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逃————苏特

似乎……还带了点恼怒和莫名的恶意。

欧阳林一再的告诫自己，一定是想太多了。要是自己当了真，稍微对赵铭彦流露出一点点亲热，一定又会被狠狠推开。他不想再傻乎乎的被赵铭彦捏在手心里耍了，他也不想再去招惹他了。

过了一个月，章卉满了二十岁生日，请了一帮子朋友包了个KTV包厢一块儿玩，欧阳林自然也在被邀之列。他不知道该送章卉什么礼物好，也不知道女孩子平常都喜欢些什么，干脆就和程玉妮商量了一下，算是两人一起合送了一份礼物。

章卉笑着打趣：“哟，这算是你们小两口正式确立关系了？”

程玉妮红了脸，欧阳林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没承认也没否认。赵铭彦坐在沙发的一端，略带冷淡的眼神落在那个包装精美的粉红色小盒子上，那上面插着张生日卡，信封上写着欧阳林和程玉妮两个人的名字。

工工整整挨在一起排列着的两个名字，字迹清秀，看得出来是程玉妮写上去的。而这两个名字，因为相连在一起，仿佛带了刺一般，扎进了赵铭彦的眼。

然后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欧阳林。对方正站在程玉妮身旁，脸上带着笑容，眼神温暖，赵铭彦眸子里的冷意更深了。

然而等章卉笑着向他走去的时候，他瞬间便恢复了常态，摆出正牌男友的姿态，开始熟练的招呼众人落座，点歌，点酒，点果盘。

欧阳林和程玉妮坐在一起，没一会儿，程玉妮就被章卉硬叫过去点歌了。欧阳林瞅着满屋子的人，自己认识的也不算多，就坐在一旁静静的听别人唱歌。他不太会喝酒，就点了瓶可乐一个人坐在角落喝。

闹了一阵后，赵铭彦为章卉买的生日蛋糕送过来了。吹了蜡烛许了愿后，这所谓的吃蛋糕，也就变成了打蛋糕大仗。人人手里都抓着个纸盘子，手指上沾着奶油往身边的人脸上乱抹，更有人坏心的把灯给关了，还把门给反锁了，于是黑漆漆的房间里更加乱成一团。

欧阳林原本坐在靠门的位置，一看形势不妙，刚站起身就被好几只爪子摸上来弄了满头满脸的奶油。他边反击边向着房间的另一头逃跑，混乱中也不知道谁在攻击谁，忽然身子被人从后面拦腰一抱，随即就被掀倒在沙发上了。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挣扎着动手反击，手指胡乱蘸了一团奶油凭感觉向着对方的脸上抹去时，忽然手指头被含住了。

欧阳林呆住了，黑暗中只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对方包含在温暖的口腔内。舌头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慢慢的舔舐着，甚至用牙齿轻轻咬住了他的指尖，然后微微的摩挲着。

他努力的睁大了眼，终于在黑暗中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轮廓。脑子刹那间变得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慢慢也将手指伸到了他的唇边，戏谑般的抚摸了两下后，撬开了他的唇瓣，将手指探了进来。

同样是沾了奶油的手指，在他的口腔内移游着，仿佛爱抚般的逗弄着他的齿尖和舌头。欧阳林呆呆的张着嘴，直到那只手的主人妄图还要再伸入一根手指时，才猛然惊醒过来，狼狈不堪的一把推开了对方。

他摇晃着刚站稳身子，“啪”的一声，灯亮了。欧阳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抬眼看到站在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赵铭彦，对方的脸颊上同样沾着几抹可笑的奶油，嘴唇紧紧的抿着，就那样望着自己。

方才黑暗中所发生的一切，其实仔细算来，也不过才几分钟而已。可是对于欧阳林来说，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何种表情，结果还是赵铭彦率先转开了视线，然后拉开门出去了，大概是去洗手间擦洗被弄脏的脸和头发。

