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歇失忆——沙棘汁

章飞以为，这个牌子是意味着他和赵翔的另一个开始，于是他很认真地考虑了一些问题，
包括他怎么和赵翔认识的，怎么和赵翔熟悉的，又怎么和赵翔有了亲密接触的，一一想了
一遍。虽然论文写得马马虎虎，但是章飞不在乎，他觉得只要能毕业就好了，目前他最关
心的，是他和赵翔该怎么办？
章飞心里不是很明白他对赵翔的这种感情。他听到过“同性恋”这个词，他很害怕也很讨
厌，但是他绝对不认为他对赵翔的这种感情就是所谓的同性恋。他一直告诉自己，他们之
间只是比好朋友特殊一点，比兄弟亲密一点。
那么，赵翔送他的项链呢？吊牌呢？这些又代表什么？
章飞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他看着离校日期的一天天逼近，只是觉得和赵翔这样经常见
面聊天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心里不免焦虑。他认为他和赵翔之间绝对不止这样的状况，他
们还该有所发展。
就在毕业照提前拍完的那天，章飞听到了一个他不愿听到的消息——
赵翔要出国了！
“什么！不会吧，你听谁说的？”
章飞听到这个消息，抓着那个传播者的胳膊，眼神凶得似乎想把那个人撕成两半。传话的
同学吓坏了，一个劲儿说：“我只是看你们平时经常一起玩，以为你也知道呢。他们班的
人说的，我不清楚啊！”
章飞撒丫子就跑，他准备找到赵翔去问个究竟。他想听到赵翔说，这些都不是真的。章飞
跑了一会儿就满身是汗了，6月的北方气温升高的很快，有时候中午可以到40度以上，地面
烫得可以把汽车轮胎烤炸了。章飞跑了教室、自习室、宿舍，都找不到赵翔。赵翔宿舍的
人见章飞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说好像看到赵翔一个人往操场那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章飞立刻掉头往操场冲，看到赵翔孤零零坐在看台的台阶上，眼睛看着章飞经常训练的
跑道出神。
章飞冲上去拉着赵翔大声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
赵翔流着泪，一句话也没说，任由章飞摇动他的身体。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既然要走了，为什么又送我项链？为什么？”
章飞有点咆哮一般，他不理解怎么一切突然就变了，怎么自己还在那里憧憬的未来就一下
子不见了。章飞不想哭，他觉得哭起来很丢人。一个男人，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哭，还不够
奇怪的吗？
但是章飞还是哭了，他觉得心里空空的，象从来就没有满过。他觉得他在赵翔这里，曾经
找回了自己细心体贴的那一面，找回了自己负责认真的那一面。因为眼前这个瘦弱但又倔
强的男生，他可以不在乎一切，虽然他不知道一切是什么，他可以在乎什么。但是现在，
这个男生却要走了，而他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
章飞觉得自己好像被耍了，他很委屈。
章飞擦掉了眼泪，站在那里不说话，然后就跑了……
七十四
章飞跑去找那帮哥们儿喝酒。
他叫来了一大帮人，宿舍的、班里的，田径队的、足球队的……总之章飞遇到的熟人他都
叫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开往校外的夜市，蔚为壮观。
那天大家都喝了很多酒，章飞尤其喝的多。平时他也就锻炼完和兄弟们一起喝点啤酒解解
乏，虽然章飞酒量还算可以，但是他绝对不酗酒。但是今天，章飞敞开了喝，白酒、啤酒
甚至红酒都上了。他不是一口一口喝，开始是一杯一杯，兄弟们还起哄喝彩，后来看他一
瓶一瓶的开始灌，大家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赶忙上前劝他，可是哪里还劝得住？
章飞明显喝大了，开始语无伦次摇头晃脑，显得格外兴奋。他把自己从小到大的丑事都一
股脑儿倒出来，但是没人笑，大家都在劝他，也有人喝醉了开始哭，开始倾诉自己的苦恼
。章飞开始砸瓶子、开始骂人，夜市上很多人都开始看他们这边。大家知道又是毕业生快
要离校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太常见了，所以没人在意。
章飞被几个人连绑带架拖回了宿舍，他吐得乱七八糟，大家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喝成这
样。因为外面还有人继续在喝酒吐酒，他们留下一个人照顾章飞，其他人又出去继续收拾
残局。那个人是章飞宿舍的老三，和章飞关系一直不错。他留下来帮章飞清理了污秽，又
帮章飞脱了衣服准备擦洗一下。结果章飞醉眼蒙胧地拉住老三的手，一个劲儿说：
“赵翔—赵翔……，你别走，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
…”
老三慌了，急忙拍打章飞的脸，又拿了湿毛巾盖在他脸上喊他：
“黑金刚，黑金刚！你醒醒，你都在说什么啊！”
章飞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拉过被子蒙着头从哽咽到嚎啕大哭，抽抽噎噎一直折腾了很
