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惊了一跳,忙应了声,一溜烟似的跑开了。
南司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面露笑意,抱着药瓶继续前进。
今朝,北泶大军并不急着攻城。南司玥听寒尽讲明城内情况,令他再度进城,将我军到来的消息悄悄说与城内百姓听,并知会,我军将于戌时进攻,届时希望与城中百姓里应外合,痛击西岚军。
能否劝说那些贪生怕死的小老百姓,就全看寒尽的嘴上功夫了。南司璃对此并未抱多大希望,不过如此一来,他倒有整个白天的时间可以好好和玥相处。昨天为他清洗身体时,忍不住又要了一次,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南司玥花口裂开,连走路都困难万分。为此,少不了被皇兄抓咬一番,弄得自己也是满身挂彩,伤痕累累。手里这几瓶,全是向张太医讨来治皮外伤的药,只不知对皇兄那后庭有没有效。
南司璃推开门,就见南司玥半躺半倚靠在床塌上,用手支着下巴,一脸沉思状。单薄的丝被滑至腰际,布满青紫吻痕的上体一览无余,一条长腿还霸道地裸露在丝被外——真是……香艳到极点!南司璃咽了口唾沫,大有再度扑过去的想法。但考虑到皇兄的伤,也只有强做镇定,暗中狠掐自己一把。
痛痛痛!
痛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怎么了?”南司玥看他神情古怪,有些好奇。
“没,没什么。”南司璃赶紧走过去,把药瓶往桌上一放,又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用丝被将皇兄裹得严严实实,道,“玥,你在想什么?”
“嗯,我在想……”南司玥看他一眼,淡淡道,“昨天的事。”
南司璃一阵狂喜,不怀好意地凑过脸去,啧啧道:“玥,你很坏哦。是不是又想来一次?”
南司玥脸一红,一拳敲在他头上,道:“我是在想昨天你中埋伏的事。”
“哦。”南司璃委屈地摸摸头顶。这下手也太狠了吧,似乎都起包了。眨眨眼,又道,“这事有什么好想的?”
南司玥拉了他的手,令他坐在床沿上,正色道:“璃,我问你,这从凉州到沧州,有几条官道?”
“两条。”
“那大军出征,是走哪条?”
“两条都可走。”
“为何昨日只你走的路有埋伏,而我走的没有?”
“因为敌人料定了我们会走左边。”
“正是。”南司玥点点头,“为何他料定了我们会走左边?”
“北泶皇族出征,都走左边。此为惯例。”
第十五章 伏 (下)
“此惯例可有明文规定?”
“没有。只是皇族之间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这就对了。”南司玥道,“敌人连这不成文的规矩都一清二楚。实在可疑。”
“所以你怀疑敌军有我皇族中人相助。”
“正是。因为一般的朝中大臣,不会连此规矩都知道,而要在皇族口中套出此事,也决非易事。”
“而且,”南司璃道,“此人目前必定不在朝中。”
南司玥一震,急道:“为何?”
南司璃笑,道:“昨日与我交手的人,对我军的情况甚是了解。连我们大概会在哪个地方停下,会派哪种人反击都了如指掌。如若我军果真中此埋伏,必定损失惨重。如此大量的信息,要从京城传往西岚,一次恐怕不行。然而从京城到边境,关卡森严,我方竟一次也未曾发觉。为何?只能说明此人不在京都。”
“又或者先从京都传往别处,再传到西岚。”
“如此一来,被劫获的风险岂不更大?”
“也对。”南司玥了然一笑,又敲南司璃头道,“你想说什么?说你自己英勇神武,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机关重重,却能够全身而退?”
南司璃夺下他的手,放在嘴里轻咬,又笑道:“你没见我的轮回都开到第四层了么?令我奇怪的是,敌人对轮回前三层的破绽了解甚深,但对第四层却无法。可是,这第四层却是我近两年才练得的。”
“也就是说敌人并不知晓你已练到了第四层。所以通风报信的,绝不可能是南司琰或南司瑾。”
“是。”
“这皇族中人……难道是父皇的兄弟?”
“可是,父皇的兄弟,除了被贬守皇陵,不问朝政的八皇叔,还有哪个活着?”
“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南司玥说话间,眉稍不由自主地轻蹙。
“玥,别想了。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的。”南司璃伸手抚平他的眉,又噘嘴逗他道,“张太医可说了,眉头皱多了,是很容易老的。”
南司玥一听,佯作生气,扯过他的头发,厉声道:“是不是我老了你就不喜欢了?”
