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潜力惊人的行云寨,却不是一开始就利用流影谷和官府方面的力量强攻,而是选择了逐
步渗透,表面上帮着行云寨逐渐茁壮,实际上却已将这个组织摸了个通透......这两年来
,在「霍景」的「帮助」下,行云寨有了相当多的成长,却也在成长的同时将自己的一切
暴露在敌人眼前--寨中人员的能力、性格,以及十八寨间的利害矛盾......所有可能影响
到西门晔烨计划的因素他均已知悉,甚至就连行云寨内的力量何时薄弱何时强,他也能清
楚无疑地判断出来。
--因此,寨中精锐的多寡和动向,全与商队及车马行的行程息息相关。只要掌握这两方的
行程,等到商队启程、车马行开始忙碌,自然就是行云寨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到时,他
只需把握机会纠结人马上山剿匪,并将在外执行任务的精锐各个击破,想灭掉行云寨又有
何难?更别提行云寨赖以防御的机关还有大半是靠着西门晔烨的协助才得以顺利完成的!
不论白炽予的机关设计得再怎么隐蔽强大,如果让敌人知道了运作的方式,那还可能起得
了多少作用?这也是白冽予打算同柳靖云确认的事--凌冱羽曾提到过,当行云寨的机关工
程进行到一半时,曾传出泉州水师突然要翻修军营的消息,负责的工匠因而全给征招了去
。如非霍景靠关系找来匠人替代,这机关绝无法顺利建设完成。
当初听着这事时,白冽予还没有多想,但眼下自然不同--西门晔烨要想在攻打行云寨时尽
量降低己方的损失,自然得想办法摸清机关的构造。可若主动表示可以介绍优秀的工匠,
就算冱羽不会生疑,冱羽背后的自己和谢季允还是会察觉有异,从而使他费心安排的计画
毁于一旦......也因此,他用了个迂回的方式,靠着泉州军营的翻新让行云寨遇上人力不
足的窘境,最终只得向他寻求协助。如此一来,机关顺利建成了,可一些设计图却也因而
透过工匠落入西门晔烨手中。
而柳靖云的消息也证明了他的猜侧--泉州军营的修缮,的确是出自流影谷方面的手笔。
有了这些个情报,再加上西门晔烨曾数度往来行云寨,里头的地形配置熟到不能再熟,基
本上就已让行云寨的一切防御形同虚设,也令日后的剿匪行动立于不败之地......要是能
再来个挑拨离间,让其余十七寨中怀有异心者叛变,不但能藉此削弱行云寨的实力,也能
从旁观察机关的运作及指挥者的能力。届时,一旦行动展开,行云寨的覆灭便已是必然之
势。
行云寨灭,就等于砍掉擎云山庄在岭南的一条手臂,再加上这个行动和柳林山庄利害一致
,双方极有可能因此而结为同盟......若真是如此,山庄不但会因行云寨的覆灭而骤失盟
友,更会受到来自岭南和北方的南北夹击。可以说:西门晔烨此计若成,山庄好不容易累
积起来的优势,便将因此而消耗殆尽。
但事情的影响还不止于此......一旦情势恶儿,「门主門主」方面潜伏于暗中的势力便可
趁乱而起,整个江湖也必将迎来大乱。在一切仍未明朗的情况下,这样的发展自然是白冽
予所不乐见的。也因此,不论是为了山庄,还是为了那个他一手带大的小师弟,他都必须
要阻止西门晔烨的计画。
当晚,连晚膳都不及用完,匆匆前往柳靖云府上确认了事情的真相后,白冽予和东方煜登
即收拾了行囊准备赶往南方,同时留下暗记通知冷月堂在京城的探子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
。
只是此时已是深夜,城门早已关了上,如何不引人注意地出城自是一大问题......幸好柳
