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 第二卷————阳春江上客

“没没……”他赶紧说：“我的意思是你们、你们这么深的感情……难怪敢……”

“敢曝光？”

他点点。

我纳闷了，说了半天就扯我和康韦辰，没林可的份儿。这家伙……莫不是……

“你跟艾杨处得怎样？哪个程度了？”试探问道。

他表情一变。我猜中了。翻个白眼，我自个儿也是骑虎难下迫不得已的，这家伙当我是典范了？取经来了！

“我没有什么可以跟你说的，每个人每段感情都不一样。我和康韦辰走到现在，经历的事情你无法想象。别以为知道了就觉得自己清楚该怎么做。我只能劝你一句，没有‘少了他就活不下去’这种程度的意识，你就别轻易走下去。”

对不起艾杨也罢。我和康韦辰的前头仍是一片茫然，教我如何指导你前行？没有那样的觉悟和境况，别糊里糊涂地就走上这条路。如果可以，我倒真希望老鼠能跟正常人一样，找个女孩恋爱，失恋，再恋。总比我这样来得强。

“遥子……”老鼠一脸凝重，还是说什么，我已经没精力再应付他了，指着门口，“把门带上，谢谢。”

我现在很累，很累。

“玻璃！”

刚到训练场，一个声音冲着我来，然后一阵哄笑。

我斜眼看过去，以前被我揍过的一小子，领着一群人在那儿挤眉弄眼。许是我的目光太森寒，好些干笑着借故散开了。

我慢慢地走向那小子，他怯了，换做往日早跑了，如今一下子高尚了起来似的，胆子也大了，张嘴叫嚣，“怎么，想打人啊，别靠近我告诉你，省得传染！”

一手搭在他肩上，他差点没软到地上。我冷笑，“你还嫩点儿！”

“都归队了！干嘛呢？”教练大喝，把大伙儿都赶到一边，路过我身边，横瞥我一眼，低声警告：“你私底下干嘛我不管，但别在这儿给我添乱！”

冷哼一声，“管好那群崽子再说吧。”教练一瞪眼，直接让我绕场跑十圈。我一个人就跑开了，乐得自在。

12月的风开始凌厉，刮在脸上有些疼。迟来的度冬的鸟儿在遥远的天空飞快掠过，也不知最后巢落何处。我看着天空，这样一圈圈跑着，眼睛有点干涩。

整个训练下来，浑身湿透。通常这时候都是一窝蜂地跑去洗热水澡，今儿大伙儿都站那儿看着我，那眼神在说：不是跟我们一起洗吧？

真他妈操蛋，就算老子真是同性恋，也不至于饥不择食了吧。

“路遥，有人找你。”一个平时还算要好的哥们路过我身边，小声说，示意训练场的南边。

“人家等不及了，找情人打炮来着……”冷嘲热讽在人群中透出，一阵恶心的低笑。冷冷瞪过去，一群人立刻鸟兽散。毕竟，我的拳头和脾气都是有名的。这些在我手底吃过亏的家伙撑死了就占点儿嘴上便宜。

树层树木之后，康韦辰倚着树干，笑着看我走来。

“你……怎么……”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有些青肿的脸颊，随即腾起一股杀人的冲动，“谁干的？我废了他！”

他低笑数声，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轻描淡写地说：“我已经废了。给你这个。”递给我一个盒子。

打开来，一支锃亮的手机。里头就存了一个号，他的。

“怎么跟人打的架？”我喜滋滋地收下，却没那么容易饶过他。敢跟我之外的人打架，一支手机就想混过去，没门！

“就那点破事儿，没意思。”他扯淡，压根不想给我提。我抿住嘴巴，不问了。就他那跟谁都假惺惺的脾气，能动粗，还挂上彩，不会是小事儿……因为我吧……

仔细抚摸着手机华丽而稍嫌冰凉的钢面，宝贝似的捧在手心。扭捏着说：“谢谢。”

“快回去洗澡吧，别着凉了。”他靠近过来，四下看了看，飞快在我唇上印下一吻。

外套还残留着康韦辰的体温，我裹紧了一路小跑回宿舍，无视一直跟随的异样目光。刚到楼下，正好看见娘娘腔过来，鼻头红红的，活似受了欺负。

他瞅准了我，大声喊：“路遥，站住！”我站住了，他气势汹汹地过来，跟寻仇似的。

“离开阿辰！”直截了当，理直气壮得跟什么似的。我挽起双手，不答腔。留意到我身上披着的衣服，他们Z大的校服外套，眼睛都瞪出来了，直接过来抢。“这是阿辰的！”

老子不理你还当自己真行了。轻易就推开他了，冷眼过去，“干嘛呢你！”想给余瑞雪出头你还不够格呢。

比起其他拐弯抹角的，他倒直接得很，“你神经病！你变态！明明是男的，怎么这么不要脸？你要害死阿辰啊？本来我以为你、你……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家伙，你恶心自己就够了，干嘛要扯上阿辰——”

“我和他怎样不用你管。”粗着嗓子反吼回去。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太在意别人，不要在这节骨眼惹人注目，还是忍不住动气了，这些家伙都他妈的知道什么，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一个个自以为是地觉得谁就害了谁？

