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一卷————麻雀船长

见堤密尔心意已决，卢修斯也只能叹口气奉陪到底了。

玛姬相当自信，决断事情的速度极快。她在离开的当天下午就派人前来通知，已将暗月马戏团留在生日庆典的最后一天夜里进行压轴表演。使者有意无意的提醒堤密尔和卢修斯，玛姬小姐将在庆典结束的时刻宣布她选定的未婚夫名字。

三天时间过得很快。暗月马戏团的所有成员都明白这次演出不同于以往任何一场，尽管有些紧张不安，却仍是将要上映的节目排过一遍又一遍，尽量确保不出任何差错。

所有人都留在玛姬限定的活动范围之内，只有莫拉除外。莫拉的伤并不重，虽然淤血有些吓人，但并未伤及筋骨，显然这也是玛姬授意让护卫军下手注意分寸所致。她心事重重的早出晚归，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不过见她可以在玛姬的围困下来去自如，摩耶和卓尔的信心不免又添加了些许。

就在所有人都为了命运奔忙的时候，卢修斯与堤密尔之间却少见的笼罩着一股低气压——没有争吵，只是无理由的冷战。卢修斯的发情期似乎已告一段落，虽然仍与堤密尔夜夜同眠，却只是安静的躺着，不像往日一般与他相拥。

堤密尔知道卢修斯很不悦。如果他愿意，现在卢修斯恐怕已经带着他离开这里，而不是等待着被玛姬挑选。可是摩耶的收留，卓尔的善意关照，和马戏团员之间十年的相处……怎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丢开？

或许，他是笃定卢修斯不会离开，所以才这么坚持吧？堤密尔简直想嘲笑自己所谓的善良。他既想保护马戏团，却又不舍得让卢修斯走，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吗？

堤密尔阳光的笑容渐渐多了阴霾。

卢修斯看在眼里却一声不吭。或许他是目前最了解全局的人——莫拉通过相熟的护卫军头领打通各方面关系，虽说经常碰上一些很过份的要求，但在莫拉的一一满足之下，居然意外的顺利，顺利到令卢修斯不安。摩耶和卓尔倒是尽全力管束好了团员，并且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但真到逃离的时刻，莫拉的安排会不会出问题，卢修斯不敢肯定。不过也无所谓，如果只是保护堤密尔一个人，相信他还是有办法做到！

堤密尔的想法太单纯，这一点卢修斯非常理解。但堤密尔需要成长了，他不该永远只是一个受保护的孩子。这个世界并非心想就能事成，更不是充满温情，善有善报！

卢修斯突然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的迟疑是因为什么——并不仅仅是他自己想脱离被操纵的命运……最关键的是，堤密尔还没到真正成熟的时刻，还不足以成为一个让他迷恋到无法自拔的男人。

得到现在的堤密尔很简单，之后呢？这个孩子会全身心的依赖他，相信他……他想要的，绝不仅仅如此！

或许有一天，堤密尔会像那个黑衣人一般，浑身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光明力量。这才是他卢修斯彻底沉沦的时刻。哪怕，他们再不能和平共处……

黑暗总是向往着光明，但光明又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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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堤密尔，你怎么还像只童子鸡？”

演出之前，所有马戏团成员都挤在临时搭建的演员帐篷里聊聊闲话开着玩笑，这样既可以打发等待上场的时间还能放松心情。

堤密尔的第一个节目是和独角兽梦露一起表演骑术，因此特意穿了纯白的短衣短裤，下面踩着一双短靴，平时总是遮在长衣下头的肌肤大片的裸露出来。他的皮肤十分光滑，看不到一根汗毛。两腿笔直，线条流畅。他静静站着，什么也不做，就给人一种如玉雕成般的感觉，极像是一件艺术品。

开玩笑的团员确实不欣赏堤密尔的模样，在他看来，男人么，腿上有毛，办起事来才够强劲。但是堤密尔光不溜丢的，就像是拔光了毛的小鸡，难免给人一种没长大的感觉。

堤密尔顿时觉得很窘。其实他也很羡慕别人……特别是卢修斯！每回洗澡的时候，他都有认真比较。卢修斯比他高大，肌肉线条也更漂亮……最最重要的是，虽然他四肢也是皮肤光净，但腿间却是毛发旺盛！！！这才像是男人啊！