“没有的事。”南司璃忙凑近他,柔声道,“你若老了,我也就老了。到时候两个老公公,相看两不厌。”
南司玥怒嗔。南司璃只作不见,轻轻将他抱住。南司玥一急,挣开他,道:“会被别人瞧见的。”
“没事。人都被我派去抓知了了。”
“真是……越发得会胡闹了!”南司玥好气又好笑,作势佯装要打。南司璃还未躲,他自己却惨叫一声,泄下气来。
“玥,怎么了?哪里痛?”南司璃急问。只见南司玥咬紧了下唇,星目四盼,却又面露难色,好不尴尬。
南司璃更急:“可是方才伤了哪里?给我看看,我有药。”
南司玥更窘,紧紧按住被角,小小声道:“下,下面……”
“下面?”南司璃恍然大悟。只是随便想想,便觉一腔热血似要从鼻孔流泻而出了。一把揭开被子,只见皇兄身后小梅花又红又肿,殷殷红血似要冲破薄薄的肌肤喷涌出来,忙拿了药胡乱往上涂。每碰触一次,那粉嫩的小口就颤抖一次,收缩一次,似要将他的手指吞入,直挑逗得他心头有只小虫在爬。
“玥,我……”良久,南司璃抬起头,水汪汪的眼里尽是欲望,“我忍不住了。”
“现,现在?不……”南司玥还来不及拒绝,身子已被南司璃压制。
于是昨天的戏码再度上演,南司玥欲哭无泪!
第十六章 父 (上)
西岚守卫袁天督尉此刻站在沧州城楼上,遥望坞镇方向,神色凝重,百思不得其解。探子来报,北泶大军昨日已抵达坞镇。据他所知,从北泶京城到坞镇,快则十天,慢则半月。而此次北泶军仅用七日便到,想来求胜之心急切,迫不及待想将西岚赶出国境。然而此时大军竟是在坞镇按兵不动,看似并不急着攻城。南司玥,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报——”又一探子回来,急跪在他面前道,“禀督尉,北泶大军此时正在坞镇郊外泷山上诡异活动。”
果然有问题!
袁天暗自点头,道:“如何诡异法?”
探子抬头,脸色怪异,回道:“属下不知。只是看他们一个二个都拿了蜘蛛网往树上跳。且面露喜色,好似……”
“好似什么?”
“好似精神亢奋!”
袁天略一沉吟,暗道:莫不是什么旁门左道的玩意儿?如此一来,两军交战,可真是防不胜防。忙又吩咐道:“再探!一定要搞清楚,他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又过两个时辰,探子回来。
“报——禀督尉,现已查明,北泶大军统统在泷山上捕蝉!”
“捕蝉?你确定?”袁天几乎是瞪大了眼睛,音量倍增。
“情况完全属实。”探子亦是背上冷汗。这北泶军干啥不好,偏干这种小孩儿玩的把戏,害得他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向督尉拒实以报。
“你先下去吧。”袁天木然地摆摆走,挥退左右,呆呆望着坞镇方向。
他们,到底在使什么诡计?真的捕蝉?扰乱视听?还是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专注于坞镇情况,竟不知满天风云变幻。城内,看似宁静,实则波涛暗涌。一场恶战已悄然而至。
戌时。日落西沉,新月若钩,昼夜交替,天色尽变。沧州百姓暴动,与此同时,北泶军队大举攻城。西岚军措手不及,内忧外患。
寒尽小小的身影隐没于人群中。几近疯狂的百姓在他身侧怒喊,奔走,流血,牺牲……赤红的血水染遍大地,每走一步,都会印下痛心的足迹。这是父亲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倘若父亲在此,又该有多痛心!
寒尽奔跑着,连叹息也顾不得。突然,一颗妇女的人头滚到脚下,凌乱的发丝里,怨憎的眼睛仍死死盯住前方,狰狞又恐怖。寒尽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可他不能停下,即使要停,也绝不能停在此处。
咬了咬牙,他强忍住害怕站起来。即便脚下踩着的,是族人的尸体,他也要前进。不能停!不能停!父亲还在等着他去救!
成功地躲过几个西岚兵,寒尽轻车熟路地拐进府衙后院的秘牢。此刻情况危及,已没有多少人留下看守大牢了。
冗长而幽暗的秘牢,似总也到不了尽头。
“父亲——”寒尽什么也顾不得了,焦急的声音久久回荡不息。四下里寂静无声,他知道,这秘牢里,此时定然只关押了父亲一人。因为,那些在战争中被俘的将领们,皆在日前被鞭尸于城楼之上了。
“唔!”一声叹息,来自甬道最深处的角落。
“父亲!”寒尽惊叫一声,疾步上前。
目光急切地搜寻,然后,定格。思想,怔住。
这……还是那昔日仪表堂堂的父亲吗?
第十六章 父 (下)
此刻的父亲,被结实的绳子缚在十字支架上。原本柔顺的长发沾着血迹粘在脸上,纠缠成卷。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露出皮开肉绽的身体。身上湿湿的,俨然是刚被泼了盐水。
“父亲!”寒尽哽咽一声,忙从怀里掏出小刀割去父亲身上的绳子。高大的身躯倏地压在身上,寒尽这才发现,父亲已是四肢经脉尽断,十指流血,双目失明了。
“父亲!”他又叫了一声,脱下外衣披到父亲身上。
寒知年从昏迷中清醒,听得熟悉的声音,心尖一颤,蠕了蠕唇,却未发出声音。
“父亲要说什么?”寒尽流着泪,将耳靠近,却听到气若游丝的一个字:“走!”
