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从他口腔内急速地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没一小会儿,从四面八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由远而近,仿佛什么东西正朝
着三人而来。
殷夜行脸色一变,一手一个拎住楼云生和楼倾云的衣领,足尖一点,飞身至旁边一棵枯树的枝干上。
楼云生向下望去,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下面竟然爬满了蛇,什么种类都有,全都昂着头吐出猩红的信子,发出嘶嘶的声音。
白皑皑的雪地上,遍满了颜色诡异的蛇,让人不由心生恐惧。
“这可怎么办是好?”楼云生一见之下,神色大变,忍不住问。
“看来今天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大可能的了。”楼倾云脸上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楼云生看了一眼兴致勃勃的楼倾云,再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殷夜行,不由觉得满头黑线。
拜托,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表现得害怕一点的吗,你们两个可不可以表现得像个正常人一点。
“嗯,这么一大片的蛇聚集在一起……对了,用火烧。”楼倾云两眼放光。
“无火种。”殷夜行冷冷道。
“嗯,这里地势较高……用水冲。”楼倾云兴致勃勃地说。
“无水。”殷夜行字字珠玑,赏脸给了……俩字。
“那变态长得真丑,难道那些蛇听长得丑的人的话?喂,殷夜行下去吧,看来我们这里唯一机会大一点的就是你了。”楼倾云闪
烁着大眼睛说。
楼云生睨了他一眼,看着他挂在唇际邪邪的笑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
这混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是在深思存亡之极,他正在积极地找乐子------虽然时机完全不对。
“你说得对。”殷夜行忽然说。
楼云生不敢置信地看着殷夜行。哦,我的神啊,你该不会突然把他给变傻了吧。
殷夜行说:“这些蛇听从于舞蛇人的指挥。也就是说……”
“擒贼先擒王。”
话音未落,殷夜行身形一闪,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指任树涤。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快。
只是当他的人到任树涤跟前时,他最后的那个字还没有说完。
至快则无敌,这样的雷霆一击任谁也无法阻挡。
但是殷夜行的手离任树涤还有三公分距离的时候,就再也无法前进了。
殷夜行五指成爪,硬生生地停住。
殷红的血流过指甲,渗过皮肤坠落在地上。温热的血将冰雪融化开来,像是一颗镶嵌在雪白肌肤上的红宝石,带着蛇的腥味。
就在那惊魂动魄的一刹那,任树涤竟然毫不犹豫地召唤蛇为自己挡去了所有的攻击。
殷夜行的脸色一沉:“真不愧是舞蛇人。”语气里分辨不出是称赞还是嘲讽,同时脚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击向任树涤的左胸。
任树涤发出桀桀桀的笑声,躲避的动作一点也不怠慢:“多谢教主大人称赞。又或者说,前任教主大人。”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
重,所以“前任教主”几个字格外的清晰。
殷夜行的动作一滞,任树涤借机猛地一个后空翻退后,脱离了殷夜行攻击范围,同时嘴中声调一转,那些围在树下的蛇就都扭头
涌向殷夜行。
殷夜行凌空一翻,动作轻盈,袖中飞出几只袖箭,将几条扑向他的蛇钉死在地。
同时,一道不易察觉的乌光从群蛇的缝隙间穿插过去,直向任树涤刺去。
这只袖箭来势汹汹,角度又极尽刁钻,待任树涤发现,袖箭已经直直地从他的身躯穿过,留下一个空空的血洞。
任树涤踉跄几步没站稳,跪倒在地,同时张口噗嗤一声,喷出满天血雾,将他周围白皑皑的雪染红。
白的雪。
红的血。
相互映衬得格外鲜艳。
殷夜行也不攻击,负手背在身后,一双眼炯炯有神,背挺得宛若劲松一般,仿佛是永远也不会倒下的神尊。
身周的蛇竟然也为他的杀气所压抑,不敢靠近他。
而更有甚者,一些蛇见主人任树涤此时身受重伤,竟然不听其使唤,想要反噬其主。
任树涤脸色一沉,张口喷出一团泛着诡异绿色的气雾。
他身边的几条蛇一沾上那绿雾,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瘫软在地上,浑身发冷,看样子是已经死去。
“呸,果然是冷血的动物。”任树涤嘴中流出猩红的鲜血,蜡黄色的脸上浮现嘲讽的笑,也不知是指那些蛇还是殷夜行。
他睨了眼殷夜行,冷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吃自己父亲的肉。哈哈哈,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野种
配坏蛋,哈哈,多好啊,这可是天地间的绝配。”
楼云生惊讶地转头看向殷夜行,殷夜行的眼神瞬间一冷,杀气顿时从他身上腾升而起,带着无形的压力,连空气都随之变得凝滞
,让人难以呼吸。
“夜行,他说的是真的吗?这就是你为什么来之前,你说到任树涤时脸色变暗的原因吗?”
