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人春秋+番外————暗夜白花

绿影见状不妙，一边挥手命宫女禀报金朗月，一边赶上去，说道：“星王爷，娘娘这会正在荷心洲附近，请不要……”

“月妃是我大金的皇妃，我这做兄弟的去见见又何妨。”

“娘娘她此时……此时不方便见您……请，请回避……”绿影慌乱起来。

冷笑一声，金耀星紧走几步抓住少篁正要抽离石墩的细弱手腕，“什么方便不方便，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

绿影登时愣住，说不出话来。--月妃的身份一向是保密的，怎么就被人发现了？！

少篁原本料来人定会被绿影挡回去，也未在意，没想到不一会竟来到自己眼前，想离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想抽回手却自腕上传来阵阵疼痛，仰起脸看清来人后，少篁一时僵住。

金耀星也是一呆：一脸水气的少年，嫣红的嘴唇、无暇的肌肤、乌黑的头发、水下隐约可见的白色躯体，像是万千荷花孕育出的精灵；唯一不相称的，就是明亮眼眸里盛着的怒火--只是抓下手，何至于如此生气，果然是皇兄过于骄纵这小子！

再仔细打量，金耀星又笑了，“原来月妃就是你？！”

“放手！”少篁激动地说话声音也略显沙哑，全失了平日的圆润，见金耀星盯着自己肩上的月印，心里更是恼火。

“……自小带大的，果然是不一样啊，连印都是别致的。”松手的时候，少篁正用力抽回，身形不稳，扑通整个人都沉入水里。

钻出水面，少篁被水呛得咳嗽，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金耀星一眼，上岸迅速披上件翠绿长袍。

“听说是黑鹰带到皇兄那的，原以为是个小厮，没想是个尤物。”

“你！”少篁觉得自己头都快要气炸了，尽管自知身份尴尬，但从没人对他如此出言不逊，更何况是这个有着杀兄之仇的金耀星，“滚开！”

金耀星脸色陡然一冷，“你说什么？！”

“少篁，不得无礼！”

金朗月的及时赶到让一边干着急的绿影松口气，天呐，一个是皇上最得力的兄弟，一个是皇上最疼爱的皇妃，哪个受点点委屈都不成啊！

“皇兄……”金耀星转身笑道，“来的正好，我带了西域的葡萄酒过来，原就是给你和月妃娘娘的。”

金朗月说道：“呵呵，耀星真是有心。绿影，你去准备些下酒菜，我和王爷要好好聊一聊。”

刚还来挑衅，这会却变成兄弟叙情？！少篁咬下嘴唇转身就走。

“娘娘莫发脾气，刚才确是我的不对，这里先给赔罪。”金耀星讪讪笑着抱拳道。

金朗月拽住少篁的手，轻声说道：“回去把头发弄干，别又头疼。”

甩开金朗月，少篁头也不回地走了去。

“月妃他，还真有点任性。”金耀星试探着说道。

金朗月摇头道：“他从小就这脾气。耀星，以后他有什么不对的，你也别太在意。”

“呵呵，我怎么会。”金耀星嘴里满不在乎，心里却咯噔一下，皇兄，真是的太喜欢那孩子了。

兄弟之间的谈话，不过是朝廷之中的事情；两人年纪越大越是不亲近，特别是打败纳桑以来，金朗月觉得皇弟对自己感情上又疏远几分。

但耀星又怎知道月妃并非女儿身？

看来当务之急是找出在昆布伦山上刺杀少篁的幕后指使，接下去就迎刃而解了。

少篁睡的房间里早是漆黑一片，想来生会闷气就睡了。

金耀星与少篁之间的冤仇由来已久，最好的办法就是尽量让他们少见面。

借着月光，来到少篁床前，掀开帘子：黑暗中，少篁明亮的眼正睁着。

“还没睡着？”抚着柔顺的青丝，金朗月问道。

“在想……”

“想什么？”

“在想……你还会把我留多久。”

“呃？”金朗月一愣，俯身凑到少篁耳边说道，“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把头偏到一边，说道：“我恨金耀星。”

“我知道。”

“我也恨你。”

“呵呵。”无奈地苦笑。

盯着金朗月的眼，“把一个恨你的人留在身边很有趣吗？”

把少篁抱到怀里，说道：“还记得苏妃吗？”金朗月的手饶有趣味地把玩着少篁小巧的耳垂，“她能歌善舞聪明伶俐，是皇后着意为我培养的美人，当时我的确很喜欢她，除了她那点害死自己的好奇心。但死在你手里，我一点都不生气，差点以为你是因为吃醋才杀了她。耀星的信却暴露了你真正意图。知道吗？在你昏迷的那段时间，我好几次想掐死你！”

