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闻到那酒味便已醺醺欲醉,忙道:“乐将军,子安不会喝酒,便以茶代了吧!”说着举起茶杯,乐思羿却是不允,道:“你这分明是看我不起,嫌我是个粗人!”韩景斌皱眉回头,沉声道:“思羿,子安确是不会饮酒,你别迫他,我来陪你喝吧!”乐思羿把脸转到席外,似乎有些气恼的说着:“我不管,我不管!今天我敬子安这杯酒,他必得喝了,不然就是瞧我不起,我以后只当没他这个朋友!”
方子安见他话说的重了,忙对一脸怒容的韩景斌摇摇头,伸手接过乐思羿手中的杯子,仰头一口喝干,辣的连连咳嗽,把杯还了他,陪着笑脸道:“乐将军,咳,子安喝干了,咳咳,您这便请回席吧!”乐思羿紧紧捏着那杯子,含糊的应了一声,起身去了,韩景斌忙递了茶水过来给方子安漱口,连声问他:“子安,你觉得怎样?可好些了?”方子安一气灌了两杯茶,这才哈着舌头,道:“好辣,好辣,肚子里好像有团火烧似的!”
韩景斌忍着笑:“那你快吃些菜压一压,你从没喝过酒,一会儿酒意上头,可别在这席间发起酒疯才好!”
方子安现在已经觉得头有些懵了,听了这话,有些害怕席间失态,轻声求着韩景斌:“王爷,我已经觉着头有些昏了,一会儿您若瞧着不对,便请打晕了我带回去吧!”韩景斌抚着桌角,柔声道:“那我可舍不得!”方子安还要再求,蓦然一股酒意涌上来,喉中辛辣难忍,只怕是要出酒,踉踉跄跄推席跑到花间,干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慢慢站直了身子,只觉眼前景物都在摇晃,甩了甩头,东倒西歪就要回席,被乐思羿一眼瞧见,上来扯着他到那些搁着纸笔的小桌旁,大着嗓门叫道:“子安,我知你定是文思泉涌,便留些诗作吧!”
方子安嘻嘻笑着,拿手去推他,舌头都大了:“我不写,我才不写呢!”乐思羿揽过他肩头,呵呵笑着:“哦,我知道了,你不识字,定是怕在这席间出丑!”方子安一听,瞪着眼睛怒道:“谁说我不识字?取纸笔来,今日便让你瞧瞧,我双笔齐书的厉害!”韩景斌见方子安醉态毕露,忙离席伺到他身侧,轻声劝道:“子安,别闹了,我带你回去吧!”
方子安不耐烦的挥着手,道:“去,去,去,别扫了我的雅兴,去取两副纸笔来,我定要叫这人知道厉害!”
乐思羿本就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听了这话竟一跳三尺高,从邻席拉过一张小桌,把两张桌子并排摆好,手一伸,作了个请的姿势,他们这边胡闹喧哗,早引了公孙太傅和那文士过来,两人一脸兴味盯着方子安,举子们听到动静,也慢慢围了过来,方子安呵呵笑着,左右手同时取笔蘸墨,不加思索提笔便写,因左手写的诗作甚短,又勾了朵浓淡合宜的菊花,正好与右手同时停笔,众人俱已呆住了,公孙太傅伸手取过诗稿,见他左手提的诗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尊前,满城尽带黄金甲!”诗稿左侧的菊花用墨浓精不滞,淡灵不晦,极具神韵。他身后的文士已是急不可耐的抢过那右手诗稿,却是“不惧冷霜寒露侵,冰心只为谢知音,高山流水渺琴韵,红叶秋风伴月吟,一身傲骨如枝干,满腹华章藏花心,谁说金菊花期短,悠然一梦到如今。”
众人齐齐吸了一口冷气,都去瞧那方子安,他却已是醉态可掬,手舞足蹈着道:“乐思羿,我还能作来,你听着‘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怎样?我还能作来……”韩景斌扶着他,喂了口水,轻声道:“子安,子安,先喝口茶醒醒酒!”
