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红线盗盒:京剧曲目,1918年,梅兰芳先生在北京广德楼戏院首演,饰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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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在头上东一下西一下地工作,秦术可以清楚地听见发丝被剪断的沙沙声。黑色的发丝打着圈儿落下,伴随着陆修愉快的口哨,好像是周旋在半空中的一曲短暂的华尔兹。
看着它们慢慢地落在地上,秦术忽然觉得很想笑。这样的生活。这样的生,这样的活?原来一切都可以不那么艰难。
戒毒不难,生存不难,一直爱一个爱了那么久的人,不难。
他们可以在这样恬静的时光中,别扭着谁比谁跑得快,谁帮谁理发,谁为谁做饭的问题。
华尔兹带来视线的晕眩,眼眶因为笑容而越来越浅,心脏静静地跳动……
只道是寻常。
陆修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都不用照镜子吗?不怕我把你脑袋毁了?”
秦术僵直着脖子不敢有大动作,抬眼看看他:“这与信心无关,我只是不想亲眼看着自己被毁的过程。”
陆修嘿嘿两声,抵着下巴思索了会儿,然后在刘海的位置摆弄了几下,倒真有些发型师的架势。随后他绕到秦术身后,观察着作品的整体效果。
不一会儿秦术忽然觉得耳廓凉凉的,还有一点咬合的刺痛感,他一惊,心道陆修真剪到他耳朵了?扭头就要制止惨剧的发生,却被陆修一手按住不让动,暧昧的声音裹着一阵湿暖的气流钻进秦术的耳洞:“先生,剪好了,不过我这里收费可不便宜。”
秦术立刻意识到,那刺痛感不是来自剪刀,而是来自陆修锋利的牙齿。他被那句近在耳边的话弄得一颤,左耳附近的颈部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酥麻的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微微侧头。
于是一个潮湿的吻就落在了拉伸的颈项,呼吸辗转,吮吸和啮咬的力道把握得刚刚好,刚刚好可以让小骗子不想反抗。
秦术仰起头和身边的人目光交接:“你要多少?”
陆修闷头笑了声:“有多少要多少,全部都要。不过……”
“嗯?”
“我今天难得补休,准备一会儿去买菜,你今晚又要值夜班,所以我们分期付款吧。”
“哈?你去买菜?……唔……”秦术还要说话,被陆修堵了个严严实实。他眯起眼细细看了看,竟然发现陆修的耳根有些红。
秦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陆修的话和反应,蓦然发现——他这是……在害羞?
陆修害羞了?哎哟喂这可是奇观。心里忽然一阵柔软,他回身揽住陆修,仔细地回应这个人霸道的吻……
第三章 夜盗
尽管赛跑是陆修赢了,但他还是决定学着做饭,原因么,小骗子的胃口,没有谁比他更了解了。这样的差事,其实挺好。
当然,他的付出也不是无求的,说是分期付款,陆修这样的人肯定是要拿足了首付的。
舌尖扫过秦术的齿列,寻求着彼此气息的融合,他撩起秦术的衣衫,手指像是触碰琴键一样跳跃着抚摸过他的肋骨,然后在他的胸口重重捏了几下。
陆修的手温度很高,秦术猛地一颤,想要往后退缩,可是后颈被陆修禁锢着挪动不了。他吃痛,低呼了一声,引得陆修更加放肆的纠缠。
陆修移坐到床边,修长的腿自然垂下,他把秦术从椅子上拉起让他坐在他的腿上,在他的耳畔厮磨着问:“不喊停吗?”磁性的声音小心地征求意见,却分明充满了诱惑的意味。
边说边摸过秦术的几处敏感点,又问:“要停吗?还是让我多收些利息?我听你的……”
“我……嗯唔……”身体的热度逐渐上升,秦术敏感地察觉到情况的出离控制,可是主导权始终在陆修的手上。他深知这种情况下他喊不喊停都是没用的,况且他并不十分想喊停。结果要说的话就变成了无意义的呻吟。
陆修太了解他了。
他知道秦术忍耐的极限,他知道只要他轻轻啃着秦术的锁骨,秦术就会仰起头用手环住他的肩颈,那会让他们两个贴得更近,两具渗着薄汗的身体紧密相贴,像是相吸的磁石,分开的时候几乎可以听见撕裂的声音……那感觉让陆修欲罢不能。但是,未必每一次陆修都是完胜的。
