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之中,世康觉得楼兰一定是用了什么阴险的招数对待他,不然,以世康在战场上的英勇,像这种被动的局面,是一定不会发生的!
这一刻,世康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敌军压境、都城被占领、自己被困边境小城,而现在又遇到了这样从未遇到过的艰难厮杀,莫非他文世康真的天数在此了吗?
他一手抓着马匹的缰绳,另一只手挥舞着手中的宝剑,疲惫,仿佛已经让他的动作变成了机械地摆动,只有麻木,就连敌人兵将偶尔划到他身上来的铁刃,他都感觉不到了。
他抬起头,天空依然晴朗,清晨的太阳在漫漫的云层中间散步,悠然自得地。如果不看地面上这些杀将过来的敌兵,只看这迷人的晴空,谁都很难想到此刻,楠国的国君正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天空下为自己危在旦夕的性命而拼杀。
他看到天空中一片长形的云彩,一头圆溜溜的像个动物的脑袋,中间是椭圆的身子,身子后面还有一条细长细长的尾巴,样子极像是一只正在玩闹的白色小狐狸,在世康头顶上的天空中跳动着。
世康几乎看出了神,没留意,一个敌方的将领的铁刃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世康觉得耳边风声传来,才发现致命的刀剑已经破在近前。他一侧身,那刀剑虽然躲了过去,但是凉凉的兵刃还是在他的脸颊上面豁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忍住疼痛,虚晃一剑,然后径直刺向那个伤他的敌将,那敌将没有料到他受伤了还能这么快地出招,于是被世康砍于马下。
就在世康拼命与幻象的敌人和真实的敌人厮杀的时候,印雪和樊越已经来到了离战场不远处的树丛之中。
印雪只看得前面不远处一片马蹄飞溅起的尘土,和一群一群不分敌我的兵士,着急地问樊越:“世康就被围在里面呢,我这就去救他!”说着,就要从他们所在的树丛中间往战场上面跑。
樊越一把拉住他,对他说:“不要急,看他现在的对手并不是很多,但是还杀得这样狼狈,一定也是被施了你刚才那种幻术!”
印雪急躁地说:“那更要赶快过去救他啊!”
樊越对他说:“现在这样混乱,你过去也靠近不了他,反而会受伤。如果他现在身上带着另半边玉佩,那么我们现在就可以利用我们手里的玉佩,让他眼前的幻象消失。”
印雪突然伸出小手来,插进樊越的怀中摸来摸去,把樊越的那半块玉佩也掏了出来,递给他,并且一双闪动着晶莹光芒的大眼睛盯着他说:“那你就赶紧救救他吧!”
樊越拿着那块玉佩心里呆呆地没动,印雪催促他:“你快点呀!”
樊越抱歉地对印雪说:“我知道文世康对你来说很重要,但是我现在是普尔国派来在楼兰帐下效力的将领,如果我帮助文世康突围,那么我就成了叛国的罪人!”
印雪看到他临阵放弃,一双小爪子用力抓住他的衣服说:“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下落吗?如果他死了,你去哪里知道?你可能永远见不到你母亲了!”
樊越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
印雪扑通给樊越跪下,对他说:“算我求求你,好不好,你说出怎样救他的办法,你不用做,我来做,这样也不算是你救了他。”
樊越满脸流着泪,看着跪在地上的印雪,说:“把玉佩放在胸口,然后深吸三口气,并且说#¥#!#@¥#%¥……”
印雪照着他说的做了,然后透过树丛紧张地盯着前面战场上发生的事情。
然而过去了好久,还是不见世康的队伍突围,反而穿黑甲的士兵的人数,越来越少了。
印雪呆呆地望着沙场,对樊越说:“他,大概是没有把另一块玉佩带着身上吧。”
樊越看到印雪绝色的脸浸湿在滂沱的眼泪里面,怜惜的酸痛居然充满了胸膛。他轻轻抱住印雪,让他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觉得印雪的身体冰凉的像一块即将融化的小冰凌。
54.突围
樊越正在想如何安慰怀里悲伤的印雪,印雪却突然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而樊越的那半块玉佩,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拿在了手里面。
樊越看着脸上泪迹未干的印雪,似乎猜到印雪要做什么事。樊越抓住他的胳膊,说:“你要干什么?”