方子安眯着眼睛,抢过杯子一口饮净,高呼着:“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返,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嘻嘻,好酒,好酒!”韩景斌无奈,只能轻轻在他脑后一敲,见他晕了过去,这才放心的扶着他,向公孙太傅致歉道:“我这舍人酒后失态,公孙大人见谅!景斌送他回去,这便先行逃席了!”说着向那文士一躬,搀着方子安去了。
出了门,韩景斌便抱了方子安在怀,就着太傅府门前的灯笼,见他面泛桃花,妩媚到了极致,身下竟猛的窜过一丝火焰,忙搂紧他柔软的身子,急步向建王府奔去,韩罗坐在大门里的条凳上正等着他们,见韩景斌抱着方子安健步如飞,忙堆着笑上前迎着:“王爷,今夜怎么回来这么早?”
韩景斌也不应声,连声唤他去备了热水洗浴,脚下却是不停,抱着方子安回了房,轻轻把他放到床上,这才长舒了口气,在床边坐着呆呆看了他半晌,抚着他微微嘟起嘴唇,耐不住俯身过去吻住,舌尖轻撬开那贝齿,卷起他的舌头流连嬉戏,脑海中不断闪现他在那席间醉酒后媚态天成的模样,自已眼中再看不见旁人,虽被他呼喝了一句,心里竟是甜丝丝的不能自抑。
只是这人胸中竟包罗万有,刚刚自已要去扶他,听身旁有举子窃窃私语道:“又是那胜了哲罗国手的方子安!今日席间他这风头可出的大了!”另一人忙道:“嘘!禁声,这人可是公孙太傅的门生,仔细被人听了去!”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又在席间左右开弓,双手同书了两幅诗稿,听他醉后吟诗,真是字字玑珠,眼看着席间众人已颠倒不能自已,心里竟有些慌乱,急急辞了席挟着他回去。此刻他乖乖躺在床上,再没了刚才的狂态,任自已予取予求,这才让他放下心来,俯身紧紧搂着他,这几日心中总有种就要失去他的感觉,这感觉今日尤为明显,几乎就要反悔,不愿再举荐他去应试,宁担个食言而肥的骂名,也要把他牢牢守在身边,可今日他在那席间大放异彩,没有半分往日的谨小慎微,如一朵含羞带怯的花蕾慢慢绽放,含苞时蕴含的馨香幽幽散发开来,无比令人沉醉!这样光彩夺目的方子安,怕再不是自已能留的住的了!
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抚上他的面庞,微微有些透明的肌肤滑不留手,听着他那绵长而细微的呼吸,虽然此刻只是看着他的睡颜,已经让自已觉得温馨无限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已就对他留上了心的呢?刚刚买他回来的时候,只是觉得这孩子眉眼长的好,皮肤又白皙滑腻,用来做娈宠再合适不过了,以往自已从没在意过这些人,可这人却总是一副淡淡的神情,自已每晚召他来时淡淡的;玩尽花样刺入他体内,想听他哭叫求饶时他仍是淡淡的,只那捏着被褥指节泛白的双手,才能泄露此刻他有多么痛楚,多么难熬;那日他斜卧院内慵懒自语时,自已上前问他是不是识字,他也是淡淡的来了句‘刚学’,后来在那酒楼见他微微一笑,竟是极尽妍态,当时自已便是心中一动,想着这人识文断字,还烧得一手好菜,长的又是极合自已心意,便把他收入私房专宠却也不赖,可他却一直惦记着弄银子赎身,又想去科考,自已后来对他体贴照顾,原是想让他回心转意,从此心甘情愿留在自已身边,但这用在别人身上屡试不爽的招数,却让他避之惟恐不及,看来他定是不想再和自已有任何瓜葛了,想到这儿,韩景斌又长叹一气,呆呆的守在那儿,再也弄不明白自已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韩景斌带了方子安走后,那文士只觉这席间再无趣味,向公孙柘交待了两句,率着身后侍卫安步当车,一路走着回了宫,秉礼太监问今夜宿在哪宫妃子那里,总觉得提不起兴头,摆摆手让他去了,自已回寝宫躺下,四周虽一片寂静,耳边却似乎总有个清脆的声音在响着“我还能作来!我还能作来!我还能作来!”忍不住翻身坐起,细细回想席前情景,今日见的这惊才绝艳的少年似乎年纪甚是幼小,眉间带着些少年人独有的青涩,可却有着宠辱不惊的气度,被他淡淡的扫上一眼,心中竟微微有些兴味,早些时候在那花间见他与哲罗国手对弈时,隐隐已显高手风范,到后来见了他双手齐书的绝活,更觉这人心思灵动,文思敏捷,实非常人!只这人醉后那精致的小脸上竟露出异样的妩媚,着实令人心跳不止,血脉贲张,看建王一脸紧张,急急的搀了他去,自已心中不快,只觉满席皆是面目可憎之人,再没人比得上那绝色少年,顾不上此行目的,匆匆回了宫,这一刻独处寝宫,却是满心满眼都是那少年,再记不起旁人了!
