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修珉被打发回家后,嫁入了陈亲王家,刚刚生下孩子,东方水月、苏巧眉也是。风凝也知道这些新来的丫头,没能尽心侍候好明珠,可是,哪能让以前的这些孩子再进来呢?人家,也有自己的家啊。再说了,你也真不能硬逼着这些个丫头侍侯在明珠床头,这,这人家的孩子,也是人,她们怕死,也在情理之中。所以,金辰鹰几次要处理这些偷偷开跑的丫头,却都叫风凝和明珠给挡下来了,老大啊,你可不能逼着人家来送死啊。
丫头们跑了,有个小小的人儿,却溜了进来,他的轻功,已经有所成了,一连避过几个在外头守卫的侍卫,从窗底下,哧溜了一下,没有丝毫声音,就进入了内殿了。小人儿掂着脚尖,轻轻走到明珠床头,看着倒在床上睡的人,以前的头发快掉光了,风凝索性把儿子头发剃了。可长出来的,短短的,还是白发,风凝刺心,就用最好的护理,这短发才开始有些转黑,不过这白发中,夹着黑发的情景,倒是古怪的很。身子埋在厚厚的被子下面,露在外边的脸上,虽然养护了近一年,可还有些淡淡的交错伤痕。但是丝毫不减这脸上的凄美。这张脸,那是父亲的缩影,把父亲脸上的精华,全都凝聚在这里。这张脸的神采,显然和父亲的意气风发,神采英扬不同,这张脸上,是一种让人无法不心疼,让人无法不挂牵的凄清哀婉,一种让人无法不相思,无法不回首的悠美萧丽。龙泽宫内,美人无数,太爷爷,爷爷和娘,更是绝代风华,可是,没有一个,能像这床上之人这般,叫人难忘记的。他病,都病得那么好看。小人儿一下子,却看呆了。
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轻轻地推了推明珠,小声叫道:"小爹爹,您,您醒醒,我是,是昊儿,您救回来的昊儿,我,我有话要对您说,小然小宇,他们有东西要送给您,他们还有好多话,叫我带给您。"
明珠刚刚入睡,被这小小的手,推在肩头上的伤洞上,当然疼得很,心想,咦,哪里来的丫头,却这般没有分寸,娘亲嘱咐过啊,根本不允许任何人推醒自己。仔细一分辨,却听到:"我是昊儿,小爹爹,您醒醒,现在爷爷在外大殿,一会儿他就来了,爷爷来了,我可就呆不住了。小爹爹,您醒醒啊,昊儿,昊儿有好多好话,是小然小宇,他们叫我说得呀。小爹爹,您快醒醒好不好?"
明珠的心中突然就开始剧烈跳动起来,这个自己拼着命救下的孩子,从来就不曾见过,他,他已经八岁多了,长成什么样儿了,听声音,很温柔清新呢!
明珠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一个修长清俊尔雅的孩子,这个孩子,长得太赏心悦目了。他不能说是美丽得天下无双,但是,绝对是让人一望,就可以抛弃尘世凡俗的。他那一弯长长的眉毛,就像是上弦月,带着清新,充满活力;一双眼睛,像是汪汪的清泉中养着的两条活泼的黑银鱼,轻轻地一转动,无数水波在他眼里转出来;高挺的鼻子,那是玉龙峰下万年不化的寒冰雕出来,却又叫阳光轻轻一招,流着无数的华光溢彩;红而薄的剑唇,那是在水中浸润的红玛瑙所化,如此光彩夺目;肌肤隐隐约约透着一层光泽,泛着水暖玉色的灵光。这就是我哥的孩子,我豁出命救回来的昊儿么?唉呀,长得可真是夺造化之奇功啊,树哥和哥生得好儿子,不枉当日爻珩为他而死。
明珠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来,刚想将他拉到床头坐下,转念一想,不行,我的病要是祸害了树哥唯一的孩子,玉家唯一的孙子,那可是罪莫大焉。想到这里,不拉反倒用力推着昊儿伸过来的,像乳燕求母般的小手道:"孩子,你,你快走,小爹爹的病会传染给你,你快走。"
