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义同意后当即将这些年的积蓄换成银票带上,启程前来远安。
好不容易寻得了景哥的踪迹,自然是早日将他平安赎出的好......只是不晓得自己带的银
票是否足够?不过霍大哥在信中还写了要自己在此多留几日,他会在廷宴后赶来和自己见
面,也提及随身若有困难,他会帮忙处理,想来应该不要紧才是......虽说凌冱羽一向希
望能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难题,可眼下毕竟事关景哥能否顺利脱离火窟,自个儿的志气、颜
面什么的自然得先放在一边了。
而且......在相别近月的此刻,能和霍大哥再见上一面,也是让他无法抗拒的一个因素。
一想到这,青年心下雀跃更甚,却终还是强逼自己冷静了下,依照霍景信中所述前往那间
名为「菊芳楼」的妓寨。
随着夕阳西下,浓浓夜色袭上远安城的街道,却不但没平息白日的喧嚣,反倒还更热闹了
几分。沿街两旁的店铺无不高挂灯笼继续营业,青楼楚馆云集的区域更是处处张灯结彩,
比之漳州城还要热闹上几分......如此情况让凌冱羽有些看傻了眼,足费了好大的工夫才
在花街深处找到了菊芳楼。
菊芳楼的外观和寻常妓院没什么不同,沿街拉客面孔亦都颇为妍丽......要说有什么明显
的不同,也就是少了平日给青楼的姊姊们拉扯时总会抵在手臂上的柔软触感而已,那种薰
人的脂粉气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人到是到了,凌冱羽没有过赎人的经验,一时也有些无从下手。倒是门前迎客的一名
秀气相公见他颇有观望之意,登时柔若无骨地靠上了前、一个揽臂轻轻勾上了青年臂膀:
「爷,里面请吧!咱们菊芳楼什么样的类型都有,不论您有何嗜好,都一定能满足您的兴
趣的!」
入耳的嗓音仍带着少年的稚嫩,脂粉下的轮廓亦未添上属于男性的阳刚......不知怎地想
起了霍景府上的高管家,凌冱羽心口微微一紧,却终还是顺着对方的牵揽进到了楼中。
毕竟有了云景的遭遇在先,凌冱羽自然不会对这些沦落火窟的少年、青年有所轻视不屑。
只是进到楼内时,几个花厅里多少可见得的、富商士豪狎玩那些个或者清丽或者俊秀的男
子时,胸口的怒火,仍是不由自主地隐隐窜了起来。
可他还是努力逼自己忍耐了下,侧首便要问身边的少年如何见着主事之人。只是这问话还
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一阵笨重却稳沉异常的脚步声迎面而来。凌冱羽心下微讶,却方循
声抬眸,下颚竟就给人一把握了上!
对自己没能避开这点微感愕然,他略一退步试图躲开对方的碰触,怎料那手却像是黏上了
他似的,竟还顺着地下颚微微滑入衣领间......明显带着调戏意味的举动让凌冱羽浑身发
寒的同时终于再难按捺,顾不得惹事与否一个轻身后跃,同时微微抬剑摆出了备战的姿势
......清亮眸光染上沉色对向先前轻薄于己的人,入眼的是一名身型臃肿、一派富商气度
的半百男子,望着己身的目光却带着令人厌恶的猥亵调戏之意。凌冱羽从没想过自己竟也
有给男人「看上」的一天,登时鸡皮疙瘩大起,却又因惦记着云景之事而终没能就此夺门
而出。
只是他这么一个抵抗的反应,却让那富商眸底的兴味又更加深了几分,一个抬步便要朝青
年行来......凌冱羽只觉浑身寒毛直竖,终是忍不住伸手按上了剑柄--便在此刻,一阵掌