靖云对禁卫军的了解让他们成功找到了一个警备较为松懈的地方,这才得以顺利地翻出墙
去。
--然而,出了城后,准备连夜急赶的两人还没行上五里,便因前方守候着的人影而被迫停
下了脚步。
深秋的夜晚,萧飒凄清之外,那拂面而至的阵阵秋风,亦或多或少地添上了几分肃杀的气
息......但见清冷月色下,两道两人探寻良久却始终不可得的身影昂然伫立前方,正是景
玄和他的师父、那位和两人曾在东北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
两年余未见,景玄依然是当年那副温文俊雅、风流中带着些深沉的模样,至于他身旁那位
疑是「门主門主」、相貌清朗的老者,尽管面上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可单是他周身所
流泄的、那种绝代高手方有的惊人气势,便已让两人感受了强烈的压迫--尤其是白冽予,
两年前的记忆依旧历历在目,让他纵使清楚自己不能退缩,为面具所掩盖的颜却已隐隐失
去了血色,身子亦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察觉到情人的异样,东方煜警戒的姿势未发,却已一个踏步挨近了他几分。如此举动落在
景玄和老者眼里,前者是眸间几丝兴味闪过,后者却是眸光微凝,神色亦微微沉了少许。
双方就这么遥相对峙着,直到那老者忽尔一叹,面色略缓,朝着神情漠然却已掩不住异样
的青年道:「拿下面具吧,冽予。你既有一副好相貌,又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何须如此遮
掩?」
隐约带着些情感的音调,再搭上如此言词,让白冽予不得不对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测添了几
分苦涩的确信......复杂之情瞬间满溢于胸,却终还是依照对方所言抬掌取下了易容。属
于白冽予的无双容颜随之展露。足称绝丽的脸庞虽略显苍白,可多年来磨练而出的沉着静
稳,却还是让那张容貌带上了男子特有的俊美和英气。
他本不愿如此顺着对方的意,但对方会如此「巧合」地在此出现,却让心切着南方情况的
白冽予不得不做出了最坏的打算。收起面具的同时,行囊中的「月魄」亦随之入手。他强
迫自己稳下情绪,而后方沉下了音调启唇道:「两年余未见,看到前辈依然健朗,着实令
冽予十分欣慰。只可惜冽予现下尚有要事在身,无暇与前辈叙旧,只能就此别过了。」
「这『要事』再急,又岂急在这一时?上回匆匆别过后,你不是一直在寻找老夫吗?眼下
既然见着,何不趁机将心头的疑问一并问出?」
老者淡淡答道,一双难以测度的深眸先是盯了白冽予好一会儿,而后才移到了一旁的东方
煜身上......似乎是察觉到后者的修为又有增进,他面上讶色微露一个挑眉:「你就是东
方蘅那妮子的儿子?想不到挨了老夫一掌后不但修为未损,反倒还大有长进......倒还真
的出了老夫意料之外。」
这番话,连东方煜碧风楼主的身分都一并点了出,让白冽予和东方煜神色俱是微变--虽早
清楚对方多半有所觉察,但这种一切秘密皆暴露于对方眼中的感觉却仍极不好受。眼见对
方半点让路的意思都无,白冽予右手按上剑柄正待出手,一旁始终沉默着的景玄却于此时
开了口:「二公子,你我都是明白人,我也就直说了--家师想请你和东方楼主到城中做客
个两、三天,好好解答双方的一些疑问,不知两位意下如何?当然,即使二位不肯,我们