明珠现在,哪里推得动昊儿,他的气力,不过跟个婴儿相仿,反倒叫昊儿紧紧抓住小爹爹纤长瘦弱的手,昊儿将小爹爹的手按在胸口,趁势就坐在小爹爹的床头,还挺放肆地,就扑到了小爹爹的胸口,在小爹爹的脸边,热烈而又纯洁地吻了三吻。我吻了嚷嚷弟弟的妈咪,小宇弟弟的娘亲,嚷嚷弟弟说,妈咪最好了,小宇弟弟说,最想娘亲了。我吻了。嚷嚷弟弟,小宇弟弟,一定会很开心。我是替嚷嚷弟弟吻的,替小宇弟弟吻的。
说明珠不想孩子跟他亲热,那是大白天说瞎话。可是,孩子啊,小爹不能害你呀,你是咱们玉家的单根独苗啊,你,你别,别任性了。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哥那样沉稳,像树哥那样守礼呢。倒像跟我一样,放肆得很哦。想到这里,使劲儿推孩子。
可是昊儿就是不走,他紧紧地搂住小爹瘦瘦的胸,听着小爹爹那剧烈的心跳,然后哭泣道:"小爹爹,昊儿很想您,小然小宇更想您。他们内功还不未成,溜不进来。您放心,昊儿的凤舞神功,师傅说,已经有五分火候了,虽然没有到运用自如的地步,但是一般的病症,还是浸不倒的,小爹爹,就让昊儿陪您一会儿,跟您说说话,好不好?小爹爹,别赶走昊儿,昊儿,可想您了,真的。"
明珠的心啊,软得没了边了,可是,可是真的不能留下昊儿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没法跟爹娘交代啊。玉家的长房长孙呐,爹娘的命根子哟。想到这里,他柔声道:"好昊儿,小爹爹知道你是好孩子,听小爹的话,快离开,别让爷爷们生气着急。"
他们俩在这里推呢,那边云树就过来了。原来是风凝过来的,可是刚才,玉龙吟派人请金辰鹰和风凝去龙安宫商量事情,两人过去,特意嘱咐树儿过来守着。云树带着宁则平,乌头他们过来,一看,宫女们都在外殿,内殿只怕又是一个人都没有。心里头是一阵子酸楚。别看珠子现在权力熏天,可是碰到这要死的病,这敢贴着主子的奴才还是少啊。到底是我的则平哥和乌头哥好,不管死死活活的,都守着我。
宫女们赶紧向皇后娘娘请安,云树挥手,你们在外头侍侯,我跟明珠有体己话要说,平哥,你去给珠子取下午的药去,亲自去。这些小丫头子,又捂着鼻子,生怕传了病的样子,叫人看了,心里头难受。乌头哥,去把秋呈刚送过来的冬天的糕点,除了留些给小主子们尝尝外,全取过来,亲自去热了,给珠子端过来。也别叫这些不负责任的丫头经手,气死人了,唉,这,这管理内宫的人是怎么搞得,弄这些个丫头来,存心让人别扭。
他自己掀帘子进来,眼见啊,一眼就看到了,扑在珠子身上的昊儿。云树又惊又急啊,做娘的,哪里有不着急这事的?如果不着急孩子,那就不是亲娘了。可是,孩子有一份对亲人强烈的爱心,有对两位弟弟的强烈爱护和诚信,现在如果出言喝斥孩子,一来,在孩子做人的原则形成上,是一种打击,二来嘛,自己也一直跟孩子说,明珠如何如何好,可到头来,连自己都出于自私的目的,那么,孩子长大以后,也必跟着自己一样,自私自利。想到这里,便收住急气,柔柔地唤了一声道:"昊儿,你怎么进来的,是不是溜了进来。"
昊儿已经听到母亲的脚步了,逃是来不及了,索性就不逃了,坐起来,大眼睛直视娘亲,眼里不杂一丝害怕,大大方方道:"娘,我是溜进来的,来看小爹爹,我早想来看小爹爹了。"(云树跟三个孩子私底下约定,自家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叫娘,或者大妈妈,千万别叫什么母后之类的,听着别扭。)
明珠又感动又气又急,喘息着道:"树哥,快把孩子赶走,不能让孩子为我得病,快些,爹娘要是回来了,可不要责怪你我了,连守着孩子们的侍卫都要受牵连。"