“修,”秦术喘着气拉开陆修的脑袋,明润的眼睛直直望着他,带着一丝天真又狡猾的笑意,“那就先付你点利息好了。”说完秦术自己褪下衣衫,将两腿岔开坐在陆修的大腿根,他极缓极缓地磨着,把手搭在他皮带的扣子上,然后似有意似无意地舔了两下他的耳廓:
“那么……今晚我要吃鱼头汤。”
陆修正面接下了秦术的挑逗,几乎当场阵亡,他“呵呵”干笑了两声,最后狠狠咬了口秦术的肩膀说:“小骗子,真不能玩了,再玩你就真的上不了班了。”
秦术盯着他,表情看不出是失望或懊恼或得意,他指出:“是你自己不要利息的。”
陆修无奈,伸手勾起秦术的衣服给他穿上:“好吧好吧,我去买鱼头,利息的事以后再说。”
秦术继续补充:“还有,给我带一个保时捷旁边的杂粮煎饼。”
“啊?”陆修一愣,杂粮煎饼他知道,这附近有好几家卖的,可是这附近确实没有谁家开保时捷啊。
“就是巷子口左边的那家的煎饼,老板是个穿红围裙的阿姨。”秦术好心为他解惑,之后就躺在床上挺尸补眠,为值夜班养精神。
说实话他心情还不是太好,毕竟,谁憋着一身欲 火都不好受啊。
陆修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臭着脸逛完了超市和菜市,买了一堆东西:油盐酱醋家里是一样没有,铁锅倒是有,但没有锅铲,还买了好多葱姜蒜和蔬菜,拎着鱼头等大包小包走到巷子口,朝左一看他顿时明白了秦术的意思。
只见距离那家煎饼店不远处停着一辆保洁车,车身上清清楚楚地印着——
保⑩洁(注:指第十号保洁车。)
秦术傍晚醒的时候,就看见陆修皱着眉头恶狠狠地对付一屋子的菜。地上的菜叶子蔫了吧唧地摊着,砧板上的鱼头完整又新鲜,还带着斑斑血迹,目前肯定是不能吃的。陆修一手拿书一手持刀,一副很有烈士雕像质感的形象。只不过他自己比较希望此时手里端的是把枪,几枪爆了这些狗日的。
真是太惨烈了——秦术悲哀地想。
陆修看他起来了,朝微波炉的方向偏了偏头:“煎饼在里面,热一下再吃。还有晚饭我做好了给你送去,你先准备去上班吧。”
真是很人妻啊——秦术欢乐地想。
站在镜子前把自己打理了下,秦术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今天陆修……好像给他理发来着……
秦术摸摸下巴,琢磨着,陆修的技术算是很不错了,起码没有让他见不得人。事实上他剪了跟没剪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区别。刘海还是有两撮会干扰视线,耳后的头发也还是恣意地翘着……
哎,就这样吧。
就这样过日子,其实挺好的。秦术笑。
他们现在工作的地方是一间加油站,算是打工一族。秦术挺郁闷的,他是真的不想再和石油工业打交道了,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搞笑,越不想纠缠就越让他纠缠,谁让现在工作难找呢。不过这份工作基本上还是让他们满意的,隐蔽、自由、庸庸碌碌,正中下怀。
换上工作服,秦术跟另一个同事打了招呼,接下来就由他们两个值夜班。
那名同事最近刚刚谈了女朋友,陪着女朋友的时候精力十分旺盛,一分开就消沉了,精神萎靡,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得眼泪哗哗流。他自己说这叫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相思病,在秦术看来,纯粹是睡眠不足大脑缺氧的缺觉症。
于是两人守夜班的最终形态总是:秦术撑着下巴发呆,或者玩PSP(他又买一个),旁边睡了个鼾声震天的雷人。
就在秦术第十二次听见自己肚子叫,却仍然没有等到陆修送晚餐来的时候,一辆纯黑的奥迪开进了加油站,看牌照是本地的私家车。
秦术起身出去,看见车里坐着两个人,一个驾驶员,后座还有一个穿着高档西装的眼镜男,这样的架势就是司机载着车主。
秦术起初并没有多留意他们,可是他发现在这三月天里司机居然冒了一头的汗,他心下奇怪,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例行公事地问:“97号汽油?加满吗?”