“怎么我就管不着！”他跟着反吼回来：“你知道阿辰现在让别人说成怎样了！那些家伙说他、说他包养你！阿辰从来不跟人生气，就为了这个跟人打架，系里都给他记了大过了！你这个害人精！”

……康韦辰的伤就是这样来的吗？

心头涌动着丝丝甜蜜，又有些苦涩，做到这地步，他真豁出去了……笨蛋！人家说什么就说呗，逞什么能啊？我都忍下了，他倒不能忍。这好了吧，记大过了，模范学生成反面教材了，晚节不保了……笨蛋……

“这个是什么？”娘娘腔声音再度拔高，死死瞪着我手里的手机盒子，“阿辰他竟然给你？这是我给帮他选的！你还我！”

“神经病！别碍地儿！”用力将他推开。你帮忙选的又怎样，康韦辰送我的东西，天王老子也别想打主意！

他不死心，紧跟脚步过来，我一转身，又快又狠地掐上他的脖子，略一使劲，撂下狠话：“你他妈的再有完没完，我叫你连男人都做不成。还有，我跟康韦辰的事儿，轮不到你这人妖来管！以后少他妈烦我！”

放开手，他脖子一圈红痕，配合青白的脸色，让我有一种施虐的快感。

折腾了一早上，浑身不痛快。跑到洗澡房，想把手机放好，可放哪儿都不舍，还是拿着一块儿去。搁洗澡房的架子上没一会儿，手机传来悦耳铃声，立马抓起来听。紧紧贴到耳边，怕离远了听不够。

“洗完澡了？”他略显低哑的声音在空气中化作绵长的丝，将我缠绕，再丝丝渗透到心里，繁重而紧密的束缚。

心里戾气顿消，语气自然放软下来。“还在洗呢，这手机防水吧？”敢情他掐准时间打来的。不是娘娘腔那一茬，我现在躺床上跟他电波传情了。

“这晓得，防吧，那玩意儿老贵了。”。

帘子忽然被掀开，一个有点面生的男人站那儿冲我笑，脸倒长得不差，就是整个给人下流的感觉。

“你等一下。”我对康韦辰说，压着电话的说话端口，用力瞪过去，“你干嘛？”

“没……”慢悠悠说着，上下打量我，“我见你进来老久了，怕你昏倒在里面呢。”

一阵鸡皮疙瘩从脚尖冒到头顶，随即火气上涌。倒不是介意赤条条给人看，平常训练完一群哥们挤在一起洗澡，都习惯了。但是这家伙的目光让我直接感受到侵犯。

“滚！”我吼道。要是这时候忽然关机的话，康韦辰一定看出问题，老子他妈的今天算是忍到底了。

“真有精神……我喜欢。”他不退反进，嬉笑窜进来了。“火气这么大，你情人没给你清火？要不要……学长给你帮帮忙？”

“我操你妈！”一拳狠狠揍上那张脸。我忍他妈忍！

手机里传来康韦辰焦躁不安的叫唤，“呆会儿跟你说。”按下关机键顺道一脚踹上那家伙的肚子。

老子长着大没被这样恶心过，当老子什么来着？毫不留情地揍得他满地找牙。他妈的嗷嗷叫着，引来了一堆人，才把我拉开了。

“死玻璃，他妈的死玻璃，你走着瞧！走着瞧！”他口齿不清地骂完，趁乱跑了。

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剩下的人看着我，不乏平时交好的，嫌恶的眼色在他们眼里掠过。

“看什么看？”吼完，愤然回洗澡间去，一拳打向墙壁，听到自己指骨破折的脆响。

第八章：波澜骤起（下）

从洗澡房出去的时候，有人通知我去辅导员的办公室。辅导员是刚留校的学姐，她一直用开解精神病患者的语气和方式跟我说话，我木然听着，不搭腔，把她气得半死。

康韦辰再次拨通我电话，我压低声音跟他说：“没事儿，一会儿找你。”话未落音，他匆忙赶至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辅导员看着我们两并排站在她面前，有深刻的无力。

“别再闹事儿了，不然对你们都没好处。”她叹着气说：“你们不是小孩了，大学也不同高中，学校没有权力、也不愿意干涉学生的私事，所以一些事儿……你们那些事儿，现在由着你们。但学校也是有底线的，再出什么乱子，不排除通知家长的可能。你们明白吗？”

看看我，再看着康韦辰，“我听说过你，杨韦辰，你跟遥子不一样，你能想明白的。”她已经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挥手让我们出去。

暮色已经降下来，天边一片绚丽的橙紫色，晚风从遥远的天空呼啸而下，带着刺骨的寒意。冬天姗姗来迟，究竟还是到了。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个，康韦辰轻叹了一下，在有着不少学生的校道上毫无顾忌地拥紧了我的肩膀。隐约闻到他身上细微的汗味……匆忙赶来的缘故。