第八章:家宴
近午时了,方子安才从宿醉中清醒过来,脑子里好像过火车般轰轰的响,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那头疼的要命,忍不住抱着头哼哼起来,大管家听见里面有动静,忙叩门进来,见方子安面色痛苦,轻声细语着:“方公子,宿醉后都会有些头疼,王爷已吩咐韩罗给您备了醒酒汤,您喝一些吧!”
方子安摆摆手,皱着眉问他:“大管家,能不能烦您给我拿少许酒来,我再喝些回头酒,这头就不会疼了!”
大管家从一旁侍婢端的热水盆里拧了块温湿的帕子,递给方子安擦手,语气仍很是轻柔:“方公子,您先擦擦手,韩罗这便给您取酒去,府里存有上好的绍兴花雕、竹叶青、杜康、兰陵、状元红,您想喝哪一种呢?”
方子安勉强挤出个笑脸:“大管家,您看着取吧,随便什么都成,取一小杯底就行!有劳您了!”
大管家喜笑颜开的说着:“您看您,总是这么客气,韩罗这就去取酒,先让侍婢们伺候您洗漱吧!韩罗回来服侍您更衣!”说完指着那侍婢奉了热水盆到床边,自已一溜儿小跑取酒去了,方子安不习惯使唤别人,让她们把盆放到架上,自已便要起床趿鞋去洗脸,掀了被竟发现身上未着片缕,一惊之下,忙又缩回被里,暗暗察试,身子没有什么不适之处,想是韩景斌并没有动自已,昨晚被乐思羿迫着喝了一杯酒,席间跑去花丛出酒,后来好像又被乐思羿扯着去干了些什么,至于是怎么回的府,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心中只能暗自祈祷,昨夜席间千万不要乱发酒疯,出了什么洋相才好!
韩罗呼哧带喘的捧着盛酒的条盘回来了,方子安见果然是一小杯底酒,举起一口抿了,立即辣的直吸溜嘴,韩罗忙倒了茶来让他漱口,方子安捧着杯子咕咚咕咚喝完,韩罗又取了里衣要伺候他穿上,方子安面上一红,声音极小的谢他:“多谢大管家了,昨夜想是劳烦您替子安换的脏衣服吧,子安真是生受您了!”
大管家笑嘻嘻的说道:“方公子,昨夜韩罗确是想服侍您更衣沐浴的,可王爷撵了韩罗,亲自抱了您去沐浴,韩罗今早去收衣服,见您和王爷的外袍里衣都胡乱放在池边,想是王爷亲手替您更的衣吧!”
方子安被他当着一众侍婢提起,脸立时红透了,垂着头坐在那儿,再不敢看众人面上神情,小声说着:“大管家,您和各位姐姐先出去吧,子安想自已穿衣服!”
大管家笑抿着嘴,挥手带着一众侍婢出去,方子安听见门被阖上了,这才敢抬起头来,伸手抚抚面皮,已经热的发烫了,那人竟然亲自抱了自已去沐浴,自已却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知有没有做出什么不合宜的举动,待他下了朝,一定要问问清楚,念头一转,忽然记起要去给那人做鱼香茄衣,忙伸头去觑窗外的天色,见已近午时了,急急慌慌套了里衣,见床边又放了一件织锦华衣,便伸手取了穿上,开门出去,大管家正候在门口,方子安笑着说道:“大管家,王爷的午膳备好了吗?我去灶间给王爷做些菜添上吧!”
大管家连连点头,凑到方子安身前笑着:“王爷上次就夸方公子做的菜中吃,府里的厨子都比不上您的手艺,只是您都要韩罗准备哪些材料,灶间每日都会出去采买,就是不知道齐不齐备?”
方子安已举步向灶间去了,听了这话,扭头问道:“咱们府里是不是从没买过茄子?”