堤密尔不敢告诉那位开他玩笑的团员，他何止是四肢没有体毛，就连下体，也是干净的找不到一点阴影。这点令堤密尔相当沮丧。虽然卢修斯从未表示过惊奇，堤密尔也开始慢慢发觉自己与别人相当不同。

“堤密尔……”就在堤密尔绞尽脑汁想举例说明自己是真正男子汉的时候，摩耶从帐篷外钻了进来，目光闪烁的看着堤密尔，欲言又止。

“摩耶叔叔，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堤密尔打起精神，舞了舞拳头，然后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他不是玛莲娜！”卢修斯冷冷丢下一句，也跟着出了帐篷。

摩耶一身黑色皮衣皮裤，不同于以往的潇洒，反倒带了点颓废：“果然是老了，开始学会胡思乱想了……”

“团长，你还不老哟~替我们烧饭的厨娘一直在打听你的情况呢！”奥妮娅有些八卦的开始揭摩耶的老底。

团员们想起厨娘那跟水缸一样的腰身忍不住都狂笑起来，对着摩耶直起哄，略显凝重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

帐篷外应景的响起一阵热情的鼓掌声——堤密尔的表演开始了。

ⅩⅨ

莱茵城主的女儿举办生日庆典，自然不会局限在小小的表演场里。

因特卡纳岛正中心的位置上是历史悠久的图尔辛广场，可以容纳下上万人。据说这个广场自莱茵城建立起，便一直存在，除了举行祭祠类的仪式，只有在新任城主接位之时，才会使用到这里。

如今区区一个生日庆典便把向来肃穆庄严的广场硬是变了个模样——鲜花，彩带，表演者……不少岛民都暗自谴责莱茵城主的举措。

“玛姬，似乎那些民众对我们很不满呐！”莱茵城主嘴上说着民众，两只不大的眼睛却闪着精光也不知在寻找什么。

玛姬一身盛装，长长的礼服镶了许多水晶，脖子和手腕上也戴起了钻石首饰，在魔法灯照明下，整个人就像是女神一样宝光闪烁、明媚动人。垂顺的直发高高挽了起来，露出美丽优雅的脖颈，每一寸肌肤仿佛都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但没有人敢多往她那里看一眼，谁都知道玛姬小姐喜怒无常，若是惹恼了她只怕会很凄惨。

“父亲大人，你想看的只怕是堤密尔吧？”玛姬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守在广场边缘的护卫军，心中暗暗满意。她并不相信堤密尔和卢修斯会毫无反抗的接受她的安排，但只要做足准备，也不怕他们不落网。

“玛姬，你不会是要和我争堤密尔吧？”莱茵城主一惊，但随即发现自己失言，不由的讪笑起来。

争？玛姬冷笑。未婚夫不过是一个借口而已！上一任未婚夫替她修建了大型魔法阵，还教给她控制的方法，并且帮她扳倒了历代只听命于守望神殿的神使……他也算是功成身退了。现在，她需要的，是一名能帮她成为岛国国王的男人。

卢修斯显然要比堤密尔更为符合标准，但堤密尔却是简单一些，反倒不像卢修斯一样难以控制。正因各有所长，玛姬有些摇摆不定。玛姬并不担心若选中堤密尔，父亲会和她叫板，若不是她暗中替这个好色懦弱的便宜父亲谋划，只怕现在的城主已经是莫拉的父亲。只要是她的安排，父亲为了自己的地位与权势只会遵从。

“父亲大人，你尽管放心，他们两人我是一定都要留下的，至于归谁，再说不迟……”玛姬有些不耐烦起来。她现在比较好奇的是，明明这两个少年都不情愿，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来表演节目。

广场旁挤满了许多看热闹的岛民，虽然在护卫军的严密控制下，他们根本进不了广场，但他们或带了垫脚物，或是爬上远处较高的建筑物，仍然能看到演出。权贵们与普通岛民身份不同，观看表演的地方自然也有分别。玛姬坐在图尔辛广场旁临时搭建起的高台上，由上往下看，几乎可以把整个广场收入眼中。

