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出书版) by 万小迷

不善言谈，不愿表露情感，不代表他没有心。对于雷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伤害的，而亲情和爱情只能选其一的时候，他剜着心淌着血，想着用自己的爱情换来姐姐的幸福，把米凤轩推了过去。
如果凤轩成了自己的姐夫，那么失掉了爱情，却能多得一份亲情。
他这样计划着，却没料想到，感情是唯一一样不能等价交换的东西。
他贪心的想顾全所有人的美满，却适得其反，造成了所有他爱的人的痛苦。
姐姐......妳能原谅我的贪心吗？
姐姐......妳能收回妳的诅咒吗？
夜晚，房间没有开灯，只有小小的一片天地里，烛光闪动。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雷谦拍着手掌，唱完歌，推着自己的哥哥。
「快、快吹蜡烛！」
雷谨一口气将所有的蜡烛吹熄，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哎呀，不是啦！要先许愿─」雷家小少爷雷谦点着台灯，鼓着腮帮子抗议：「我告诉你了嘛！你很笨啊─哥！」
雷谨一脸的无所谓，「我从来也没有聪明过。」
「哥......」雷谦哀叹一声，坐到沙发上，歪着头问：「有没有人说过，跟你讲话比做爱还辛苦？」
二十岁出头的弟弟满口情色，让雷谨不悦的板起脸，「不要胡言乱语！」
「本来就是嘛─我一夜七次也没有跟你沟通这么累！」雷谦拿起刀具，盯着面前满目疮痍的蛋糕，不知从何下手。「我说要插蜡烛，你就一下子插上去四十根，蛋糕都插烂了！」
「我四十岁了......」
「我知道，但你可以变通一下啊！插四根就好了！」切下一块千疮百孔的蛋糕塞到哥哥手里，雷谦托着下巴感叹：「唉......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哥哥，连个男人都追不到。」
雷谨脸色暗了暗，没说什么，默默的吃着蛋糕。
雷谦凑过去问：「大姐昨天夜里打电话给你了，对不对？」
「嗯！」
「说什么？」
雷谨含糊的吐出两个字：「原谅！」
「什么？」
雷谨微笑着不开口。
「闷葫芦一个─」拿嘴巴比蚌还紧的哥哥没办法，但看他总是孤单一人，每天除了工作只有工作，近两年更是开始衰老。
他都四十岁了，自己若是不回家，他连个陪着过生日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些，雷谦心底一阵酸楚。
于是他扳着手指算：「哥，你看，雷凤已经成功拓展了业务，你和那个千金小姐权宜的订婚也不做数了！米速自从拿到了股分，就一直找你麻烦，一副想把你从总裁位置拉下来的样子，你干脆就退休算了。」
雷谨忍不住笑了起来，故作严肃的问：「怎么，你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窜谋家产了？」
「反正你不会娶老婆生小孩，你是gay嘛！」
雷谨脸色一暗。
见哥哥别扭的样子，雷谦索性说个彻底：「你就是gay，跟我一样！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到底在怕什么？又没有记者来采访你，没人对你这个四十岁老男人的隐私感兴趣。」
雷谨张了张口，只得叹息：「唉......」
「你不要唉声叹气─」雷三公子神秘兮兮的凑到雷二公子耳边，悄声说：「别说当弟弟的不帮你，米速偷偷告诉大同被我偷听到，一个月后，米哥哥要回国办理事务，也许会留下，也许就移民到英国去了。」
说完后满心期待的看着哥哥，却发现雷谨的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的答：「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问了他的老板。」
「哥，你很变态唉！每天这样监视人家，跟偷窥狂有什么区别？」雷谦真担心这样下去，哥哥会走上心理变态的道路，最后变成色情狂老流氓或者暴露狂。
雷谨叹道：「有些事情你不懂─」
身经百战的雷三公子不屑的摆摆手，「我年纪没你大，做爱可做得比你多，我什么不懂！」