楼云生忍不住问。
殷夜行却浑身一颤,楼云生的话像是一把染血的利刃砍在他心头,伤得他体无完肤。
但他却没有反驳,甚至连目光也不肯与之接触。
“当然是真的,珍珠都没有这么真,我当时可是站在旁边亲眼看到他一口一口地吃下去。啧啧啧,从小就是一个没有心的冷血人
,了不起啊,了不起啊。不过也多亏了你的冷血,不然你也不会成为天月教的教主啊。不,应该说是,前任教主,对不对啊,殷
夜行殷大杀手?”任树涤阴阳怪气地说。
而任树涤每说一句话,殷夜行的脸就冷一分。
任树涤说完的时候,殷夜行用力地闭上双眼,两颊苍白如雪。
楼云生心中一震,看着站在身侧的殷夜行,他忽然心生冷气。
殷夜行的身上缓慢地萦绕着不知名的黑暗,仿佛一只令人恐惧的怪兽,长着血盆大口,挥舞着爪子盘踞在上空。
楼云生低头看着殷夜行的影子,黑而瘦长,带着孤独的味道。
“他说的是真的吗?”空旷的雪地上响起楼倾云冷冷的声音。
殷夜行没有回答。
只是那双低垂的手紧握得滴下一滴鲜艳的血。
啪啦。
血滴打在惨白的雪地上,颜色猩红得刺眼。
“想不到叱咤风云的邪教天月教的教主竟然是你这么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人。哼,你这种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看你还是
死吧!”楼倾云冷声道。
话音方落,他立马化作一道白虹急速逼来,手中的绝世好剑划破晴空呼啸而来。
然而方向却不是指向殷夜行,却是直逼一脸得意的任树涤。
楼倾云速度极快,任树涤又没加提防,这一剑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刺中了任树涤的胸口。
任树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着楼倾云。
楼倾云足尖一点,抽出利刃飞身反退回刚刚站的位置,潇洒而又肆意。
“你……”任树涤一手捂胸,一手指着楼倾云,口中又吐出几口血来。
“哼。虽然我看殷夜行不顺眼,但不至于不能分清真假。你刚刚那么说不过是想要挑拨离间,让我们起内讧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我会蠢到连这都看不出来?你也太小看我楼倾云了吧。”
楼倾云一脸不屑地说。
“一泉阁!哈哈哈哈,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主人啊,你的眼光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
谁料,那任树涤不悲反笑,笑得口鼻鲜血四溅。
回答他的,是一团红色的雪。
这团被鲜血染红的雪只有拳头大小,带着不可抵挡之势朝他的脸砸去。啪地一声,堵住了他的嘴巴。
任树涤被这带着惊人力量的雪打倒在地,两眼一翻,没了呼吸。
楼云生扭头,发现殷夜行浑身颤抖地瞪着任树涤,手上,还握着一团雪。
“夜行,你真的吃了你的父亲?”楼云生总觉得这件事内有蹊跷。
殷夜行看了楼云生一眼,眼神冷漠得就像地上的积雪:“他是个疯子。”
楼云生嘴唇几下挪动,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由一时语塞。
殷夜行没有看楼云生,别过脸去。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我到别处看看,也许还能留下些许线索。”
见楼云生准备跟着他,殷夜行低着头,又补充道:“一个人。”
楼云生站在原地看着独自离开的殷夜行,觉得他的背影里全是寂寞与孤单。
楼云生伤感了。
破天荒地觉得鼻子有点酸。
要不要暗中跟着他呢?
但耳边紧接着响起另一个混蛋兴奋的声音:“喂,云生,这家伙身上有好多东西。”
楼云生别过脸去,看到他在翻看任树涤的衣服,不由蹙眉道:“小心有毒。”
“银票好多哦。”楼倾云眨巴眼睛看着楼云生,眼里满是笑意。
“我们再找找,看看这个舞蛇人身上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楼云生语气一转,面露喜色,乐呵呵地蹲在楼倾云旁边。
楼倾云嬉笑着将手中的一沓银票放到楼云生手中,道:“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呐,都在这了。”
“这么快就找完了?”楼云生疑。
“我先找银票。我知道你喜欢。”他笑得像个孩子。
楼云生怔楞地看着楼倾云,鼻子又是一酸,但嘴巴里却说:“去你的,你自己本来就想要吧。”
“呵呵。”楼倾云不说话,傻傻地笑。
楼云生眼睛忽然扫过任树涤的脖颈,愕然发现一个诡异的图形,像是古老种族的图腾,带有死灰色。
“哎,你看,他这里有一个好奇怪的刺青。”楼云生指着任树涤的脖颈道。
“哪里,哪里,我看看。啊!这是……”楼倾云惊叫一声,随即顿住,脸色复杂地看着任树涤的尸体,却不说话。
“是什么?”楼云生好奇地问?