声极其突兀地响了起来,继之而来的,是同样带着特有节奏的平稳足音。
「仇爷,咱们菊芳楼还要做生意的,您要是连别的客人都调戏,以后哪还有人敢上门来呀
?」
伴随着这一阵略显甜腻的男音,一名姿态妖娆、身着锦袍的男子已然介入了两人中间,恰
恰止住了邵个被称为「仇爷」的富商前进的势子......瞧着如此,「仇爷」双眉一挑,倒
也不再强逼,只是对着男子道:「嬴秋,你要能将这小子弄到手,我愿花三千两黄金买他
的初夜。」
仇爷口中的「这小子」,自然是指一旁的凌冱羽了......饶是青年这几年已越发沉稳冷静
,听着这话亦忍不住将剑拔出了少许,就怕那名男子会给利欲薰心、不顾一切地将他拿下
。
他虽说不准眼前这两人的武功如何,可发自心底的危机感却仍让他瞬问提升到了精、气、
神俱高度集中的状态,只待对方一有动静便要出手。
幸好事态并未朝最糟糕的情况发展。
「仇爷,你这不是害人家嘛......嬴秋要买,也得人家愿意卖才行。让人家对黄泉剑的高
徒出手,只怕这菊芳楼过没两天就要毁了。」
顿了顿,瞥了眼神情间讶色微露却依旧全神戒备的青年后,他又道:「还请仇爷看在嬴秋
的面子上忘了这件事吧!别忘了,绿玉可还在上头等着您呢!」
「也罢。」
或许是嬴秋的话语奏了效,那仇爷虽仍对凌冱羽有些「念念不忘」,却还是认份地转身离
开了大堂。但凌冱羽却未因此松懈。明眸带上凌厉之色直瞪向那位名叫嬴秋、似乎颇有权
力的妖娆男子......如此模样让后者瞧得微微一笑,将仍在旁边不知所措的小相公打发走
后,道:「凌公子无须如此担忧,只要您无闹事之心,嬴秋可以担保,您必能平安无事的
离开菊芳楼......不过凌公子不像好此道的人物,今日会来此,想必是另有要事了?若不
嫌弃,何妨同嬴秋到旁边的小厅一谈?」
「那就麻烦嬴公子了。」
明白眼下依然是大局为重,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恶意的凌冱羽终还是颔首答应了这个
提议,将碧落按回鞘内随男子进到了一旁的小厅里。
「我是来赎人的......一位名叫云景,年约二十三、四岁上下。」
厅门方带上,青年便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的要求--对方能那么快便背出自己的身分,又
有一身不俗的修为,自然不是寻常人物。他向来不喜欢那些虚文繁礼,与其同对方绕圈讲
价,他宁愿多花点钱将事情早早了结离开此地。
毕竟,羸秋虽无恶意,可继续在这楼里待着,却难保那仇爷不会又发了疯似的冲过
来......
「嬴秋既说了会保住凌公子,自然会实践这个诺言......」
似乎是察觉了他的担忧,嬴秋含笑一句脱口,并由怀中取出本册子翻查了下,「只是凌公
子这趟怕要失望了。菊芳楼里确实曾有个俗名『云景』的相公,却早在三年前便已给人赎
去了。」
「赎去了?」
意料外的答案让凌冱羽大吃了一惊,连忙问:「赎去他的客人是谁?」
「这事儿本来是不能说的......不过看在方才让您受惊了的份上,嬴秋就破例一次吧--赎
去他的人,是流影谷的少谷主,西门晔烨。」
「西门晔烨?为什么会是......」
入耳的名字让凌冱羽更是为之错愕,却因「三年前」这个时间而忆起了什么......对了,
那时正是师兄行借刀杀人之计、让流影谷剿灭天方的时候。虽不知原因为何,可行程确实
对得上,想来应该没错才是。
但若真是如此,他又该如何才能将景哥救出?现在他要面对的可不是寻常的青楼楚馆,而
是那个连师兄亦视为劲敌的西门晔烨啊!
