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斌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扒了几口饭,推开碗,让大管家撤席,方子安还要再劝,韩景斌在桌下握着他的手,道:“这些总没你亲手给我做的好吃,你别再劝了,我吃不下!索性要去公孙大人府上,席间定有吃的,我那时饿了再吃吧!”方子安眼角余光一瞥,见大管家正满脸兴味盯着他们,脸皮微微发烫,韩景斌却是已经伸手过来,抚着他脸呢喃着:“子安,你怎地越来越好看了,这面上微微泛些红色,真是娇羞无限,我见忧怜!”说着凑过来便要吻他,方子安急忙用手去推他,大管家见这情景,悄悄拉着子胜率一众下人出去,又阖上门,韩景斌心知方子安是怕子胜瞧见,所以也便端身坐好,这时众人都已退下了,忍不住把他揽在怀里,在那面上深深吻了许久,呼吸渐渐粗重起来,但仍是极力克制着,慢慢平复了情绪,拉着方子安笑道:“咱们今日便不坐桥子,一路逛着去太傅府吧!路上若是看见什么好东西,也可以买了给你!”
方子安觉得自已那脸越来越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由他拉着出了府,路上韩景斌要买什么,他都是摇头不要,韩景斌问的口干舌燥,心里焦的慌,好容易见了个卖宝剑宝刀的铺子,竟“啊哈”一声,冲方子安笑道:“你不缺物什,那我就买柄宝剑给子胜,你不是说他想随我去打仗吗?那他定是喜欢宝剑宝刀的。”见方子安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忙道:“这是我买了给子胜的,又不是给你的,你不能再拦着!”急急跨进那铺子,选了一柄看着挺有古韵的会了钞,拉起方子安就走,方子安不安的看着他,说道:“王爷,这剑太贵重了,子胜受不起的!”
韩景斌挥挥那剑,神气的道:“我堂堂建王送人东西,若不值个几十两银子,岂不让人笑话!”不让方子安再多说,捏紧他手,拖着去了太傅府。
太傅府门前已停了许多马车轿子,大门两旁长长的青砖院墙竟占了一整条街,方子安叹着这富人们的穷奢极欲,自已和子胜两个大活人,二十两就被卖了,还没韩景斌手里那柄剑值钱,不禁摇头,那公孙太傅站在门口迎着众人,见了韩景斌,忙几步上前,一把握住他手,笑道:“建王殿下来了,怎地也不备车轿,老夫险些没认出来呢!”
方子安挣脱了手,韩景斌也没有坚持,笑骂那公孙太傅:“看不出来你这老匹夫,竟是个攀龙附凤的料子,我没有车轿你便认不出我来,若我一身破旧衣裳,只怕还会被你打了出去呢!”
那公孙太傅笑嘻嘻的道:“那哪儿能呢?王爷是龙子凤孙,便穿着破旧些,也是一副天家气派,以老夫的草料,是万万不敢打了您出去的!”
韩景斌笑着由他挽着胳膊,公孙太傅见方子安一直在韩景斌身边跟着,扭头问道:“王爷,不知这位是……”韩景斌拉着方子安的胳膊道:“这位是我府上的清客,叫方子安,今科也想去碰碰运气,只是没有功名,我便借机向太傅举荐了吧!
公孙太傅含笑注视着方子安,方子安忙躬身行了一礼:“老师在上,学生给您见礼了!”公孙太傅哈哈大笑,拉着韩景斌就往里走,一边还说着:“王爷,我算服了您了,怎地您调教出来的人,都学会了您这顺竿儿爬的本事,这一会儿功夫,我就稀里糊涂多了个门生,却也是由不得我!”
韩景斌瞥了他一眼,漫不在乎的笑着:“得了,我承了你的人情也便是了!你不是最爱收藏各类印章吗,你新收的这门生,可是刻得一手好章,还自创了个九叠文,把那字绕来绕去,印面不留白,却雅的紧,赶明儿我便让他打叠精神,给你细细刻一方送来,省得你老觉着我占了你多大便宜似的!”
那公孙太傅听了,立时两眼放光,急忙拉着方子安,道:“子安,你快些刻一方送来给我瞧瞧,我这便替你交上名帖,就不谢你了!”
