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仙翁此刻却笑逐言开,搁下茶盏,一左一右将他二人扶起,道:
“什么这个,那个的?莫要忘了咱们是仙,这神仙之道岂能以凡人之心忖度?为师说有,就会有!明日,你来照我配的方子采齐草药,送到丹房里去,七七四十九天之后,生子的丹药即可炼成!”
师傅一席话,令善庆君顿感喜从天降,他忙牵了阿雪的手激动的说道:
“阿雪,听到了么?我们可以有孩子,可以有孩子了!一只……不,一个……索性,趁那药在,你我争气些,或蛤或鹤的生他个五男两女,也好不辜负了师傅这番良苦用心!”
阿雪已为这一老一少吓到了,心上一惊,越觉羞愧难当,也不知撇下句什么,便挣脱了善庆君滚烫的双手,独自回房去了。
身后便又是一片人们善意的笑声。
善庆君这边与客应酬了几句,倒被些向日知己簇拥着入了新房,他与阿雪席塌撒帐,饮了交杯,行了夫妻大礼。晚些,复又请出新郎,陪众人一醉方休。
诸仙席上猜拳行令,好不热闹。谈笑间,各位又吃了许多酒,到了申正时候,便有贺客陆续告辞的。
用过了两道茶,嘲凤与金吾一同饶过回廊,在园中闲庭信步,四处逛了起来。
“看来我们送的这礼倒是显得寒酸了!”
嘲凤轻叹一声,正从堆积如山的礼盒中随手取出个拜匣来,内中有块黄红相间寿山石刻的《百童捧桃》石雕来,借着绛纱灯微弱的光仔细赏玩,
“不想,连小小的山神土地献的礼都如此贵重!这块石造型饱满,雕功精湛,可谓上上之品了!”
“可不是么?咱们东海也没什么稀罕的宝贝,这墨宝虽说是求玉帝题写的,但怎么说也不算宝物,倘若双翼图腾没有归还四伯,那拿出来才真叫旷世奇珍呢!”
金吾不甚服气的一把夺过嘲凤手里的石雕,看了一回,便丢从一旁,说道:
“三哥!咱们不能教人看扁了,不然我们去找二哥?让他去一趟玉虚宫,顺便……”
“胡说!依我看,倒还不如去求你那相好的混天大圣,慢说一件,十件他总得依你!”
嘲凤也不晓得自己何出此言,听着总觉有些泛酸,
“三哥,你……”
金吾被嘲凤驳的无话可说,嘲凤无意间发现他正瞧着自己出神的厉害,唤了几声皆不应。
场面尴尬非常,或者这小九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人?嘲凤暗暗想,他也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湘妃竹的扇子来,拿在手中,“哗啦”一声响在二人之间打开,顺便掩饰住视线当中金吾那好看的眉眼,他便只垂眼望着湖面不语。
这番晤谈,善庆君也听见了,遂急忙上来解围,笑劝道:
“东海龙神两位太子大驾光临,便是给足了鄙人面子,所谓‘礼轻情谊重’,何必非要讲究这些形式?”
三人闲谈了一回,嘲凤心上终是惦念着那生的与貔貅相仿的小旦,也顾不得彼此身份,便硬扯着金吾去了,这时有数十对大红灯笼前来引道,三人各自随着红灯笼步出了园,不想嘲凤他们却是来晚了一步,戏班早将行头收拾封箱,角儿们也使了术法,召了几朵祥云离了蓬莱。
及要闹洞房之时,却出了事。
善庆君将要出门时,阿雪却唤住了他,红烛婆娑,仆妇丫鬟剪了烛花,把高台烛火剔的一发明了,将二位新人照映的神采奕奕,及打发了下人退去,善庆君揭开帐子,挑了红巾,借着烛光细细凝视阿雪。阿雪当晚面赛雪里梅花,发若墨云,周身兰麝袭人。善庆君看在眼里,喜在心上,便借了醉意,花腔唱道:
“阿雪这般可爱,纵是旁人要用仙姑来换,教我如何舍得?”
阿雪听了,忍不住一笑,拉了善庆君的双手,问:
“貔貅今日可来了没有?”
