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酒的姿势不对,站的姿势不够标准,还有!你的笑呢!专业微笑!」身穿中国服饰的『老板』开始批评。「林之愿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用点心,还是你打算永远在这里上课不接客?」
面对批评,之愿没什麽表情,只是依照男人的指示将自己动作做到最好,附上充满冰冷的浅笑。「亲爱的老板,这样可以吗?」他将倒满了酒的杯子递给面前男人。「你要是不怕我毒死你,欢迎你喝了它。」说著让人背脊一凉的话语,充满异样气息的眼神更让人感到畏惧,但在这样阴森的组合下,竟有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惑。
哼笑,男人一口乾了那杯酒。「说话技巧倒是不错。」他心里打了个七十五分。
瞥了眼见底的杯子,林之愿笑了笑。「真有胆量,我在那杯酒内下了些泻药,老板,你应该不介意我替你清清肠胃。」高度的伪装让人分辨不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过往那个带有点稚气的高傲此时变得锐利美艳,让人几乎无法碰触。
听见少年的话,男人忽然拉过他,两人距离不到一只手指宽度。「或许我该收回我的话,你还有点用处。」少年的转变让自己大开眼界,之前那个鲁莽冲动的少年彷佛蒸发一般,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变得冰冷嚣张,好像有一团火焰在他身边烧,随时都要烫伤人。
「谢谢,老板,我想我很快就可以工作,恭喜你可以回收资金三百万。」之愿笑说。
已经在街头鬼混一个月,这一个月他没回家,没去上班,成天待在公园喝酒,长长胡渣和久未打理的外表让简凡真变了个样,像流浪汉般的落拓糟糕。
手边依然握著酒瓶,简凡真坐在石梯上,天气还是一样寒冷,但他彷佛不知道冷风和雨水,像游魂般四处游荡,找著人。
今天也是一样,他还是落魄得让人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他瞪著天空,灰蒙蒙的就像他的心情,随时都会下大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中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生,下雨了。」撑著海蓝色的伞,长发及腰的女孩对他说著。
简凡真视若无睹。
见此,少女挑了挑眉,轻笑。「看得出来你有烦恼,我会算命,你要不要让我算一次,这次免费。」
男人还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少女也不挫败,她蹲下身,看著他无神的眼睛。「你在找人,你最爱的人离开了你,她的离开让你大受打击,几乎崩溃,你渴望找到她,你想再次揽她入怀,但调皮的风阻挡了你们的路,连云都来凑数,任凭你怎麽找,如果没有契机,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你深爱的人。」轻轻说著。
少女站起身,她自我介绍著。「我是朔望。」
「简凡真。」无神空洞的眼睛忽然充满了光芒。「你说你愿意替我卜一挂,我问你,你能找出我要找的人在哪吗?」少女的话完全切中自己的处境,虽然感到不可思议,但一个人在求救无门、无能为力时,看见一道光自然会紧巴著不放。