印雪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吸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轻轻对樊越说:“樊越,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吧?我叫狐印雪。我先借你的玉佩用一下,我保证会让世康帮你找到你的母亲的。”说着,用力挣脱樊越的手。
樊越抓紧他细瘦的胳膊说:“你要干什么?那边在打仗,刀枪无眼,你过去会受伤的!”
印雪用力扯着自己的手,说:“我没事的!”
樊越伸开双手把眼前这个单纯到勇敢的小傻瓜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手圈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按在他柔软的秀发上面。眼前的这个文世康的男宠,让他充满了保护欲,他竭尽全力地留住他在安全的地方,不让不远处那扬着血雨的沙尘将他怀里娇柔的小生灵淹没。
樊越和印雪就这样,如同恋人般紧紧地抱在一起。突然,一种旷世的感觉掩埋了此刻的樊越,他觉得这种拥抱是那样的长,那样地久,好像这一抱已经经历了许多岁月的沧海桑田,或者,在很多时候之前,他们就已经这样紧紧地靠在一起过,如果那样的记忆不是今生,那么会是前世未曾没孟婆汤洗去的记忆吗?
印雪抬着头看着樊越,樊越也低头看着他。印雪的本来洁白如玉的小脸蛋,因为一路跑来的风沙,和刚才的眼泪,弄得脏兮兮的。而那脸蛋上的一双有如清潭的大眼睛,愈发被风沙和泪水涤洗地灼灼动人,仿佛随时可以点燃世界。
樊越有些糊涂了,也许楼兰的幻术不但可以迷失人的知觉,还可以让在他施法的范围之内,迷失情感。也或者,让人迷失的不是幻术,而是这个今天才有了一点了解的狐印雪。
印雪轻轻说道:“谢谢你,我一定会让世康替你找到你的母亲的。”
樊越也想对他说点什么,但是还没有等他开口,印雪的身体周围就发出了一阵白色的光芒。樊越更加用力地抱紧他。
然而那只小狐狸,已经变成了一道炫目的白光,渐渐消失了人类的身体。白光从樊越的臂弯里面嗖地跃了出去,印雪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狐狸,衔着樊越的半块玉佩,向世康被围困的地方跑去了。
樊越再想追的时候,小白狐已经消失在黄沙漫起的地方了。
樊越在树丛里面寻了一只粗硬的长树枝,也向战斗的中心跑去。
文世康此时已经疲惫不堪了。他觉得挥剑的手臂好像是被挂上了几千斤重的铁块。他身上的黑色铠甲已经碎得如破布一样了,豁开的甲胄底下,大大小小充满了冷刃所致的伤口,就那样凉在混混的沙尘之中。
然而无论他和他的部将们如何努力地厮杀,幻象和真实的敌兵还是潮涌而来。其实他所看到的敌兵之中,十个里面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敌兵,而九个只是曾加他疲惫的幻象,这些幻象被剑劈中了,也会流血,但是不会倒下,还是会在世康面前不断地挥舞着实际上并不能伤害他的武器,而真正的敌人却可以趁他忙乱的时候,伤害他。
这个阵也因为这些不会疲倦,不会受伤,多得如同天上散下来的沙子一样的幻象而被称为天散阵。
世康之前也听说过邵国楼兰擅长弄些个巫药怪术,但是今天他才亲自见识了。
楼兰也是想彻底消灭世康,才下如此大的功夫,这样的阵势,他自己平时也是很少用的。
楼兰透过他用方术扬起的风沙,看着离他不是太远的地方死命杀敌的文世康,安闲地坐在他的青色战马上,微微地笑着。
如果世康今天死了,那么明天,天下就是他的了。其他的那些芝麻绿豆的小国都不足为惧。只要掰到了这个最顽强的家伙,那些个什么文世杰之流,还不是蝼蚁一样地仰仗他的慈悲活着?
