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魔————筱恩

这项小小实验所造成的影响力会让人大吃一惊，因为十五分钟后，这个区域会变得人潮异常汹涌，而且所有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抬头试图从天空寻找那『不存在』的东西。
这是人性！
希凡摇晃起挂在榻边的脚，他很期待这一个小小谣言在鄂炽王城开炸后，会有什幺有趣的事会发生。
『屿炵红妆幽禁了兰阳希凡！』这是一句现在式的句子。
但是当这句子由王城里传出，却造成全城哄然，大火撩原般飞快地散布出去，成为鄂炽人茶余饭后的最新聊天好题，茶楼、酒肆、庙口、街市．．．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来喔！新鲜的橙喔！你知道吗？我听说殿下被刑求了。．．．」戴着小帽的卖水果小贩说。
「．．．啊呀！真的吗？我家那口子说，他被打得很惨呢！真是造孽喔！．．．」买水果的小伙子应道。
「．．．你们的消息都不灵通，我听我在王城当差的表叔说，殿下被打得连孩子都掉了吶！客人，面来了，小心烫！那恶人真是太可恨了。．．．」对街卖面的大叔直嚷嚷。
「．．．真是过份，好好一个人被打得断手断脚不算，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跟着受罪啊！上次的货销得还不错，这回咱们可多进一点，如果我是王啊！早就把那丑八怪五马分尸。．．．」在茶楼里喝茶的大爷说。
「．．．是啊！是啊！连孩子都不放过，真是残啊！客人，您眼光真好，这块布产自西阵，又轻又暖，又是最流行的斜纹织，一尺一贯钱，他们屿炵城的人，个个都心狠手辣，恶鬼喔！．．．」布庄老板摊着一疋布说。
「．．．他们屿炵人啊！杀起人来不眨眼呢！比我这杀羊的还凶煞，看咱们可怜的殿下，为了鄂炽居然牺牲至此，一斤十个铜板。．．．」屠夫俐落地手起刀落划出一块鲜肉。
消息散播的速度如瘟疫，一城接着一城。

14
战场上，一名传令兵神色匆忙地快马加鞭。
「报！奉总管之令带来信函，求见王上。」传令兵风尘仆仆跃下马，为这秘函他跑了十昼夜。
「王上要你进去。」守卫士兵拉过马，要传令兵进帐。
「怎幺了？王城有事？有敌趁虚而入？」瑾皱着眉，他们出征不过两个月，拿下大小城池四十几座，即将到达兰阳皇城境，如果现在要全军回师可能会有点小小技术上的困难。
「总管有信要呈给王上。」传令兵掏出封着蜡的信函恭敬地呈上。
「．．．这．．．这该死的是怎幺一回事？筱在干什幺？」
鄂炽王脸色一白，将看过的信函往桌上一拍。
「王兄！怎幺．．．」璃接过鄂炽王扔来的信函。
信函的内容只有短短十字，『殿下入天牢于秋后问斩』。
「哇啊啊啊啊！是谁？好大的胆子！．．．这事筱哥不知道吗？」璃大叫，他真是不敢相信啊！那诡计多得可以写成一库兵书的殿下居然会被关进天牢，还秋后问斩．．．，要死了！
「我要回王城！」是谁？希凡是他的，是谁向天借了胆？
「王兄．．．筱他．．．你千万别冲动！」瑾看完信函皱起眉，真该死，筱到底在干什幺？成天打算盘也不至于把王嫂打进天牢里啊！
「瑾，你和璃继续按计画行事，我要带齐放先回王城。」他猛一站起，往帐外走去，他绝不放过敢动希凡一根汗毛的人，就算那人是他的亲兄弟也一样。
谣言传出的第四天，筱慌慌张张地跑到天牢。
要死了！
他怎幺会糊里胡涂放手让那大扫把将殿下给关到天牢里呢？
要不是那封秋后处斩的名单呈上来要他签收，他恐怕到时后连死都不知道是怎幺死的，殿下肚子里还有王太子呢！这一尸两命，他拿谁来赔？总管怎幺连吭都不吭啊！
「殿下啊！王嫂．．．你．．．」大脚一踩入天牢。
什幺血淋淋的尸体！？
什幺黑压压的地牢！？
什幺脏兮兮的人犯！？
什幺都没有！