看男人恢复生气,朔望笑了笑。「这要看看了,或许可以,或许不行。」一顿,她唇边露出神秘笑容。「如果有兴趣,到我的占卜部屋来一趟吧。」
就跟著朔望走,在大台北街头他们到了一个隐密、如果不注意根本不会走到的小巷子内,里面有间小小的屋子,漆黑的墙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流畅的打开深锁大门,少女一笑。「请进。」
「嗯。」走进屋子後简凡真才发现别有洞天,里面设计得十分典雅,点著薰香放松人的心情,美丽的图腾充满神秘却有种无法侵犯的神圣感,这里面简直是一座祭坛。
少女穿上黑色斗篷,她隔了张披著深紫色绒布的桌子,看著男人。「先说好,我的占卜和外面不同。」自斗篷中拿出一组奇异的卡片,既不是塔罗牌也不是坊间的算命卡片。
「我准备好了。」简凡真说道。
「好,现在我问你问题,你必须照实回答。你叫什麽名字?」
「简凡真。」
「要算什麽?」
「要怎麽样才能找回我最重要的人。」望著眼前被兜帽覆盖住脸庞的少女,简凡真发现她真的不寻常,一个算命师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一种说不出来、让人惊恐不安却又不自觉想依赖的感觉。
「好,简凡真,找回重要的人,现在描述一下你喜欢的人的模样,最好能在心中想著他的样子、他的举动他的一切。」清澈声音如是说道,卡片在漂亮手指动作下排成一字,列在简凡真面前。
心中想著之愿模样,简凡真开口。「他是个性有点冷漠,但其实很温柔很体贴的孩子,他是男孩子,看似坚强却常有著让人说不出的心疼,他叫林之愿,是我最爱的人。」说到後面,简凡真口气几乎哽咽。
听著,少女面上没有任何改变,包括听见『她』是个男孩子。「林之愿,个性看似冷漠实则温柔,看似坚强其实有著脆弱。」再复述一下,朔望手在列出的五张纸牌上滑过。「先选一张。」
依言在五张卡片中抽了一张,他在少女示意下翻了开来。
「颠覆的水瓶。」
「什麽意思?这张是算……?」忍不住开口问,对林之愿的紧张已远远超出简凡真的自制,不在乎自己就像个女孩子,他期盼的望著包覆在黑色下的人。
「是算那个男孩的心里,他的想法,对你的想法和他离开的原因。」解说,朔望继续说著。「颠覆的水瓶,水瓶倒过来水自然会流出来,你抽中的四号水瓶,这张卡片原意是多到装不下,在女神的怜悯、或恶作剧下将水瓶倒过来,意思是林之愿对你恐怕也怀抱著很深很深的感情,因为这个水瓶装的水是纯真和真心。」
愣愣听著,简凡真瞪著那张漂亮的卡片,一时无法消化朔望说的话。怀抱著很深很深的感情,纯真的真心……是吗,之愿真的是以这样的感情在面对自己吗,那他为什麽要走……
还来不及发问,少女继续说著。「林之愿对你有著很深的感情,颠覆的容器是外在环境,纯真的心受不了任何的刺激,纯真的深情不想给自己最爱的人添麻烦,所以选择认命,让坏心的女神倒掉所有的感情,渴望化为无,然後摔得粉碎。」轻声,语调低的让人有股窒息感。
「你的意思是?!」简凡真不禁心急。
「抽第二张。」朔望下了第二个指令。
如言抽了第二张,他翻了过来。「这张是算什麽?」
「算他的处境,逆向十字。」
「什麽意思?」听起来就是很不好的样子……简凡真暗暗紧张。
「放心,这张在这个地方还不差,十字是神的象徵,其实十字原意是刑罚,在某个地方他们让罪人背负十字,耶稣也是受到这样的责罚,象徵惩罚的十字不是圣洁的,意思是让人痛苦、折磨和得不到解脱,但逆向的十字却扭转了这个局面,林之愿因为本身关系,也可能因为外在因素,他对现在的处境应该适应了,而且处之泰然,你可以放心。」
听见朔望的话後简凡真终於放下心来,但他随即紧张起来,他想知道之愿到底在哪,现在好不代表以後会好,如果自己一直找不到他,那该怎麽办?