善庆君见瞒他不过,只得摇了摇头,阿雪似有些失望,叹道:
“其实我们又何必杞人忧天?前些日子我已算出貔貅应转生于滇池,只是这次的卦爻十分蹊跷,解了几次都无功而返,不晓得从中会不会生出些险象来?”
善庆君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道:
“无论如何,咱们都算尽心了,貔貅心善,想必上苍会格外眷顾,何况日后还有紫微大帝护着他,你我倒也无须多虑!”
阿雪得话,宽慰了些,颜色稍正,便点点头。
善庆君话间已脱了喜服,掩了门,又与阿雪宽衣解带,阿雪虽说先前已许身与他,但时至今日,教他学那闺阁模样与善庆君夫妻相称,尚还觉得十分别扭。阿雪见善庆君斜卧塌上,衣衫松垮,还煞有介事的唤他道:
“娘子,快来罢!”
阿雪一笑,红着脸,迟迟不肯挨近善庆君,善庆君久候不见他的阿雪有所动作,亦有些不耐。阿雪此时罩着件素淡衣服,背对善庆君站着,善庆君故将自己身上所剩无几的衣物,除的一干二净,悄然行至阿雪身后,一把将他揽入怀中,契合之紧,就要贴身服侍。
“善庆君,你好不正经!”阿雪笑言。
善庆君也笑了,
“我几时正经过?怎么,后悔了?”
阿雪锁着一双眉眼,轻声道:“郎君……怎么这样讲?”,忽将身子猛的一转,出其不意把对方那已磨的抬了头且蹭在他腰臀间的性器掬入自己鼓掌之间。善庆君促不及防,被他攥了,鼻息愈重,在其花样翻出的手法下,却抬了他变化的与阿雪一模一样巴掌大的脸,一路望进他眼内,喘息道:
“阿雪!?”
那‘阿雪’也不答话,一面大笑着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一面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的指尖微露出些锋芒华光来,饶其身后,迅速封了善庆君身上几处要命的穴,
“不是阿雪!你究竟是谁?”
他不甚委婉的笑,露了怯。
善庆君因此察觉这人并非阿雪,但又辨识不出他身上的气息,慌忙要将‘阿雪’推开,可到底今晚他做新郎十分高兴,难免贪杯,便多饮了些酒,浑浑噩噩当中又不曾提防他人,竟将自己最脆弱之处交付对方,只好凭其为所欲为!
善庆君踉跄着倒在榻上,顿觉出不适来。
化出本来面目的那人很有与他大玩一回的意思,隐约听其轻喘着说道:
“我改变主意了,善庆君!交换,如何?”
他凭其沙哑的嗓音即知对方这是耐着性子与他交涉,可“交换”?换的究竟是何物?又拿什么来换?
善庆君尚未体会出这话中的深意,已觉出身后有些异样,
“你这后面怕是鲜有人顾吧?很好!那么就用你自己来换阿雪,怎样?”
那人说着,便笑着凑近了含住善庆君性器,直将以舌撩拨的他身上隐约透了层醉人的红,这才似笑非笑的收了手,并上下欣赏了番,道:
“真是具漂亮的身子!这样一盘好菜,不吃的人,便是傻子!”
善庆君面色红晕,带了几分羞耻,他瞧着生人那饱浸欲望的眼,咬咬牙,冷笑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爷谈条件?”
那人不吭声,想是没有料到善庆君想都不想,便拒了他。
“知道貔貅怎样死的?难道你忍心看着阿雪步他的后尘么?”
他说到后来,话里已带了些怒气,不管不顾的仅简单用指潦草拓了几下善庆君后面,就迫不及待要硬闯进去。
“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亏你想的出!”
善庆君眼前模糊一片,他也不晓得来的究竟是什么人,来了究竟有多少人,唯一肯定的是对手既非一个,也非两个!
“彼此!彼此!善庆君你也不遑承让!不要忘了,当初你是如何得到阿雪的!”