拿这个口无遮拦的弟弟没办法，雷谨保持沉默。
「哥......还有一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雷谦更加神秘的说：「有个外国佬在追米哥哥。」
「嗯？」雷谨将手中的餐盘放下。
「据说还是个年轻的帅哥，追米哥哥追得可热情了，这次都跟回国来了！」
雷谨的拳头握了起来。
看着哥哥屏神凝息的样子，雷谦继续添油加醋：「还听说，米哥哥已经跟他上床了，就是因为外国佬年纪太小，米哥哥还有些犹豫，啊─」
雷谨突然站了起来，恶狠狠的吼道：「你给我闭嘴！」
「就算你是老处男，也没有资格要求米哥哥和你一样守身如玉。」
雷谨更加愤怒，一脚踢翻桌子。
「哥......」雷三公子被吓傻，愣在原地不敢动弹。
雷谨失控的大吼：「滚开─」
「我滚，我滚！」雷谦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往楼上跑，进房的时候忍不住又说：「你只会对我发脾气有什么用？有本事把米哥哥抢过来啊─」
「砰─」
沙发被掀翻，盛怒的雷谨像一头狮子，全无往日镇定的模样。
将客厅里所及的地方都毁成一摊废墟，雷谨失掉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毯上。
他不能接受─即使心里很明白，这些未必是真的，但光想象那个画面，他便要崩溃了！
凤轩那么俊秀、温柔、体贴、善良......这样的男人，只要他愿意，自然有无数的人倾慕。而他，却一直在拒绝他伤害他，他能等他二十几年已经是极限，他没有资格要求他再等下去。
雷谨躺在地毯上，捂着脸，遮不住悔泪......
真的已经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吗？
他就要属于别人了吗？
第二天到公司，小谢见到总裁，发出「咦」的声音，疑惑的看了他好几眼，开会的时候，众人也心不在焉，眼睛在雷谨脸上扫来扫去。
只因为他戴了副墨镜。
午休过后，小谢来递请假申请书，她怀孕六个月了，身体浮肿，脸色也不是很好，但满脸的幸福。雷谨批准了她的申请，虽然不苟言笑，但他对下属还算体恤。
想了想，雷谨问：「我听说，米速又来查帐了？」
小谢笑着汇报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好像是的！还听说财务部的人在抱怨，因为米速股东老是来查帐，每次都嘱咐他们要小心计算每一分钱，让他们倍感压力，纷纷要求加薪呢！」
「这孩子......」雷谨叹了一声，转而问：「小谢，妳觉得......我是不是应该退下去了？」
「总裁的意思是退休？」
「嗯......」雷谨点头，他真的觉得累了，「把公司交给年轻人经营吧！」
「其实......如果挑出个优秀的继任者也好，总裁这两年消瘦得很厉害呢！」
到了四十岁，他才恍然体验，人到中年的萧索，体力一天不如一天，精力下降的厉害......看来，的确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只是......为了父亲临终的托付，还要承受了姐姐不甘的报复......他拼尽了所有的青春和精力，好不容易扛着雷氏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如今交付给下一辈，他的使命就像完成了一样，接下来的日子，该做些什么呢？
「你活了一辈子......是为谁活着？为什么活着？你永远不会知道！」
米凤轩诅咒一般的话在耳边响起，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真的要孤独的终老了吗？
米速换好衣服，兴冲冲的打开门，今天是父亲回来的日子，他要去机场接人。
刚迈出去，一个人影倒了下来，慌忙接住，竟然是浑身伤痕的雷谦。
「米速......快送我去医院。」雷谦紧紧地抱住他，一开口就喷出鲜血。
「雷谦─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米速顿时慌了神，抱起他就往外冲。
「我......我被我哥哥打......用皮鞭抽我......我好惨啊......」雷谦一边说，一边舔了舔嘴唇边的血。
甜甜的......
