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凝聚内力拍出一掌,将小鹃打落尘埃。
小鹃抹去脸上的茶水,惊慌失色,“啊,你们对我下了毒?为何我提不起劲来?”
小侯爷矜贵地笑着坐下,“不只是你,我也中了招,马车里被人下了上等的迷药,我只知防范你,却疏忽了别有用心的家伙。”
小鹃气苦,悲声道,“怪不得你们一直引我说话……为什么仁公子没事?”
她忽然高声地吹了一个口哨,两个蒙面人从窗外飞掠而入,挥刀向小侯爷和仁杰砍去。
小侯爷不顾自身安危,跃起为仁杰挡刀,与此同时,仁杰从怀里取出红宝石匕首,飞快地迎向追击小侯爷的敌人。两人在空中互相换了位置,落下地时,非常默契地背对背守望相助,和来犯杀手战在一起。
小侯爷武功极高,体内迷药虽发作,仍强撑着挥手将一名敌人打倒。
仁杰的心口跳得很快,他的血液几乎要沸腾,手下的匕首如有神助,比任何时候的迅捷,与小侯爷合力将另一位杀手击昏。
仁杰沉着地问:“小鹃,你还有多少同伙?如何联络?”
小鹃脸上没有表情,转向阿飞,声音如梦幻般迷惘,“同伙,这屋里就有一个。”
仁杰的目光转向缩在角落装睡的十郎,又慢慢移到表情呆滞的阿飞身上。
小鹃忽然拔高声音,飞速地念了一串无从辨认的词,然后厉声呼喊,“舞将云飞,速斩面前两人!”
小侯爷倚靠着仁杰站起,强运内功,单掌护在胸前含劲欲发,警惕地注视着阿飞和小鹃。仁杰护着小侯爷,凝神以对。
阿飞无预警地滑下椅子,他弓下身,颤抖地捡起小鹃失落的匕首,艰难地手扶桌子站起,当他抬头时,整个人都变了。
他的身体站得笔直,清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溢出七彩琉璃光芒,这个少年就像一柄尘封已久的绝世宝剑,俊俏的脸上一派镇定从容,恍然间冷冷一笑,犹如最锋利的宝剑豁然出鞘,刹那间,万物风采皆暗淡无光,令人神晕目眩,心悸不能自己。
小鹃咯咯的一阵大笑,心情有几分忧伤,有几分暴戾,态度恶劣地瞧着仁杰,“仁公子,我敬你是个良善人,一直拖到今天才动手,你不是一向心疼阿飞吗?告诉你一个秘密,他手上的鲜血不比我少!”
阿飞整理一下飘散在额前的长发,握匕首的手势娴熟自在,仿佛那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小娟,为什么要唤醒我?”他的姿容秀美,声音清悠,嘴角有一缕藐视天下的笑容,显得无比洒脱冷酷,竟与小侯爷十分神似。
小娟指着仁杰,“快,快取他的命!”
阿飞刀锋般的目光射向仁杰,带着一股金属的凉意,他静静地凝视着仁杰,意外地没有移动,冰冷的眼底飘过一丝难察的温和。
小娟焦急地吼道,“舞将云飞,你要违背主子的意思吗?”
阿飞眸中的温柔淡去,他一跃而起,身形如闪电划破天界,向仁杰无情地劈下。
仁杰并无惧色,挡在小侯爷身前,动作极其矫捷,与阿飞如影随行地近身搏斗起来。他心口的沸血之毒,急速地运转,意外地激发了攻击潜力,行动比平时快了数倍,在这狭窄的空间以快打快,就如一只猎豹挣脱了束缚,焕发出耀眼的飒爽英姿。
小侯爷暗自运息排出迷药,凝神定气在旁掠战。
阿飞手上的匕首结了一层蓝莹莹的寒霜,刀锋过处,哈气成冰,仁杰无足够内力支持,顶受不住冰寒之气,禁不住打了个颤,一眨眼工夫,阿飞的匕首指到仁杰的咽喉,冰雪凉意立刻侵入肌肤,脖子肤色变得惨白发青。
仁杰的红宝石匕首也架在阿飞颈间,离动脉约一寸距离。他的手很稳,却无法再推进半分。他的胸腔里,一颗心不规则地猛跳,面前的冰雪美少年是阿飞,那个单纯可爱的阿飞,当他清澈的眼光望向自己,只有无条件的尊敬和信任……
仁杰心中不知是酸楚还是感慨,柔声唤道:“阿飞,阿飞,你不认识我了吗?”
