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回神,只见广域风度翩翩,俊朗儒雅,正一脸担忧关切之色瞧着他,开口道:“是你救我的,这么快就扯平了!”他语气冷冰冰地带着自嘲。第一眼他就认出了广域,那个被他一时兴起从抢匪手中救下的俊雅男子。
“上次多谢公子解围。”听他口气他还是记得他的,那次相遇,他以眼角瞥他,广域还以为他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呢。
“上次你真的需要你我救么?”那人扯着嘴角冷笑,那日他远远瞧见流寇围攻广域一行,也许是心情不好需要发泄,也许兴致所致,他鬼使神差的挽弓疾射一箭,待策马靠近近看那四个保镖原来个个身手不凡,无需他出手他们亦能安全脱身。而当晚在迎宾楼里他也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只是没想到出发不过一日,他就被人截杀!也怪自己太大意,以为在西秦土地上没人敢对他怎样。到底是谁?
“风云雷雨是我重金聘请的侠客,武艺不凡,自然能应付那些匪类,但公子仗义相救,东方域仍感激不尽。”广域回道,“我本经商世家,公子大恩来日定重谢。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对于广域的回答那人不置可否,只道:“我叫永夜。”
接连不断的大雪和永夜的伤势阻止了广域继续赶路,躺在软椅上,静静地看着廊外的飞雪,小酌香醇佳酿,思绪渐渐飘到不久前接到的密函上。
永夜,五年前投奔西秦安康驸马,是他的远房侄儿,从此入仕西秦军队,曾任陵博禁军校尉,皇城提督,现为西秦车骑将军。
原来他是西秦的将领,广域感叹。从他的任职来看应该深得西秦王赏识,皇城的军职不论职位高低向来只有深受国君信任之人才能担当。至于才干,广域回想起初次见面时永夜飞骑而来的气势和近几日的观察,想来必定出人意料。只是让广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像他那样的人物既然在军中任职,怎会无缘天朝战事?反倒是身份尊贵的西秦太子每次领军与他交战?广域苦恼的皱眉,一时间美酒都品不出味来。难道是西秦王有意让轩辕无极在国中立威?还是说雪藏永夜,在适当的时机给天朝一个威吓?正千头万绪时,他看到永夜正朝他慢慢走来。
“怎么了?”永夜走到他跟前,见广域正一眼不眨的看着他,心头突生一丝异样感,不自在的问道。几日相处下来,广域等人悉心照料,彼此也渐渐熟悉起来,永夜已不再如当初那般不近人情。
“威猛颀长,刚毅俊美,气质高贵,从容有度,”广域笑言,“我要是有妹子,定要与你攀个亲戚。”
刚刚坐下喝了口美酒的永夜明显被呛到了,轻咳几声后才定下来,他没想到广域会这么公然赞赏他的外貌,眼中有一些狼狈,又见广域正满眼戏谑的看着他,于是恢复冷然淡笑道:“不打紧,我有个妹子,二八年华,貌美如花,正待字闺中,你把他娶了我们一样做的了亲戚。”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广域无奈道,他本想调笑他一番的。“你重伤在身,怎么不在床上好好躺着,出来到处乱跑?”
“整日躺在床上太过无趣了,不如起来赏赏雪。”
广域看着他雕像般的侧脸,深沉内敛的气质,锐利冰冷的目光,他有一种危险的魅力!过于安静的气氛,让永夜不禁回头看向广域,四目相接,深沉冷冽对上坦然自若,永夜心中一振,莫名的悸动起来。
“你当自己是铁铸的么?你的伤应该躺在床上静养一个月。”广域道,“还有酒也不准喝。”夺过他手中酒杯,广域一饮而尽。
“你要看雪今天就看个够吧,没下次了。”广域笑道,顺手扔了条裘皮毛毯给他,不再多言静静观起落雪来。
永夜凝视着广域很久,但见他眉目俊雅却又不失阳刚,气质沉静自若似乎一切都不能让他慌乱,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愣,不禁错愕。
东方域,相当地吸引他!
薄唇微翘,永夜心情正好。
“你的那几个护卫呢,怎么没看到?”永夜寻找着话题。
“风出去买药材了,你这一身伤差不多已经把我随身携带的珍贵草药花的七七八八了,雨这些天救治你累得够呛,正在房中休息,你有没有觉得欠我很大的情?”
“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待我安全回到陵博,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便是,只要我永夜能做的到定不会推辞。”广域本是玩笑之词,没想到他说得及其郑重,发誓一般。
看着他真挚坚定的眼,广域没由来的心中一颤。
“实不相瞒我本是西秦车骑将军,在陵博也算有些地位,日后你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到将军府找我便是。”永夜自报身份。
广域看他说得坦然,一时间错愕地不知做何反应,他只想过永夜会千方百计隐瞒身份,就像自己一样,断然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会对他据实相告。是自己演技高超这么容易就瞒过他?还是他别有打算?