老哥，你弟弟已经尽全力为你创造机会了，赶紧去机场截人吧！不要枉费我的人造血浆啊！
雷谨将车子停在隐蔽的角落，瞪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机场出口。
不是节假日，机场的人不多，不一会儿，一道身影出现，让雷谨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两年多不见，他......好像变了一些。
以前的米凤轩，总是佝偻着身体，眼角眉梢尽是平和，笑的时候也是淡淡的，从来不会眉飞色舞......
可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男子，挺直着腰板，眉毛挑高，嘴巴咧开，一脸爽朗的表情，跟他身边的金发男人谈笑风生。
那样的米凤轩，自信、精神......的确更加吸引人！
原来，自己不在他身边，他竟然过得这么好！
我果然是他的霉星─雷谨苦笑一下，嘴角僵住。
因为他看到，金发男子在摸米凤轩的脸，而米凤轩没有躲开，还在笑。
他想冲下去，将米凤轩夺过来─可是，他没有立场！
我有什么资格抢人呢？是我......是我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他，尽管......我不舍！
无法再看下去，否则心脏就要痛到衰竭。趴在方向盘上，午后强烈的阳光从车窗里照射进来，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冰冷的身体得到微薄的暖意。
很多事情不是他的所愿，却是他的选择......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不会有美满的一生。可是，他要为自己错误受到的惩罚，真的是痛失所爱，孤寂一生吗？
模糊的想起，姐姐仇恨的眼神。
「你不可以跟凤轩在一起─否则我就去告诉爸爸！」
「爸爸被你气死了─是你一辈子的罪孽！」
「我不原谅你─我绝对不原谅！」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可是......为什么每个人，都因为他而伤痕累累？
雷谦说，他很笨。果然如此......他总是犹豫不决，想两全其美，到最后，却失去了所有。
姐姐打电话来说出原谅......可是姐姐已经因为他的自作主张而荒废了一生的年华。
这样的宽恕，更是一种负担。
别人能够宽恕他，他自己呢？
凤轩......你可以......宽恕我的愚蠢和怯懦吗？
阳光被遮掩住，却不觉得冷，雷谨抬起头，背对阳光而立的男子身上闪闪发亮，好似被笼在光环里。
他恍惚的想起，年轻时，在图书馆打工的男孩，在一排排书架中间的光影里，对他微笑。
纯粹的笑。
没有伤害没有痛苦......可是那样的日子，回不去了。
他真的不该，自作主张将米凤轩推给姐姐。
是他，亲手毁灭了三个人的幸福。
看见熟悉的车子，米凤轩走近。
「果然是你！」米凤轩先开口：「还打算跟踪我吗？」
雷谨摇摇头，打开车门。
米凤轩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然而一落座，就被雷谨抓住，按在椅背上，随后侵略性的吻降临。
米凤轩错愕过后，开始激烈的挣扎，狠狠地咬伤了雷谨的嘴唇。
推开他，米凤轩剧烈的喘息着，开门要下车，却被雷谨抱住腰。
雷谨在颤抖，不管是身体还是声音，「你从没拒绝过我的吻......」
「你有主动亲吻过我吗？」米凤轩通过车镜看着雷谨的脸，然后摇头，「没有─我不记得！」
转过身，米凤轩无奈的苦笑：「我只记得......你拒绝过我的亲吻！不只一次......」
语毕，米凤轩要下车，可是雷谨不肯松手。
「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
「我只是想多看看你......」雷谨抓着他的手不肯放，「让我送你吧！」
米凤轩没有强硬的心肠，无法拒绝他卑微的请求，只能坐回位置上，和他开始......也许是他们共处的最后一段旅程。
一路上缄默无语，这样的氛围，米凤轩早已习惯，可是现在，又和以前有些不同。
也许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雷谨，今天的悲伤实在太过浓重，浓重得无法掩饰。
连车里播放着欢乐的曲子，听起来都有些变调。
机场离米家不算远，十几分钟就到达小区，米凤轩解开安全带，客客气气的说：「谢谢你送我回来，我就不请你上去喝茶了。」