他们鄂炽王城的天牢竟然比他住的风璾阁还整齐，除了重新磨光的铁栏杆以外，其它的布置和他印象中的天牢差得十万八千里远，天牢的牢房墙壁被粉刷过，地板不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光可鉴人，死囚们都被好好打理过，一点都不臭，衣服还整齐得很，原本冷硬的石床上铺着干净的垫子，还有毯子可盖，这哪里还像天牢？城里的驿站也不过如此。
数个小侍进进出出当他隐形似地正眼也不瞧一眼，连关在天牢里的其它犯人也都用鄙夷的目光看他，他做了什幺天怒人怨的事吗？
「筱主子！你在这儿做什幺？」刚向殿下报告了屿炵红妆的情况，自里头走出来的总管差一点撞上杵在路中间的主子。
「这．．．天牢怎幺了？」筱捉住总管的领子。
「天牢？噢！这是殿下要所有人帮忙清理的，因为殿下说，死囚们也是人，只要是活人都有资格得到良好的生活权利，命运\这回事是很难说的，哪一天不小心因冲动而犯错的人有可能就是位高权重的自己，所以，殿下要我们把天牢弄得可以住人，这也算是给死囚们最后的享福机会，．．．主子！你怎幺来了！？」
总管一字不差地把殿下交付的解释说给筱听。
「我来．．．，该死的！是谁让王嫂进天牢？若不是那奏折，王嫂被害死了，我都还不知道！」筱大声地叫道。
「是殿下说不要让你为难，殿下说，居上位者如果朝令夕改，民心会渐失，所以，因为主子下令让屿炵红妆公子在王城里尽他所能地．．．撒野，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好说什幺，而殿下被欺负这回事，殿下已有了计量，主子要加入吗？」他恭敬地说，殿下真是他心之所向的好主子啊！
啊！啊！啊！罪魁祸首是．．．他？
天啊！不自觉地，筱晕了晕。
「那王嫂他还说了什幺？」筱急着问。
「殿下说你欠他一次，并且交代了一些事要主子办！」他从怀里掏出纸卷，殿下真是神机妙算，知道筱主子今天会来。「殿下说，照这些计谋\去做，保证主子你长命百岁。」
在筱忙得团团转时，那位惹得众人兵慌马乱的主角，正悠哉悠哉地依着新开的窗，把玩着一只听说是贡物的、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水晶杯，若他没记错，其实就是含铅的玻璃杯，具有透明度高、折射率强．．．等的特点。
「小可啊！你知道这水晶杯怎幺造的吗？」希凡闲聊似地问着正在绣着丝帕的小可。
「嗯！．．．不知道，殿下知道吗？」小可头也不抬地说，原来入天牢也不算太差，只不过是无聊了点，这些天他绣了一箩筐丝帕的花花草草，拿出王城卖也算可能挣一点零花。
「水晶玻璃据说是因为在十七世纪时的英国，为了继续维持海上霸权，所以下召规定全国木材一律只准使用在造船工业上，所以玻璃工厂乃与其它产业一样改采煤作为燃料，但煤的熔点较高，不得已便试着加入氧化铅来降低熔点，没想到竟意外地发现了更透明漂亮的玻璃。」希凡将水晶杯迎向日光，炫目的虹彩在杯身四射。
「我不知道殿下说的那些地方，但是我知道产水晶杯的思格靡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听说要坐船好久呢！」小可取过另一缕丹朱色的丝线。
「是吗？．．．小可，告诉你喔！水晶玻璃因含铅量不同，透明度也有差别，最好的水晶玻璃是全铅水晶，含铅量必须达到百分之三十，次之者则是普通含铅水晶，但是含铅量仍然需在百分之二十四以上，但是啊！近年来因为谣传铅可能会逐渐渗漏出来，对使用者的健康有可能造成影响，所以有些厂商已在水晶玻璃制成的器皿内缘加涂防护剂以为隔离保护，．．．以德国这样实事求是的国家为例，他们认为以百分之二十四的含铅量制作饮食器皿没有安全疑虑，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安心使用，问题是，这个杯．．．是安全的杯或是会杀人于无形的杯呢？」希凡喃喃地说着。
「殿下啊！．．．你好象在兰阳神殿里的那些祭师喔！说的话都好深奥，我都听不太懂。」殿下一定是被传染了，都怪那个篡位的平阳王，害得殿下从小就要到神殿祭鬼神，现在偶尔说的话都难懂得要命，如果他听不懂殿下在说什幺，他要如何当一个最贴心的小侍呢？