“怎么?我的身份这么让你吃惊么?”永夜只当广域是惊讶于自己的身份,笑道。似有若无的微笑自唇边漾起,连带素来冷冽的眼中也浮现丝丝笑意。
“先前只猜测你是军中将官,没料你还是个大将军。”广域定下心神,正要询问他怎么遇袭一事,抬眼正瞧见永夜脸上那抹笑,皱眉道:“笑成那样作甚?”
“怎样?”笑意更深,一脸调笑,眼神中分明有种魅惑。
“记得第一次见面,你从马上瞥眼看我,一幅高高在上冷峻傲慢的样子,我以为你多正经八百,今天见了也不过是个酒色之徒罢了。”广域取笑道,“只可惜我非红妆,你表错意了吧?”
永夜敛笑不语,心中暗自叹他不解风情。
“路边随手就捡了个将军回来,这话说出去多少人会信呢??”广域感叹,“而且还是个会惹麻烦的将军。你在朝中得罪谁了,让人对你痛下杀手?”那一干亲随个个忠心可鉴,身手不凡,真是可惜了。
永夜不自觉得冷笑一下,刹那间眼底寒光若现,目光冷如寒冰。广域感觉到了他压抑的冰冷愤怒,有一天这怒火将以排山之势爆发。
杀气!
广域才惊觉危险迫近,一双有力的大手已经揽着他飞身进屋,强劲掌风将身后房门“啪”一声关个严实,落地瞬间永夜一个趔趄摔倒下去,广域正被他死死压在身下。耳边“嗖嗖”箭声不绝,强弩破空而来,透过窗棱空隙射入室内。
这架势恐怕外墙已成刺猬窝了吧。广域正欲挣扎起身,一声压抑的闷哼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声自耳边传来,“你没事吧?”广域抬头见永夜脸色发白,额头冷汗直流,想是他重伤未愈刚刚又强行动武之故。
“没事。”忍着剧痛,永夜咬牙道。
“让我看看你的伤。”
“别动!”永夜吃痛的皱眉,按着在他身下乱动的广域。
粗重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撞击着广域的耳膜,温热的气息淡淡喷在颈边,成年男子的气息将他团团围紧。屋外侍卫们已经展开搏杀,兵刃相接声不绝于耳,屋内却异常安静,广域能清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还好吧?”许久未见他有动静,一丝担忧自心底蔓延,广域轻轻推开危急时刻以身体袒护他的永夜,胸前白衣上血迹赫然!
“你。。。受伤了?”瞥见他胸前鲜血,永夜无力的双眼骤然睁大,鹰隼般锐利。
“不,是你的血。”广域神色凝然,扯开他的黑衣,左胸至右腹深长的丑陋刀伤皮肉翻飞,血顺着伤痕蔓延,越来越快,鲜红的眼色刺痛广域的眼。
好容易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永夜放心的喘了口气,黑暗霎时迎面袭来!
13.情动?
“王爷。”雨一脸倦色,疲惫的双眸似久未合眼。
广域并未停止手中动作,他在练习书法。
雨见广域专心致志,不敢出言打扰,静静地跟风,云,雷站在一旁等侯广域差遣。许久,广域沉声问道:“他,怎么样?”书写未停,狼毫过处,笔墨苍劲。
“王爷请放心,已无大碍,多加调理即可。”
“辛苦你了。”“知道这次刺客是什么人么?”
“属下无能,请王爷将罪。”风上前跪地道,“刺客来去迅猛,未能抓住活口。”“不过,看他们的身材高大,行事彪悍,应该是北地人,不知道是不是跟狙杀永夜公子的人有关。”
“他们有备而来,定时策划多时了。”广域搁笔,淡淡道:“目标就两个,不是本王就是他!不论是谁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四人闻言身体都紧绷起来,等待广域发令。
“调‘乌鸦’来接应。”
“是!”闻言,四人皆感觉轻松不少。
重新执笔,昨日情景历历在目,有力的手臂,宽厚的胸膛,急促的喘息,湿热的气息。。。。。。
猛然回神,墨滴已溅在尚未完成的《古从军行》上,漾染广域苍劲的字体。
“看着我做什么?迷上我了不成?”缓缓而行的马车内,永夜毫不客气的占据着本该属于广域的柔软卧榻,脸色略显苍白疲惫,张嘴却是调笑戏言。
广域皱眉,这几天所皱眉头都赶上过去二十八年了,他能不能不要开口就调戏他这个大男人?他怎么都无法将眼前眼神魅惑,似笑非笑勾引他的人,对,就是勾引!跟那个深沉内敛,冰雕般冷厉的男子牵扯在一起。
“唔!”见广域沉默不语,永夜诧异,挣扎着欲起身,无奈扯到伤口,痛得捂着胸口直皱眉。
“安分点吧,”广域扶他坐起,在他背下塞了个大靠枕,“再这么折腾你一年半载都得躺床上。”
“那也无妨,只要有人把我伺候舒服了,再多些时日也甘愿。”戏谑之色又悄悄爬上他的嘴角,“比如说东方兄,你。”
广域闻言终于火冒三丈,“你这人怎么无此无赖!”一双冒火的眼睛很瞪着永夜,恨不能将他的身体烧出两个窟窿来!