欧阳林头脑中一片混沌，甚至连程玉妮何时走到了自己身旁都不知道。直到她伸过来几张面巾纸，欧阳林才恍惚的接过来，机械的在脸上擦了几把。

他一直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第 18 章

那个晚上欧阳林在包厢内简直如坐针毡，对比赵铭彦之后若无其事般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甚至还有心情点歌，实在是天渊之别。最终他在满屋子的吵闹下，借口身体有点不舒服，提前逃了回去。

赵铭彦一直玩到将近临晨才回了住处。推开门，看了一眼欧阳林紧闭的房门，眼神暗了一下，转身就准备进洗手间。才刚走到洗手间门口，忽然听到身后房门被猛然打开的声音，然后一道人影就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欧阳林连睡衣都没换，冲上来就一把揪住了赵铭彦的衣领，赵铭彦一时来不及防备，竟被他按在了墙上。

“你什么意思？”欧阳林咬牙切齿的质问，眼内几乎要喷出火来。同一个屋子里住了近两年，赵铭彦第一次看到他发这么大的火。

赵铭彦微微皱了皱眉，偏开了头：“你指什么？”

见他居然还想装傻，欧阳林心底的那把火烧得更旺了，“砰”的一声捶了下墙，怒吼道：“刚刚在包厢里，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

以为趁着一片漆黑就能混水摸鱼过去？那样充满了诱惑意味的举动，用舌头舔弄着他的手指，又仿佛爱抚般的用手指强插入他的口腔，要说赵铭彦不是故意的那简直见鬼了！

赵铭彦神色如常：“我认错人了。”

欧阳林瞪大了双眼，他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设想了无数个赵铭彦可能会找的借口，唯独没想到竟会是个如此拙劣的借口。

拿他……当傻子耍呢？认错人？认错成谁？总不可能是错认成了他女朋友吧？那样的拦腰一抱，几乎称得上是半强迫的将他压制在沙发上，难道是男是女都分不清？难道会连是不是自己女朋友都搞错？

更别提灯亮后，赵铭彦直视着他的眼神，哪里有半分惊慌或者犹疑？分明就是知道是他，所以才趁黑那样肆无忌惮的对他上下其手。

“认错人？”欧阳林大声冷笑起来，手下一使力，几乎要将赵铭彦的整个人提起来，“赵铭彦，你他妈骗谁呢？老子是男是女你都能认错？你玩儿我是吧？有胆子做了怎么没胆子认啊！”

每次都是这样，先来撩拨他，然后自己又躲开。等他也决定避开后，那人又像抽风似的对他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来。这次更是变本加厉，还使出如此令人可笑的借口。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赵铭彦？！

见赵铭彦紧闭着嘴唇，似乎打算就这么装死一样不回答。欧阳林揪着他衣领的手指慢慢的松开了，缓缓的后退了两步，终于无力的垂下了头。

他能怎样呢？赵铭彦就这副死撑着也要混过去的态度，这种死不承认在包厢里发生过什么事的表情，他还能怎样呢？

揍他一顿，这种局面就会有所改变了吗？

“你到底想要怎样……”欧阳林崩溃般的捂住了脸，“你都交了女朋友了，我也和程玉妮好好的处着。我有来招惹过你吗？你是非要我们连兄弟都做不成吗赵铭彦？不行的话我搬回宿舍去住，你别耍我了行不行……”

赵铭彦的身子动了动，眼神复杂的看向欧阳林，终于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想去拉下他捂住脸的手。

“滚开！”欧阳林猛的一把挥开他的手，“滚！别逼我揍你啊！”

赵铭彦偏不滚，非要上前来拉开他的双手。欧阳林火了，忍耐到极点，被逼到极点终于爆发了，挥拳就向赵铭彦揍过去了。

揍死你……老子揍死你个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喜欢上你就活该被你当白痴一样随心所欲的耍弄吗？都不来招惹你了你还不放过我！明明做了又不敢认，一辈子没见过这么欠削的东西！

