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看过纯粹的海洋,纯粹得:舍不得放弃的美丽远洋。
跪下,然后一切的错误终结。
朗谢一直认为这就是终点,在痛下决心之后才悲哀的发现一切原来只是开始,这世界,其实远比他自以为的还要残酷。
还要——令人窒息。
***
菲利克斯很讨厌那个鼻孔朝天的男人,非常讨厌,讨厌到只要看到他一眼,菲利克斯就会觉得焦糖奶茶变得很苦的地步。
萨梵尔•朗谢,据说是暗羽中代号‘大公’的讨厌鬼。
不管他是不是贵族,在组织中的阶级是否比他高,都无法改变菲利克斯很讨厌他的事实。
可是艾司喜欢他,所以他不得不忍受他的存在,因为无法将他赶出自己的生活,所以菲利克斯只能选择无视,反正那男人很忙,会缠的也只有艾司,朗对他是全然无视,所以菲利克斯还可以忍耐。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怂恿天使一起向朗进谗言,试图将那男人生存的空间压缩得越小越好。
然而菲利克斯的愿望并没有实现,那男人依旧悠游自在地生活在他们的世界。
朗在纵容他,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朗不喜欢大公,可是朗很疼爱艾司,所以菲利克斯无法提出任何怨言,对于艾司这个将自己从血夜拯救出来的恩人,他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说出任何妄想争夺的话语。
然后与朗相处的时间,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分割了一半。
可是菲利克斯依旧微笑忍耐,因为他是那么的喜欢艾司,虽然比喜欢朗少了很多很多。
纵然大公望向他的眼神总令他不安,可是菲利克斯并没有动过任何想要除去这个威胁的念头,因为朗在自己的身边,只要朗对他说有他在,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值得害怕。
即使那天闯进来看见他与朗==的大公,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令人惧怕,可是菲利克斯依旧没有动过想偷偷解决他的念头,因为朗叫他滚,因为朗说有他在,没有人伤得了他。
这个世界没有地方比朗的身边更加安全,所以菲利克斯很快地就选择遗忘那双会让人心情很糟的暗蓝色眼眸。
然后,冬天到了。
***
太阳很璀璨,所以我看不见星星。
因为太阳很耀眼,所以我一直以为星星不存在于白昼。
因为星星不曾存在,所以我没想过有东西会从天空落下。
在太阳消失之前……
***
这其实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他所要做的其实也是一个很平常的工作,只是保护一个人安全的签完约后送他回家,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菲利克斯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也就是待会八成会出现撕契约、砸桌子、抓头发、插眼睛、滚热水、摔杯子的火爆场面吗?
用力握紧口袋中的枪,菲利克斯突然很不希望走进眼前的房间。
只是再怎么不愿意,该做的工作还是得完成,他可不能因为这种莫名其妙毫无科学根据的第六感就砸了艾司的招牌。
所以他依旧微笑地交出了枪——即使再怎么不愿。
那是一个很舒适的房间。
没有多余累赘的简单摆设让人一眼就能体会这个地方的主人品味有多高雅,整个空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空旷,让人在保有呼吸空间的同时却不会觉得房间显得空洞。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坐着在等待,一个主人和一个护卫。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情况,所谓的护卫一般应该是侍立在被保护者的身后,像这样自然地与主人平起平坐的护卫,可说是极为罕见。
很奇怪的情景,更奇怪的是这样奇怪的情景却不会让人感到有什么不对,反倒是他侍立在他主人身后的情景,才更叫人无法想象。
这两个人……真的是老板与部属、主人与护卫的关系吗?
“欢迎,您很准时,史密斯先生。”
话是对菲利克斯身旁的人说的,可是那个人的视线却别有深意地扫过菲利克斯。
在对上那个主人的笑容时,菲利克斯由衷地产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这种讨厌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菲利克斯还是不禁觉得浓浓的厌恶。
他在试探。
菲利克斯直觉地就这么认为。
问题是试探什么?
没有答案。
例行客套招呼并没有进行太久,双方很快地就进入正题。没有对两人的交谈投以太大的注意,菲利克斯全副的精神都在提防那个护卫可能会采取的行动,以及可能会产生的变故。
反常的坐姿令菲利克斯感到不安,这无疑会降低他应变的能力,但当所有人都坐着的时候,独自站立的他便会成为一种诡异的存在,不得已,菲利克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坐下去。
时间是一种压力。
对面的护卫虽然只是冷冷地提防着他,可那若有似无的打量眼光让菲利克斯感到非常的不舒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
干!真想立刻离这个见鬼的鸟地方越远越好!
像是没有察觉两人的异状,正确来说更像是刻意的忽视,在交谈的两个人依旧维持着一种刻意到虚伪的和平态度在做最后的讨价还价。
虽然如此,但弥漫在空气中的紧绷感却没有丝毫的缓解,反而像是一条慢慢旋紧的弦,随着时间的经过,越绷越紧。
越绷越紧。
浓重的压力弥漫着,虽然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一种八风不动的沉稳态度,菲利克斯的心情却已经开始克制不住地焦躁,不安感越来越强,就像是明知有无数的钢丝陷阱布满周围,可是任凭他再怎么睁大眼睛,却还是什么都看不清。
真是令人厌恶到极点的讨厌事态!