他猛一惊,转头看楼云生。接着又支支吾吾地说:“嗯……不是什么。什么都不是。”
“那你叫什么?”
“……我,我刚才手指抽筋了。”
“乱说,手指那里会抽筋。”
“是抽筋了嘛。”
“好了好了,不和你闹了。走吧,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哎,也不知道下一个人是谁。这下好了,线索全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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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吵闹的声音渐渐远去。
而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人,却忽然猛地睁开眼睛,死灰色的脸上泛出诡异的笑容。
“呼,吓死了。我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幸好我吃了尸蛇,死不了。”
任树涤笑着爬起来,一脸惊魂甫定的样子。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站直,脸色顿时又是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动也动弹不得。
那二人已经远去,寂寥的雪原恢复一片死寂。
只有一个极浅极浅的声音,像是绣花针划破空气时带来的震动。
而随着这声音,任树涤的脖颈上诡异地出现一条细小血丝,圆滑地没有一点断纹,像是纹在他脖颈上的花纹。
任何人看到都会忍不住称赞一声。
然而任树涤却面色发青,刚偷得一命的喜悦此刻全都化作恐惧。
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知道身后的是谁。
也只有那个人的攻击才轻柔的仿佛一朵鲜花划过身体。
他抖得越来越厉害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某个人临死前说的话。
那人死前颤抖着双手,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瞳孔猛缩,里面全是恐惧。
他说:“宁愿死也不要得罪这个人。”
身后之人的声音像他的攻击一样轻柔,但听在任树涤耳朵里却像是死神的声音。
“不要颤抖,小心你的头。”那人温柔地说,声音就像春风一般和煦。
然而任树涤的颤抖的幅度更加大了,他压抑不住全身的恐惧。
“我们全都看到了。”那人柔和地说。
任树涤更加绝望了:“我,我,我……”
“你知道你不该自作主张的,对吗?”
“对,对。”
“主人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突然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呢?”
“我,我……”
“你不会再这样了,对吗?”
“是,是。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你是我疼爱的部下,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后面的人柔柔地笑。
任树涤激动地转过头,道:“你真的放过我了?”
然后,他的脑袋整个掉在了地上,伤口整齐无比。
身后的人的声音还是柔柔地:“我不是叫你不要乱动吗。你看,不听我的话,这下好了,连头都掉了。”
任树涤的身后缓慢地出现一双小小的棉鞋,鞋上绣着喜气洋洋的小老虎。
然后,随着他的轰然倒地,整个现出了身后的一个小孩以及另一个身影模糊的人。
小孩矮胖胖,长的甚是可爱。
但是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得有多可爱。
“哼,一点小事都办不好。主人吩咐下来的事情岂容你说不干就不干。幸好我们顺道过来看看。如果线索就断在你这里的话,下
面的事情可就不好解决了。”
小孩冷哼一声,抬脚踩裂了任树涤的脑袋。只剩他那双空洞洞的眼睛突起,直愣愣地瞪着前方,那里是一滩母蛇留下的血。
而先前那个声音依旧柔柔地说:“不要那么生气。你看,他不乖,所以脑袋就掉下来了。所以你不会不乖的,对吗?”
小孩甜甜地抬起头笑。
月近人
天低树,月近人。
侗笔替镇,一个终年覆盖冰雪的小地方。
一个身形修长的人牵着一个小孩的手。他的声音柔柔的,他的笑容也柔柔的,就连眼神也柔柔的。
但跟在身后的一干随从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他离去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微笑道:“将任树涤的手脚砍断剁碎,然后再将他绑回去丢到水牢里。”
水牢,那是个漫无天日混天黑暗吸食希望的地方,身后的侍卫一想到那个恐怖的地方,浑身就忍不住发抖。
再看看这个脑壳破裂呼吸全无的尸体,他忍不住问:“他不是已经死了吗,要需要这么多事吗?”
那人脸上却露出神秘的笑容,只是摇摇头,并不回答。
手下不敢违抗命令,立马跑回去用绳子绑住任树涤的身体。
再回头时,那两个人已经消失在雪原上。
只有雪已经在下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第三章
万里飞雪,冷风如刀,素裹银霜中露出一间小客栈。
客栈内与外面大不相同。各个角落生着一盆炭火,屋内温暖如春。而住店人的心情也随之而轻松下来,三五成群地坐在一楼大厅
里唠嗑,一时间,好不热闹。
忽的,隔离屋内屋外这两个世界的门打开了,一股冷风直灌而入,夹杂着雪花,靠门坐的几个人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扭头张嘴就
准备开骂。
但嘴是张开了,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有喉结上下滚动着,看上去甚是古怪。
喧嚣如集市的大厅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推门进来的那个人。
那人戴着一顶遮挡风雪的斗笠,只看得到他修长的身躯上裹着一件雍容华贵的雪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