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敷衍的笑了几声就收了线,我望着手机渐渐变暗的屏幕回想着刚刚的谈话,考虑着自己的戏份有没有太过,是不是会被他察觉到任何的不妥。
梁致实在有点幼稚,他在感情上单纯,就以为所有人都如此。那段录音根本不算什么,就是没听过,这些事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怎么会因为这些和梁远决裂,我甚至都不会和他争吵。梁远是怎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改变不了他的性情,但却可以让他在面对路口的时候转向我这一边,这样就足够了。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发抖,在我第一次听到梁远叫我‘程愿’的时候。
‘爸爸,程愿是个好伙伴,你不能否定这点。’那是梁远的声音,绝不会错。
‘你应该说他在这个企划里是个好伙伴。’我想那应该是梁家国。‘虽然这次你侥幸成功了,可这么肆意妄为,不要以为我不会罚你。’
‘那不是侥幸,每一步我都是我认真考虑权衡过的。从我回国第一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开始策划,一直到今天。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案子,花上这么多的精力,怎么可能容许它有任何的闪失?’他轻声地笑着,透着独有的自信,‘再说梁家不仅没损失什么,反而可以更好地掌握程氏。相比起我娶了程柔后,在那里被三个老家伙束手束脚,现在的情形不是好太多了!这样的结果爸爸也要罚我,是不是不太公平?’
‘避重就轻。’梁家国的声音比起刚才平和了一些,‘关键是那个程愿,你让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他又不是简单的角色,以后要除掉的时候,你以为会像程柔一样轻松吗?’
‘何必除掉。’梁远接口时有些仓促,可语调仍很悠然,‘他对我的感情会让他一直帮我做事。这样的人才,为什么要除掉?’
这就是全部。我用重复播放一遍又一遍的听着,直到看见他的黑色Porsche停在路边。我跑过去拉开车门坐在他旁边。
‘在听什么?’他的指尖轻触着耳机线,蹭过我的耳垂。
我觉得有些痒,笑着侧过身摘下耳机作势要塞进他耳里,‘很有趣的东西,你要不要也听听看?’
‘不了。’他拉下我的手,顺便握住,‘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说话。’
‘梁远你究竟谈过多少次恋爱?’我玩儿着他握住我的手,察看他的掌纹。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笑着挑了下眉毛。
‘没什么,就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锻炼出这种随时随地都能说恶心话的功力的。’
‘错,错,错!’梁远大笑着摆脱我纠缠的手专心开车,‘你怎么忘了,我可是从不骗你的。我今天是真地想听你说话,你乖乖的我问什么就回答什么,答完我有份大礼给你。’
‘你能有什么大礼?梁远,’我对着他眨了眨眼睛,‘你要是肯把你手里梁氏的股份全给我,那就是要我对着你说上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你这胃口也太大了吧!’他笑着把我的头推到一边,‘只陪我三天三夜就想把我的本钱全掏空,要说一辈子还差不多。愿愿,要是有个地方可以让你一直住下去,再不会想到离开,你说说看那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怎么知道,我又从没有过。’我看着窗外,很想说,我也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一个地方让你再不会想到离开。
‘没有也可以想啊!你不说,我来猜猜看好了。’他淡淡的开口,随意却温和,‘那一定不会是个大房子,房子太大就很容易觉得冷,觉得孤单。但要有个小小的院子,用白色的栅栏围着,而不是那种水泥的高墙,只有那样才有随时欢迎家人回来的感觉。’
‘对,房前要有一大片草坪,不需要种花草,要有开阔的视角。’我不知不觉地转过头,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路。
梁远点了点头,‘没错,那样我们就可以在那里玩飞盘或是打球。在草坪的一角最好设有桌椅,那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在外面烤肉。’
‘要用木质的桌椅,最好可以看得出树木的纹路,桌子要圆形的,这样坐在一起的时候才更觉得亲切。’车子渐渐驶出了市中心,路边开始看得见郁郁葱葱的树木。我已经完全陷入了幻想的世界,只知道把所看见的虚幻景象描述出来。‘那应该是个二层的小楼,有白色的墙面和红色的屋顶。一层里一切空间都是开放式的,就像是某人的房间,不同的是这里还有厨房。’
‘那我要考虑把那块sunrise:impression的地毯搬过来,这样才更有归属感。’梁远低声地笑着。
‘随便,只要你自愿煮饭。’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度的说。
‘也好,只要你让我挤进二楼的卧室。’他转过头对我眨了下眼睛。
‘那要看你的烹饪技术可不可以讨好我的胃。’我伸手揉乱他的头发,‘先不管这些,通向二楼的要是那种旋转楼梯,走廊里要挂着Monet的那一套water
lilies。糟了,二层好像不大够,没有地方……’
‘没地方建你的罗马浴室嘛!’梁远腾出一只手反抗,‘愿愿,反正你也够怪了,那临时再添上一层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随后慢慢的减速,泊在路边。那里属于半山区,有个很大的转角。我随着梁远下了车,发现如果不转过去,根本看不到前方的景物。
‘你今天还算听话,我也不会食言。’梁远把我拉到身边,双手蒙住我的眼睛,‘好孩子,拆礼物的时间到了。’
我被他从背后拥抱着,一步一蹭的转过弯,又向前走了差不多一百米才停了下来。梁远带着我站稳,终于从我眼前拿开了手。我眨了眨眼睛,面前是一座三层高的小别墅,它有白色的墙面和红色的屋顶,房门前的一大片草坪就是在冬季里还是绿得鲜活,而那些原木制成的桌椅则散乱的被放置在院子的角落,我抬起手搭在白色的栅栏上,感觉到它粗糙的表面,略微确定了这些真的存在。
那一天,梁远靠在我耳边轻声问,‘这里能留住我的愿愿吗?’