大管家陪着笑:“可不是嘛!王爷最厌茄子,谁敢去触那霉头?”
方子安听了也没言语,到了灶间,见有鱼有肉,挽了袖子去取刀具,灶间早有伶俐的小打杂抢着取了刀,嘻笑着:“方公子,您要做什么菜,只管吩咐红兴做了红白案便是,这荤菜腌杂,别脏了您的手!”方子安只能作罢,指他取了条四斤多的鲤鱼,片成薄片,又让他切了些鸡杂,这才踱到灶前,焯了豆芽、海带、千张,选些红红的辣椒、麻椒、大茴,做了个香辣水煮鱼的汤底,把鲜嫩的鱼片埋进锅里稍煨了一下,立即盛到大汤盆里,把鸡杂和着青辣椒炒了,盛了一盘,韩罗在一旁紧着递了帕子让他抹手,方子安又看了看天色,急忙提醒韩罗道:“大管家,天色不早了,王爷许是已经下朝了,您快去门口迎着吧!”
大管家不慌不忙把那两道菜放到木条盘里,笑着回他:“王爷今儿一大早就吩咐韩罗,今日便留在方公子身边,好好伺候,就不用去迎他了,他回来了,守门小厮自会寻来报给您知道的!”正说着,已有小厮跑的飞快奔到门边,唱了一句:“王爷下朝了,正问方公子呢!”
大管家闻言,捧起那条盘,躬身让方子安先行,方子安此时倒有些情怯,又不好在这些人面前太过扭捏,整了整袍服,头前走了,大管家紧紧跟在后面,到了韩景斌那院,见他正站在院子中间,蹙着眉,一脸不悦,方子安急步上前,纳头便拜:“王爷,子安给您做了些菜,您先用了午膳吧?”韩景斌没等他跪下,就已经抢过来,一把揽着他,面上已是泛了笑意:“以后你就别做这些粗活了,有什么交待了韩罗,让他指着灶间厨子做来,考期将近,你快些温书吧!”一边说着一边揽着方子安进了屋,大管家捧着条盘布了菜,见韩景斌盯着那鱼和鸡杂,忙凑趣道:“王爷,这些可都是方公子亲手给您做的呢!灶间的大厨子直说方公子的厨艺绝了!”
韩景斌笑意更浓,在桌下握紧方子安的手,韩罗添了饭,韩景斌想起什么似的吩咐着:“韩罗,把子胜叫来,我们一起吃!”韩罗忙颠颠的去了,方子安见屋里没了旁人,忍不住轻声问他:“王爷,昨夜子安有没有酒后失态?”
韩景斌却不答他,伸手温柔的抚抚他脸,方子安心中有些后怕,急急又问他:“王爷,子安……”话没说完,冷不防韩景斌一下吻住他的嘴唇,微使力咬了两下,这才笑着回答:“你昨夜在那席间露了双手齐书的绝活儿,今日上朝公孙太傅就急着催我报了你的名帖给他,他已把你昨夜的诗稿投了礼部的公卷!再得两、三个月开科,你就可一展宏才了!”
方子安皱了眉,不敢置信的问他:“我昨夜双手齐书了?哎!酒后失德,席间定是大放狂态,若得个轻狂的名声,可如何是好?”
韩景斌笑着去揉他的眉头,老远听见子胜开心的笑声,方子安推了他一下,韩景斌一脸无奈坐直了身子,韩罗在门外轻轻叩门,韩景斌应了声:“进来吧!”子胜高高兴兴推了门站到门口,方子安情不自禁过去搂着他坐回桌前,轻声问着:“子胜,今天去了哪里玩耍?饿了吧?”子胜咧着嘴点点头,又害羞的低着头给韩景斌请安:“王爷!”声音极是清脆,韩景斌见他低着头,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忙冲他招手道:“子胜,你来,我送你个好东西!”说着起身取了挂在架上的宝剑,子胜见他拿着柄宝剑,早欢喜的说不出话来,待韩景斌把那剑递了过来,不敢拿手去碰,扯长衣袖包着手宝贝的什么似的摸着,方子安见那剑身纹路,知是昨天下午韩景斌所购的那把贵的离谱的宝剑,扭头看着他,韩景斌查觉了从桌下伸手捏了他一下,把碗放到子胜前,笑道:“子胜,先吃饭,吃过饭我教你耍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