阿飞神态透着迷茫,轻轻地问,“你有些面熟,我们认识吗?”
小娟在一旁尖声责问,“舞将,你为何未尽全力?”
她摸出另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走向仁杰,不料,一个小脑袋从桌下钻出来,撒了一把药粉,呛得小娟咳嗽,踉跄倒地,十郎小心地观察一番,从桌下爬出,对准小娟猛踢几脚,气呼呼地骂道:“坏女人,敢害我十一郎大哥!”
仁杰的匕首从阿飞颈肩撤下,温言道,“阿飞,我是仁公子,你的朋友。”
阿飞有些迟疑,没有攻击仁杰,握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
房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阿飞楞了一会儿,蓦然晃过仁杰,匕首一掷出手,飞向缓步走进门来一位年轻公子。
那公子怪叫一声,姿态狼狈地弯下腰,躲过一击。
他直起身来,大呼小叫,“表弟,你这一屋子,唱的是那一出戏?”他惊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向小侯爷身边走来。
这个青年五官深刻,高挺的鼻子,性感的薄唇,最魅惑人的是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眼角眉梢桃花朵朵,春情荡漾,说不出的漂亮吸引人,他的举止却充满阳刚男人味,毫无狐媚气。
如果说小侯爷之美,如冰山上高贵圣洁的雪莲,这个人就像让人一沾上就欲罢不能的罂粟花,他若生在现代,一定是世界级的偶像明星,让所有见到他的女人,迷恋得双腿发软,为他相思如狂。
039.发如雪
那名年轻男子笑吟吟地上前打招呼,“表弟,京城一别,你看起来春风得意。”
小侯爷神色俊雅,微微一笑,凝神运功排解迷药,没有答话。
那人在餐桌边坐下,斟了一杯茶,送到唇边,犹如在自家庭院观鱼饮乐,无比的悠闲得体。他那赏心悦目的姿态没有保持多久,温茶刚一入喉,“啊呀,有毒!”只听噗的一声,茶水尽数猛喷出来,溅得桌面到处都是。
他扬起浓黑眉毛,好看的眼睛有点幽怨,有点狼狈,“表弟,你为何不提醒我?”
小侯爷清清淡淡地说,“这位贺大人,请别叫得这么亲热,不知道是哪位爱胡闹的表哥,竟会把恶性迷药当作礼物。”
贺大表哥洋洋自得,“小邵邵,你这回认栽了吧,哈哈。”
小侯爷冷下脸,酷酷地问,“贺流景,你不会忘了,是谁,六岁时天天吵着喝人奶,八岁时仍尿床,十岁与我比试输了,满地打滚哭喊着要妈妈?十二岁恳求我……”
眼看小侯爷谈兴正浓,贺流景跳起身,恭恭敬敬作了个揖,俊朗的脸异常真诚,“薛大侠,我错了!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那么高贵仁慈,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小侯爷嗯了一声,一双俊目不由瞟向仁杰,似乎在发出信号,小杰,你看别人多崇拜我。
仁杰与十郎交谈了两句,立刻很捧场地走近小侯爷,温柔地问,“你好些了吗?”手势熟练地扶着佳人坐下休息。
小侯爷不避嫌地倚靠着仁杰,嘴角微上扬,似开玩笑般说,“仁公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自命风流长得还算顺眼,态度又嚣张又古怪的家伙,是我小时的玩伴流景表哥,据说,他的梦想是有一天打败我,他至今还在为此孜孜不倦地努力。呵呵。”
仁杰抿嘴浅笑,“幸会。”
流景表哥一抚自己的额发,分外潇洒,“你就是那位冒犯薛王爷的探花郎?怎么样,跟着我表弟受了不少罪吧?”他兴趣浓浓地斜靠着椅背,眉目含笑,模样风骚,眼底幽幽黑黑,深不见底。
仁杰默默无语,既不否认也不点头,柔情的眼光自然地落到小侯爷脸上,相视一笑,个中的默契和甜蜜,不足以为外人道。
流景剑眉微挑,仔细的将仁杰打量一番,又转向小侯爷,清咳了一声,“我在路上遇到了白一和丁二,就先来找你。他们两位一路解决了不少杀手,马上就应该露面。”
小侯爷坐直身体,神色郑重,“流景,你不会无故出京城,到底有何要事?”