连续三天的马戏表演，饶是再热爱马戏的人，也看得有些厌了。马戏节目的确都大同小异，而玛姬的心思也并不在其他马戏团上，自然更觉无味。

随着陡然飚升的掌声，一串清脆悦耳的银铃声如一根细线一般，穿过高台上嘈杂的吵闹声，直接传入玛姬的耳中。

浑身毛皮雪白的独角兽四肢、脖颈和独角上都挂有银铃，轻盈的在广场中绕圈奔弛，而它的背上正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年。少年的两脚一前一后站在兽背上，如同立在平地上一般向所有人招手示意。

独角兽奔跑得极为平稳，但少年毕竟不是真站在平地上，难免会不时晃动几下。场中的观众们一会儿吸气，一会儿鼓掌，还不时发出惊呼声。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少年换了好几种姿势。其中一个动作是由站在兽背上直接从旁倒下，如坠落一般，但顷刻之间，人们便看到少年调皮的挂在马腹下方冲大伙儿促狭的眨眼。

玛姬当然看不清堤密尔的表情，不过她并不觉得这个节目有多新鲜。独角兽虽然罕见，却也不算稀奇。不过坐在玛姬身旁的莱茵城主就万分纠结了，他不停的挪动屁股，似乎恨不得冲下场去扮演一回英雄救美。

就在这时，堤密尔突然上身前俯，夹了夹腿，以脚后跟撞击独角兽梦露的腹部，梦露顿时撒开腿狂奔起来。独角兽除了高贵美丽，还拥有如风一般的速度，所有人都觉得眼前白影一闪，就失去了独角兽和少年的影子。

在如此速度的疾驰中，堤密尔侧身翻下了马背，稳稳的落在地面上，咧嘴笑着向观众们行礼鞠躬。他是个俊美的少年，笑起来的时候又极富感染力，掌声不免再次爆发出，就连玛姬似乎都能感觉到身下的高台也在微微晃动。

梦露依然快速的绕圈奔跑着，似乎没有察觉到背上的主人已经落地。而堤密尔却是在场中做了几个空手翻、侧身翻，紧贴着梦露奔跑的内侧路线前进，似乎在追赶梦露一般。

“梦露！”堤密尔陡然发出的声音犹如合唱一般响亮圆润，喧哗声戛然而止。梦露居然在疾弛中硬生生停下了步伐，在地面上刻出深深的蹄印。它猛的用两条后腿做为支点站了起来，前腿一高一低的举着，长长的鬃毛在风中扬起，极为醒目。

“好！”也不知是哪位岛民先喝的彩，之后大家纷纷附和起来。

梦露的造型摆完后，很快又变回四脚着地，硬蹄与地面发出铿铿的金石声响。堤密尔没有丝毫迟疑，立刻又窜到梦露背上。

此时的梦露就像受了惊的野兽，愤怒的喘着粗气，开始不断奔跑颠簸，似要将堤密尔从背上甩下。但堤密尔始终牢牢的粘在梦露背上，无论它如何挣扎，跳跃，乃至竖立……都不曾掉落。

最后，梦露嘶鸣一声，似乎终于承认了这个主人，奔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变为一路小跑，还时不时的回头舔着堤密尔的手。

等梦露驮着堤密尔通过专门通道跑出场外后，围观的岛民们又一次爆发出掌声，甚至兴奋的吹起了口哨。莱茵城主也跟着拼命鼓掌，脸上的欲望想盖都盖不住。

玛姬不得不承认，暗月马戏团的马戏确实和别的马戏团不同。至少看堤密尔表演时，她感觉到的并不只是完全的驯服，而是充满了温情，有挣扎、有驯服、还有温馨的互动，让人情不自禁的随着表演者的情绪而动。

美丽的少年和独角兽是一个精彩的开场，随后一个节目，则是由巨人卓尔表现刚猛的力量美。

可以说，所有马戏团中，只有暗月马戏团有卓尔这么一个巨人招牌。因为巨人一般生活在深山险地中，靠狩猎维生。由于艰苦的条件，他们以部落的形势群聚而居，存活的数量很少。成长起来的巨人，往往攻击强悍，能徒手撕裂一般的灵兽。他们喜欢呆在湿热的地方，围着简单的兽皮走来走去。