「你听过祭师们说话啊！？」希凡放下水晶杯。
「听过啊！他们老是皱着眉头说着众神之门的事。」他还没服侍殿下之前是打扫神殿的小仆，这一类的鬼话他常听，可是还是搞不清楚什幺意思。
「众神之门？那是什幺？」这可有点意思了。
「咦！？殿下！你迷糊啦！每次你祭鬼神的地方就是众神之门啊！」小可睁大眼抬头望向看来若有所思的主子。
「是吗？我怎幺一点印象都没有？」希凡想着，刚刚好象有什幺断断续续的影像画面闪过脑海。
「殿下一定是那次祭祀时吓得忘了，之前都不会这样，可是不知怎幺一回事，那时好吓人喔！电光闪烁，好象有什幺从门里要冲出来一样，殿下的血一直被吸进门里呢！后来殿下昏倒了，皇御医脸色都白了，他一直说殿下死了呢！呸！呸！呸！乱讲一通，殿下明明就活得好好的，然后平阳王就急急忙忙要殿下嫁人啦！」那次的景象可怕极了，他到现在还余悸犹存。
「是吗！？」如果．．．这和他想的是一样的，这可是不得了的一件事！
时序迈入仲秋，一早醒来，木雕花窗外面的风是清爽的金风，数片落叶在空中旋舞。
他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出哪里不舒服，有点想吐，觉得肚腹上有点．．．痒。
然后，为了抓痒，希凡解开衣带，他着实搞不懂，在身上绑来绑去的衣服到底有什幺方便可言，但是，无奈的，他还是必须要与身上纠缠不清的衣带奋斗。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总算是脱下了衣服。
唔！．．．好痒！
「真想拿剪刀把这些绳子全弄掉，当这里的人真麻烦，穿个衣福还得玩结绳术，真是够了。」
他抓着胸腹之间，奇怪怎幺会这幺痒？．．．咦！？
「咦！？．．．怎幺．．．什幺时候有这个伤痕？．．．刀伤吗？．．．可是又没有流血，又不会痛，这．．．哇啊啊啊．．．里面有小娃娃！」
他发现自己变成『袋鼠』！
这不是真的！
他八成还没清醒，这一定是做梦。
自从他知道自己怀孕那一刻起，他想过几千种把娃娃生下来的方法，包括极呕心地把娃娃『大』出来、或是最方便的『剖腹』生产，但是．．．他没有想过这种啊！
在他细白的肚腹上，不知何时形成了个裂口，若不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痒，他根本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体长了条裂口，裂口长得就像一条浅\粉红色细小皱纹，长约两个巴掌大，要不是他试着掀开看，他压根儿没料到，原来他所怀的小娃娃是在自己的『袋子』里。
　天啊！原来身体的主人是外星人？
噢！他的头好痛喔！
不会是他在做梦吧！刚刚睡醒所以产生的幻觉．．．。
鼓起勇气，希凡再次伸手轻轻剥开裂口，里头很温暖，有着柔软像绒毛似的东西，他的娃娃被一层膜包护着，膜里的液状物看起来挺像羊水，小娃娃在羊水里不安地动着迷你的四肢，小小的手掌张了又握住，五官具全的小脸很可爱地微微露出像是笑的表情，眼睛是紧闭着，小小的肚肚有一条说青不青、说紫不紫的脐带与他相连，希凡叹为观止，这是他的一部分，这个小小的生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想要．．．尖叫！
「啊！．．．」
他兴奋而且火力全开的尖叫声响彻了云霄，惊动了所有在天牢里的人。
「殿下！」离希凡最近的小可扔下每天早晚必备的蔘汤，匆匆忙忙撞进来。
「小可！有娃娃！有小娃娃！你看！」希凡兴奋地拉开裂口献宝似地要小可观赏。
不自觉地，小可的脸白了白，觉得自己有点晕。
「殿下．．．那个．．．王子还没．．．『自己』要出来之前，我．．．我觉得．．．好象不要见陌生人比较好。」小可小心地挑选着用词。
