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我明白了,原来你和那些人一样,表面上奉承我,但其实心里害怕我害怕得不得了。是啊,我是怪物,我是满脸红丝
的魔鬼,带着来自炼狱的火焰,焚尽世间的一切,这就是你要的吗,这就是你要的吗……”
殷夜行仿佛陷入了疯癫,说话颠前倒后,语焉不详。
楼云生感觉他的手桎梏得楼云生很痛,很痛。
就像三师傅死的时候那样,他的手也是一样地抓着自己,很紧,很紧。
“夜行,你到底怎么了?”楼云生伸手想要将他脸上沾着的雨水摸去。
殷夜行却紧紧地握住楼云生的手,将头放在楼云生的手上,哽咽着说:“不要离开我。”
“夜行……”楼云生想要拥抱他,但始终只能僵硬着无法动弹。
过了很久,他们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动作没有改变。
楼云生抬头望了望窗外,雨一点变小的意思都没有,天空阴云密布,大白天竟然黑得像深夜一般。
“夜行,我们的衣服都湿了,换件吧,不然穿着湿衣会着凉的。”楼云生想了大半天,才想到这么一句话。
殷夜行没有说话。
他只是松开楼云生的手。
低着头,呆呆地看着楼云生的手。
忽然抬头说:“我一个人冷静下。”
话音刚落,人影就已经消失不见。
又是一个大雨天出去淋雨的人。
楼云生叹气。
哎。
靠在窗台上,感觉冰凉的雨水打在楼云生的手背,滴滴答答,却一点也不想动。
楼云生不懂。
真的不懂。
又或者不愿意懂。
三师傅曾经说过,你就是一养不熟的白眼狼,表面上看起来和谁都好,但离开的时候眼泪都不会掉一滴。
楼云生忽然心生退意。
五年复五年。
你们又有多少个五年呢?到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婚生子回归正途。
我天生对女人不感兴趣。
但你们不是,你们在遇见我之前都是男欢女爱的正常人,那么,何不让我归去。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纵情山水间,谁也不再见。
雨水很凉,楼云生抬起手臂,久久地打量着水中的倒影。
终于,楼云生伸出粉舌舔了舔水滴。
很凉,仿佛连心也能一起冻住。
楼云生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笑容。
三师傅啊三师傅,果然还是你最明智。当初你对我说:“楼倾云不爱男人,他只是爱你。所以为了他好,你还离开他吧。更何况
……毕竟,这是一个不接受男人之间爱情的世界。楼云生,其实你一开始就什么都明白了吧。你很聪明,所以,你只能注定要一
辈子孤独。”
楼云生那时候不明白三师傅的意思,但现在他懂了。因为他聪明,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再拉一个人下水。为了你好,他永远选择后
退。楼倾云,你现在风生水起正是事业上的大好时光,我又怎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阻挡在你的面前呢。
只是殷夜行……
四月四日,风雨,忘归楼窗边,楼云生由始至终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据说,那是楼云生前世恋人的声音。
第十章
下午时分,雨下累了,终于渐渐停息了。
而直到夜幕降临,殷夜行也没有回来。
楼云生坐在楼宅花园的一张白玉桌上,翘着一双腿,抬头仰望天空。
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自由自在的飞鸟。
可是天一黑,就什么都变了模样。举目四望,一片灰黑,朦朦胧胧只能看到远处人家点的油灯。
楼云生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夜晚的。
一个人的晚上,总是太冷。
以前还好,总有一个人会借口睡不着来陪他喝酒。楼云生记得楼倾云有一双天底下最漂亮的眼睛,在看到自己的瞬间会突然亮起
来,仿佛夜晚的星辰。楼云生喜欢他陪在自己身边,一个原因就是喜欢那双只为自己而燃烧的眸子。
然而后来这却也成为自己离开他的原因。
楼云生害怕。
结果搞得现在不敢见到他,即使回来也要躲着躲着,生怕见面会变得尴尬。
哎。
楼云生长叹,真希望现在能够喝一壶酒啊。
就在这时,楼云生隐约闻到桂花酒的味道,清幽的,带着雨后的恬静。
楼云生扭过脸去,是海棠。
她依旧穿着白日里的那条墨绿的长裙,随着她的走动而左右摇摆。
“怎么还不睡?”楼云生笑着问。
海棠翻了个白眼:“少爷,现在连天都没有完全黑下来,谁会现在去睡觉啊。我给你倒了一些酒,是去年桂花盛开的时候公子酿
的,说是要等你回来一起尝。谁知你倒好,回来了还不让人告诉他。”
楼云生没有告诉她们自己已经见过楼倾云了,事实上,楼云生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楼云生接过酒壶,一股桂花特有的清香悠悠地扑进楼云生的鼻子。
“不错,他酿酒的技术一向很好。”
楼云生乐呵呵地张嘴,就着壶口喝了一大口。
谁知这酒闻起来香,喝进嘴里却带着浓郁的苦涩味,刺鼻地很。
楼云生完全没料到会这么难喝,噗嗤一口将酒喷了出来。