「凤轩─」雷谨握住他的手。「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米凤轩皱起眉，激烈的反应，「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你听我说下去！」抱住男人，雷谨强势的不准他离开。
「我对不起很多人，可是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父亲死了，姐姐远走他乡......只剩下你了！」
米凤轩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以为，我的幸福可以挽回？」
「我不知道......」雷谨摇头，他的脸上还残存着一些希望，「我知道我们回不到过去，可是，你能再给一次机会吗？」
「我想给你机会，但我不敢！」
收敛起......本来就不该出现在自己脸上的冷笑，米凤轩显露出落寞的表情，他按着额头，沉吟半晌，才幽幽的说：「没有一个人的感情，可以无止尽的消磨！
「什么东西嚼得久了，都会变味！何况是感情？不是划过一刀再洒点药粉，就可以当做没划过！二十几年，你让我一次次做着美梦，再一次次叫醒我！你以为......我不会痛吗？」
抬起头，凝视雷谨的眼眸，米凤轩认真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再跳进这个无底洞吗？」
雷谨无以作答。
如果他真的爱米凤轩，的确不该让他重复曾经的苦难。
即使......他真心想和他在一起，度过余生。
「而且......你有信心吗？」
「我......」他有的是真心，可是信心......他不确定，真心能否转变成信心。
「你有......永远不会推开我的信心吗？」米凤轩推开车门，下车，对他摇头：「我对你没有信心......所以，这一次，也许该换我对你说，对不起！」
目送米凤轩离开，雷谨惊讶的发现，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光景，原本挺直腰杆、意气风发的男人，又恢复成佝偻憔悴的样子。
原来......他是他的衰老剂！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不会得到解脱和快乐。
回到雷家，失魂落魄的雷谨却险些撞到自己的弟弟。
「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雷谦的脸颊肿了起来，眼角红红一片。
「我把米速骗走......给你创造机会，你怎么都不珍惜？我被识破后，还挨了打呢......好疼......」
看着一身血红抹眼泪的雷谦，雷谨悲伤的情绪总算得以缓和。
米凤轩常说，他只剩下米速一个人了......雷谨何尝不是？他仅仅拥有的，就是这个不论在什么时候都站在自己一边的弟弟。
日后雷凤集团也交给他们两个，不管是继续发展还是覆灭，都是他们的事情了。雷谨累了，只想卸下担子。
拉上窗帘杜绝阳光，雷谨静静的躺在床上，消沉笼罩。他不愿出门不愿见人不愿讲话不愿吃饭，他好像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哥─你不能就这样放弃！」只有雷谦不弃不离的守在他身边，虽然他的聒噪让人心烦。
「米哥哥对你还是在乎的─」哥哥像个木偶一样不说不动不吃饭，让雷谦心急如焚，「听米速说，米哥哥也不好过，也许他还在等你─拒绝你只是为了报复你之前的作为！」
雷谨终于开口：「凤轩......凤轩不是那种人......」
「你很了解米哥哥吗？我看全天下最不了解他的人就是你！」雷谦咬牙切齿的说：「而且米哥哥追了你二十年，你才追他两个小时，这不公平！」
雷谨抿了抿嘴角，惨惨的笑了，「在爱情里......谈不上公平与否。」
「哥，你这是逃避！」雷谦硬将哥哥拽了起来，苦口婆心的劝：「你甘心吗？你真的认为，你这样轻易的放弃，就是对米哥哥最好的作为？」
「不然呢？」
「你问我不然呢？」雷谦气得想揍人，「你好歹再努力一下......最后一下！你体会一下米哥哥的心，体会一下他最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最后，你发现，你们还是不在一起比较好，那么放弃也放弃的有价值，对不对？」
去探寻凤轩最后的想法......雷谨总算燃起了一点希望之火，傻傻的问：「可是......他不想见我......」
「哥......你最擅长的是跟踪啊！」
清晨，米家的餐桌上，三个大男人大快朵颐。
米凤轩不住地称赞：「大同，你的手艺真好，吃了你煮的粥我才知道，我以前喝的东西无法被称作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