就在楼兰得意,世康绝望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光突然冲进了天散阵。
楼兰看着这道突如其来的白光,吃了一惊,这道白光带着很浓重的阴气,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楼兰亲自拍马横刃上前去查看。
印雪虽然已经因为破解了幻象,但是在四处横着死尸,四处刀光血影的地方找了好一阵,才发现盔甲几乎完全脱落、身上多处负伤、脸上还流着血的世康。一看到他,他便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
世康在乱军之中,突然看到了一束似曾相识的白色光芒,他不禁偷眼一看,一只白色狐狸正不顾周围马蹄乱踏的危险,直直地冲他跑了过来。
难道是印雪?世康不禁心里暗暗吃惊。但是已经失踪多日的印雪,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两军阵前呢?一定是他看花了眼睛!
也许是他快要死了吧?不是说快要死去的人就会看到他生前最想见到的东西吗?如果今天是他的劫数,那么他对这个世界最留恋的也许不是他的国家,不是他的皇位,而是那只一直受委屈,却让他没有机会报偿他的小狐狸吧?
他是他的男宠,是宠物,是让人眷恋的陪伴。每对相恋的爱人,都是彼此总在受委屈,总是想给对方报偿,却又总是没有报偿的宠物。
世康笑了,他想,也许他真的要死掉了。
但是信以为真的却是幻象,而以为是幻象的却变成了真实。
印雪用力一跃,居然跳上了世康的马背,坐在了他的怀里!霎时白光一闪,印雪恢复了人型。
世康简直不能相信和他赌气出走的印雪,竟然在这样的时候,突然跑进了他的怀里!
“真的是你?你怎么——”还没等世康说完,迎面一只长枪就戳了过来,径直向世康怀里的印雪刺过来。世康微微俯下身子,护住印雪,用手中剑一挡,将危险挡了回去。又用力一劈,敌人被劈重,栽下了马。然而世康的手臂上,却又铁刃划出了一道血口。
印雪叫道:“哎呀!你——”
世康责怪地说:“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印雪说:“你中了楼兰的天散阵了,我是来帮你解除幻觉的!”
听他说到天散阵,世康脑中忽地一闪,想起了自己之前也听说过这个古怪的阵法。
印雪拿出半块玉佩,贴在了世康的胸口上,说:“快,你深呼吸三口气,幻觉就会消失的!”
世康照做了。果然,世康就好像是从噩梦之中醒来一样,眼前的敌兵减少到原来的十分之一!
世康边继续战斗着,边对怀里的印雪说:“这个楼兰,果然用妖术!我也听说过这个阵,今天看果然厉害!”
印雪说:“我现在就去给其他将士消除幻象去!”说着,就要下马。
世康说:“等一下!你这样去太危险了!”
印雪说:“可是这样,其他将领都不能看清真正敌人啊!”
因为原先围绕在世康身边的幻象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所以世康不必像刚才那样辛苦地和那些看得见却砍不到的幻象厮杀,他得出空闲,往地上看去。这时,正是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秋日正午耀眼的阳光投到地上,在沙场上的人和马匹的身后,投下了一团团短而黑的影子。
看到影子,世康突然灵机一动,他对身后的将领大喊道:“众将听着,砍杀时你等只杀那些身后有影子的,其他的皆是楼兰施法的幻影!”