也是绝无可能就此放二位离去的......好不容易才营造出的大好形势,若让二公子破坏不
就可惜了?」
「你--」
听出了对方口中明显的要胁之意,东方煜眉头一皱正待反驳,却给身旁的青年一个抬手阻
了住。白冽予轻轻摇首示意情人不要冲动,而后将幽眸再次对向两人、唇畔淡笑浅扬:「
听景兄此语,倒似一切全出于两位的安排了?能将西门晔烨如此玩弄于手掌心上......看
来冽予终究还是小瞧了两位。」
「无谓的试探就不必了。二公子应该清楚,不论家师还是景某,都不会因此透露出更多消
息。」
「是么......那依景兄此语,我两人又有何必要同两位回城『作客』?两位连冽予这么一
点疑问都不愿解答,那『好好解答双方的一些疑问』之语,想来也只是空谈了。」
白冽予淡淡回道,唇畔笑意粲然,眸色却是冰冷。体内玄异真气在不露分毫异样的情况下
悄然运起,仅身上微微透出的寒意让东方煜明白了什么,心下亦因而添了分戒备。
景玄虽非第一次同白冽予交锋,可青年全无掩饰的神态和凌厉的词锋却仍让他有了种重新
认识对方的惊艳感......当下整了整思绪正待延续先前的话语,怎料还未开口,便给身旁
的师父一个抬手制止了。
望着容色略显苍白却不露分毫怯意、反倒更显沉稳冷静的青年,老者面上赞叹之意浮现,
道:「也罢,老夫就回答你这个问题,也算做上回险些误伤你的报偿......就像西门晔烨
给了你那个师弟一个饵一样,老夫也只是让人给了他一个饵。至于之后的各种谋划,仍旧
是他自个儿的成果。西门暮云才智并不特出,却有了这么个儿子,倒也是颇为有趣之事--
当然,比起你来,西门晔烨自然还是有些差距的。如此根骨资质还是老夫生平首见,即便
你爹亦是有所不如。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同你爹一样太过重情了些,结果让自己无端多
了不少束缚。」
「冽予何德何能,竟能受前辈如此高看?听前辈所言,似乎对当今天下几位宗师都颇为熟
悉,想来当年亦是江湖上大有来头的人物......却不知冽予应当如何称呼才是?」
「如何称呼么......」
因青年句末的一问而低低笑出了声,老者面上神色微异,望向青年的目光已然染上了几分
交杂:「少桦尚且不论,没想到你爹竟也未曾吐露半句么......想来是仗着尚有九音在,
所以什么也没说便撒手走了。」
思量着喃喃道出的话语,却在言词间透露出与青年先前的推测没有大大的差距的讯
息......如此情况让白冽予不由得微微屏息,一旁的东方煜亦略感不对,也不管刻下尚在
人前便抬臂支持般轻抵上情人腰际。
或许是察觉了他的动作,但见老者眸色微沉,直盯着白冽予道:「也罢,老夫的身分,你
确实是应该要知道的......老夫关清远,乃兰少桦生父,也就是你打出生便无缘谋面的外
公。」
顿了顿,瞧青年神情略显震撼却没有太多的讶异,他神情间赞许之色愈浓,又道:「详细
的情形,你可以等回到擎云山庄后再向九音问个清楚......我那个不成器的孽徙,知道的
可比你爹还要多上许多。」
如此直道出莫九音身分的一句,让听着的东方煜和白冽予又是一震--便在此际,老者--关
清远身形忽动,竟只一个闪身便已来到了两人身前!察觉情况不好,本就暗中蓄劲的两人
登时极有默契地一个后撤,月魄、日魂双双离鞘,提剑便往关清远攻去。
两人相识八年,近两年来更是时刻朝夕相伴,亦时常在武学上互相切磋讨教,彼此的默契
和配合自然非同一般。尤其白冽予上回用的是归云鞭,这次用的却是看家的月魄,连绵细
密的剑势与东方煜恢弘开阔的剑招相辅,竟也堪堪止住了老者近身的势头!