赵铭彦在欧阳林对着自己挥拳而来的时候，敏捷的闪开了身子。然而欧阳林却似红了眼，狠狠的扑了上来，毫不客气的一拳拳砸过来。赵铭彦又不敢对他动手，躲避间终于还是被一拳打中了脸颊，然后又被一脚踹中了小腹，狼狈不堪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在欧阳林再一次冲过来时，猛然发狠，反手扭住了他的双手，使劲将他压倒在了地上。

“欧阳……欧阳！听我说！”赵铭彦终于彻底撕破了一直伪装着平静的面具，竭力压制住还在使劲挣扎的欧阳林，哑着声音吼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对你那样，我知道我混蛋！我承认我知道那是你，我承认我忍不住我控制不了自己！可是欧阳，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办？甩了章卉和你在一起吗？你也想清楚了吗，欧阳？你也会甩掉程玉妮，和我在一起吗？！”

欧阳林挣扎着的身子颤了一下，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缓缓的扭过头，对上赵铭彦的视线。他看到那双平时总带着一丝冷淡的眸子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焰，仿佛要烧穿自己的身体，直达灵魂深处。

赵铭彦终于承认了，承认他也对自己有感觉。可是赵铭彦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那他呢？他是不是要跳起来吼，说我他妈也喜欢你，我比章卉更早之前就喜欢上你了！你甩了她跟我在一起啊混蛋！

欧阳林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做不到，做不到要赵铭彦干脆的甩掉章卉。或许他可以和程玉妮说清楚，他们之间毕竟还没有到正式确立关系的那一步，他能够在尽可能不伤害她的情况下，承认自己一直喜欢的是其他人。可是赵铭彦和章卉都交往那么长时间了，他也知道章卉一直以来都很在乎赵铭彦，如果他们要在一起，势必要狠狠伤害到那个女孩儿。

赵铭彦看着他的眼神中，带着痛苦也带着绝望。欧阳林终于明白，为什么赵铭彦要这么反复无常的对待他，为什么会总在以为他看不到的地方，用那种近似于饥渴的视线缠绕着他。

如果这份感情能这么简单纯粹就好了，如果没有牵涉到其他人就好了。如果章卉和程玉妮，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好了。如果他们——能够光明正大的对待彼此的感情，就好了。

因为他们都是男孩子，因为赵铭彦曾经狠狠栽过一次跟头，因为他们互相都心知肚明，如果要放开手真的承认这份感情，谁也不敢保证未来。

赵铭彦看着欧阳林的双眼，看着他的眼神从激烈渐渐转为无奈，看到他眼底的悲哀慢慢的浮上来。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缓缓的俯下了身体。

“欧阳……”他贴着欧阳林的耳朵，近似呢喃的低语，“我们要是在一起，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欧阳林苦涩的闭住了眼，摇头。

“你……真的愿意，被叫做同性恋吗？”

欧阳林觉得全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光了，不论是点头还是摇头，他都做不到。也许，如果赵铭彦不在乎，他也可以不在乎。

“你……介意吗？”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良久，才听到赵铭彦暗哑的声音传来：“我介意。”

欧阳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为什么……赵铭彦当初和廖程在一起的时候，明明不介意的。为什么换了是他，就不行了呢？也许……赵铭彦对他的感情，毕竟达不到当年和廖程在一起时那么深吧？还是时过境迁后，赵铭彦已不复当年的勇气。

“我介意的……”赵铭彦喃喃的重复着，声音里充满了矛盾和痛楚，“我不想和你变成那样，欧阳……”

可是他的动作却正相反，他无法控制的，低下头吻住了欧阳林。

第 19 章

仔细算起来，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三个吻。

亲吻落下来的瞬间，欧阳林的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的一挣，却被赵铭彦死死的按住了身体。仿佛不容他躲避般的强硬，赵铭彦在吻上他双唇的刹那间立刻撬开了他紧闭着的唇瓣，舌头如灵蛇般蹿了进去。