本来已经杀得疲惫不堪的众将官们,一听说自己看到的敌人中有幻影,并非真实的敌人,一下子都来了精神,恢复了对这场战斗胜利的信心。
士气一上来,世康的军队马上就显现出了反败为胜的迹象。而楼兰的军队,本来以为又楼兰的妖术可以对敌,他们可以完全依赖楼兰的天散阵,所以他们的战斗状态并不好,这下突然被说破了玄机,一时乱了阵脚,被世康军士杀得且战且退。
就在眼看着战斗快要结束了的时候,一小队人马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为首的是披着白色战袍骑着青马的人,世康和趴在他马背上的印雪一看,来得正是楼兰。
楼兰哈哈地笑着说:“文世康,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居然破了朕的天散阵!”
说着,印雪从马背上直起身子来,对着楼兰说道:“你这个坏蛋,居然用这样的妖术来害我们!你以为我们都是笨蛋吗?”
楼兰装作刚刚看到他的样子,故作吃惊道:“怎么,印雪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们不是说好你在驻营内等着朕回去的吗?”
世康低头诧异地看着印雪:“你这几天一直在楼兰那里?”
还没等印雪回答,楼兰继续说:“印雪,你不是说恨透了这个负心的男人吗?这个天散阵的主意不也是你出的?怎么到头来却跑到这里来帮着文世康破阵呢?”
印雪突然被冤枉,大声叫道:“你胡说!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这个鬼阵!”他转头对世康说:“你不要听他胡说,他骗你的!”
世康的脸刷地一下阴了下来,沉沉地看了印雪一眼,对楼兰说:“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印雪怎么会出主意害我!”
楼兰好像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摇头道:“男宠就是靠不住啊,昨天还说得好好的,今天马上就变卦了。”
印雪叫道:“我跟你说什么了!”
楼兰说:“你不是夜夜跑到玉留泉边哭,说是文世康刻薄你,让朕帮你报仇吗?还说要跟着朕,朕才这样大费周章地按你说的排兵布阵。你都忘了吗?”
世康沉着气,对楼兰粗粗地说:“你不要说了,朕相信印雪。就算他在你那里,他也一定不会设什么阵来害朕!”
印雪说:“楼兰,你这个坏蛋!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在这里冤枉人!”他对世康说:“你不要信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楼兰笑了笑说:“那好,既然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破阵的方法的?”
世康想了想,也说:“是啊,印雪,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法术的?”
印雪想起樊越还在楼兰帐中,如果他现在说出是樊越告诉他的,那么楼兰败了仗,一定会回去对付樊越的!萍水相识的樊越那样冒着危险帮着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说出来!
面对追问,印雪只是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55.战争的收场
楼兰自然知道,如果印雪不冒着危险跑到阵前来通知文世康,文世康也不会这么容易地看破他的诡计。然而看这个小狐狸精傻乎乎的样子,也不像是之前就学过类似方术这种需要高级智商的人才能弄明白的东西。那么他居然就这样破解了自己的阵法,一定是有人出卖了他!然而,究竟是谁做的呢?就算是在楼兰手下的那些个将领,知道破解方法的也屈指可数啊。
这会儿轮到楼兰想不清楚了。
如果他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只能从小狐狸精嘴巴里得到,就算问不出什么,至少也要挑拨一下他和文世康的关系。要知道他楼兰费了那么大力气把这个小狐狸搞到手,至樊越说破他的身份为止,他一直在扮演柳下惠呢!结果演的都可以拿影帝了,却什么便宜都没有占到,这怎么能行!
楼兰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被问得不知道说什么的印雪,假装伤心的样子说:“印雪,昨天晚上我们还那么亲密,你还告诉朕许多你知道的方术,没想到今天不见才几刻,你就完全不记得这么久以来的情谊,你,你真是太让人心寒了!”
听到楼兰说到他和印雪的亲密,他陡然觉得周围的气压骤然降低,世康沉声问印雪:“你认识楼兰很久了吗?”
印雪气的咬牙启齿,有冤屈却没法说出来,他对世康说:“你怎么信他?”他转脸对楼兰说:“我虽然知道破阵办法,但这也不能说明阵就是我设计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