“别去找那家伙麻烦。”靠近他的颈项，轻声地要求。我知道他心里记下了那个人，但是，真的不要出乱子……我们经不起乱子……

他没有吭声，只是把我拥得更紧。他不会善罢甘休，这个意外执着的人，但是至少在我的央求下，他能暂时压下冲动，他有这样的自制。

“晚上到我那儿去吧。”他说，“我宿舍没人。”

我点头。由他带领，去了大学城的另一端。陌生的领域里，冷硬的宿舍因他而亲切无比。互有默契地，无言拥紧了彼此，我压抑了呻吟，他放缓了喘息，用交融的呼吸和炙热的身体抚慰佯装平静的表面下两颗焦躁不安的心。

一夜激情之后，他告诉我，他要考研，必须回本校听课，从今往后要开始大学城和Z大本校两地跑的奔波日子。他不在的时候，我要小心着自己。

因为这样，他才给我买手机吧。而原本，他应搬回本校才适合，可究竟不能把我一个人放在这里。

失落感一掠而过，实际距离的拉大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但是两心相契，满足感和幸福感冲淡了相隔半个城市的怅然。

……另一方面，明面上分隔开来，出乱子的机会也会少很多。这样维持着，尽量平平稳稳过完大学，等我们都有了面对现实生活的资本，我们就能有更多的余地去真正争取一个未来……

未来——这个一度重压在心让我喘不过气来的词语，如今想着，惴惴不安中，又有一种怀抱希望的快乐，不知不觉的，会露出微笑，让旁边的人看了冒出鸡皮疙瘩来。

艾杨就很是受不了，敲着咖啡杯的边沿提醒我。我回过神来，略带羞涩地笑笑，成功又逼出艾杨的一层鸡婆疙瘩后，满意地啖了口咖啡。

“百炼钢成了绕指柔，爱情真他妈可怕。”艾杨撇撇嘴说。

也许吧，像以前挺不屑咖啡这等小资玩意儿，现在不是跟艾杨享受得挺自在的。康韦辰那家伙看着挺会这套的，我也不能跟他层次差太远是吧。我们以后……可是要一起过日子的……

“得了，别笑了，恶心死我了！”艾杨受不了地低吼。我挺不好意思地抚平了一下脸……哎，真不能这样动不动傻笑的，有损小流氓形象。

“对了，你跟老鼠怎样了？”我有点心虚地问。

他苦笑一下，手里的小勺子慢慢调着咖啡，看着窗外，目光迷离。“我们商量过……等毕业之后再说。如果到时候还对彼此有感觉的话……也许吧……”微微叹气，不愿多提。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没有承诺，仅有协议，任何变故都能改变一切。可是……有承诺又如何，情不到深处，海誓山盟也枉然。说来艾杨这家伙最近老跟我混一块，是找一点心理补偿还是怎的？要现在坐我对面的是康韦辰那该多好，这咖啡店多有气氛啊。

这么一想，想见康韦辰的欲望突发强烈得不得了。最近他忙着一个论文，一礼拜没回来了，光电话，每每听声不见人，就越发想见他，想得心都痛了。

“艾杨，借我车。”心随意动，我要给他一个意外惊喜。

“警告你，别在我‘老婆’身上搞！”艾杨磨蹭了一下交给我钥匙。我翻了个特大白眼给他。

小跑着到停车场，幻想着康韦辰看见我的乍然惊喜的脸，心头荡漾着飘飘然的快乐。用力踩油门，一心风驰电掣过去。

刚出停车场，眼前掠过一道黑影，跟鬼魅一样飘落跟前。我猛然一下踩刹，几乎没撞到仪表板上。“你他妈找死也……”眼睛微眯起来，看到冷着一张脸的林可。

总算出现了，这女人。我还奇怪怎么那天之后她就悄无声息了。

“你想怎样？”摇下车窗，隔着挡风玻璃跟她对望。于她，我心里有愧，但是不后悔，更不会示弱。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她的声音略显沙哑，在这样的夜里听着竟有些飘忽。我没来由心底一颤，有莫名其妙的不快感。

“我很抱歉。我对不起你。你可以让开了吧？”除了道歉，我无法给她什么。铸成的伤害成了事实，算我路遥这辈子欠她的。

她飘忽一笑，柔声道：“出市区是吧，正巧我有事儿，不介意捎上我吧。”

心底有个声音说“我很介意”，可还是开了车门。我们需要把话说明白。

她矮身进了车子，把身子深深陷入背椅中，然后沉默着看一切夜景流水般倒退。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车子驶上高速路后，她才开腔。我不说话，由着她自问自答：“不是狗屁处女情结，而是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你心底有个人，你放不下，你痛苦，你自舔伤口。我想，要你这样惦记的人是我多好。不过无所谓，我有的是能耐，只要跟你在一起，我终有一天能够替代你心底的人。”

车子滑上跨江大桥，远处市区的霓虹幻像般美丽。

林可的声音尖锐起来，“我以为能进驻你心底的女人会是如何出色，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个男人！路遥啊路遥，你真他妈的让我恶心！”

我冷笑起来，“你不就是因为我喜欢康韦辰喜欢得不了才看上我的吗？”荒谬至极的因果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