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招财怪叫一声。
“成了,咱们也走吧。”男人回神,轻浅一笑后翻身坐上进宝的背。“时间无多,不能再耽搁了。”
言毕,男人双腿一紧,驱着进宝向相反方向驶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
马车走得极快,半柱香后已然走到通外京城外慈安寺的岔路口。青音全神贯注的驾车,虽说夜色极深,却也在几步之遥外便瞧见路边地上躺着的人儿,像是死去多时一般。
“幺主子。”青音停下马车来。“有人躺在路边。”
“不管他。”幺哥的声音自车厢里传来。“继续走。”
“是。”青音应一声,再度扬鞭,马车便转上了岔路。
本是平坦的路这会渐渐便崎岖起来。约莫又是一盏茶的功夫后,眼前便没了路,只剩羊肠小道蜿蜒。青音不得不再次停下车来。
“幺主子,已经走到尽头了。”
幺哥抱着怀间的人儿钻出马车来。
“你守在这儿。”幺哥淡淡吩咐。
“主子?”青音一愣。
幺哥却是不肯多言,只抱着人儿转身便向山上走去。青音愣愣瞧了半晌,临了,只能悻悻坐回车边,顺势抽出了腰间的玉箫。
路,愈显崎岖。
唯恐惊扰怀间的人儿,幺哥一直走得小心。虽说人儿瘦弱没有多少斤两,但是山路崎岖,幺哥又刻意绕行平坦的地方,走了不多时已然出了一身的细汗。饶是如此,幺哥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仍旧不急不徐地朝上走。
“放我下来。”怀间人突兀开了口。
“醒了?”幺哥笑,脚下却不停步。“路不平,我抱着你走就好。再等等,一会到了就放你下来。”
“我很重。”无颜挣扎起来。
“别动。”幺哥收紧了环抱。
“放我下来。”无颜却是不依不饶。
“怀安。”幺哥浅叹,担心无颜会摔下来,索性先停住步子。“你就听我一次,又有何妨?”
“这是两码事。”无颜的脾气一下涌上来。“我能走。”
“算是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可好?”幺哥苦笑。“我倒是想一直抱着你不松开。”
“你!”无颜悄无声息地红了脸盘。“放……唔……”
许久之后,幺哥方才松开无颜的唇抬起头来。因着深绵的细吻几欲窒息的无颜哪里还顾得呵责幺哥?只在幺哥的唇离开后急促呼吸起来。
“果然,这个法子最是能叫你住口。”幺哥满意一笑。
“混帐!”无颜羞红了脸,却也乖乖不再挣扎。
“没办法,对着你,我便成不了君子。”幺哥笑,复又抬脚前行。
“那时,在洞庭湖上,你知道那是我?”无颜小声开口问道。
“哦?这个记起来了?”幺哥咧唇一笑。“那时本想带着你四处游玩,结果你一心想回庄,只能随了你。要知道,我可是打算带你游遍名川呢。”
“你怎么认出来的?”无颜皱眉,虽说眼不能视物,仍旧强自抬头对上幺哥的方向。“我明明装的很像,连嗓音都刻意捏细,你不该识破的。”
“你啊。”幺哥失笑,复又低头在无颜唇上偷得一吻。
无颜半晌没有反应过来,只愣愣微张双唇,酡红的脸色即便在黑夜里也瞧得清楚。
“光是那一身奶香味就露了馅,更何况……”幺哥狡黠一笑。“橙戎可比你汹涌的多。”
“你……”无颜结舌,半晌才逼出两个字来。“无耻!”
“是,我无耻,卑鄙,嗯,还下流。”幺哥失笑不已。“若不是怕你会扫兴,在洞庭上我就想把你拽回床榻教你三日下不得床来。”
“住嘴!”无颜恼羞不已。
“好,好,我住嘴。”幺哥配合着点头。“不过啊,想想,一身奶香味的家伙,真叫人爱不释手呢。”
“我一定会杀了你。”无颜一字一句道。
“嗯,好,等你来杀。”幺哥笑应,加快了脚下步子。
一盏茶后,幺哥已然绕过山脊站在小小的茅屋之前。感觉到幺哥停下步子,无颜不觉便攥紧了幺哥的前襟,头却渐渐沉下去,总也不肯抬起来。
“你在害怕?”幺哥挪揄道。
无颜不语,良久方才僵硬着点头。
“我在这儿,不怕。”幺哥笑言,继而扭头看向茅屋的方向。
“涟夫人。”
茅屋的门轻轻打开来。
第三节
御书房内。
“皇上。”尚敛轻咳一声,慢慢悠悠开了口。“您先休息一会?看了整个上午的折子,也该累了。”
“多嘴。”玉哲儿瞥他一眼,满脸不悦。
“奴才斗胆,皇上恕罪。”尚敛嘻嘻一笑,并不为惧。“只是,皇上您拿着这一本折子三个时辰,就算眼不累,手也该累了。何况,还拿反了呢。”
“尚敛,你嫌命太久了?”玉哲儿面上一窘,语气愈发冷淡下来。
“奴才只是担心皇上您太过勤勉以致伤身。您的身子可不是您一个的,是全天下的。即便为了天下苍生,您也该多注意才对。”尚敛说的冠冕堂皇。
“油嘴滑舌。”玉哲儿冷哼一声。
“咳咳,谢皇上谬赞。”尚敛倒是厚着脸皮应下来。“奴才觉得,您还是去看看吧。看一眼,心里踏实了,也好叫淳安王走的安心。”
玉哲儿沉下脸,兜头便将手中奏折砸到尚敛身上。
“几时轮到你来教训朕了?”
