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踝上的铁环却束缚了他的行动,更因为他拼命的挣扎,渐渐将他细瘦的脚脖,磨得血肉模糊。
就这样,葆初朝著不可能触及的房门,足足挣扎哭喊了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程倌起床后,坐在饭桌旁准备吃早饭,才蓦然想起,他昨天一整天都没给葆初送饭送水。
"蕙儿,昨天你给葆初送饭了吧?"带著一丝希望,程倌望向身旁的老婆。
葆初晚娘对他翻个白眼:"你的儿子你不管,问我做什么?!"
程倌连忙用大碗盛了粥,又拿了两个馒头,一碟咸菜,用提盒装了,忿忿道:"造孽呢!你纵然不怜他没了亲娘,也莫要欺他是个傻子!"
她自从进门,就没受过这样的重话,当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站起来,带著哭腔大声道:"你自己没做好事,倒会赖人!再说,一天没吃饭会死么?!走走走,我随你去看!若他死了,我一尸两命赔给你!!"
程倌被她几句狠话说得没奈何,只有陪著笑脸:"是是......是我不好,你身子金贵,就别生气了。"
她却不依不饶,硬扭住程倌,一起去了柴房。
打开柴房的锁,只见葆初趴在地上,脸色惨白,唇瓣干裂,只有两只眼睛哭得通红。拴著铁环的一对细瘦脚踝,全是斑斑血迹。
"爹......爹......"就是这样的葆初,望著程倌进来,瘦瘦的小脸上,还是绽开了笑容。
程倌看见眼前的情形,连忙放下手中提盒,冲上去一把抱住葆初,泪流满面。
"怎么样,人死了没有?"晚娘走进来,站在旁边说风凉话。
葆初听见她这句话,忽然触了电般,一下子直起瘦小的身子,将头慢慢转向她,眼眸深黑,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声音清晰坚定──
"娘......肚子里的弟弟......两天后会死。"
她呆站在原地,如被施了定身术,动也不能动。
程倌听了这话,只觉得浑身的血,皆刻间都被冻住。他一把推开怀中葆初,站起来,跌跌撞撞后退了几步。
程倌和他后妻,两个人不知是怎么走出柴房,又将柴房上了锁的。
快要走到主屋时,她忽然一把抓住程倌的衣襟,疯了般哭叫:"你给我听著!若我肚里的孩子死了,我也不要活下去!快去把你那妖怪儿子杀了!"
民间传闻,若要破解咒术,最彻底的方法,是将施咒人杀死。
"......蕙儿,再容我缓缓。"程倌眼眶发红,神色凄惶,"我这就去镇外的白仙观问问,看看能不能解......那里的大仙,据说是很灵验的......若实在不行的话,再......"
他哽咽著,说不下去,擦了擦眼角。他袋中尚有几吊铜钱,估摸著应该是够了香火钱,便转过身,直接一路小跑,出了家门。
葆初晚娘看著他的背影,朝地上吐口唾沫,狠狠跺了跺脚。
她这男人,只顾著自家儿子,纵然去道观求不到破解回来,也必定无法下手,是指望不上了。
只有在程倌回来前,把那小子彻底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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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初见过程倌,又安了心。他肚子饥饿,于是用手臂将不远处的食盒扒过来,却因为手指无力,怎样也拨弄不开。
弄了不知道多久,正在犯愁的时候,忽见柴房门又被打开。接著,晚娘带著四五个青年走了进来。
这些个青年,都是她娘家表兄弟。招呼一声,自是比她那窝囊男人得力的多。
"表哥,把这妖孽带远些,再动手。"她拿了个红包,塞给身旁最高大的那名青年,"我当家的心软,我将要临盆,也见不得白事鲜血......这些钱,就给你们压惊买酒。"
"承表妹的情,我们必定做得稳妥。"青年拿过红包笑道,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葆初,"保管,叫谁也找不到他的骨头。"
说完,青年拎著斧子走上前,两斧砍断了葆初脚上的铁链。接著,用破布塞实他的嘴,又用一根粗糙麻绳将他绑得死牢。
整个过程中,葆初没有太挣扎,只是在弄疼他的时候,偶尔发出两声细细呻吟。
"万事全靠表哥。"
看著青年们将葆初架走,远远离开自家门。晚娘靠在门沿上,长长松了口气。