菲利克斯在心中啐道,再一次审视起所有可能被忽略的疑点和埋伏。
房间里有多少人?
只有四个。
确定?
确定。
眼前的两个人很强?
不!还好。在讲话的那个应该不太难摆平,眼前的这个至少也能打个平手。
确定?
非常确定。那个文弱书生型的根本不用担心,眼前的这家伙就算有枪他也不会打输。
那么……我在担心什么?
埋伏在门外?里面的人只是弃饵?
干!老子回去绝对要把排这个任务给我的混蛋砍成一千八百块!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莫洛维亚先生。很高兴能与您达成共识。”白发苍苍的老者笑呵呵地说道,有别于菲利克斯的紧张,他的周身一直弥漫著一种世界和平的感觉。
“我也很高兴能跟您达成共识,不过在签下正式的合约之前,我想先看一下报酬的品质是否真的那么令人满意。”年轻的莫洛维亚温柔地笑道:“相信您应该也不会反对吧!菲利克斯先生。”
“什么?”
没有给予菲利克斯任何惊愕的时间,原本坐在对面的护卫首先发难,一排暗器和芳香的热花茶一起飞向菲利克斯,不管碰到哪一个都不会是令人愉快的经验。
干!
菲利克斯反射性地抓起咖啡盘打飞可能扫到自己身上的那堆暗器,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将那壶花茶打回莫洛维亚的身上,同一时间用力将桌子踹到对方那边,下一个瞬间袖内隐藏的飞刀也己经甩出。
干!有够烫!
菲利克斯在心中抱怨的同时站起,亮出一排陶瓷制的小刀已经做好备战的准备。
只是出乎菲利克斯意料之外的,比起攻击他这个敌人,那个护卫显然更关心他主人的安危。
“您没事吧?”
那个护卫担心地问着,手中滚烫的茶壶甚至还没有放下。
“我没事。”
莫洛维亚给了护卫一个温柔的笑容,转头十分优雅地对白发苍苍的老人说道:“史密斯先生,您提出的报酬在质量方面我个人还算满意,希望他的其他方面也能有您保证的那样好。”那游刃有余的从容感觉一点也不像突遭变故的人。
报酬?干!搞什么鬼!
菲利克斯仍在疑惑着,从左腿上快速蔓延的麻痹感却已经做出最好的解答。
什么时候!
史密斯看起来依旧是那么的和蔼,只见他笑呵呵地“帮助”菲利克斯坐回原来的地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
“您会满意是一定的,毕竟这是我们一手锻炼出来的超A级杀手,虽然年纪小做事难免会有点冲动,不过工作的效率无疑是顶尖的,此后六年他就任凭您差遣了,不过!”
语气一转,史密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的严肃。
“如果因为您不合理的误用而导致他的死亡,那恐怕就没有下一次的合作机会,这一点想必您应该也很明白才是。”
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
***
“你说什么!”
有着一头漂亮淡金长发的华贵男人难得地失去了与生俱来的从容和傲慢,几近惊慌地大吼,那本就严酷的冰蓝色眼眸更加地寒凛迫人,恐怖得让人不敢直视。
但站立在他眼前的这个黑发男人显然是个例外。
只见他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不知死活地逼近了一步。
“我说,我将他卖给了莫洛维亚,为了他、为了你、更为了组织,这六年内你最好不要试图尝试与他见面。”
黑发的男人带着浓浓的恶意缓缓地陈述着,那眼中闪动的疯狂火花恐怖得与金发男人不遑多让。
莫洛维亚……
在很久以前就被金发男人视为禁忌的姓氏居然会自黑发男人的口中听到,真是一种巧合到让人笑不出来的诅咒!
“朗谢!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蠢事吗!”
金发男人不敢置信地喝问,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眼前的男人有一天居然会捅自己这么痛的一刀。
“当然再清楚不过了。”朗谢冰冷地讪笑,“我在清除恋情的阻碍啊!就像你和艾司当初所做的一样。”
“啪!”
朗谢的脸颊一瞬间就浮上清晰的巴掌印,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流淌,这样的惨状还是金发男人特地手下留情的结果。
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尽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杀了朗谢的原因,金发的男人浑身都在颤抖着,就连质问的声音也带着压抑的颤音。
“是谁允许你动我的人?”
“当然是我自己,任性霸道自私目中无人的朗陛下怎么可能允许我动你心爱的宝贝。”朗谢讽刺地笑道,咽了咽口腔中的血沫,纵然血味膻腥,自小养成的良好家教依旧让他做不出将血沫吐出的不雅举动。
冰蓝色的眼眸更加锐利了,“你凭什么?”