32.
我没有回答,也不懂该如何回答。快乐从每一个细小的毛孔里漫溢出来,弥漫在空气里,代替我拥抱着梁远,拥抱着蓝天下的这一小块土地。
梁远他爱我,我再一次的确定。不需要他说出口,这里的每一块砖瓦都在告诉我这个事实。不管他曾经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对梁家国说过什么,更不管他想要我为他做什么,他爱我。我只是仰起头对着他笑,他的眼睛就有火花在欢快的舞蹈,他的呼吸就会急速兴奋。
大傻瓜,我打赌他自己都不会清楚他是怎样的爱着我。
‘大傻瓜!那间小公寓就已经把我留下了!’我放肆的大笑,拉起他的手打开别墅的大门。
我跑过宽敞的大厅,逼着梁远和我一起在他最宝贝的地毯上跳踢踏舞;我从旋转楼梯的扶手上滑下,冲进他怀里,然后一起跌倒在地板上,滚成一团;我跳到睡房的床上,拿起枕头攻击他;我被他追打着冲上三楼的浴室,打开花洒对他突袭。我们扭打争斗着,直到落地窗的玻璃都笼上水雾,直到大理石的地面开始积水,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愿愿,你又打不过我,用美人计吧!’梁远刚刚抢到了花洒,就开始大言不惭。
‘你卑鄙,把水弄到我眼睛里!’我抬起左手肘蹭了一下,右手突然用力的推向他。并没料到他一闪身居然躲过,我重心不稳,再加上地面太过湿滑,就这样向前方重重的跌倒。
他笑得一脸奸诈的俯下身要拉我起来,并一再解释绝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可那张脸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人信服。于是我罚他背我下楼,并且要亲手准备晚餐赔罪。
‘真可爱。’梁远把我放在床上,亲了亲我撞得红红的额头,‘如果就这么傻掉了不知道会不会更可爱?’
‘梁远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我恼羞成怒,捂住头不停的踹他。
‘好,’他竟然也爬上床,躺在我旁边,‘我在这边好了,虽然我比较喜欢左边,可是没办法,谁让愿愿开口了呢!’
‘你!’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努力的想摆出愤恨的表情,可却实在忍不住,还是笑了出来。
梁远望着我微微笑着,慢慢靠了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愿愿,’他轻声说,目光柔和而清亮,让我无法抗拒的陷入,‘总有一天我会毁在你手里。’E9586A4旧我弹:)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是吗?’我挑了一下唇角,‘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就毁了自己陪你。’
‘那样最好。’他的手指深深的陷进我的手臂,脸上的线条也变得冷硬,‘那样最好,愿愿,你要记得今天的话。’他狠狠地吻上我的唇,残酷到舌尖都有了甜腥的味道才离开,他的手还是那样用力地抓着我,可眼神却渐渐变得温和,温和到有些哀伤,‘愿愿,只要记得就好,不要真的做。你要是敢任性的做了,我会一辈子恨你,绝不会原谅。’
我的手臂痛到眼前都有些模糊,开口时声音带着飘忽,‘梁远,你穿着湿衣服不难受吗?我帮你脱掉好不好?’
那天晚上,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为何,我突然从睡梦中醒来。那时他的手还搭在我的腰上,他的脸朝向我,侧着身子睡得很是安稳。我靠着床头坐起,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打量着房间里的每一样东西,桌子上的镇纸,墙边的留声机,窗台上的像框,还有床头的一杯水。我低下头望着他,细细的一点点看过去,从额头到下颌,从发梢到足尖,一点点地刻在心里。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我颤抖着喃喃地说,‘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梁远,你别怪我,不要怪我。’
程氏的移交进行的顺利且平稳。我接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排许平进了事务部,只等他夏天一毕业,就是那里的主管。我曾问过梁远想要什么样的位置,他笑了笑说只想做个兼职的小设计师,而且梁氏的业务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了。让我稍有不安的是赵芷茵和程柔,她们的表现太过理性平和,每一次想到她们,就感觉自己身边好象带着一颗不知何时引爆的炸弹。可这种忧虑很快被接踵而来的充实愉悦的生活冲淡,然后渐渐遗忘。
本来梁远和我打算再请宋渝出来一次,一则谢谢他的帮忙,二则也希望日后可以和他继续维系这种合作,就如同当年的程远山和陈密。可他却通过范懿宣婉拒了我们的请求。
‘我们市长大人说了,’范懿宣在电话里模仿着宋渝的腔调,‘老陈刚刚离职,留了一大摊的工作。我才接手,总要事事亲力亲为才觉得放心,实在是脱不开身啊!’说完他在电话那边笑了起来,语气又恢复了正常,‘程愿,听兄弟一句,算了。他那么个性情的人上一次肯出头帮你,已经是奇事了。不过宋渝人虽然是畏首畏尾了些,做事还算守信,有始有终。你们程氏的问题,不出三周一定会开始缓和,放心吧!’