终于,可以摆脱这个丧门星。终于,不必再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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葆初睁著深黑清澈的眼,看著青年们将自己塞进一辆马车,带出了望归镇,来到鲜有人迹的荒郊野地。
太阳悄无声息的在头顶苍穹游走著,此时已接近中天。
青年们架著葆初,走到一棵不高的歪脖树前,把他以脚尖稍稍离地的姿势,吊在树上。
虽然很难受,但葆初还能忍。
这些人要做什么呢......做什么,其实都无所谓,只要在日落前送他回家。爹爹贩货回来,若找不到他,一定会著急。
"据说,杀人一定要等到午时三刻,才能压得住邪性。不然,难保他化成恶鬼寻仇。"领头青年擦擦汗水,看了看日头,"我们还要在这里,再等多半个时辰。"
"没错,更何况是这种妖孽,更大意不得。"旁边略显富态的青年附合著。
"说起来,还真是可惜。"其中一个瘦高青年走到葆初身旁,扳起他惨白的脸,感慨道,"这么漂亮俊俏的小模样儿。"
"哈哈哈哈......得了吧。"领头青年忍不住,笑得弯下身子,"知道你有那癖好,想这程家小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是程倌看的紧,怕早被你得了手去......一听蕙表妹要我们做了这小子,你立刻死乞赖白的跟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还要人说?"
瘦高青年被揭破心事,顿时涨红了脸,尴尬的咳嗽几声。
"你要做,就赶紧些。"富态青年也笑得打跌,走到瘦高青年身旁,拍了拍他的肩,"等午时三刻一过,这小子连骨头都不剩了。再说,他现在嘴被堵得死死的,也不能咒人。"
"得了,既是都知道......兄弟我也不怕笑话。"瘦高青年冲著在场的同伴拱拱手,"眼下让我称了心,明儿我就包艘画舫,接兄弟们进城去醉红院开心。"
说完,瘦高青年已迫不及待的直奔树下,来到被绑的葆初面前。
用力撕开葆初上身的衣裳,顿时露出大片白皙肌肤。胸口处两点粉色樱粒,楚楚可怜的点缀著属于少年的单薄胸膛。
葆初睁大了眼睛,看著那瘦高青年忽然扑到他身上,发疯般啃咬著他的颈项胸口。两只手,分别捏住他胸前的樱粒,拼命拉扯著。
他痛得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特别是胸口的两颗粉色乳粒,很快就红肿坚硬,那人却仍不住手,一次次将它们往外拉扯至极限,又用蓄著的指甲狠狠掐捏,直至见血。
"原本是想,让你不那么难过的。但是,时间不够了。"
瘦高青年喘著粗气,一把扯掉葆初的裤子,将葆初两条细瘦的腿高高架起,然后猛然用三根手指插入那坚涩的后庭。
鲜血如细细的赤练蛇,蜿蜒从葆初不停颤抖的股间淌落,渗入歪脖树下的泥地里。
身体,似乎从那里裂成两半。
葆初的眼泪顿时掉下来,喉间发出沈闷的惨叫声。他边流泪,边缓缓转动那对呆滞深黑的眼,一心想寻到程倌的身影。
爹爹在哪里......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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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倌出了家门,立即用一吊钱雇了辆小马车,直朝镇外的白仙观而去。
这白仙观,是近两年兴起来的。据说,那里的观主颇有些道法,断人生死,占卜过去前程,无一不灵。
但有一点奇处。那里虽说是道观,却一不供奉老君,二不供奉三清,三不供奉吕祖,只供奉那观主的生祠牌位。
所以,也有人说是邪教一流。不过,周遭村夫村妇,只图个灵验,哪管真神假神,香火布施照样日日旺盛。
程倌是胆小谨慎的生意人,平素绝不踏足那种有非议的地方。但如今,为了自家儿子,病急乱投医,少不得试上一试。
马车在路上,大约行了一个半时辰,方来到白仙观外。
程倌下了车,便脚不点地的走向白仙观。
眼下正是农忙季节,朝神请愿的人要等到下午,才会渐渐多起来。所以程倌踏入大殿时,只看到有个青年男子坐在神案旁,拿本书翻著看。
那男子散著头及膝的乌黑长发,一身素白敞襟宽袍,没有佩带任何饰物。容华璀璨,令人不敢逼视,举动优雅,宛若谪仙之姿。
"敢问阁下......此间观主现在何处?"程倌见他并非道装打扮,心里疑惑,小心翼翼的凑过去问。
"我就是。请坐。"男子放下手中书卷,对著程倌轻轻一笑,声音清越似名琴拂弦,"找我有何事?"