“凭我对艾司的爱,凭艾司爱我。”朗谢毫不迟疑地回道,这次得到的回答不是一巴掌,而是结结实实塞进腹内的一拳。
简单又无比沉重的一拳,那几乎要击碎内脏的压力几乎让朗谢将所有的内脏呕了出来。
因为有绝对不能倒下、绝对不能败北的信念支持着他,朗谢才能勉勉强强半弯着腰站立在原地,但这也是他的极限了,昏眩而模糊的视线让他连辨别朗的表情都变得异常得困难。
但即使脑浆都因为极度的疼痛而扭曲,朗谢却还是本能地明白朗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这一拳不会仅仅只是让他疼得无法站立,而是应该会直接触及到他的内脏。
活生生拉出肠子然后塞进嘴里,这样残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适合眼前这位残暴的帝王。
“就凭你那卑贱的爱情?”
朗的声音锐利地划破空气,俊美的脸庞染满怒意。
“就凭你那微不足道的爱情就谋杀了我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凭你那微贱的姓氏你就可以横行霸道吗?自以为是的‘大公’阁下,”朗凶狠地骂道,左手毫不客气地将朗谢的脸打偏了半边。
血顺着嘴角滑落到地板,朗谢呆愣了许久才伸手迟钝地将血液抹去,但这个动作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只是因为潜意识中良好家教的影响,事实上他的脑袋还是一片浑沌,嗡嗡响着他听不懂的杂音。
暗蓝色的眼眸毫无焦距地看着地下,脸颊上清晰的巴掌痕开始泛红、肿胀,嘴唇破裂,血痕蔓延,原本高大伟岸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凄惨。
但这显然只是开始……
当朗谢恢复神智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朗比冰刀还寒冷的残酷笑容。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强烈的剧痛自下腹传来,朗谢还没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之前,他高大的身影就已经飞了出去,碰一声重重地撞击在墙上。
钝钝的闷痛瞬间传递到全身,虽然撞击的力道强劲,但这种疼痛还不至太难忍受。
该感谢自己因为安全的考量学过武术吗?
只是在这种情况下派上用场也未免太可悲了点……
朗谢苦笑着扶着墙缓缓站起,同一时间金发的男人也踏着华贵的脚步傲慢地接近。
“真令人由衷地感到愉快呢!你果然如我预想的一样耐打,果然个头大一点的人也比较能挨揍,真心希望你不要很快晕过去,因为我的怒气一点都还没有开始发泄呢!”
朗残酷地笑着说完,沉重的一拳也跟着落下来。
内脏翻搅着几乎呕出来,朗谢忍不住抱着肚子跪了下来,是早已做过会被痛殴的心理准备,可是恋人的另一重人格的残暴程度似乎远超过自己的估计之外。
粗暴地抓起朗谢的头发逼他不得不站起,朗嘲弄地抚摸着朗谢红肿的脸颊,温柔到恐怖地开口。
“站起来啊!骄傲的大公阁下,你刚刚不是说要清除恋情的阻碍,报复我当初和艾司对你所做的一切吗?怎么现在一副没用的样子呢?”
恶劣地将指甲探进朗谢嘴唇上的伤口,用力地撕扯,鲜红的血液顺着朗的指尖流下,朗谢全身都因为剧痛而颤抖,连否认的话都无法开口。
不是报复,是……
看着眼前男人痛苦的模样,金发的男人反而笑得更加艳丽了。
“应该不会很痛吧?因为你都还没开始哭呢——”
用着沾满鲜血的手指危险地摹绘朗谢的肌肤,感受着指尖所传递过来的颤抖,男人凄惨的样子在某一个程度上的确取悦了朗,所以他的笑容更加温柔了。
“你放心,我会一直手下留情的,因为我也不想好玩的沙包这么快就破掉,现在咬紧牙根喔——我要继续打了。”
***
朗和艾司在本质上可以说是非常相像,都具有身为一个帝王的优雅与傲慢,无论何时看到他们都是那样的从容与高高在上,尘世的污泥丝毫无法沾染他们的华贵半分。
就连怒极泄愤时的表情,也是那样傲慢邪恶得让人移不开眼。
朗谢在心中叹息着,身体本能地想用最能减低伤害的姿势承受朗的攻击,勉力移动破碎的身体试图减低冲击,但所谓的保护措施面对朗显然儿近毫无用处。
朗是一个很傲慢和优雅的人,更正确来说,是冷静和残酷。即使在执行揍人这样一个粗暴的行为,朗的身上也看不见任何一丝慌乱的尘埃,他依旧维持着他一贯的傲慢步伐冷静地审视目标物的一切弱点,在喘息着放松的那一刻——
用力踏下!
真是个残酷的暴君啊!
朗谢昏眩地感叹,而且显然冷静到吓人,从刚才到现在的殴打中,每一掌都落在四肢跟腹部这几个打了也比较不会出问题的地方,没有一拳一脚擦过要害。
还真是手下留情啊!残酷的朗陛下……
这是因为不想让我死呢?还是单纯地想看我再多苟延残喘一些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