“呵呵。。。”低沉的声音自永夜喉间发出,看着他一脸不怀好意的笑意,广域知道被人戏弄了,一脸挫败。
“你被人追杀,现在我一点都不意外了。”真是恶劣的性格!
“你放心,在客栈他们没能得手就已经失去取我性命的机会了。”永夜自信笑道。
是的,燕落谷的截杀是最大的机会,不论成功与否车骑将军遇袭的消息都将不日传开,后面再想得手就难了。客栈再遭行刺足以证明对方杀心之重,然再次失利却注定了以后不可能再出现强有力的刺杀行为了。从燕落谷那日到现在已经半月,永夜在朝中的势力必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对方已经错失两次机会,必不敢贸然再出手。所以,他们往后的行程该是比较安全的。
“你这么自信是料定朝中已有人替你设计好了一切。”广域肯定。
“真聪明!”惊讶一闪而过,永夜赞赏道。
广域淡笑,目标是你的话确实如此,但若他们的刺杀目标是我呢?思及此,广域仍是决定由“乌鸦”在暗处打点一切,以防不测。
“按照这个速度,我们到达陵博就快要过年了,这个新年你怕是要在异乡度过了。”永夜打开小窗,悠闲地看着车外白雪覆盖一望无垠的景色,状似无意道。
“是啊,希望陵博的冬天不要太难熬才好。”
“你怎么选择在这个时候来西秦?”永夜诧异问道:“现在可不是什么旅行的好时节,很多人躲还躲不急的。”
“变故。”广域黯然,“不提也罢!”
永夜见他眉宇间一股难以掩饰的悲痛,于是敛去眼中乍起的犀利精光,岔开话题道:“听说你们的皇帝驾崩了。”
广域暗自吃惊,无法确定永夜提起此事的用意是有意试探或是纯粹闲聊,“生老病死本就是人生百态,皇上虽贵为九五之尊也是难逃生死法则。”
永夜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双眼,薄唇微微上扬,道:“这么直言不讳,天朝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哪天我要是被下狱了,肯定是你干的好事。”广域轻笑。
目光突然暗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胶着在广域脸上那抹轻笑上,永夜沉默不语,马车内忽然安静异常,低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广域转眼看向车外,避开他让人心绪不宁的眼神。
一路北上,果然如永夜所言未在遇到危机。
那就是有着“苍城”之称的西秦都城——陵博了,广域眺望着远处巍然高耸的城池,一言不发,宽阔平坦的官道直通陵博南城门,由远及近陵博外围的宏大气魄一点一点展示在他面前。
永夜看着广域脸上难掩的赞叹之色,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快到城门广域放下帘子,转头正瞧见永夜嘴边那得意的一丝笑容,道:“陵博比天朝京畿多了份粗旷壮美。。。”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严厉的呵斥声透过马车传进来,永夜忍不住皱了皱眉。经过这段时日好生调养,他的伤势大有起色,除不能自由施展武艺外,日常起居已跟常人无异。
“爷,守城官兵不让我们进去呢。”云在小窗边轻轻道,“说是有命令限制外乡人入城。”
“陵博还有这等规矩么?过年不接待外乡客?”广域对着永夜问道,“你该早说的。不会是怕没顺风马车搭乘吧?”
永夜知他是在寻他开心,也并不在意。凝眉思索了会,不确定怎么有这样的命令,往年可从没发生这等事情,难道皇城发生什么大事不成?
那厢风还在跟那守城士兵交涉,话都说尽了,还是不放他们进去。最后惊扰了城门校官,事情更加不可收拾。
广域平静地喝了杯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对永夜道:“吵架很好看么?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现在是你有求于我,还这么嚣张!”永夜摇头叹息道,看广域并不理会他,眼中一丝恶劣笑意闪过,“进了城我们就要分离,只怕要好些时日见不着了,又不晓得你会在此逗留多久,不知道日后能不能再见。此刻当然是要多争取些时光将你看个够。”
如此言辞露骨的调戏,广域闻之连生气都忘了,世间怎会有如此厚脸皮不知廉耻之人?
“章操,何故拦本将进城!”永夜掀开布帘,沉声责问那校官,一脸不悦之色。
章操没想到令陵博城好一阵骚乱,传闻里遇袭生死未卜的车骑将军会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一时间楞在那里。好容易回过神来,见永夜脸色阴沉,目光冰冷,不禁头皮发麻,干咳一声上前问道:“将军,您回来了?您没事吧?”
“怎么你很希望本将出事么?”他言语很不善,目光如刀剑,气势咄咄逼人,跟与广域在一起时的轻松调笑完全不一致。
“下官怎敢!”章操招架不住永夜气势,更不敢直视他森冷目光,低头道,“这些日子皇城传言将军在落燕谷遭人暗算,随行人马无一生还,将军也下落不明,所以。。。所幸将军平安归来。”
听章操提起落燕谷之事,永夜脸上不见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骇人!万般恨意在心中翻腾,这仇恨和耻辱定要向真凶千百倍索回来!
永夜不再理会他,示意雷赶车入城,一旁章操急道:“将军,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