云树还没有讲话,这昊儿就已经跑到他身边,扑通一声就跪下,抱住他娘的腿道:"娘,爹常常跟孩儿说,他辜负了小爹爹的一片骨肉相护之情,小爹爹为咱们家,为爹,牺牲了许多,可是爹,却没有爱护弟弟,所以爹内心心疼不安。娘,您也常常跟孩儿说,小爹爹为了求孩儿,差点儿连命都丢了,为了维护你,一次次牺牲自己。娘啊,您对儿子说,做人要知恩图报,受人点滴之恩,便当涌泉相报,何况是小爹爹对咱们一家,舍命相护呢?儿子如今功夫已经有了点基础,师傅说了,寻常的病,打不倒儿子。儿子来看小爹爹,一点问题都没有。娘,您就让儿子跟小爹爹说会子心里话,儿子可答应了小然小宇,要替他们把许多话,告诉小爹爹的。"
云树笑着将他抱起来道:"成了,别拿大帽子扣娘。"说罢,便对儿子撅嘴,示意儿子到小爹床边去。明珠大急,真想撑起身子,把昊儿扔出去。可是,这不争气的手臂,半点力都没有,又倒回床上了。昊儿慌忙扑过来,揉着小爹爹的胸口,不住的安慰。
云树却转身往外头去,昊儿一看,怕他娘去叫爷爷,急道:"娘,您,您上哪里去。"
云树一笑道:"我的小祖宗,替你外头看着,等你爷爷过来,娘来知会你一声,可记着,要从后窗走,别叫你爷爷瞧见了。"
明珠一听,又急道:"树哥,你,你这不是,这不是,怂恿孩子做坏事嘛。"
云树笑道:"事急从权,有时,变通些,反倒更可爱。"说罢手一挥,很潇洒地出去了。
昊儿吐吐舌头,然后将小爹爹的头,抱到一个高枕上,让小爹能够抬起头看自己。昊儿像摸宝一样,从怀里摸出一只编得很好看的吉祥结,这吉祥结由三个小结串成,昊儿将这个结放到小爹胸口道:"小爹爹,这结,是小然小宇编的,真的,两个弟弟听说,编这个结,能够保佑人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所以央着我教他们,编了整整一个月,再编成的。弟弟们说,这三个结,一个是娘亲,一个是小然,一个是小宇,他们不能陪在娘亲身边,就让这结陪着。"
明珠的心血,一下子就热得让他全身都疼起来,我的儿子们啊,你们在想着娘亲,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给娘亲编得结。这力量就从心底涌起来,我,我不能放弃,我要好起来,要见我的孩子们。他将吉祥结紧紧撰在手中,只觉得眼睛疼得厉害,倒像是想流泪的光景。
昊儿接着道:"小爹爹,昊儿刚刚学着画画,画得不好,我给弟弟们和自己都绘了小像,我们仨,绘在一起,我,我叫金匠打了个小小的心,把画放在里边,我,我带来了,送给您,您要不要?"
明珠一听,孩子们的小象,盼得眼睛都要瞎了呀,当然要了。几乎是从昊儿手中夺过金心的,打开心的外壳,里边是一张小小画像,三个孩子,昊儿中间,一手抱一个,可爱极了,就像是,是吵吵嚷嚷又活过来一样,亲兄弟,果然,容貌是像到十成了。
明珠的心中一宽,心底发出了长长的呻吟和赞美,我的孩子,真可爱呀。
这爷俩,是一见投机,你别看昊儿在爹娘面前,是最懂事明礼的孩子,可骨子里,可能更像大爷爷和小叔叔些,很是狂放,许多见地,倒是跟小爹爹不谋而合。居然就把小爹爹当好朋友了,啰嗦个没完了。
云树在外头,等得好不心焦。但是云树是个好母亲,孩子有体己话,要跟小爹爹说,那是儿子的隐私,一个好母亲,是不应当去打探儿子的隐私的,孩子愿意跟你说,自然会说。
正等得争急时,乌头进来禀告道:"爷,点心全热好了,凝主上好像和鹰主上一起过来了。"
云树立即站起来,对乌头道:"你把点心都去端过来,我这就进去,唤醒明珠。"他挑帘子进去,见儿子正扑在小爹爹耳边,有说有笑。云树也有些嫉忌起来,我的儿子,好像对我,没有这般亲热。不过,他究竟是雅量恢宏的,自然不跟明珠计较这没来由的事情。只是笑道:"快走,从后窗回去呗,小心,别摔着了。你爷爷他们过来了。要是被抓到了,将军打败仗,责任自负哦?"