过于震惊的消息让凌冱羽一时难以应对,勉强稳了心神、取出一锭银子充作谢礼后正待离
去,怎料人还没出门,身后嬴秋的声音却已再一次响起:「嬴秋尚有一个有趣的消息要告
诉凌公子......不知凌公子有没有兴趣听?」
「消息?」
凌冱羽闻声微讶,却仍是耐下性子停步回眸:「嬴公子如此优待,让冱羽有些担当不起。
」
「凌公子多心了......能卖黄泉剑高徒、行云寨三寨主一个面子的机会,嬴秋自是得好好
把握了!况且这个消息......也与凌公子有切身的关系。」
「什么消息?」
因嬴秋的语调而隐隐起了一丝不安,青年明眸微沉,直直对向了眼前难以捉摸的「老鸨」
......但见对方扬唇一笑,道出的,却是让青年为之震惊的话语--
「您果然还不知道吧?流影谷已下令,近日即将调动人手围剿行云寨--」
第十八章
尽管清楚那个菊芳楼的老鸨言谈、行事间俱透着蹊跷,可他所透露的那个消息,却是凌冱
羽不能、也无法坐视不理的。
长久以来,对以「义贼」身分起家的行云寨来说,流影谷的官方身分就像是一把悬在头上
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将众人好不容易费心建立起的基业毁于一旦。也因此,他一
直费心想让行云寨洗脱那个「贼」的名头,却没想到当一切开始好转、改变的契机亦近在
眼前时,那把利剑,竟就这么直直落了下。
凌冱羽不晓得这个消息的真假,可前往白桦处探问时,得到的却也是对方有些错愕、然后
匆忙调动起人手查核的反应......只是不论真假,他都已没有等待白桦确认消息真伪的余
裕。身为行云寨的三当家,行云寨是他的家也是他的责任,而一个人又岂有可能在自己的
家有危险时对此置之不理?只是虚惊一场也就罢了,可若流影谷方而真有了什么动静,却
因他的疏忽懈怠而错失了反应的机会......那么,凌冱羽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幸好在景哥消息已经确认的此刻,前来远安的最大理由已经消失,让他纵然虽然心有不舍
,却还是在霍大哥信中提及的客栈留下了口信后,动身离开了远安。
一路上,日夜兼程急赶的同时,他也暗自衡量起这个消息的真伪与其中可能隐含的意义。
单从白桦方面的反应来看,擎云山庄显然是不晓得这个消息的。这也代表如果消息为真,
能瞒过师兄的流影谷必然是用上了周密到让人难以置信的计画......若是如此,师兄会如
此重视西门晔烨也就不奇怪了。可凌冱羽的问题却在于:为什么流影谷早不出手、晚不出
手,却要在行云寨改革已始、实力大有长进之后才动手?若是早上几年,在寨中防卫的机
关仍未建设完成、装备和武力也尚未提升时行动,不是更容易些吗?
这是凌冱羽一直存着的疑惑,也是他心中怀抱着的一丝侥幸--正因为流影谷不大有理由选
在此时动手,一切才更有可能只是那老鸨的胡言乱语。但......
流影谷......真的没有在此时动手的理由吗?
回想起来,比起两年前,现在的行云寨尽管实力上仍有所不足,在名声上却已实实在在地
超越柳林山庄成为岭南势力的代表。如果再照刻下的势头继续发展,成为名实皆符的「南
寨」也并非不可能的事,向来与流影谷为敌的擎云山庄也将因此得到一大奥援。尤其行云
寨洗白的动作已愈发明显,一旦真的脱离那个「贼」的身分,流影谷就很难正大光明地借
用官府之力出手了......由此考量而下,比起继续放任下去,现在出手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
但在在此之前,流影谷不也有许多出手的机会吗?擎云山庄暗中援助行云寨也不是一天两
天的事了。况且十八寨结为联盟后,以流影谷的能耐,断无可能没察觉到这个组织的潜力
和发展才是。但若早有所觉,不就应该趁着威胁尚未萌芽之时将之剪除吗,为何却又一直
拖到了这个时候?难道此刻的行云寨,会比早上一、两年前还要好解决吗?