“自讨苦吃。”一旁静候的翠竹嘀咕道。
尚敛抚着被折子砸到的下颌,讪讪着闭紧嘴巴退到一边。
“皇上,您还是休息一下吧。”见状,翠竹思忖一番后也小心开了口。“奴婢去传膳?”
“都出去。”玉哲儿脸色有些难看。“别在这烦朕。”
“皇……”翠竹还欲开口,冷不丁瞧见尚敛一个劲使眼色过来,只得讪讪闭了嘴,道个万福后悄悄退出房去。
“嗯?”玉哲儿挑眉,冷冷看向杵在原地不动的尚敛。
“啊,奴才这就走。”尚敛恍然大悟,忙不迭叩拜一番后退出房去,不忘顺手将门阖上。
房里突兀便静了下来。
奏折,信函,奏折,信函。满眼都是死气沉沉的纸笺堆成山。玉哲儿莫名便烦躁许多。实在坐不下去了,便悻悻起身在房中踱步。从左走到右,七步半,折回,七步半。从前走到后,六步,折回,六步。来来回回前前后后,玉哲儿突然觉得自个无聊之极。泄气般瘫回椅间,耳畔只闻尚敛的嗓音自外面清晰传来。
“王爷走了没有?没走?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收拾好?养一帮奴才做什么用的。什么?摄政王在?在又怎样?淳安王出宫,关摄政王什么事?紧着去督促着收拾。眼瞧天都快黑了,今个儿还打算叫淳安王搬出去吗?顺便再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的。快去。”
玉哲儿猛地起身推开了房门。
“呀,皇上,您出来了。”尚敛笑眯了眼。“是准备用膳吗?奴才这就去传。”
玉哲儿狠狠剜一眼尚敛,甩袖走人。尚敛微微一笑。
“明明就想去瞧一眼,还死撑着躲在这儿。真是别扭的家伙。”尚敛嘀咕两声,急急追了上去。
拢翠轩里格外热闹。
怀间抱着杂物的奴才前前后后的跑动着,忙得不亦乐乎。王爷要搬出宫可算是大事一件,即便没有多少行李,总也要忙乎半晌做足了声势才好。院中停着两辆马车,院门亦是大开,不必走近也能将院中情形一一收进眼间。
离拢翠轩还有些距离时,玉哲儿便停下了步子,闪身站到角落中静静注视起来。
“皇上,您不过去?”尚敛小心问道。
“再多嘴,朕便割了你的舌喂狗。”玉哲儿冷冷道。
尚敛耸耸肩,暗自咂舌。
“去。”
“啊?”尚敛一愣,不知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心里清楚。敢出半点差池唯你是问。”玉哲儿面上平淡,说的话却叫人平淡不下来。
“奴才领旨。”尚敛心下叫苦不迭,只得应下来后朝拢翠轩走去。
玉哲儿静静站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紧了拢翠轩。及至尚敛的身子消失在院中,玉哲儿还是不得放松,反倒生了些紧张,身子不觉都僵了 起来。片刻之后,院中多了三人。
一身白衣的忘安,低垂着头站在车边。官服在身的摄政王玉随风站在一旁,手却搭上忘安的肩。尚敛垂首候在两人身侧,动也不动。
玉哲儿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又是僵持半晌,这才瞧见忘安推开玉随风的手上了车。就在他俯身进车前,冷不丁抬头朝玉哲儿站着的地方瞥来,玉哲儿心惊,下意识便侧身躲进背处。躲了,玉哲儿却又自嘲一笑。
躲什么?又有什么可躲的?
只是恍神间,耳畔依稀传来马车经过的声响,马蹄踏地,嘎达,嘎达。经过了,又渐渐远去,直到声音消失不见。玉哲儿渐渐便愣了神。
心里似乎空了一块。又像是少了一魂一魄,茫茫然不知该做些什么。偶尔有风吹来,吹起衣角,吹乱发丝,顺便吹散了心。
“皇上。”
冷不丁一声戏谑的嗓音自耳畔响起,玉哲儿打个激战回神,这才发觉不知何时玉随风已经站到自个身旁,尚敛满脸无奈跟在其后。
“既然都来了,怎么不送送淳安王?难为他临走还念叨着您不肯露面。”玉随风挑眉笑道。“瞧淳安王的意思,怕是日后不肯再回宫了。您日理万机,想必也抽不出时间去瞧瞧他。就这最后一面都不见,可惜。”
“摄政王未免关心的太多了。”玉哲儿沉声。“淳安王已经出宫,皇叔您可是准备好押送粮草去边塞了?”
