下去,也未必能救得了舅舅。现在水流下来小了,泠儿刚被水压下去,吞下了十来口水,人一下,全晕了。玉龙吟一招神龙摆尾,将他从水里横扫了上来。金辰鹰一看,上来了,娘还在下边,已经顾不得弟弟了,别让弟弟又掉下去。金辰鹰一招龙腾沧江,将林泠卷住。就在这里,昊扬龙神也挡不住狂奔而来的昊扬江水,巨龙神见林泠已经得救,便将水流一撤。江水排山倒海的压了下来,金辰鹰一招龙翔沧海,一压回旋重叠的水浪,身子跃起,抱着林泠,直飞而上。而在底下的玉龙吟,面对着山崩海裂之势而来的飞流,一招苍龙升天,生生从九百多米的深谷中,直升而起,只在当中的几个瀑布折叠处略略一点,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飞龙在天,已经上了江面。
风净尘的汗水都将衣服湿透了,还好啊,鹰抱着泠儿,爱人尾随而上。金辰鹰在生死迫在眉睫之际,还不忘记赞道:"娘亲,好功夫,羽儿佩服。"
玉龙吟却已经顾不得表扬徒弟了,从徒弟手中抢过泠儿,飞回龙安宫,我的小祖宗啊,你想吓死娘么?
林泠喝了一肚子的水,他不识半点水性,凤舞神功与水相克,现在,实在够戗啊。在昏迷中,他轻轻地叫着:"意儿,意儿,我,我来陪你。对不住,爹娘,对不住,泠儿不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抬头,便看见爹娘焦急地坐在床头,娘还紧紧地抱着自己,看他醒了,玉龙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用力地亲吻着孩子的额头和脸,好久,才哇得一声哭出来道:"痴儿,你要唬死谁?"他这一哭,风净尘熬了许久的眼泪,也是飞奔而下,他也跟妻子一样,说不出一句责备孩子的话。爱子死里逃生,心中只有无限的喜欢,哪里还舍得责备啊。
林泠一点点将冻得冰冰的手举起来,凉凉地抹去母亲脸上热热的血泪,好久才道:"娘,爹儿子不孝,您,您二老别为儿子伤心。"
玉龙吟抱着他道:"泠儿,是娘不好,娘知道,知道啊,你,你从小没有爹娘,八岁又死了义父,你一直在险恶江湖打滚,你,你一个人,面对所有的艰难挫折,你缺少的关怀,你缺少的是爹娘的爱啊。你回到娘身边,你已经长大,娘那时,又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好好的爱你。你,你一直生活在孤独之中,直到,直到,你和意儿倾心相爱,你,你与意儿同病相怜,你们,你们一起建造你们的小家,不容易啊。娘知道,娘知道,意儿走了,带走你的心了。娘,娘对不住你,是娘对不住你呀!"
风净尘更是抱着儿子号哭道:"泠儿,一切,都是爹的错,是爹当初负了你娘,是爹犯下的罪恶,是爹让你失去关怀。爹是个懦夫,爹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面对孩子们啊。爹给你的爱太少,爹给你的支持更少。孩子啊,爹,爹没脸求你,可是爹,爹不能看到,不能看到自己的孩子,走在自己前面呀!泠儿,泠儿,爹求你,求你好不好?失去意儿,爹明白,是剜心切骨的痛,可是,可是,爹若是推却泠儿,却也是摘心肝儿啊。"
林泠再也受不了,紧紧地抱着娘,一手拉着爹,在二老怀中,无助地哭泣。老天爷啊,你告诉我,告诉我呀,为什么,我林泠,这一生,如此多灾多难,为什么,我不能跟我的爱人,在一起啊。
一家三口哭了许久,林泠觉得心中死堵死堵的,看不到一丝亮光的空间,终于松了。他缓过气来,却想起事情来了,急道:"娘,你们都过来了,明珠那边呢?旭儿回来没有,五种药找齐没有?哎呀,明珠到底怎样了?"
金辰鹰很是感动,我这小弟,醒过来,第一件事,却还是问明珠。他柔声道:"泠弟,第五种药,宝儿已经派人送回来了。不过,旭儿好像受了些伤,宝儿要救治他,所以来得晚些。你昏迷的时候,晴轩已经把第一碗药熬好了,药已经喂下了,明珠的咳嗽好像已经止住大半了。你放心,好好养着。一会儿,你小哥侍侯完明珠,就过来看你。还有,明珠也已经知道意儿的事,明珠已经命令掌管冬季的高位龙神,在北地,停三天暴风雪,让逸云大哥、涵弟和愿儿、纵情去搜寻意儿。你放心,不久就会有答案的。"
林泠一窒,他眼中露出又感激又担忧的神色,叫玉龙吟心中又酸又痛。林泠道:"二哥,你快让明珠收回成命,这点我是知道的,即便作为龙神王,也断无阻扰天时的权力,不要为了我和意儿,让明珠又,违了天命。"
金辰鹰按住他道:"没事,这事,也不算违天时,只是停暴风雪而已,并非改变北地的天时,相信老天爷不会责怪明珠的。"
林泠叹了口气,也实在是虚弱得不行,躺下去,又牵挂徒弟和外甥,便急道:"二哥,涵哥不去找旭儿,却为我去找意儿,你,你赶紧找找孩子们去,咱们家的孩子,本来就少,可不能再出半星事儿了。"
金辰鹰点头道:"我是要赶去的,可是不见你收回死念,我不放心啊,小弟。"
林泠泪水又流下了,他哽咽道:"二哥,你放心,爹娘也放心,泠儿,再不会寻死了。便是意儿回不来了,泠儿也明白了,不回再胡闹了。"
金辰鹰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向爹娘行礼道:"娘,孩儿这就去沧山,娘爹保重。另外,跟然真爹他们说一声,就说我会带孩子们平安回来。"
龙泽的另两个命根子啊,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啊,金辰鹰一边飞向沧山,一边是心急如焚啊。
晨旭出了什么事儿呢?十五天前,他离开龙泽,一路上将凤舞万变的轻功使到了极致,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以神速赶到沧山灵脉,将石玉琼浆取回来,把明珠的肺疾治好。
行了六天六夜,已经进入了沧山的腹地,才觉得有点累,便坐在一块大石上略息一息。天全黑了,一轮明月升上夜空,冰轮在天空中,划出亮亮的晶线,给黑黝黝的沧山蒙上一层银色的,让人感到神密又奇异的美丽。看着天上那个孤零零的月亮,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珠子。现在,对珠子小时候的每一样回忆,都变得如此美好,在自己身边娇娇地耍的珠子,在自己身边扮酷的珠子,在自己身边尖酸的珠子,甚至是,是看着自己和那个魔女在一起时,那个酸汪汪的珠子,每个珠子,都让晨旭觉得辛酸,却又无限向往怀恋。珠子啊,旭哥错了,太错特错,旭哥不明白啊,不明白自己的心,其实早就让这粒酸酸的珠子给摘落了。为什么那时候那么混帐呢?为什么,不早些承认宝贝儿是自己的呢?为什么,见到珠子受折磨,却远远地逃到龙燕去呢?以致于,他,他惨受那两个魔女的摆布,受了重刑,得了重病,怀着孩子,却被押到苦寒之地受苦。晨旭,你,你王八透顶,不是人,你,你没脸见地下的孩子,没脸见现在的宝贝,更没脸见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