昊儿皮皮地过来,抱住娘亲道:"娘,您真好,真的,跟小爹爹一样,好极了,儿子爱透你们了。"说罢,又跳到明珠身边,亲了小爹爹重重几个,然后就呵呵地像偷油老鼠一样,从后边窗子,轻轻松松就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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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心思几种情
风凝和鹰这一路来,却是心事重重。刚才娘传他们过去,说了想让珠子和晨旭龙凤双修的意思,并且说旭儿已经应承了。风涵和霜辰都没有立即表态,说是要等旭儿从龙燕回转再问问。玉龙吟问风凝夫妻的意思,夫妻俩一看,哦,风涵夫妻显然是不太乐意,人家不乐意,咱们强行让别人来救明珠命儿?咱们就算急着想让儿子好起来,却也还没有低贱到这份上。当着娘的面,不好硬拒,便推着说要问问明珠。玉龙吟兴兴头头的提这事,却是两盆子冷水,龙珠心里头,窝着一把子火,可又不好发作,便哼了一声,让他们告退了。
回下泽宫的路上,风凝一路踢着雪,想着珠子以前在中泽宫受到的可怕折磨和凌辱,怎么也不愿意再将孩子嫁过去。我的孩子,还能住到那里去么?这不是生生摧残他么?可是想着,如果不双修,这肺疾和胃病再发作,这脊柱断裂的炎症再起来,全身的内外伤再复发,那个阴阳搜魂的伤势发作,心肝儿子只怕真的没命,又舍不得了。到底要不要答应娘提出的事情呢?为了珠子的命,自然要答应,可是为了珠子的尊严,却,又不想答应。
问羽哥,你怎么看。鹰冷静地搂着爱妻道:"咱们这事,不必向珠子提,免得孩子以为咱们不想要他了,要把他推出去。"
风凝点头,夫妻进了内殿,见云树正小心地喂明珠吃药,夫妻二人慌忙接手道:"树儿,你要带孩子呢?可别在这呆太久了,小心孩子们淘气。昊儿疼弟弟,带得紧是不假,不过他疼爱弟弟们了,只怕管不得弟弟们淘气。"
云树笑吟吟地将药交给娘,向爹娘行礼告退。夫妻二人一看,哟,珠子脸上含笑,眼睛也不似早晨这般没有光彩,神情似乎极愉快。夫妻二人很是开怀,看来,云树把弟弟逗得乐了。树儿啊,真是咱们家的福气哟,北渊的家管得好,孩子们也管得好。咱们家,可真少他不行了。
一连三天,明珠的心情都很好,非常配合医生的治疗。甚至跟爹娘都有说有笑的。等孩子睡着了,风凝惊喜地对金辰鹰道:"羽哥,怎么会事,咱们的宝贝儿,这几天,好像特别开心呀!这,这是怎么了?"
金辰鹰低声道:"你知道了原因,可莫生气。"
风凝笑道:"我开心还不不及呢?生什么气呢?"
鹰道:"你知道的,那些个丫头们不像话,我怕有敌来偷袭明珠,没有及时护卫。所以在下泽宫外,除了明哨外,布下了十二道暗哨。这些暗哨,都是我从一等侍卫中挑出来的。他们告诉我,昊儿小主子,溜过去了。小主子,他们不敢拦着,而且看起来,小主子也不像有恶意。后来,他们又告诉我,小主子,眼圈红红又笑眯眯地从悦怡轩溜出来。那天,刚好是你叫云树过来守明珠,我估计着,昊儿跟明珠谈了一番,告诉了他一些小然小宇的事,所以珠子儿才开心起来的。"
风凝又急又感动道:"你是说,树儿明知道昊儿在里边,却不阻挡孩子?他,他不怕孩子出事么?"
金辰鹰叹息道:"他当然知道,可是,树儿的心里,明珠也很重要。据我问乌头,当时啊,云树他进去了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子,又出来,然后就说,珠子在休息,他在外边守着。他一定作了一番挣扎,然后决定让昊儿留下来。这就是我喜欢树儿的地方,他如果想都不想,就将孩子给赶走,或者是为了讨咱们欢心,硬将孩子留下来,陪着珠子,可都不像个人了。前者太自私,后者又太冷酷。挣扎一番后,才作决断,这样的树儿,才是我们玉家长媳,才是北渊帝国的好皇后。唉,我为素闲兄可惜啊。树儿若为帝君,一定也是秋呈的一代圣君。唉呀,咱们宝儿,前世修来的福份啊,要好好珍惜树儿啊,这等佳人,难再得呀!"
见明珠脸上日日有笑容,而且精气头也好了许多,夫妻二人,更是绝口不提什么龙凤修的事儿。可他们不提,不等于风涵不提呀。风涵和霜辰回到中泽宫,刚好旭儿从龙燕回转,到爷爷那里请过安后,过来给父皇母后问安。请安毕,风涵询问道:"旭儿,你是怎么个想头呢人?你爷爷刚才传爹过去,已经告诉爹了,晴轩说,要保住明珠的命,最好的方式便是龙凤双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啦,能跟明珠双修的,就是你了。你,你怎么说呢?要是不愿意,你就直说,要是愿意,也不必遮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