「有意思......就让老夫来试试你们的身手吧!」
两人无间的配合及随之而成的惊人攻势让老者微露讶色,淡淡一句示意徒弟不要插手后,
抬起双掌反守为攻便朝两人袭去。
没有太多花俏的招数,甚至连一点惑敌的意味都没有,关清远只是简简单单地横掌一切,
却封死了两人出剑后的所有后续变化。眼见情况不妙,白冽予和东方煜连忙撤招后退重整
剑势,心下却已是一阵骇然。
--即便早已体会过关清远的强大,可当对方由单纯的躲闪转为主动出招击时,那种随之而
来的强大压力仍是让应对着的两人起了几许无力感。
不光是对方强大浑厚的修为而已:事实上,关清远似乎刻意控制了出手的力道--双方对武
学的理解根本是天差地远,往往两人才刚组织出一波攻势,他便好似洞悉了两人的打算一
般、用看似平凡无奇的一掌硬是破坏了两人出招的路线。两人的剑意因而没能连续,招式
亦难以开展。纵已全力出手,两人却仍给老者一步步进逼着到了只能顾着防守的地步。若
非彼此的默契极好,总能适时给予对方救援,只怕两人早已落入关清远的控制下。
只是这个勉强称得上僵持毕竟是由关清远的一个动念而起,当他不愿继续纠缠下去,情势
自也随之改观--瞧着两人再次提剑袭来,关清远浑厚内劲运起、双袖一卷,竟就这么将两
人的剑势硬生生地锁了住!白冽予和东方煜暗道不妙便欲后撤,却终究还是晚上了一步。
关清远双掌似慢实快地印上两人胸口,两道掌力分别送出,轻轻巧巧地便靠独门功法制住
了两人。
感觉到自己的经脉为「外公」那一身邪异的功力所封,无从抵抗的白冽予终只能选择了依
从,同情人一道给关清远和景玄带回了城内--
◇◇◇
深秋时分,远安城的街道,一如既往地充斥了各式打斗争执。兵器碰撞的音声和来自赌场
、青楼的揽客声相交错,构成了这个三不管地带独特的风景。
虽非第一趟来远安,可每每见到这个路上随时会有抢夺与江湖仇杀发生的小县城,凌冱羽
总要深深为人称多盗匪的岭南抱不平--比起远安的乱象,顶多在山道上有盗匪拦路的岭南
真可称得上靖平了。不过这种念头顶多也就是在心头转转而已。他已非昔年不知世事的孩
童,深知远安的特殊地位必有其原因,自然不会再说出那种「为什么流影谷不出手解决」
的天真话。
不论处于什么样的立场、什么样的身分,让这江湖上各大组织决定自身行动的,终究还是
一个「利」字--这「利」指的不光是金钱上的好处,还包括了名声、地位,以及情义等对
同样有利的因素......就如擎云山庄,之所以会对行云寨如此支持,不也是看在自己和陆
伯伯的情谊上,认为可以借此一个足以信任的势力么?
当年受贼寇侵袭而流离失所时,他曾对于统领六扇门、理当除尽那些个流寇恶匪的流影谷
感到不满和困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让那伙贼人四处流窜,害得许多人和他一样家破人亡
......但现在,纵然虽然仍无法对流影谷有一丝一毫的好感,他却已能明白他们的行为和
考量。
不论背着什么样的名头,流影谷终究只会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动......他们,毕竟也只是一
群「人」而已。
而这,或许就是他下山六年来最大的体悟吧......当然,在霍景的调教下所培养出的、以
「利益」衡量的思考方式,也是他有此认识的一大原因。
伴随着那个分别近月的身影浮现于脑海,凌冱羽前行的脚步平稳如旧,眸间却已是几分欣
喜流泄。
事情还要从半个月前的那封信说起。
那天,他才刚和杨少祺讨论完白日战役的得失,便听闻属下禀报说崔景来信了......本预
计会有很长时间听不到对方消息的他因而大喜接过,信中的内容更是让他看得喜出望外--
原因无他,霍大哥之所以来信,是因为他终于透过管道找到了景哥的确切行踪。
--景哥,便在远安的一处......专营男色的妓寨中。
本以为长年来一直在搜寻对方的下落、会失望过好几次的自己已不会再轻易受这些影响,
可当他得知如此确切的消息时,心头的喜悦仍是让他高兴得一把抱住了刚好在一旁的杨少
棋......后者当时虽给他吓了一跳,却毕竟不是慕容仲武或白炽予那等损友,不但没出言
戏谑,反而在明白事情经过后十分认真地恭喜他。而他则因心切云景的安危,在取得陆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