‘我懂了。’我坐在程氏大厦顶层的办公室里,来回的转着椅子,‘那就便宜你了,明晚我做东,帝都酒店。反正宋渝不来,把沈君清和邢远之也叫过来好了,也省得只请你一个我心里不平衡。’
‘程愿,从头到尾最出力的人可是我耶!你这么说话太伤我的心了,亏我,亏我,’范懿宣好像在不住地笑,突然大喊了一声,‘还一直爱你!’
‘范懿宣你又搭错线了吧!’我忍不住笑骂着,‘我看我们那些合作开发的案子都得停停,等你精神恢复正常再说。’
梁远的特别助理王鹏在那天傍晚推开我办公室房门时,我刚好看完公司主管级人员的资料。心里筹算着除了事务部,会计部,投资部一定要短时间内换上自己人,其他的部门还不用太急。
王鹏一声不吭的坐在我办公桌对面,对我的不理不睬没半点恼怒的神色,或者可以说,他这人天生就没有表情。
还是我先沉不住气,起身绕到他那一边,跳坐在桌上对他说,‘我还有好多文件没看呢,回去的会很晚。反正我自己也有车,你不用管我了,回家吧!’
‘四少爷特别吩咐过,你几天前才拿到驾照,一个人开太危险。他是今天有重要的会议才不能来,所以一定要我跟着。’他有条不紊的陈述,依旧面无表情。
我闷了一整天,梁远又不理我,本来是烦的要命。可看到他那个样子,不知怎的来了兴致,想逗逗他,于是敛起笑容,‘我不喜欢开车时有人坐在旁边。’
‘没问题,我可以坐后面。’他依然冷漠。
‘你把我当司机?’我眯起眼睛。
‘我怎么敢?’终于有了一丝的慌乱。
‘你不许上我的车,不许跟着我!’我提高声音。
‘那不行!’他也跟着提高。
‘怎么不行?’我一把拉过他的右手腕,‘你要是不听话,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梁远说你非礼我。’
‘四少爷不会相信。’他摇了摇头。
‘说的也是,有点离谱了。不如,我告诉他你骂我是贱货,说我勾引他!这也不算冤枉你,你可别说没在心里想过。’我拉扯着他的手腕,逼近他的脸。
他无措的躲闪着我的视线,脸都开始发红。王鹏这样的反应让我有些得意,刚要继续玩儿下去,却无意间瞥到了他手腕深处的一个豹头刺青。
‘这是什么意思?’我拉高他的袖子,指着那只豹问。‘王鹏,没想到你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原来也疯狂叛逆过。’
‘才不是!’他甩开我的手,‘这是梁家的标志,像我们这种跟着少爷们办事的,都要刺豹头。那些外面走动的,刺的都是狼头。’
我记起在罗马的那个晚上,梁远所讲的关于王鹏的事,忽然觉得自己无聊到了恶劣的地步。于是我跳下桌子,拍了拍他的肩,‘你这样一直盯着,我实在没法做事。先回去吃点东西,我现在还有好些文件要看,少说也得几个钟头。等我弄完了,再打电话给你,保证不会让你在梁远面前难做。’
王鹏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常态,他没再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大概二十分钟后,我签收了一份海泉的晚餐,苦笑的发现里面居然都是梁远爱吃的菜色,当然订餐的先生姓王。
那天晚上的效率很高,三个小时不到,就将最近两年的财务报表几乎全部看完。我想起最新季度的一份还留在车里,就立即起身拿出钥匙,前往地下停车场。程氏最近没什么业务,因此更不会有人加班。刚刚过九点,停车场里就相当的空荡冷清。
我找到自己停在一个柱子边的银色Porsche,按了一下钥匙上的开锁键,刚想拉开车门,忽然被一只粗壮的手死死的压在车上,紧跟着背心一凉。那个时候或许是太震惊的缘故,并没感觉到有多痛,不过整个人还算清醒,知道要做反抗。我拼命的挣扎,试图作出些反击,可我们的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我的努力换来的是让自己的头一次次的撞击在车窗边缘的金属上,粘湿的液体不停的滑过眼睛,让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伤我的究竟是什么人!就在他抽出刀子打算再刺下去的那一刻,他稍稍错开了一点身体,让我抓到了机会。那一点的错位,映在车窗玻璃上,我清楚地见到了一只小鸽子,它空洞的眼眶里正发着悠悠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