方子安原还想着这事甚是难办,哪知道韩景斌两句话就让这公孙太傅心甘情愿替自已交了名帖,心中欢喜不胜,躬身作揖道:“学生今夜回去便刻了,明儿一早给您送来!”
韩景斌盯着他一脸笑意,回身扯着公孙太傅道:“快,快,人到了那许多,是不是要开席了?我今儿没怎么吃饭,这一会儿饿的难忍,你先带了我去填饱肚子,再说不迟!”
第六章:锋芒
公孙太傅摇头苦笑着被韩景斌推着进了二门,方子安缓步跟了上去,到了太傅府的花园,满园金灿灿的菊花开的喜人极了,方子安大老远就看见乐思羿站在花间,嗅嗅那花,装模作样摘了一枝,插在头上,引得他身边那群官员一阵笑骂,韩景斌过来扶着他胳膊,见他面上有淡淡笑意,喜欢的什么似的问道:“子安,看见什么了?这么高兴!”
方子安伸手指着乐思羿,韩景斌一见他那作张作智的乔样,暴笑一声,几步上前掇着他肩头道:“思羿,你便穿了衣服戴了花,还是副猴儿样!”
乐思羿伸手取下头上的菊花,飞快的插到韩景斌头上,摇头晃脑看了半晌,道:“王爷,您戴了这花倒是有几分新郎倌的派头,今儿便借着太傅府的酒席,咱们就在这儿拜了堂,也省得您总掂记着我这猴儿!”
那些官员又是一阵爆笑,韩景斌一脸无奈道:“思羿,你这人竟是谁的玩笑都敢开得!罢了,我说不过你,这便入席了,你仍在此处疯闹吧!仔细公孙太傅可惜那花,使人打折你的腿!”说着笑笑的去拉方子安,乐思羿远远看见方子安,忙打了个招呼:“子安!来了怎的也不和我说句话?”方子安闻言近前,轻笑道:“又没有猴儿拜堂可以看,我这人只喜欢凑热闹,就不陪你多说了!”
乐思羿看着慢慢走到近前的方子安,却是呆了一般,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唾沫,那些官员见了也都转身来瞧,俱是一脸惊容盯着方子安,方子安有些疑惑,看看韩景斌,他却已是有些不悦的抿着嘴,硬拉着方子安去了席间,方子安不敢坐在他身侧,起身到他身后的侧席,韩景斌回过头来,面上已经缓过了颜色,轻声道:“子安,你都快把狼招来了,下次见了那乐思羿,记着要不苟言笑,他那人一副天不收地不管的脾性,我还真没见他对谁动容过,今日这般失态,我心中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方子安这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横了他一眼,心道你当谁都像你似的好男色,却听韩景斌痴痴的说着:“天呐,你这一眼横过来,真是活色生香,满园菊花都比不上你的颜色!”方子安忙低下头,再不敢与他视线相接,远处一片喧闹,韩景斌怔怔的扭过头,“嗯”了一声,盯着直奔席面而来的一群人,方子安循声望过去,见公孙太傅躬身引着个文质彬彬学士打扮的人,那人双目狭长、鼻骨直挺,两道眉毛极黑极浓,正似笑非笑漫不经心的敷衍着喋喋不休的公孙太傅,待那群人近前,韩景斌已离席起身,那学士打扮的人笑着冲韩景斌虚按了一下手,韩景斌点点头坐了下来。方子安冷眼旁观,这人能得公孙太傅亲自引路,又能让建王恭敬起身,那他的尊贵身份简直不言而喻了!
方子安绕着席面打量一周,发现来赴宴的青年文士居多,看那头上方巾,都是些举人,联想到即将开始的会试,难道这些人都是各处向礼部和公卿们举荐了的投卷?皇上微服到此,定是不无考量的意思,待会儿,这公孙府的菊花宴上,明里暗里该会出不少题目,方子安想到这儿,心里隐隐有些兴奋,若能在这宴上出出风头,自已离开建王府又能多几分把握了!