起因于不解的一个动念,却在字字句句闪过脑海的同时,山寨的种种近况浮现,让瞬间明
白过来的凌冱羽顿时悚然一惊--
行云寨才刚结束了和那七寨的战役,虽已经过了半个多月的休生养息,机关方面也没有太
大的损害,可一些木石、箭矢却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补充齐的,伤员也没法那么快就恢复实
力,更别提商队和车马行都正如期运作了!眼下正是行云寨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候,如果流
影谷趁己方不备时抓准仳机进攻山寨,只怕撑不到后援前来便会被攻破伦陷。
现在进攻山寨,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
但,为什么?
流影谷要进攻山寨,除了要调遣当地的官兵协助外,也需要由谷中派遣高手过去压阵才行
。但如果贸然调动,擎云山庄必然会有所觉察,又岂会如他所见的那样茫然错愕?南方不
比北地,白桦的情报网几乎可说是无孔不入。如果流影谷真能瞒过擎云山庄,就表示这次
行动必然经过了相当缜密的计画和安排......而这些,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达成的。
思及此,震惊之外,一种寒意,亦随之于青年心底升起。
流影谷能针对行动安排出这样详尽的计画,岂不表示他们早就知道行云寨会有这样一段「
虚弱」的时候?一个刚结束内斗、又精锐尽出的时候......能将时机抓得这么好,要说碰
巧,凌冱羽是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
对了!让行云寨实力大减的一大原因,还在于半个月前的那场战役。记得当时杨大哥曾说
那七寨是受了海青商肆中某个管事的驱使才决意动手......如果那个管事其实是受了流影
谷的指示才这么做,一切就解释得通了。而影谷在北地的势力庞大,胁迫商家帮忙「查案
」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如果他这个推测是正确的,那么霍大哥呢?除非那个姓夏的管事当真心生叛意
暗中乱来,否则身为海青商肆首脑的他又岂有可能对此毫不知情?
一想到对方可能欺骗、背叛自己的事实,凌冱羽心中登时一阵冰寒......但他旋即甩了甩
头,逼自己扔掉这等过于荒谬的想法。
霍大哥怎会那么做呢?霍大哥的为人如何,他不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清楚么?尤其相处两
年余,霍大哥待他是否真心,他自然是能分辨得出来的。若霍大哥真对他心存恶意,又岂
会那样温柔的教他、助他、待他?更别提临别前那样充满忧心与关切的字字句句,以及那
过于撼动心弦的拥抱了。
凌冱羽很明白对方的性子,知道那天霍景会那样全无压抑地表露山情感,必然是在乎极深
所致。既然霍景对他如此在乎,又岂会做出那等伤害他的事?
伴随着临别当日的情景浮现,青年心口冷意渐褪,取而代之的是因对方关怀而起的阵阵温
暖......疾行的脚步因而略缓,他由怀中取出了以锦帕包裹着的那方白玉佩,隔着帕子将
之紧紧握入掌心。
--不会的......霍大哥一心助他、疼他,又怎会心在恶意?想来是他忧心山寨过度才会起
了不必要的疑心。毕竟,霍大哥对他的好,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深吸口气稳下微乱的心绪成功说服自己后,凌冱羽重新收好玉佩,而在瞧见已在前方不远
处的城镇后,自行囊中取出事前买好的锦袍换上,并重梳了脑后的马尾将自己改换成富家
公子的形象。
仔细算来,他已足足赶了七八天的路,才好不容易从远安赶回来岭南。虽然心切消息真假
,却没敢怎么于沿途州县停留探问,而是选择了一路急奔回此。
途经江南时,他也曾犹豫过是否要向山庄求援,却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毕竟,如果流影
谷真已计画好了一切,求助山庄也只会害了对方,突然让流影谷有机会给山庄安上罪名而
已。他已受师兄帮助太多,又岂能因一己之私而陷其于不义?反过来说,若流影谷仍未有
所行动,那么依照白桦的讯息传递及查探,便足以将可能的危险扼杀了......也因此,凌
冱羽终究放弃了绕道苏州的打算,下了船后便循陆路穿越山林直往岭南。
只是,当他为求谨慎改变一贯的形象进入市镇后,眼前所见的一切,却毁了他最后一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