司机有些仓皇地点了点头,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滴落下去。
秦术点点头,打开机器,把油枪伸入车子的油箱盖,一边看着加油机上数字的跳动,一边留心着那个举止古怪的司机和那个淡定无比的车主。
车主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打开车门走了出来,站在一边点起一根烟。那是个看起来很文雅的男人,脸很白,但并不显得病态,有着高挺的鼻梁和貌似刻薄的嘴巴,金边眼镜上有反光,秦术看不见他的眼神。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辆车并没有耗掉多少油,很快油箱就要加满,就在这时候,加油站内突然窜入了五辆轿车,迅速围住了奥迪,从车里走下来二十多个人,对着那个眼镜男,面色很不善。
那司机立刻从车里奔逃出去,闪进了新来的那一拨人中,他很紧张,紧张得整个脸都在抽搐。局势显而易见,这司机勾结了那伙人,出卖了自己的老板。
眼镜男熄灭了烟,扔进一旁的垃圾箱,沉着地对着那群人,正要开口,却被一个冷静且透着十分不耐的声音打断——
“喂,先生,加满了,麻烦先给钱再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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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先生,加满了,麻烦先给钱再打架。”
刹那间所有人都看向说话者,在这样一个剑拔弩张的气氛下,那个加油站打工仔顶着头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刘海遮住了眼睛,他一手拿着油枪,一手摊开伸在眼镜男面前,白色亚麻手套上还沾着点黑色油渍:“先生,现在油价很高,再怎么特殊情况你也不能让我给你垫钱,对吧。”
义正言辞理直气壮。
眼镜男盯着他看了几秒,秦术这才正视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淡定得一塌糊涂的眼睛,与其说是临危不乱,倒不如说是看破红尘,好像什么东西都与他无关——周围那二十个大汉跟他无关,那背叛的司机跟他无关,他的车跟他无关,连油钱也跟他无关。
可是秦术也很淡定,反正这一堆破事里只有油钱是他关心的,所以他的手很执着地伸着。
眼镜男面无表情地把手伸进西装内袋,拿出一张信用卡,放在了秦术的掌心。
秦术满意了:“刷卡需要签字,你跟我来一下。”
眼镜男仍然不说话,点点头就要跟他走,这时候那二十名匪徒(暂且称之为匪徒)才猛然惊醒:什么玩意儿!没看见在打劫吗?!
几个人立刻上前拦住了秦术他们的去路,指着秦术身后的眼镜男大喝:“李商,把东西给我们,我们老板看上的东西怎么可能放手给你!”
眼镜男不得不停下脚步,不屑地对他们说:“公平交易,东西是我买的。”言下之意关你们老板屁事?他声音冷然,惜字如金,没有丝毫不稳定的情绪。
匪徒叫嚣道:“我们老板出的价比你高,可是东西却让你拿走了,这分明是你耍诈!”
秦术等得很不耐烦,忍不住插嘴:“我说你们烦不烦!能不能先让他把钱付了再说!”