虽说男子言语和蔼、态度可亲,程倌在这等人物面前,却顿觉自惭形秽。他在男子对面,小心翼翼沾著椅子边坐了,才开口道:"此番来求见观主,是为了我家葆初......"
程倌一口气将事情的经过说完后,男子看著他,轻轻笑出声来:"这件事,我可帮不了你。"
"观主神通广大,为何不能?"程倌听他这么说,出了一身冷汗。
"天道有一损,必有一补。这孩子三年前失去正常智识,却换来特殊能力......他并非是会咒人,只是说出即将发生的事实。"男子站起身,眉头轻蹙,缓缓走了几步,"他的眼睛能看到,七日之内,人的生死。"
"而此种能力,不容于世,对这孩子有害无益。程倌,你终究养不活他,不若将他就此舍了我。"
"这......"程倌垂下头,想起到家中问罪的邻居,想起后妻哭著要自己杀了葆初,终于点点头,"......好。不过,先待我回去收拾,再......"
"不用。既是我要的人,我自己去领......程倌,你走吧。此后,你不会再与他相见。"
男子的话音刚落,程倌抬起头,想要再说些什么,面前已不见人影。
只有神案上的铜兽,仍吞吐著袭袭袅袅的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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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了鲜血润滑的手指,在葆初体内毫不怜惜的挖弄辗转著。他痛得全身冷汗,每一根肌肉都绷紧了,脸色由白转青。
瘦高青年见那带血的小穴已能够吞吐四根手指,满意的笑笑,正待下步行动时,却忽觉胸口处一股大力侵袭。
整个人,顿时朝后飞了出去。直至丈余远,背脊重重撞到一棵大树,方停下来。
全身素白装束,有著潭水般深邃眼睛的男子站在葆初面前,解开他身上的绳索,脱下外衣裹在那赤裸的青涩身体上,将他揽入怀中。
男子带著淡淡水香的乌发,摩挲著葆初的面颊,有一点刺痒。
少年睁大了鹿般单纯黑亮的眼睛,望向男子的容颜。纵然口中破布已被取出,纵然股间仍旧疼痛难耐,却完全忘记了喊叫,甚至差一点,忘记了呼吸。
"你是何人,为何袒护这妖孽!"领头青年壮著胆子上前,朝白衣男子叱喝。
"市井愚夫......无知便罢了,心肠却又如此歹毒。"白衣男子看也不看他们,抱著葆初转身离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律循环,必有果报。"
"你......等等!"领头青年咬了咬牙,顺手抽出腰间短刀,拔足便朝白衣男子追去。
谁知,他用尽全力追赶,那白衣男子看似步履不紧不慢,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
直至,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内。
领头青年手中的刀落了地,双腿忽然完全失去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时才惊觉到,一对掌心,已是冷汗淋淋。
3
"我......要去找爹......"葆初仰起脸,瞧著抱他在怀中的白衣男子。
"你找他做什么呢?"白衣男子低下眼看他,轻轻的笑。
葆初虽痴傻,也觉得这男子俊美非常,容光逼人,脸上红了红,一对黑眼珠慢慢转向西方:"日头......要落了......"