装作无意的用眼角余光追随着那文士的身影,他没在席间逗留,打了个旋儿,向花间去了,方子安悄悄起身,慢慢跟了过去,那人见了举子聚众聊天的,便凑上去听听,方子安更确定了自已的猜测,正在想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显了自已文采与众不同,于治国之道更是满腹韬略时,乐思羿一声沉闷的呼喝立即引了许多举子近前,方子安见那文士也聚在那堆举子里,忙抬脚跟着过去,扒开人缝看看,花间坐着个头发卷曲,高鼻深目的异族男子,那人面前摆着盘围棋,正执着黑子,冲乐思羿笑着,乐思羿已不是刚才那副惫懒模样,几乎须发倒竖着,指着那人喝着:“哲罗国仍番邦蛮夷,你达骨力在那儿算得上国手,来我昊仑却没人把你看在眼里,今日我们这席间随便一人,也能治服了你!”
那人语调很奇特,好像直着嗓子拐不过弯:“那就请乐将军使人来赐教吧!”说着拿黑子磕磕棋盘,乐思羿恨恨的点着头,在那围观举子里扫视了一圈,一把扯出来个白白的胖子,叫着:“荣兄,你素来精于手谈,便替我教训了这番人,让他再不敢来我昊仑撒野,自诩什么国手了!”
那姓荣的胖子笑着点点头,一屁股坐到那达骨力的对面,抓了颗白子,凝视着那棋局,乐思羿瞪着达骨力,鼻孔都快翻到天上去了,面上透着得意,看那神色只待荣胖子赢了这局,他便要好生羞辱那达骨力班门弄斧了,可荣胖子却迟迟未能落子,一开始面上还带着笑,渐渐板起了面孔,后来竟拧起了眉,似乎百思不得其解,犹豫着执了子便要落下,又急急缩回手来,瞪着那棋局,双目暴睁,额上已渗出涔涔冷汗,过了许久,乐思羿看那荣胖子神色已有些不对了,忙上前拍拍他肩道:“荣兄,荣兄!”
那荣胖子只作不闻,仍是呆呆瞪着那棋局,乐思羿怕他入了魔障,生拉硬扯的把他拖回那群举子中,被众人七嘴八舌一问,那荣胖子才算缓过神来,哀叹了口气道:“这棋局竟是无解,荣某有负所托实在惭愧!”乐思羿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棒,满脸的跳脱竟深沉起来,急急去看那些举子,目光慢慢定到一人身上,那人笑了笑,拨开众人来到乐思羿身前,长身一揖道:“如此,柴源便去替乐将军找回场子吧!”说着在达骨力面前落座,扫了一眼棋盘,漫不经心的落了颗白子,达骨力微挑了下眉,有些兴味的看了那柴源一眼,执了颗黑子落下,手疾如风连提了两颗无气白子,斜眼去看那柴源,他已是收了一脸散漫,十分专注的盯着棋局,思索良久,犹豫着落了颗子,达骨力却不细瞧,随手回了,这下柴源也如荣胖子般拧起了眉,咬着下唇,只下死眼盯着那棋局,虽没有满头冷汗,但面色已渐渐发青,乐思羿大气都不敢出,紧紧盯着他,那柴源缓慢的摇了摇头,蓦然长身而起,冲乐思羿一揖到地,掉头离席,竟是奔着公孙府的大门去了,乐思羿呆呆愣了半晌,再去瞧那群举子,这些人刚刚都细看过荣胖子和柴源与那达骨力对弈,此时俱都不敢和乐思羿视线相接,达骨力一直觑眼瞧着乐思羿神色,见他此时面如死灰,哈哈大笑起来,方子安见那文士一脸不忿,似乎便要上去迎战,忽的被公孙太傅拉住,那文士见了公孙太傅,面上微露喜色,拍拍他的肩膀,公孙太傅含笑作揖,方子安瞧那神色,竟是皇上许那公孙太傅去挽回昊仑的颜面,心中立时有了计较,不待公孙太傅近前,一声长笑来到棋盘前站定,达骨力微有些错愕,伸手引着:“兄台也是要来解此棋局的?便请落座吧!”
方子安摇了摇头,淡淡笑道:“解此棋局又不费什么功夫,却是不用落座了!”
围观举子已有人发出轻轻嘘声,想是都觉此局甚是难解,看方子安年方弱冠,长相柔美,不像有真材实学,倒像是胡吹大气沽名钓誉之辈,方子安眼角余光扫见那文士和公孙太傅都是凝神瞧着自已,心中知道已引起他们的注意,也不多说,淡定的落了颗白子,也学那达骨力般手疾如风,连提他五颗无气黑子,达骨力一呆,自入场后首次面色凝重的收起笑容,虽没思虑良久,但也是十分慎重的回了,方子安却是再不瞧他,随随便便落了颗子,掩口打着呵欠,笑对公孙太傅道:“老师,学生腹中有些饥渴,咱们这便开席了吧!”