欧阳林在一瞬间的震惊后，猛然睁开了眼。他的眸底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他看到赵铭彦闭着双眼，陶醉般的投入到这个吻里。这个人在一边拒绝他的同时，一边又对他做着这种事——赵铭彦在他面前，从来都是这样言不由心，用逃避的态度伤害他，却又用近似于侵犯的举动施加于他。

欧阳林猛力挣扎起来，一个使劲掀开了赵铭彦，随即狠狠一拳挥向了他。

“你他妈……不想和我变成那样儿，就给老子滚远点！”

伴随着欧阳林的这声怒吼，赵铭彦的脸颊上挨了一拳，身子也被他掀翻在一边。欧阳林扑上去，骑在他身上，拳头正要再次砸下，却在对上赵铭彦那双又痛又累的眼眸时，颓然的垂下了双手。

他知道他和赵铭彦之间已经完了，只可能完了。

如果他们不可能在一起，那么就连兄弟也没得做了。赵铭彦没法儿当他是兄弟，他也一样。他们若是继续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这种暧昧的感情只会越来越无法控制，只会重复对彼此的伤害。

只会加深对自己还有对方无尽的厌恶。

“赵铭彦。”欧阳林终于开口了，眼神很冷，声音很轻，“到此为止吧。明天我会搬回宿舍去住，咱们，别再见面了。”

赵铭彦的眸子里仿佛燃着一簇暗火，他哑着声音说：“别再见面？做得到吗欧阳？”

就算不同系，他们之间的交集那么多，拥有那么多共同的朋友，总会在各种场合不经意间相遇。如果只是普通男女朋友分手，也就算了，别人也会自觉的不将他们两个牵扯到一起。可他们一直做着众人眼里最铁的死党，就凭欧阳林一句别再见面了，真的就能再不相见？

好天真啊，欧阳。

就因为知道他们之间这种断都断不开的牵连，赵铭彦才会忍耐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从理智上，他不想和欧阳林走到那一步，变成那种无法回头的关系。可是感情却不受控制，让他不由自主的一再对欧阳林出手。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混蛋，可是欲望就如同漩涡，再怎么挣扎，也无法逃脱被卷进去的命运。他抗拒过，逃避过，然而只要一面对欧阳林，感情便叫嚣着要挣破理智的束缚，他们彼此都无从闪躲。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当年和廖程在一起，远远没有考虑过这么多。那时候他随心所欲，根本没有想过未来。因为年少而无知无畏，也因为那样的无知无畏，而狠狠受到了挫折。他发誓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喜欢上个男人。可他在欧阳林面前，体会到了什么叫嫉妒，也体会到了什么叫痛苦。

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想要不敢要。

欧阳林笑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嘲讽：“赵铭彦，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就算以后还是会不可避免的见面，那又怎样呢？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打声招呼，然后各自回归各自的生活而已。

也不必再做什么所谓的好哥们儿了。

他转过身，正要离开，却被赵铭彦再次从背后扯住了手腕。

“其实欧阳，我……”

“放手。”欧阳林尽量维持着平静的开口，“我不想再揍你一顿了。”

拉住他手腕的手指慢慢的松开了，欧阳林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砰”的一声房门被狠狠的关上了。

赵铭彦默默的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不用欧阳林多说，他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根本就没有真正开始过的这段感情，就已经以这种方式决裂而终。

他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起来，然后慢慢的，将头埋在了双膝内。其实他想说的那句只不过是，我也喜欢你，欧阳。可他已经不必再说了，说了也毫无意义，除了再一次伤害到欧阳，没有任何意义。

他痛恨自己的软弱，但他不得不向自己的这种软弱屈服。在他给不起任何承诺，也看不到一丝未来的时候，他实在不敢再轻易开始一段势必会走得艰难而只能埋藏在黑暗中的感情。

他唯一能做到的是，以后再不去骚扰欧阳林。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拔出来，也放过欧阳林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