「第三张。」朔望说。
看著剩下三张牌的桌面,简凡真深深吸口气後抽起了第三张,翻开是张没有眼睛的人,他高举一把闪耀光芒的剑。
「盲者之剑……真有意思。」朔望看见牌後不禁笑了出来。「从来没人抽过这张牌,它出现的机率比死神还低。」
「什麽意思?这张牌不好吗?」简凡真又开始紧张了。
「不,这张牌是未知,看不见的剑士怎麽知道剑指向的人是敌人还是朋友呢?你和他的关系就像盲者一样,看不见只能慢慢摸索。」
「原来如此……那你有没有办法算出之愿在哪里?」最重要的是这个,如果找不出他,就算彼此爱得再深都没有用。
「林之愿……你可以到黄昏走廊看看。」拿著逆向十字,朔望抵著唇轻笑著。「风会指引你方向,恶作剧的女神也有大发慈悲的一刻,逆向十字就快回转,你时间不多了……简先生,记得盲者之剑,没有人知道谁是执剑者,若你深爱著他请小心,不要伤害他。」
「我明白。」站起身,简凡真对朔望一鞠躬。「实在是很感谢你,若我能顺利追回他,一定多替你宣传。」
「那就麻烦你了。」看著男人背影消失在门外,朔望唇边勾起笑。
『朔望,最近我那边来了个有趣的孩子。』
『嗯?』
『他是个很倔强的男孩,可是具有很大的潜力,好好开发一定会有名。』
男人对自己说话时那让人发冷的笑她还记得呢。
『啊对了,差点忘记告诉你,那男孩叫林之愿。』
爱恶作剧的女神也有大发慈悲的一刻,如果真的有缘,顽皮的风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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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过去了,自己接受的课程已经结束,明天晚上他就要接受竞标,自己的初夜能卖多少呢……林之愿猜测著。
在老板有意无意下自己常在客人面前曝光,感觉起来评价不错……
看著被乌云掩埋的月亮,他叹了口气。拚命告诉自己没关系,却还是会害怕,说著林之愿已经死了,他现在是恩,但他还是想回家,他还是想逃避这一切,想……躲到那人怀中。
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明天,他将不再纯洁,明天,他将失去一切,身体、灵魂。
天空好黑暗,想著明天可能会有的遭遇,他恐惧的缩起身体,将自己埋在棉被最黑暗的角落,直到男人一把扯下。
「如果这是你自杀的方式,那可真是蠢。」
吓了一跳,但林之愿很快恢复冷静,他冷眸望著眼前老板。「这是我做心理准备的方式,请问你有事吗?」
「没什麽,只是要你早睡,你明天……可是很累的,第一次如果遇到不好的客人,可是会比死还难过的。」标准的落井下石,看准之愿没有完全的心理建设,男人特地来打击他一番。
眯起眼,之愿瞪著他。「你做过吗?」他问。
「没有,告诉你一件事,要不想被欺负,只有比别人强,我比任何我遇上的人都强,所以没人敢碰我,你知道黄昏走廊的意思吗?这可是我最爱的名字呢。」也不管之愿有没有听,男人自顾自的说著。「黄昏的日光洒在有点昏暗的走廊上,就像鲜血一样耀眼,像血一样让人感到兴奋。」他的话让之愿冒著冷汗。
「明天我会很辛苦,老板请你离开。」这个人真的好可怕,光说话就给人一股会被他杀掉的那股恐惧。
男人闻言,抿唇一笑後静然退开,将弥漫紧张空气的冰冷感留给少年。
梦,是个很奇妙的字眼。
他让人怀抱无限希望,却也让人感到绝望--因为虚无。
梦太遥远,伸长了手也无法搆到。
第九章
看著镜中的自己,林之愿嘴角勾起讽刺的笑,由於皮肤不错,所以没上什麽粉,但那粉红到让人感到恶心的嘴唇让他清秀的脸看起来像个女人,身後替自己打理发型衣服的男人不停发出赞叹声,说什麽恩真美让他反胃的话,让他紧张害怕的情绪多了些火光。
保持著沉默,他已经能听见前厅的热闹,也可以预见老板是用什麽样开心的脸在迎合客人,光想他就觉得烦。
再次看著自己,心情忽然平静下来,因脑中想到的人。不知道凡真在做什麽,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工作摸鱼,今天後自己将永远离开他的生命,两个人将不再有任何关系,平行的线本来就不该有交集。
叹了口气,之愿要自己不要再想了,否则他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安然度过今天。
察觉到少年的叹息声,帮忙打理头发的尚好奇的看著镜中的他。「为什麽叹气?」