两人这一路,也不知行了多久。只见此地翠竹丛丛,紫气烟霞氤氤。不时,有鸟鸣清啸破空。
一轮血色残阳,半隐在远方碧枝绿叶叠幛间,将落未落。
"你爹养不活你,已把你舍了我。今后,你再不能见他,只跟我一起。"男子将葆初抱进竹林深处,来到个热气蒸腾的天然温泉池旁,才将他放回地面,笑语晏晏,"记得我的名字,我叫百连。"
听完他这番话,葆初仍旧讷讷的,不明所以,只仍道:"日头......就要落了......"
百连知道无法跟他说通,索性一笑:"那就,让它落去吧。"
言毕,百连伸手除去葆初身上罩著的外衣,一把将他推进温泉池中。
葆初扑腾几下,呛了两三口温热泉水。但那水深终究只及小腹,他很快就站了起来,一头湿发有些狼狈的贴在颊边,呆呆看著岸边的百连。
"哈哈哈哈......"百连忍不住大笑,将自己身体上的衣物脱掉,步入池中,走到葆初身旁,用力揉了揉他的头顶,"这水是难得的消乏疗伤圣品,喝些进去,对你的伤有好处。"
葆初看著百连笑,浅粉色的唇也不自觉的微微上翘。与此同时,他腹中忽然长长的响了一声。
接近两日没有进食,早就饥肠辘辘。
"嗯,饿了吧。"百连伸出手,在半空中虚虚一划,热气氤氲的岸边,一只红底描金的托盘凭空出现,上面有西湖醋鱼、干扁四季豆、番茄鸡丝汤和一大碗碧粳稻米饭。
虽不是什么名贵的菜色,却红绿相映得宜,干净清爽,香气袭人。
葆初看见食物,眼睛都发直了,连忙趟水走过去,俯下头,就开始舔食碗内的米饭。
"痴儿,你不会用筷子么?"百连笑著走过去,一手拿起绿竹筷,一手持起葆初细瘦的右腕,"我来教......"
话尤未尽,百连的脸色忽然变了变。
葆初的手指,全是成片的伤疤。好几处骨节丑陋突兀的扭曲著,手背凹凸不平,经脉大半被毁。
再持起左手,也是相同的光景。抱他回来的这一路上,竟未注意到。
"幸亏你是遇到了我。否则,这双手恐怕就真的废了。"百连轻叹一声,放开他的手,"还好没有继续留在那里......与人相处,你究竟无法生存。"
葆初咽下嘴里的稻米饭,抬起头,有些不解的望向百连。
"算了,我来喂你。"百连端了饭碗,夹块鱼脊,挑出刺,送到葆初嘴边,"若不然,看你也只顾扒米饭。"
葆初张嘴吃了后,带著些憨气,朝百连笑,黑眼睛化做两弯月牙儿。
他虽痴傻,却一直懂得看后母脸色,在饭桌上多吃饭,尽量少吃或不吃菜,特别是忌沾荤腥。
后母看他这样,在爹爹和别人面前说他傻,他倒也不在意。
因为只要爹爹在家,就会挟菜在他碗里。或者,干脆亲手喂他吃。
隐隐约约中,他明白,爹爹离不开后母。所以,他不能不乖一些,不能成为爹爹的负累。
眼前这人,和爹爹一样......是对他好的。
百连舀汤的手顿了顿。少年的笑容于他,刹那间,有了片刻的眩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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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一瞬,转眼就是两年过去。
两年前,葆初失踪。而二日后,正如葆初所说,程倌和后妻的孩子真的就此没了。
那日,后妻的表兄回来,说已完成她交待的事。话语态度间,虽有些支吾,葆初却从此真的没再出现。
虽说后妻哭得发晕,但想到自己瞒著程倌让人杀了继子,心里总是有些发虚,也不大敢闹出来。
从此,程倌也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过葆初。镇上的人都知程家小子有邪性,避之不及,隐隐从后妻表兄那里,得到葆初身亡的风声,个个拍手称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