妈呀！长这幺大，他可还没这幺近见过还没长好的小娃娃，小小的，看起来软软的，在布满血管的羊膜里动着，．．．唔！好恐怖！
「啊！？不能见人啊！也对喔！空气里有细菌，一不小心有可能会感染疾病，谢谢啊！小可，我都还没想到这一点呢！」希凡马上放手，让裂口回复为一条细细的皱纹样。
「殿下！我帮你把衣服穿上吧！会着凉的。」小可机灵地把丢在一旁的衣服撑开，轻手轻脚地服侍他美丽得不可方物的殿下。
「小可！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子生孩子的吗？」希凡走到镜前坐下。
「我也不太清楚，我没生过孩子啊！．．．殿下，要不要我找人来问问？」拾起梳子，小可将滑顺的银发束起。
「我看不用了，这该是正常的吧！」呵！呵！呵！他曾听过利用人工怀孕男人被称为『袋鼠男人』．．．，这形容词真是该死的对极了！
这可是本世纪第一大发现！

15
镜头一转，这厢的屿炵红妆正在对镜催眠自己。
他要当王妃，这鄂炽城的王妃的位置是他的，没有人能夺得走！
为了成为筠哥的另一半，这些年他下了多少苦心，费了多少时间，听说『习惯会成自然』，只要筠哥习惯了他的存在，娶他为妃是迟早的事。
但是，千算万算，他没料到今年才因为听说筠哥喜欢鹰，所以他到磷鸠城买了头鹰回来，筠哥居然『被迫』娶了魔十九这妖魔鬼怪，哼！气死他了！
到目前为止，他连魔十九长成什幺鬼德性都不知道，那妖魔必是因为偷看到他的美貌而羞惭地躲起来了。
只要除掉魔十九，筠哥一定高兴得马上娶他的，然后他会和筠哥燕好．．．，筠哥！不要！不要这幺做，啊！好想逃走，可是，却又渴望他更火热地爱他，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真的好无助！啊！好羞人！他的筠哥．．．啊！
等一等！
屿炵红妆，你好邪恶！
专心一点，你要当王妃，要有威严。
是的，要有威严！
杀鸡儆猴果然有效，关了个恶仆进天牢，连总管都恭敬起来，奉他为『未来王妃』，哈！哈！哈！
努力，他会让所有人都用钦佩的态度称他『鄂炽红妆』一声『王妃』的，这一日必会到来。
传说中的『杀人魔』，屿炵红妆坐在自己强占来的王妃寝殿里的小木桌前．．．埋头苦读。
他虽然有点怀疑，但是因为总管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本『王妃需知上册』，用极尊敬地语气要他好好参考，说是历代鄂炽王妃都必须熟记这些条约，翻翻好象也没几页，他只好努力以赴，反正等他正名后，再央求筠哥把这些条款全删了就行了。
什幺『鄂炽传统』，王妃必需『自律』，一大牛车的拉杂规定，才翻开第一页看到一行大得不不能再大的字，『吃得苦中苦，方为鄂炽妃。』，他心里就深深感到厌烦。
往后头翻去，什幺『行不摇摆、坐不驼背、站不斜视、笑不露齿．．．』，一样一样都看似简单，实则困难万分，他光是试着『行不摇摆』就花去了几天的功夫，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他总算是练成了，当他走给总管看时，总管还一脸的震惊。
哼！这有什幺难的？
只不过是要『走路同手同脚，头挺直，屁股夹紧，手脚打直不弯曲，一脚内八字、另一脚呈外八字走路。』而已嘛！
虽然前几回他总是跌倒，但是，『有治志者事竟成！』，天底下没有人做不到的事，既然以前代代的鄂炽王妃都做得到，没道理他做不到。
凭他的聪明才智，有什幺是办不到的呢？
每天那些苦得不得了的饭菜，他都可以从刚开始的吃一口吐三天，练到现在吃一碗才吐一天，为了鄂炽王妃的位置，他拼了！
「筱主子啊！那扫把快练到第四页了，您到底写完了吗？呵！呵！呵！您第三页里写的第一百七十七条，要他练说话柔和温婉，他这忒厉害的，居然还当真每天一清早去御花园池中央的杂草丛取第一颗露珠喝呢！」总管提着灯陪着苦命写书的主子挑灯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