久。
第二天他们都睡到很晚才起来。章飞醒来时，宿舍的人都去外面吃饭了，只有老三坐在那
里喝茶。看到章飞醒来，老三递上一杯水，什么也没说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章飞头疼欲裂
，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怎么了，只是记得大家去喝酒，最后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章飞喝了点水，靠墙坐了一会儿，看老三不吭声觉得气氛怪怪的，就问老三：
“昨天我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
“我…你喝醉了，我帮你收拾的残局。”老三说完继续沉默。
“我…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章飞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吞吞吐吐问。
“恩…也没什么该不该的，也许酒后胡说吧，不当真。”
“啊，兄弟啊，我到底说什么了？你倒是告诉我啊！”章飞着急了，他怕自己说了什么有
关他和赵翔的事情。虽然他们也可以说没什么事情。
“那…那……这个……”老三好像很难启齿，想了一下才接着问：“那我问你，你是不是
同性恋？”
章飞脑子“轰”地一下就大了！！！
他不知道老三怎么为问他这个问题。难道他昨天失态把老三当成赵翔非礼了？不可能！这
绝对不可能！！！可是为什么老三这么问呢？章飞乱了手脚，跳下床抓着老三说：
“你小子脑子进水了，怎么胡说八道！我章飞是那样的人吗？”
老三赶紧推章飞，边解释边求道：“对对对，是我脑子进水！我只是开玩笑，你别捏我啊
！胳膊都要断了！”
“开玩笑？这种玩笑是随便开的吗？你让我老婆听到还不撕了你！”章飞这个时候觉得女
朋友成了最好的挡箭牌，他真希望这个女人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我告诉你，昨天要是我说了什么，那都是醉话，不当真的！你小子可不许在外面乱说啊
！”章飞“警告”老三，但是明显底气不足。
后来章飞请老三出去吃饭，饭桌上章飞试探性地问了老三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出格
儿的事。后来得知自己就是喊了赵翔的名字，还哭了很久，也就找了个借口挡回去了。自
此以后，老三再没提过这件事。
七十五
章飞浑浑噩噩做完论文答辩，迷迷糊糊办了离校手续，在火车站送了一个又一个同学踏上
征程后，他也离开了那个留下他快乐和痛苦回忆的大学。之后章飞经历了一些很复杂的事
情：钱包身份证被偷、工作落实不力、女友分手……正好当时有机会被南方一家公司录用
，章飞一气之下就干脆远走高飞离开了家。
章飞要走的时候，已经是7月底了，天气热得基本象烧着了一样，人心也燥，看什么都觉得
不顺眼。虽然章飞心里一直想知道赵翔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他始终没勇气去再找赵翔。
他曾经因为改签协议书回去过一次学校，虽然他一直告戒自己不要看赵翔班级或者宿舍的
方向，但是他克制不住自己，走进校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盼望可以再遇到赵翔，甚
至他希望赵翔可以微笑着走向他，对他说：我不出国了，我和你开玩笑的！
章飞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就在章飞已经订好了车票准备去新公司报道前夕，他忽然接到了赵翔的电话约他出去见面
。赵翔以前从来没打过他家电话，虽然他们彼此留过号码。章飞也没打过赵翔的电话，包
括手机。不管怎么说，章飞除了意外，还是很激动，而且高兴。他忐忑不安地去见了赵翔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是，那次见面让章飞很失望，甚至是绝望。
他们见面后，不管章飞说什么、问什么，赵翔都显得很平静，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他只
是问了章飞的工作、去向，当得知章飞要去外地的时候，赵翔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就微笑
着恭喜章飞，祝愿他事业有成。章飞不明白，他们之间怎么就象外交官会晤一般了？客气
、节制、有礼、无情。章飞觉得外面的天气很热，但是自己的心，很冷。
临分手，赵翔给了章飞一封信，说让他回家再看。
章飞想了想，把信折起来装进口袋，握了握赵翔伸过来的手，两人从此天各一方。
七十六
章飞，你好！
我从小没什么朋友，这个不是我自己愿意的。爸爸工作调动频繁，后来自己做生意，我从
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还来不及认识朋友就要分开，加上妈妈管教严，性格变得也有些
孤僻。
我从青春期开始知道自己与其他男孩子的不同，当时吓坏了。但是我没办法和父母问这些
，也没有办法去了解，只有深深压制这些。遇到你，是我又惊又喜的开始，也是我亦悔亦
恨的结束。你也许永远不会懂我的心，而且我不想让你也经历我这样的痛苦。你有女朋友