被发现了……「第一次难免会有紧张排斥,只是为自己无法改变局面感到无太而已。」扯著不算谎言的谎言,之愿笑了笑。
看著那带有艳色的笑容,尚也笑了。「你的笑容却不是这样表示的喔,可能是老师教的好,你的笑给人非常成熟、而且好像在这圈打滚很久的风尘感,一点纯真的感觉都没有。」他的话让之愿身体一僵,但仍高妙的保持唇边笑容。「还有,你的谎说的很自然,说不定你天生就是要来吃这行饭的呢。」之愿还是轻笑著。
「或许是吧。」天生就要来吃这行饭……这算是褒还是贬呢?林之愿自问著。在这样的问题下,想起简凡真让他觉得很痛苦。
「恩有喜欢的人吗?」尚问。
「没有。」坚定的回答,林之愿看著镜中的自己,笑了笑。「要是有怎麽可能会到这里来。」自己骗自己的感觉,好苦好涩也好痛……可是,或许已经疯了,他居然觉得这样的痛很舒服。
「恩的谎果然说得很好,要不是事先调查过,我恐怕会被你骗呢,你知道吗,除了老板外没人能瞒过我的眼睛。」他的话让之愿笑不出来。
「调查什麽?」
「当然是你的背景交友状况之类的。」
「老板的意思?」一开始的错愕和惊惶已经收了起来,现在在之愿面上的是云淡风清,毫不在乎。
「嗯,恩很喜欢那个男人吗?」
林之愿保持沉默,直到尚继续说话。
「不是我要动摇你,而是如果他真的爱你,就不会计较你做过什麽,不会在乎你是不是曾经被男人碰过,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说的那种人是圣人,就算包容了,心里还是会有疙瘩,现在是在现实世界,不是小说,不会那麽幸福的……重点是我根本不知道我对他是什麽样的感情,很蠢对不对。」
这次换尚没有说话,忽然门被敲了敲,尚去应门。
「是谁?」之愿好奇问。
「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她说这对耳环要送你。」将紫色的水钻耳环放到之愿手上,尚继续说道。「要戴吗?你有穿耳洞吧?」拨开头发果然看见耳朵上的两支透明耳棒。
「嗯……」女孩子?
替少年戴好耳环,尚又发出惊叹。「真是出乎意外的适合你呢。」
就在尚还想多和之愿讲一些事情时,门被推开了,老板走了进来。看见之愿现在模样,他挑了挑眉。「果然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麽一打扮还有几分姿色嘛。」
他的话让林之愿眯起眼。「老板你一定要来破坏我的心情吗?」
「真绝情,我可是担心你太紧张要来给你放松一下,好啦,时间到了,你该上台走几圈了。」
展示品,老板的话让之愿想到拍卖会,而他是商品,一个人如果沦落到这样的地步,还挺可悲的。
「我知道了。」
台下一张张让人感到厌恶的脸,由於衣服质料的关系,林之愿知道自己现在有穿大概也跟没穿差不多,轻飘飘凉飕飕的,长裤在膝盖以下的部分是白色的薄绢,光一照大概什麽都看见了。
他真搞不懂男人怎麽会喜欢这类的衣服。
台下竞标的声音此起彼落,行情好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就见站在一旁的老板笑不拢嘴,在尚的示意下,他走下台往自己要接客的房间。
展示品让人看几眼就好,才能撩拨客人的心,尚说他的台步很好,腿型很美,下面那堆猪哥看了口水都快流下来,越听他形容他就越觉得可怕。
有种恶心反胃感。
拨开留长的头发,之愿坐在床上,看著窗户发呆,脑中尽是简凡真的影子,他想甩开却怎麽样也甩不掉,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想起他,告诉自己匹配不上他,但心里总贪心的、不知节制的一次次想起。
每当想起男人,他就有种肮脏感,全身上下都感到厌恶,觉得自己恶心丑陋,心理上的自我厌恶让他好几次受不了差点自残。
如果不能摆脱凡真的影子,他相信很快的,他就会去闹自杀。想起男人抱著自己,对自己言爱,以前觉得肉麻,现在却是奢求……
为什麽人总要等到失去才懂得珍惜,为什麽要在永远得不到後才疯狂的渴望。
他好想再听一次,那低沉温柔的嗓音说话,说一句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热泪不自觉在眼眶中凝聚,之愿赶紧抹掉,他不希望等一下红著眼迎接客人,更不想让人知道他藏在心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