那喊话的匪徒一愣,心头火起,伸手就推了把秦术:“关你他妈屁事!你小子欠揍吗?”
秦术一下没站稳,给他推得退了两步。一旁的几个匪徒看他是个软柿子,笑得更加猖狂。
这下秦术是真怒了,一来他没吃晚饭目前低血糖,二来这么多人在这儿唧唧歪歪确实很闹心,三来,他尽忠职守收油钱,不过是想拿到月底的奖金,怎么就欠揍了?
那人见一推得手,想要再推两把逞逞威风过过瘾,谁知秦术再抬头的时候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明明头发还是那么乱,人看起来还是很瘦弱,可是那双眼睛却一瞬间黑得深不见底,像是要把人撕裂一样犀利。
秦术一手扣住那人的手腕,偏头闪过他另一只拳头的攻击,手肘在那人腹部看似轻巧地一撞……那人连“嗷”都没叫出来就杯具了,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疼得汗水直流。
这下战火完全被挑起,那伙人根本没有搞清楚状况就一窝蜂地围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对着秦术和眼镜男就开始群殴。
一个阿斯曼的皇子对付一帮不太穷凶极恶的匪徒……
秦术皱了皱眉,怎么搞的,值个夜班也能惹出这么多麻烦。
瞄了瞄眼镜男那边,秦术发现他跟三个匪徒打在一起甚是欢乐,显然是身经百战的练家子,被他打趴下的都在地上哼哼唧唧。
可是对方人太多了,又不能杀之后快,所以他们越打越纠结。
对方那边的准备很充分,竟然有三个人是带了枪的,能在中国搞到军火,看来他们的老板也不是什么等闲人物。
秦术一记侧踹击中一人的膝关节,那人腿软跪地,他在他后颈补上一下,让那人晕乎了。他刚直起身就看见拿枪的一人正在朝他的方向抬手,事态紧急,他一个矮身从油箱上拿下油枪,按下按钮对着那个匪徒“开枪”,那人被喷了一身的油腻,枪上也都是油。
顿时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道。
“想开枪?你们找死吗?”这不是恐吓,那些人是白痴,秦术必须提醒他们,在这种时候开枪,在充斥着汽油味的加油站开枪,除非他们是想自爆。
局势一片混乱,他们的动静太大,终于把秦术的雷人同事吵醒了,那人见状愣了三秒,揉揉眼睛又愣了三秒,张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之后才想起来打电话报警。
眼镜男注意到有人报警,不想恋战,立刻往奥迪车方向移动,奈何那辆车边上守了好几个,他们在费力地撬车门和车的后备箱。眼镜男被其他人逼得不得靠近车子,这时候他才看起来有些着急。
秦术也不想打了,退到眼镜男跟前边打边问:“有现金没有,两百块就够了。”
眼镜男囧然,他看这个打工仔的身手就知道他背景不一般,这样一个深藏不漏的牛人到现在还惦记着那几个油钱,这让他很不解。
他摇头,言简意赅:“没有现金。”
眼镜男看了眼奥迪,咬咬牙似乎做了什么决定,闪身甩开又一个打手,坐进了那伙人的一辆车,秦术一看他想跑,追过去拉开车门吼道:“付钱啊!”
眼镜男一踩油门,秦术顺势跌进了副驾驶座,在凶徒未清警察为至的时候,扬长而去……
秦术的雷人同事看着一片狼藉的加油站,抖如筛糠欲哭无泪:
“完了,这个月奖金没了。”
第四章 深山别墅
车前大灯照着前方崎岖的道路,车厢里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味,仪表盘上幽绿色的电子时间一秒一秒地闪烁着:02:34。
气氛憋闷而诡异。
秦术看着车子又拐入一个荒僻的小道,他不由得想,这人该不会想要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吧?怎么越走越偏远,这地方离市区十万八千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简直就是通向深山老林的路。这个人,分明是个像模像样的公司老板形象,怎么会深更半夜往这样的地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