达骨力忙起身一把拉住他,急道:“这局还没下完,你怎地就要走了?”
方子安淡淡的道:“兄台莫不是眼瘸,你已经输了,还这般纠缠着有何意义?”
众人听得此言,俱是动容,公孙太傅按捺不住奔到棋局前,提完子一算,果然方子安胜了达骨力十五子,达骨力两眼瞪的铜铃一般,公孙太傅喜不自胜,对方子安微微颔首,躬身引着那文士道:“云先生,咱们这便开席了吧?!”
那文士笑着转身,临别瞥了方子安一眼,问那公孙太傅道:“此人是谁?我见他未戴纶巾,倒不似场中举子!”
公孙太傅面上堆起欢容道:“这人名叫方子安,是老臣……在下新收的门生,没有功名在身,是以未戴纶巾!”
那文士听了慢步向席间走去,方子安在后面跟着,侧耳细听他们的对话,那文士轻声对公孙太傅道:“此次科考,你便荐了他来试试吧!我看这人倒像有些材料!”公孙太傅连声应是,方子安见先声夺人的目的已经达到,立时放了心,身旁有人轻轻扯他衣袖,一回头却是乐思羿,他已是笑的合不拢嘴,粗着嗓门道:“子安,我算是服了你了,你有这许多本事,竟都藏着掖着,不让我知道,今日席间定要罚你几杯!”
方子安无奈的看着他,心想你这人倒是脸皮厚、人来熟,我才认识你几天,怎么可能交浅言深!乐思羿见他苦笑,一把拉着他去了席间,便要让方子安坐在他那一席,冷不防韩景斌在身后笑道:“子安,你跑哪儿去了?害我好找!”说着不动声色的拉着方子安回席,待方子安在侧席坐下,韩景斌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饱含深意,吓的方子安一阵手忙脚乱,险些打翻了茶杯,好容易稳住了心神,见那文士和公孙太傅同坐在主席上,言笑晏晏却不知在说些什么,过不多时,公孙太傅拊掌起身,朗声道:“老夫今日兴致甚好,众位游园赏菊便请应景留些诗作下来,以图一乐,可好?”
席间如韩景斌、乐思羿这些有官职爵位在身的人都是含笑盯着那些举子们,举子们想是已经明白,让应景作诗,其实也是暗中考量的意思,忙打叠起精神应付,太傅府的下人已捧着备有文房四宝的小桌放到各席旁,这些投卷举子有喝了些酒便狂态毕露的,有温文尔雅执礼甚恭的,也有一脸傲气提笔狂草的,方子安笑看着,韩景斌向后靠了靠,也不回头问他:“子安,你要不要去写一幅来?”
第七章:惊华
方子安收起笑意,轻声道:“子安饿了,先吃些东西再说!”韩景斌终于忍不住扭过头来,见方子安眨着眼睛直盯着桌上那些杯盘,笑着柔声问他:“你不是饿了?怎么不吃?”方子安摊摊手:“美食当前,却患无箸!”
韩景斌伸手瞧瞧他那桌上,果真没有筷子,摇摇头把自已的筷子递了过来,轻道:“太傅府这席面整治精美,下人服侍也甚周到,只是百密一疏,竟漏了你的筷子!”方子安忙推辞道:“王爷,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子安怎能……”韩景斌一下打断他:“你快些接了筷子也便罢了,不然我就要在这席间抱着你喂食了!”方子安不敢多说,忙接了筷子,低着头也能觉着他那灼热的目光在自已身上流连,顿时尴尬异常,挟了菜大口吃着掩饰窘态,那边作诗的众人已有人写得了,吹着墨让侍者把诗稿夹到花园上方扯着的几根纵横长绳上,公孙太傅让着那文士先行,自已在后面缓步跟着,两人步入花间,环视一圈,笑看那些诗作,那文士面色渐渐淡了下来,似乎没发现什么出彩佳作,方子安心中一动,暗暗在脑中搜索着以前学过的好的咏菊诗作,乐思羿一身酒味提壶携杯过来,一下跪坐在他席边,扯着嗓子叫道:“子安,来!我敬你一杯,谢你今日替我挽回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