，你该和她好好走下去，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我家安排我出国，是我不愿意的。以前争吵过好几次，但是我没有力量对抗他们。我不告
诉你，不是想隐瞒你。我很苦恼，但是我没办法改变结果。
章飞，你是非常优秀的人，虽然你并不勤奋，但是你一定会有非凡的成就。我不能耽误你
，而且我也要离开了，希望我们之间没有留下什么怨恨和痛苦的回忆，如果可以忘掉，希
望你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赵翔
………………………………
章飞在马路边看完这封信的时候，已经没有一点思维和力气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
笑，他不知道自己和赵翔之间究竟算怎么回事。他问自己心里隐隐做痛的那个角落：这种
感情，叫爱吗？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爱吗？
但是章飞心里很厌恶这种单方面决定别人生死的做法。什么这都是为了你好，这些不该让
你承受……两个人在一起，不管做朋友还是做恋人，都该同进退、共命运，那些曾经看过
的爱情故事里，一方得了重病或者车祸截肢后瞒着另一方，然后残忍地说分手，说什么为
了那一方能找到幸福，都他妈是狗P！！！真正的爱，是可以因为病痛残肢就可以放弃的吗
？表面上看起来，那些人很高尚，但是对于爱他们的另一方，他们却肆意蹂躏着一个人的
真心，可耻的让人抓狂！
章飞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了，太乱了。至少，他和赵翔之间连个“喜欢”也没说过，何谈爱
呢？而且他不确定自己对赵翔的感情，到底算什么？赵翔信里模模糊糊表达的，章飞似懂
非懂，可是心碎的感觉就真实地涌现出来，因为章飞和女朋友分手，是没有这样的感觉的
。他只是觉得在一起这么久，有点可惜而已。
章飞没勇气再给赵翔电话，匆匆踏上行程到了南方以后，新工作、新环境让他手忙脚乱。
等一切稳定下来了，习惯了，章飞试着拨过赵翔家的电话，那边已经成了盲音。赵翔送的
那条链子章飞一直收在身边，虽然没戴也没再看，但是他知道自己一直会保留着。结果在
一次搬家过程中他的箱子丢了一个，后来发现包括几本大学的影集、留言册还有那个装项
链的盒子，都不见了。
章飞原来以为，自己可以留下些什么。其实人在成长的过程里，除了记忆，什么都留不下
。有时候，记忆也会消失。
七十七
章飞见过刘小兰回来，一直把他和赵翔的事情思前想后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后，终于决定
就此彻底放下，再无牵挂。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年底。
于凯几乎没怎么联系章飞，虽然章飞给他打过几次电话问他的学习生活情况。于凯的口气
没那么生硬，但是也不柔和，就是淡淡地拒绝着章飞以家长身份传递的关心。章飞也不在
意，反正他也忙，剩余的时间睡觉是他最大的快乐。再有空闲，好象就是幻灭过来陪他了
，两个人各取所需，互不约束，倒也相安无事。
平安夜的时候，章飞公司破例早下班了半个钟头。可能老板看大家太累了，又加上碰到年
轻人都喜欢过的节，干脆仁慈一下以逸待劳。
章飞忽然被工作绷紧的弦一下子放松了，倒还不适应，出了办公楼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正好幻灭来了电话，约他晚上去酒吧，章飞想想自己似乎很久很久没有去了，反正也无
聊，就答应了。
章飞很少去酒吧，当然，最开始认同自己是同志的那段时光，章飞去酒吧的频率还是比较
高的。毕竟那里是公众场合，不会象所谓的一些聚点那么乱，而且在酒吧的同志相对也养
眼一点。不至于象聊天室里把自己夸成天上有地下无的，结果见面直想把他塞进铰肉机里
去。
章飞在路边随便吃了一些，回家准备换洗一下再过去。回家路上，已经开始大塞车，全城
的年轻人，似乎都为这个节日而激动和疯狂，很多人手里拿着礼物，头上戴圣诞帽的比比
皆是，廉价的帽子上彩灯一闪一闪的，章飞看着他们觉得年轻还是好，可以任意而为。
赶到酒吧的时候，章飞发现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到处都是人，都是一些年轻
时尚的男孩子，甚至有的画了彩妆，看起来很妖媚的样子。他赶紧打电话问幻灭在哪里，
是否有座位？打了3遍幻灭才接通，电话里乱糟糟根本听不清楚，后来还是幻灭从人堆里挤
出来把章飞带进了酒吧。
幻灭约了几个朋友，章飞和他们点点头，也没办法打招呼介绍。酒吧里音乐震耳欲聋，台
上的主持人和一个男扮女装的演员在那里调情，章飞看着那个男人脸上厚厚的脂粉和填塞
饱满的胸部，直觉得恶心。喝了点啤酒后，章飞的视力和听力开始适应，他坐在凳子上百
无聊赖开始四周观察，忽然，他的目光被靠墙那个桌的男人所吸引，章飞没想到他竟然也
会来酒吧！以前他可是很注意自己的社会形象，章飞说过一次来酒吧，他都万般推辞，生
怕遇到熟人败坏自己的形象和事业。章飞觉得好笑，看来人的改变，都敌不过时间的推移
。章飞也不想过去打招呼，自己转了个位置继续喝酒。
那个男人，就是雷程成。
七十八
雷程成是那种典型的“熟男”——事业有成，气度不凡。这样的人，不管对男女来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