仁杰适时地站起道,“雪公子,流景公子,我去看看阿飞姐弟,你们慢慢聊。”
小侯爷一笑,“审问小娟的事,可以交给白一。”
仁杰走过去,细细地察看了一下小娟的状况,问十郎,“她怎么样?”
十郎摸着脑袋,笑得开心,积极表功,“十一大哥,这药粉是我花好长时间研制的,会让人记忆迷乱,嘿嘿,用在这恶女人身上,真可惜了。”
仁杰掐按小娟的人中,不久,她悠悠醒过来,眼底闪着迷离的微光,“仁公子,你还没有死?”
仁杰淡淡一笑,“小娟,王爷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阿飞是不是中了毒,可有解药?”
小娟皱着眉,迟钝地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阿飞,她如梦呓般轻叹,“仁公子,为什么你总是关心阿飞,我,我也是一个可怜人啊……”
阿飞的眸子一转,如透明水晶光彩四溢,他的声音清冷刺骨,“不必费心,我试了很多方法,这毒无解。活着,不过是受苦。”
他脊背挺直,站得像一株松树,傲然立于风雪中,冷冷的目光飘向窗外,嘴角有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
仁杰心口发凉,郁郁不能语。不,阿飞,不公平,不能让你这么痛苦地活着。
小娟有些激动地叫起来,“阿飞,我知道一个险招,我们被种了同命蛊毒,必须每月服药,主人有一次醉后,无意中曾说如果我死了,你体内的蛊也会慢慢死掉,而你,或许会失去记忆,或许会丢掉性命。”
阿飞身形一闪,匕首迅不及防地比在小娟颈部,“那么,你就死吧。”
他的手腕一晃,锋利的刀刃推进了几分,小娟头颈鲜血直冒,脸色变得更青白,她气弱地说,“不错,我的确该死。”
阿飞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星光,蓦然将匕首一收,神色疲倦,嗓音意外的有些沙哑,“小娟,你走吧。”
小娟眼里泪水凝聚,颤声道,“原本主人答应,杀了仁公子就放我回故乡,其实我知道他不过是骗我开心。如今,我一败涂地,只有以死谢罪。小娟自知对不住阿飞,对不住仁公子,请你们原谅我。”她咬碎牙中暗藏毒药自尽,嘴角流下黑血,已不能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小娟眷恋地望着阿飞,目光已经涣散,温柔地低喃,“阿飞,愿来世再做姐弟。”
阿飞冷冷地注视小娟,就像高贵的天使,俯瞰尘世间的芸芸众生,无悲无喜,“你安心去吧……”
小娟微笑着合上眼睛,也许她没有听到阿飞的临别赠言,“希望,我们永不碰面。”
阿飞直起身,脸上有一抹极淡的哀伤,他将匕首收回怀里,晶莹的眸子扫过十郎和小侯爷,静悠悠地凝注着仁杰,“仁公子,我们后会无期,你多保重。”
仁杰问,“阿飞,你会去哪里?”