海棠见状,抿唇一笑,伸手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楼云生。
楼云生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接过帕子,胡乱地擦了几下嘴。
“好喝吗?”海棠居然还一脸好奇地问楼云生,眸子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早知道这酒有问题了吧。”楼云生瞪她。
“冤枉啊,奴婢怎么知道这酒有问题。”海棠一脸无辜的表情,“只是公子将酒交给奴婢保管的时候曾经说过,少爷你喝它的时
候一定会很有趣。”说完还叹了口气,“只可惜公子不
能亲眼看到。”
“他还是这样。”楼云生摇头,咬牙切齿地说,“人前正人君子,其实肚子里比谁的坏水都多。”
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不说这些了,你可知殷夜行去何处了?”楼云生问。
海棠微笑不语,眼睛里写着: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他午膳也没用,一整天就只吃了早上的一碗稀粥,他不饿我还饿呢。”楼云生不由嘀咕。
海棠还是笑眯眯地看着楼云生。
“好了好了,我去找他好了。真是的,一个二个像个小孩子一样。”
楼云生跳下白玉桌,拍拍屁股,准备施展轻功离去。
“少爷。”海棠却叫住楼云生。
“什么?”楼云生回眸,一脸茫然的看着她。
“你和公子……就准备这么下去吗?你们……毕竟一起长大的。”海棠一脸担忧地望着楼云生。
“我是有原因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再说,楼云生轻轻一跃,消失在苍茫月色中。
殷夜行以前应该没有来过芙蕖城,所以应该不会到离楼宅太远的地方去。
只是楼云生在附近转了一大圈,却连个人影也没有发现。
等大半夜都过去,楼云生回来一看,发现殷夜行竟然躺在屋顶喝酒。
而位置,就正对着楼云生的那张白玉桌。
楼云生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一大壶酒,双眼迷离,印着漫天星辰。
而脚边,一大堆酒瓶。
“殷夜行?”楼云生轻声唤他。
他缓慢地抬起头看楼云生,醉眼朦胧。
“你终于找到我了。”他冲着楼云生傻笑,一股冲天酒气扑鼻而来。
楼云生捏着鼻子在他身旁坐下,顺手抢过他紧紧抱着的酒壶,凑到鼻子里一闻,竟然是十年女儿红。
再看看标签:楼宅。
楼云生顿时怒不可支,怒骂道:“你个酒鬼,偷酒喝也不能偷自己家的啊。知不知道海棠发现少了酒,又要怪罪到我头上来。”
殷夜行醉后,反应明显慢了许多。
楼云生说完后,他才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缓慢的转过头,慢慢地望着楼云生,慢慢的说:“我喝酒了吗?”
楼云生瞪他,他却又傻傻地笑了:“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楼云生无语。
他想了想,还是一脸的傻笑:“不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
楼云生紧绷的脸再也装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
原来喝醉了以后的殷夜行这么可爱,像一只迟钝的乌龟。
楼云生掂了掂手中的酒,还剩一小半,忍不住问:“你到底喝了多久,怎么醉成这样。”
“我从一开始就坐在这里等。”他的语速依旧缓慢。
“等?等什么?”楼云生不解。
他伸手猛地一拉,楼云生一时脚步不稳,竟然整个人扑到他的怀里。
他将脑袋埋在楼云生的秀发间,深深吸了口气,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找到我。而你,找到了。”
楼云生一愣,继而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头顶却传来一阵如雷鼾声。
抬头一看,这个麻烦的家伙竟然就这么抱着他睡着了,脸上还带着酒渍。
皓洁月色,他的面容安宁,额心的遗情花泛着淡淡的绛紫色。
一切宁和而又美好。
楼云生痴痴地望着他,仿佛受到了诱惑,忍不住凑前去,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
嗯,这酒的味道还不错。
楼云生点头。
一抬眸,却发现一张放大了的笑脸。
原来他刚才并没有睡死过去。
楼云生的老脸顿时就红了。
天哪,刚刚自己竟然去舔了他的嘴唇,自己竟然……
楼云生一时心跳加速,直起身子站起来,紧张地大声解释:“我,我只是试试酒好不好喝。”
他唇角浮起一个完美的弧线,看得楼云生口干舌燥,脸红得更厉害了,于是更加慌张了。
一个不留神,楼云生竟然一脚踩空,眼看就要从屋檐掉下去。
殷夜行顿时神色大变,伸手想要抓住楼云生。
但另外一只手的速度更快。
从楼云生身后陡然出现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削瘦,但力气却大得惊人。
楼云生的第一反应是变掌为刀,向后砍去。