“不!”寒尽嘶喊一声,“寒尽要和父亲一起走!”
“走!”又是一声,似用尽全部的力气。
“寒尽带父亲一起走!”不顾父亲的阻止,寒尽架起父亲的肩膀,一步步吃力地往外挪。大牢的甬道阴暗又潮湿,他摔了好几次,但每次,都尽力让父亲靠在自己身上。他的伤痕累累的父亲,不能再受伤了。
好不容易走到府衙门口,忽然眼前一花,身子即凌空飞起,猛地向墙上撞去,与此同时,腹部一阵狡痛。
“哼,想逃?没那么容易。”说话的是个西岚兵,也正是他方才踢了寒尽一脚。西岚兵不屑地瞥了寒知年一眼,又道,“还是督尉料事如神,就知道你会趁乱逃走。哈,这下被我抓个正着了吧!”说着,将寒知年狠狠扔到地上,往胸口处踩上一脚。寒知年立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父亲!”寒尽心痛,四肢并用爬过来,扑到寒知年身上。西岚兵再次抬起的脚稳稳地踩在他背上。用力之足,寒尽立刻感到胸中一股甜腥直在往外涌,忙咬紧牙关,生生地吞了回去。
“嘁!”西岚兵往地上啐了一口,嘲讽道,“寒知年,看不出你还养了个好儿子嘛。小鬼,不想变得跟你老子一样就快滚!大爷我没工夫陪你玩!”言毕即伸手去抓寒尽的衣领。
而寒尽却死死抱住父亲,丝毫不为所动。
“尽,你走……”寒知年几乎用尽了毕生力气,在儿子耳边挣扎道。
“不,寒尽不走!”寒尽挣脱西岚兵,拼命摇着头,哭泣道,“寒尽要救父亲。寒尽要和父亲在一起。寒尽会听父亲的话,用心读书,好好习武,绝不会再贪玩让父亲操心。寒尽再也不惹父亲生气了,也不和父亲顶嘴了,只求父亲不要赶尽儿走……”
“尽……”昔日种种甜酸涌上心头,寒知年的眼窝里流出泪来。
“父亲不要哭。”寒尽急切地擦掉他的眼泪,自己却又泣道,“寒尽是不是又惹父亲生气了,寒尽知错……父亲不要哭……”
“妈的!吵死人了!”西岚兵烦躁地抓起寒尽的头发,将他扔到身后的墙上。寒尽后脑顿时像要裂开般的疼痛,汩汩鲜血顺着耳廓流下。
这时,又来几个西岚兵。其中一个骂骂咧咧推了先前的西岚兵一把,责骂道:“他奶奶的,老五,你小子也忒慢了。让你带个人来,又不是上山打野猪,再磨磨蹭蹭,天都该亮了!”
“是是是,您老教训得对。”先前趾高气昂的老五此时就似打蔫了的菜叶,连连点头称是,道,“小的这不是刚遇到点麻烦事嘛。”
“什么事?”那西岚兵瞥一眼寒尽,明白了七八分。遂命人将寒知年架走,又叫老五抓住寒尽,奚落几番,推推搡搡向城楼押去。
第十七章 战
城楼外,北泶军大肆攻城。云梯已经架好,密密麻麻的士兵正努力向上爬。城楼上,西岚兵张弓引弦,万箭齐发,誓要将北泶的进攻拒之门外。而城楼里侧,疯狂的百姓纷纷抢夺着西岚兵的武器,喧嚣声响成一片。
寒尽与父亲一同被押上了城楼。袁天抓住父亲,犀利的目光朝城内一扫,楼下百姓们立即禁声。
袁天镇定自若,甚至有些得意洋洋,对着城中百姓,大声道:“继续啊?不是要造反吗?请!”
汹涌的人潮再次波动,袁天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们,造反者,当如此人一般下场!”顿了顿,故意收紧了双手,寒知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这个人是谁,我想大家一定很清楚吧!这就是你们昔日德高望重、爱民如子的寒太守。现在如何呢?他也不过是我的阶下囚。你们以为北泶军就在外面,不用怕了是吗?我提醒你们,不要忘了这城楼正是你们引以为豪的金汤城池。当初,用来这对付我们西岚人,哼,现在,你们北泶的军队同样不得进!很讽刺是不是?我还要提醒各位,刀枪无眼。不要以为北泶军就一定可以保住你们各自的小命,他们所保护的,只是这座城,也只有这座城!至于你们,在混乱中白白牺牲也无所谓吗?”
声如洪钟,下面的人潮开始不安。
袁天又道:“你们希望的是什么?不过是安居乐业而已。只要你们臣服于我西岚,我同样可以保你们安居乐业。如何?”
人潮略一迟疑,向后退去。
“大家……大家莫信他鬼话!”寒知年觉察到了人心的动摇,用尽全部力气喊道,“你们身上流的是北泶国的血,西岚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们……噗!”袁天加重了手上力道,寒知年又是心口一甜,再度喷出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