阿飞灿烂一笑,眼底的冰雪并未消融,“不劳仁公子费心。”说着,飞身跃起,快速地从窗口跳出。
十郎冲到窗前,吃惊地说,“阿飞的武功好强,真想不到,一转眼人影就不见了。”
小侯爷踱到仁杰身边,“小杰,我要先走一步。流景带来父王口信,说他身体不适,皇上有密令,让我立刻上京赴命。我会骑八百里加急快马赶回去,你同十郎慢慢行。“
仁杰怅然叹息,“原以为,我们可以有一段轻松的日子。”
小侯爷笑着颌首,“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也身不由己。”
流景在一旁插话,兴致盎然地望着仁杰,“仁公子,不如我们结伴同行?”他的双眸无意中释放出千伏高压电,性感魅惑得惊人,仿佛要将仁杰秒杀于当场。
仁杰的眼里却只有小侯爷,他情不自禁地挨近一步,握住佳人修长的玉指,“雪公子,我会尽快追上,与你在京城会合。”
小侯爷附在仁杰耳边,低声地笑喃,“小杰,不见不散,到时……自然会称你心意。”
仁杰脸发热,握紧小侯爷的手,只觉心情愉快,甜蜜得化不开来。
小侯爷先行,白一和丁二等跟随。
流景带着大批仆人,前呼后拥,用度奢华,逍遥自在地游山玩水。不论仁杰十郎如何紧急赶路,总能时常意想不到地巧遇此人。
这一天,两人来到一个镇子,离京城不过二百里,仁杰心里不免兴奋,很快就要见到小侯爷和二哥,真想念小雪啊!不知小侯爷急着回京有何要事?薛王爷府第在何处,自己能轻易求见吗?心里有些揣揣不安。
十郎少年气盛,精神抖擞地指着前方,“十一大哥,小时候师傅好像带我来过这里,那家酒楼的饭菜好吃极了。可惜,师傅只肯给我叫两碟小菜。”
仁杰呵呵笑道,“没问题,今天你随便点,吃到饱为止。”
十郎欢呼一声,自个先向酒楼飞奔而去。仁杰不紧不慢跟上。
酒楼里出乎意料地安静。四周的人都有些畏缩的埋头用餐。
大堂中央的圆桌,摆满了各种菜肴,孤零零地坐着一个美少年,他如丝缎的长发披肩,松松的束于脑后,前额有一缕白发,微微飘扬,俊俏的脸庞,散发着冰寒之气,浓烈的让人心口发冷,掌柜和店小二都缩头缩脑,不敢上前搭话。
阿飞琉璃般晶莹的眸子盯着仁杰,片刻后,他举起酒杯,嘴角隐隐有一丝浅笑,“仁公子,久违了,你可以为我付账吗?”
仁杰笑了,发自内心的喜悦,“那有什么问题。”他拍拍迟疑守在门边的十郎,“走,看看阿飞点了什么好菜。”
两人快步来到中央圆餐桌,拉开椅子坐下。
十郎盯着满桌好菜流口水,“哇,有长安四大名菜葫芦鸡、温拌腰丝、奶汤锅子鱼、口蘑汆双脆,还有莲菜饼和枸杞炖银耳,都是上好甜菜。”
他的小手伸向葫芦鸡,犹豫片刻又缩回来,偷偷吞着唾液,恳切地望着仁杰。
仁杰会意的召唤店小二,“麻烦你,请取两双筷子和一对酒杯,再上几个特色菜。”
店小二陪着笑,“客人可以试试烤鲤鱼,本店选用几斤重黄河大鲤鱼,去鳞,秘方腌渍,烤至金黄色,切片,备小蒸饼、甜面酱、葱段,卷而食之,和烤鸭相仿,在长安附近远近闻名,还有三皮丝,鸡米海参和灼鱿鱼丝,都不错。”
“好,各来一份,”仁杰点头道,“十郎,如果不够,你再点。”
十郎心满意足,“谢谢十一大哥,我看差不多了。”
阿飞放下筷子,晶莹的双目沉静地望过来。
仁杰关切地问,“阿飞,你的毒解了吗?”他面貌清雅,笑容真诚,恍若冬日暖阳穿云破雾,冲淡了笼罩大厅内令人发抖的寒气。
阿飞眼眸闪过一缕晴光,千里冰封,隐现一丝解冻的迹象,他将杯中的清酒饮尽,淡淡地笑道,“仁公子,多谢,我先走一步。”
他瞟了十郎一眼,起身走出门去,其他食客敬畏地目送着这个神色冷冽的少年。
大街上满是喧哗的人群,阿飞躅躅独行,长发柔柔地随风飘扬,清瘦的身影显得异样的寂寥。
他身子挺得笔直,每迈一步,都很缓慢,姿势僵硬如受伤的小鹿,越行越远,即将从仁杰的视线里消失。
仁杰很快做了一个决定。
他交代十郎,“这里有银子和几颗金豆,你付了帐,去隔壁的清泉客栈投宿,我一会儿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