巨人的脾气一般都很暴戾，和魔兽有得一拼。据传闻，有的巨人甚至以人类为食。

不过才第二个节目，暗月马戏团便把三日来因看多马戏而有些疲软的观众情绪又调到了最高点。当卓尔一次又一次举起更重的物体，深身肌肉纠结，脸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时，甚至有女士发出了兴奋的尖叫。

玛姬开始觉得有了些兴趣，或许将暗月马戏团永远留在因特卡纳岛真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卢修斯的节目排在第四个。在他之前小丑出来调节了一下气氛，把观众们已经涨到极高的情绪调整下来了一些。虽说仍然哄笑声不断，但比起之前的疯狂叫好却是平静了许多。等到卢修斯上场的时候，所有观众基本都已经缓和过来，不再狂热。

玛姬看到卢修斯穿着黑色魔法袍上场时候，眼神闪烁了一下，不自觉的把他和堤密尔比较起来。

相比起前三人的节目，卢修斯表演的魔术少了笑料，多出些阴森的味道。四周那足以将图尔辛广场照成白昼的魔法照明在他的要求下全部熄灭，仅留下一道强光笼罩在身上。

展示的魔术很简单，都是卢修斯直接从摩耶那里剽过来用的，几乎算是现学现卖。可以说，卢修斯就是平平淡淡一板一眼的表演完了节目，随后一脸淡定的退了下去，就连和观众眼神交流一下都没有。

不过也难怪，他冷冷的眼神向谁看过去，谁都是忙不迭的逃开，哪里有人敢和他做什么交流。

等卢修斯表演结束后，好半天，观众们才反应过来开始鼓掌，不过掌声明显稀稀拉拉，不甚热情。

卢修斯退下后，站在一处阴影下看着高台，眼中的红光一闪而逝。玛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特别的表情，实在很难判断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节目一个接着一个进行，可以说除了卢修斯的表演实在太过冷场，几乎每一个暗月马戏团出品的节目都受到了观众们的强烈欢迎。

马戏表演结束后，会由莱茵城的舞者献上生日庆典的祈福之舞，最后才是玛姬小姐的结束讲话。

参加祈福之舞的全是女子，她们是因特卡纳岛最纯洁美丽的少女。

“呵……想当初，我还是祈福之舞的领舞……”卢修斯突然听到身旁传来到莫拉的声音，他只是淡淡回视一眼，又转开视线。

“卢修斯，团员们已经在悄悄撤离，你和堤密尔真的要留下吗？”莫拉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如果我们不留下，你们一个走不了。”卢修斯轻声道：“你也一起离开吧，除了堤密尔，我没有办法再多保护一个人。”

莫拉勉强笑了一下：“卢修斯，你是只想保护他，还是只能保护他？”

卢修斯将视线移到莫拉脸上，冷淡的眼神看得莫拉很快就移开视线：“莫拉，虽然事出有因，但你是第一个和我发生关系的女人。说老实话，我并不喜欢你的存在影响到我的堤密尔。但是堤密尔不会喜欢我杀了你……你明白了？”

莫拉的脸色顿时发白，不过仍然不死心的追问：“卢修斯，堤密尔是个男孩子，而且……”

“你该走了！”卢修斯话音刚落，广场上优雅起舞的舞者们，齐齐旋转，长曳及地的裙摆飞起又缓缓落下，她们踮着脚步摆出最后的造型……

莫拉咬了咬牙，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将斗篷上的帽子戴起，转身匆匆离开。

“各位，今天是我的宝贝女儿——玛姬的生日庆典，我很高兴各位能赏光参加。”莱茵城主抢先站了起来，但却有些魂不守舍：“在庆典的最后，我的女儿将把她精心挑选的未婚夫介绍给大家认识……”

ⅡⅩ

玛姬的站姿十分优雅，下巴微抬，恰到好处的骄傲使她愈发光彩夺目。所有礼花同时升空绽放，魔法照明灯在她身上打出强光，十分耀眼。做足了势头后，玛姬才慢慢举起手臂示意观众们安静，高台上的魔法道具清晰的把她的声音传到站在图尔辛广场上的每一个人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