捂住少篁欲开口的小嘴，金朗月继续说：“从没想到你会如此算计我。静下心，我开始考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表面上对我假颜欢笑，甚至拿身体来讨好我，背地里却无视我的真心，利用我对你的宠爱。你心地纯洁无暇，如此隐忍定是有原因，于是我想到了被处决的那两个西夏细作--你的转变正是从那开始。我怀疑他们根本不是西夏人。黑鹰奉命前往纳桑调查，终于在香料上找到线索，竟是失踪多年的非兰公主所制，那么另外个必定是一起离开的狄少明。”

无法说话，摇着头，眼里溢出晶莹的眼泪，流淌到金朗月手背上。

捧过少篁的脸，用衣袖温柔地擦拭着，“你该是恨我的，不止因为我把你掳来。所以我原谅你，放你走，同时也要让你知道，离开我，你根本无处可去：没有人会相信邵皇后会给她用心养大的四皇子下毒，回纳桑是死路一条；去到民间，那更不可能，你长期生活在宫里，根本不知道外面的凶险，饶是有人一路照顾，否则恐怕没出诺彦就没命了！”

推开金朗月的手，少篁问，“你就不怕我再出卖你？！”

“在禹山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你不是个不守信用的孩子。”

“……”少篁无言以对，怔怔地看着金朗月。

把少篁平放到床上，盖上薄被，“只要还在我身边，就有的是机会慢慢了解我的心意。忘记过去，忘记狄族，忘记非兰和狄少明，该为他们做的都已经做了，要学会自己卸下包袱。”

少篁瞪大的眼睛里空洞无物。

紧攥的手似是要将薄被挤出水来……

不能忘记，不要被他说服了，少篁，你是狄少篁！

“绿影~~~~~~~~”黑鹰在绿影身后跟来跟去已经大半天了，时不时肉麻兮兮地叫上一句，直叫绿影周身快起鸡皮疙瘩。

一清早金朗月就带少篁出去，说是要到次日才回，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休息一天，却没想到黑鹰赖在行宫里不肯走！

“大人……您怎么个大闲人似的？”绿影终于忍不住，问道。

咬着绿影做的可口点心，黑鹰嬉笑着说道：“今天你放假，我也放假，大家都是难得一天闲，怎么我就轮着大闲人的称呼了？”

“哦。难得一天闲花在我个奴婢身上也太浪费了吧。”

“不不不。”黑鹰摇头道，“只要我喜欢就成。对了，上个月我回了次和族，好象我父亲病得不轻。”

“那您还不回去守着？”

“他哪年不生几次病啊？我陪着还能来金国？！”黑鹰又抓了块萨其玛扔到嘴巴里，“绿影做的就是好，甜而不腻，我若不来金国岂不是错过这美食？！”

绿影眼睁睁看着黑鹰把萨其玛消灭殆尽，心里一阵阵疼--这可是少篁的夜宵啊……

“一旦父亲真归天，我就只得辞官回去继承家业，再没机会来金国了。”绕到绿影身后，小声问，“到时候，你愿意跟我走吗？”

“我……要照顾篁少爷。”

“啊啊啊啊！”黑鹰双手敲着自己的脑袋，“我一定是上辈子欠那小鬼的！为他跑腿不说，连好东西都是他的！”

东西？！绿影没好气地看向黑鹰。

黑鹰忙赔笑道：“我说萨其玛呢，呵呵，萨其玛，这东西特好吃……”

绿影倒了杯香茗放到黑鹰面前，道：“吃了那么多甜食，清清口吧。”

黑鹰傻呵呵地咧嘴一笑。

像个孩子一般，绿影暗想。跟他去和族？怎么可能！舍不得离开金朗月，除非是他再用不着自己……

少篁有点惊讶被金朗月拉着在涅城里逛来逛去。

自己儒生打扮就算了，金朗月也居然易容成姚枢的模样，着姚枢最常穿的蓝灰色外衣，走路也模仿姚枢的步态，一摇一摇，少篁刚见时差点笑出声--他是大金国至尊的天子，怎么出去变的偷偷摸摸？！

夏天炎热难当，少篁几次想回去，泡进凉爽的湖水里，但金朗月却兴致勃勃，脸上丝毫不见困倦。

“少篁，过来，这竹筒挺细致的，放你书房里正好。”金朗月拖过一边发呆的少篁，有点气恼路人放肆地打量少篁与北方少年不同的俊秀容貌。

“我饿了。”少篁老实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好，好。”金朗月指着前面的醉仙居，“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歇息一会。”

醉仙居二层的雅间。

金朗月不满地说道：“刚不是说饿？吃这么少。”

看着眼前金朗月特意为自己点的各式佳肴，少篁有点过意不去，又夹了筷香菇，慢慢在嘴里咀嚼。

“不成不成，你敷衍我。”把个糯米丸子夹到少篁碗里，“把这个吃下去，再把翡翠白玉蒸喝了。”见少篁面露难色，笑道，“多吃过会才有力气。傍晚我们还要去城外的温泉。”

“温泉？姚先生曾提过，说是四季都温热的泉水，不过不是冬天去的吗？”