谁知来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楼云生的动作,提前握住楼云生的手,阻止了楼云生的举动,同时传来他轻轻的笑声。
鼻尖闻到熟悉的青草香味,淡雅,犹如身后这个人。
楼云生的警惕心顿时放松下来,顺从地靠在他的胸上,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足尖一点,抱着楼云生,宛如一抹青烟,轻盈地落在屋檐的另一边。
楼云生一阵脸红心跳,直到他放下来才记得要呼吸,猛吸一口气,结果吸得太急反而呛到喉咙,忍不住一阵咳嗽。
他蹙眉,上前由上而下抚摸楼云生的后背,帮楼云生顺气。
“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他没好气地拍着楼云生的后背。
“你敢!”楼云生顿时直起身子怒道。
“我怎么不敢了。”他重重地一掌拍在楼云生后背,痛得楼云生一声惨呼。
“那我就去找海棠告状。”楼云生怒道。
他一愣,接着竟然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楼云生生气的脸几下扭曲,最后自己也忍不住,竟然也跟着笑了出来。
“你来这里做什么?”楼云生问。
楼倾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楼云生,楼云生一拍脑袋:“忘了你也住这里了。”
“我在阁里为你卖命,你倒好,连我住哪里都一并忘了。”楼倾云邪魅的眼睛扫了楼云生一眼。
楼云生想了想,然后说:“那不如我们把一泉阁给卖了吧。”
一阵冷风吹过,楼倾云一手捂头,一副全身无力的样子:“我的阁主大人,我的少主大人,我迟早要给你气得内伤。”
楼云生眨巴眨巴眼睛,一双眼睛笑得月牙弯弯,露出明眸皓齿:“你嫌麻烦,那我就卖了。你不感激我心疼你,反而说被我气得
内伤,你这人真是奇怪到了极点。”
“……貌似一泉阁是你建的。”
“嗯,不过那是因为大师傅叫我弄一个自己下蛋的金鸡。”
“那如果不是他说的呢?”
“那我干嘛这么麻烦。”
“……”
只见苍茫月色之下,清风红檐,楼倾云潇洒而立,一袭绚丽的绛紫色长袍,好一个俊朗的少年。
但当他转过脸来……算了,当我没说。
楼倾云一脸幽怨地望着楼云生,就差没找来一块手帕咬在口里,挤几滴眼泪,然后扭捏一番,发出宛如惊雷般的怒吼:我恨你。
然后扬长而去。
当然了,这只是楼云生的猜想。
事实是,他一脸幽怨地看着楼云生,蠕动几下嘴巴,终于张嘴:“生儿,你看我也为你任劳任怨了五年有余,你看是不是把我的
工钱给结一下……”
楼云生对他露出了最温柔的笑容,然后脱下鞋子丢出去。
然后只听啊的一声惨叫
……哦,打偏了,不知砸在那个倒霉鬼的头上。
回头看到楼倾云忍笑的脸,楼云生怒不可支:“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回家,睡觉。”楼倾云一脸无辜的样子。
楼云生转过头,不再理这个无赖。
结果一转头就正对上殷夜行的眼睛。
墨黑的眼睛此时深沉如夜,里面一片漆黑,楼云生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面无表情,见楼云生看着他,于是朝楼云生朝手,示意他过去。
“怎么了?”楼云生一边疑惑地问他,一面朝他走去。
但刚踏出脚步,手就被楼倾云猛地拉住。
楼云生停住脚步,疑惑地转过头去。
怎么了?楼云生用眼神问他。
“我喝醉了。”他眼神温柔,几欲将楼云生溺死。
但楼云生还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而就这么一耽误,殷夜行已经拿起放在身侧的黑色斗笠戴在头上。
“我也醉了。”殷夜行的声音沙哑,带有明显的疲倦。
楼云生回过头去,瞅瞅那个。
又回过头来,看看这个。
没有人说话,只听到月亮呼吸的声音,安静的,内里却汹涌澎湃。
楼云生还是不明白,喝醉了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楼云生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谁知语毕,就看到楼倾云面部一阵扭曲,而那边的殷夜行也似乎猛地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楼云生甩开楼倾云的手,一个飞身跃下屋檐。
走了没两步,又想起什么,扬声道:“记得去找赵大妈,让她帮你们煮些醒酒药喝。我先去睡了,你们也早点睡吧。”
楼云生回到自己的屋子,一觉无梦。
只是在睡着前,朦朦胧胧感觉有人坐在自己身侧,叹了一口气。
翌日,一大早就去了偏屋的一间幽静的小房间。
这里,是二师父生前最后住的地方。
里面的摆设还和从前一样,他们知道每次楼云生回来必定会来这里缅怀从前,所以每日都会打扫这里,努力使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
他看了一半的书,依旧摊开在来不及看完的那一页。
床底下摆放着一双桃红色的鞋,那是他五十大寿那一年,他恶作剧般制作的,秀的是二师父喜欢的一把青峰剑……只是全用的是
艳丽的粉红色。
但二师父却没有将其丢掉,他说,这是楼云生做的第一件女红,要留着将来送给他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