“微臣前来就是领命的。”玉随风得意一笑。“此次,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护送粮草到边疆以解皇上忧虑。”
“那就有劳皇叔了。”玉哲儿直直与玉随风对视起来。“灾情紧急,皇叔还是抓紧上路为好。”
“臣领旨。”玉随风俯身一拜后侧身离去。
尚敛苦笑一番对上玉哲儿阴恻的脸。
“皇上,奴才先前对您使了半天眼色,您不知在想什么,就是没有反应。”尚敛忙不迭解释。
玉哲儿一语不发转身就走,扔下尚敛一人在风里瑟瑟发抖。
“这天,咳咳,真是冷起来了。”
“入秋都这么久了,再不冷,岂不是天降异象?”
一记阴沉的嗓音便在这时插了进来。
“小弟,不能取笑大哥。天一冷,他就犯瞌睡。三个月不能玩乐,大哥当然心有不甘。我说的是也不是?”
另一道稍显清冽的笑嗓也跟着插过来。
“唉。”尚敛长叹一声,懒懒转回身来。“你们两个怎么就不能稍稍可爱一点?”
“那只怕会更快死在大哥手里。”先前的沉嗓毫不留情戳破尚敛的弦外音。
“小弟,都说了不能戳大哥的痛处了。你再揭他老底,就不怕被大哥玩死?”凉嗓再出。
两道嗓音一唱一和说得兴起,尚敛却是苦了一张脸。
“小胜小平!”
“是。”这次倒是一并痛快应声。
瞧着面前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尚敛愈发有气无力起来。
“我真爱死你们了。”
“爱就够了,不用爱死了。”凉嗓的主子,哥哥武胜嘻嘻笑道。
“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被爱。”沉嗓的主子,弟弟武平阴恻侧追加。
“那我去死。”尚敛恨恨。“早知道你们两个这么讨厌,那时候就不该留你们在身边。”
“咦,小弟,我们的主子是谁?”武胜皱起眉来。
“皇帝。”武平淡淡道。
“对哦。是皇帝。”武胜恍然大悟,继而冲尚敛挑眉。“跟总管您好像没有多少渊源吧?”
“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你们两兄弟去见先皇?”尚敛眯起眼来。
“信。”两人又是同时应道。
尚敛彻底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怕了你们还不成。”尚敛无奈耸肩。“说吧,突然跑出来是为什么?”
“想大哥了。”武胜嬉笑如常。
“杀了你。”尚敛眯眼。
“开玩笑嘛。”武胜耸肩,却也渐渐正了脸色。“这几日,院里不太平。”
“说。”尚敛也收了戏谑规矩不少。
“那日跟王爷进宫的奴才一去不返。”武平静静道。“前日突然有信鸽回来,王爷看过便烧了。”
“你都知道有信鸽了,怎么就不晓得抓住?”尚敛气急。“白痴!”
“奴才还没胆大到偷截王爷的信鸽。”武平扯扯嘴角。“更何况,这个王爷可不是挂名的主,奴才宁愿惹恼皇上也不愿惹恼他。”
“你倒是懂得见风使舵。”尚敛龇牙。
“谢赞。”武平应声。
尚敛猛翻白眼。
“夜里,院里便多了个不速之客。”武胜插话进来。“是个男人,年纪尚浅,一身轻功却不在我们之下。他悄悄进了王爷的房,一炷香后才走。”
“宫里就没个人瞧见?”尚敛皱眉。“这是皇宫唉,难道比自家后院还要熟络?”
“实际上,我们在他出来后便追了上去。”武胜耸肩,一脸无奈。“一直追到城外,最后还是被他甩掉。”
“连你也追丢了?”尚敛满脸戏谑。“居然有人比你这家伙还能飞?奇谈。”
“如果不出意外,人是去了慈安山。”武平静静道。
“康王跟着掺乎什么?”尚敛不觉眉头便打起结来。“这玉家人怎么就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康王不姓玉。”武胜好心提醒。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尚敛没好气道。“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别杵这烦我。”
“麻烦就在这了。”武胜咧嘴笑道。“王爷走了,皇上又没说要咱们回去。现在咱们兄弟可是拿着奉银混日子,心里不好过呢。”
“猪!”尚敛颇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倒是想只睡觉就有银子拿!你居然还抱怨?嫌无聊就找点有聊的事做去。”
“知道了。”武胜武平异口同声。
“知道什么?”尚敛倒是奇怪起来。“你们打算干吗去?”
“回去睡觉。”
两道嗓音同时抛下话后,人随即跳上宫墙消失不见。
“你们!”尚敛气急,冲着两人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起来。
“混帐!”
第四节
“怀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