“四季都可以啊，冬天人们泡的多罢了。少篁，到时候你在里面多呆一会，对身体很有好处。”

--似乎金朗月总能找到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

装扮成店小二的侍卫推门进来附在金朗月耳边说几句话，随后便收拾桌子出去了。

微风自窗户吹进来，金朗月坐在藤椅里，望着睡在对面的少篁：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与金朗月在林间行走，少篁一脸不快。

泡个温泉是很好，但不知道居然还要爬山！更可恶的是，明明可以或乘轿子或骑马上山，金朗月却不肯，非说林间小道要自己走才有意思……

开始还好，毕竟难得爬山，一切都新奇的很；但不久，少篁明显感觉自己双腿犹有千斤之巨，每往前一步都艰难异常，汗水像小川一般自耳际流下，汇聚到尖瘦的下巴，滴落；悦耳的鸟语风声都被耳中的轰鸣掩盖。走在前面的金朗月本来就一步之遥，渐渐距离越拉越长……

哪怕停一会也好啊，真的好累！但金朗月没有发话，少篁自然也拉不脸去说。

“累了？”金朗月的声音显得极其遥远。

明知故问！少篁连瞪眼的精力都没有，脚艰难地往前又迈两步。昏暗的视线里忽然多了个人影，还没来得及抬头已经被人拥到怀里；实在累的不行，少篁很难得地没有挣扎，

软软地靠在金朗月身上。

早就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小脸都已经煞白，却硬是一声不啃跟在后面。若是自己不先说话，恐怕他会一直走到昏倒为止吧。

金朗月把人又拥紧了几分，才说道：“几位一直跟着也辛苦了，不妨出来认识认识。”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身子一怔，又低低在少篁耳边，“乖，没事。”

树丛簌簌一阵微响，随后跳出来五名黑衣男子，蒙着脸，森冷的目光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其中个说道：“姚先生我们也不想得罪，只须把人交出来，自是不会为难。”

“我若是不呢？”

“那就请阁下与那妖孽同赴黄泉了！”

金朗月冷笑一声，不再刻意模仿姚枢的声音，“光你刚才那句话，就可以定个凌迟之罪！”

黑衣人对视几眼，立刻亮出兵刃，问道：“你是谁！”

金朗月并不回答。

“糟糕！快撤！”其中一黑衣人大喝出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侍卫早已如幽灵般飘过他们身后，只是一瞬间，五个人犹如断线的木偶般摔倒在地！

抱着少篁坐上侍卫牵过来的赤云马，金朗月骑马奔驰而去。

温泉位于山顶的孤风观里，早已有人向里面通报，道士们纷纷回避。

观后有几个温泉泉眼，就着地势，砌起方池，供人沐浴用。池上的栏杆均雕刻着花鸟草木的图案，甚是细致传神。

见金朗月脱去外袍，少篁吓得倒退几步，正想走，金朗月说道：“这可是观里，你再躲躲闪闪的，遇到了别人可不好。”

“那我不洗了。”少篁赌气似的背对金朗月坐到一边的栏杆上。

索性脱光衣服，金朗月大笑着泡到温泉里，在水中拍拍少篁的背，“嘿，来温泉不洗浴，难道是来看景的？”

“怎么不可以看景！”把头扭到一边，周围绿树葱茏，鸟语声声。

金朗月划了划水，一把抓住少篁的肩膀，顺势一拉，只听得“啊”一声惊呼，少篁整个人掉到水里。

“你是故意的！”推着欲解他衣服的双手，少篁说道。

金朗月含笑点头：“好容易来次温泉，不洗岂不是可惜的很。”

“我是说刚才在路上！”退到池子的一角，少篁盯着金朗月说道。

“对月妃不利，就是对我大金皇族不利，自然是要找出来的。路上看你累的，泡温泉对身体很有好处，快把衣服脱了。”见少篁戒备地看着自己，金朗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不会对你怎样。”

少篁这才脱下业已湿透的衣服，脖子以下全浸泡在温热的水里，只感觉四肢百骸有股热流传过，轻松下来，爬山时候的疲惫也褪去不少，不禁闭上眼，把头靠在池边，享受着这舒服的感觉。

金朗月靠在另一边，也闭起眼，享受起与少篁独处的安宁。

唏唆……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到金朗月耳朵里。

脚步声有点犹豫，而且落脚时比较小心，像是怕打搅到什么……难道是……

金朗月飞快地睁开眼，自衣服堆里抽出形如腰带的玉锦剑，喝道：“谁！”

来人显然是被吓到了，手中的几件顿时跌落在地：“……贫……贫……贫道是……是来给两位送衣服的……”

“……送到了就快走，还有，没叫你们不要过来！”

“是……是……”年轻道士慌忙点头离开，只感觉自己被吓得浑身冷汗。

少篁动都没动，只是懒懒地嘟囔了句：“草木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