那人言语犀利,动作却出奇的柔,缓缓吐出的气息恰拂在善庆君脸上。这呼吸里夹杂着一团令人不由得想亲近的东西,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想到这里,善庆君便有些慌了,他用力一挣,高声叫道:
“滚!阿雪在哪里?他在哪儿?”
顶上随即传出个压抑低沉的声来,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他?放心,主子留他尚有用处,一时半刻死不了!”
死不了?
善庆君苦笑,并在心上反复吟哦这句话,死不了……死不了……
以后,任对方如何戏辱他,他左右都不再出声。
……
那人从他身上下来,已过了半个时辰,他虽泄了却觉无趣,砸砸嘴贪婪品着唇齿间残留着的善庆君那无与伦比的美妙滋味,意犹未尽暧昧抚上他的肩,笑道:
“这叫什么?敷衍了事?也罢,暂且先欠着!日后再连本带利的还!”
他说完并不急着走,起身在善庆君面前悠哉游哉哼着曲儿,慢慢穿戴。善庆君动不了,却瞧他腰间垂下个白玉制的牌,大约刻着的是“上善若水”四字。
“得了!莫要摆出一脸愤世嫉俗的模样!好歹你也算是神仙,不忍杀你,不代表你可以轻易忘了今晚,忘了我!懂么?”
他站在镜前,玉立于斯,镜内映出榻上一片凌乱同了善庆君那遍布深浅印子的裸露身子。他怔了一怔,执扇而望实则为了掩饰一向知度的他此时的惴惴之心。那人回首颦眉,潇洒开了扇,又见龙飞凤舞“上善若水”四字,
“想必你也知道,在下正是北方多闻天王麾下五行四方之一,唤作‘水’的”,他下意识扯了一旁沾了血的锻面锦衾覆在善庆君冻的有些发抖的身上,
“哼!你倒不要糟蹋了这个‘水’字!”
善庆君整晚与水说的话寥寥无几,便是开口也并非他极想听到的温香软语。水听后不动声色,他确是喜欢善庆君这副绷紧的身子带给他的极乐,掺几分不甘屈居人下的倔强,似乎还有那么一丝随时准备反攻之意。
“哼!有趣!”水摇着扇子,作如是想。
在他那本血迹斑斑、罄竹难书的罪花名册中,绝少有似福缘仙鹤这样的。那些妖或哭、或闹、或呻吟、或告饶,却丝毫引不起他们兄弟的怜惜,到后来也难逃一死。“采花,自然要采新鲜的!花离了枝头,岂有生还的道理?”当年的水,便是如此调唆手下的人。他不是没爱过,可那人却叛了他,私配了下界一名女子。
“什么情爱?简直狗屁!”他借着肉欲与杀戮麻痹自己,这一恍竟是数千年。
今晚他却破了例,拂了主子的意,违了规矩,他自然清楚会怎样。不过,他心上实在不忍就这么毁了面前这小子。
“呃……”
忍了半晌,善庆君还是痛的唤出了声,他未料到对方竟会咬他,硬是从那左肩上齐齐衔下块肉来。他此刻身子已可动了,抬了抬胳膊想使术法止痛,却被水一把按住了手,见他冷笑并用别样法术去盖那印子,善庆君便知,这伤是除不掉了。
果然,听他又道:
“名字喜不喜欢由不得你,肩上这伤你且留着罢,一辈子也好,教你能时常忆起我来!”
……
他讪笑着要走时,又去吻他,善庆君不依,水用力强他,却是不慎刮倒碎了个琉璃盏。
门外的下人起先并不在意,还以为是善庆君与阿雪两人新婚燕尔,甜言蜜语,及听见了动静才觉出不对来。有个胆大的丫头,竖起耳朵听了一听,觉屋内有人讲话,却听不明白,便轻轻走到窗下,又见下了卷窗,便将舌尖舔破了纸一望,见个生人正将他家姑爷压在身下,这人却不是阿雪。
丫鬟还是未嫁的黄花闺女,见了眼前这景象,吓的腿都软了,亏她还算聪明,慌而不乱,匆匆到了前院,便把屋内的情况据实禀了正在席间招呼众仙的太白金星。
第二十九章:今非昔比
善庆君猜的无错,当晚不速之客来的确是不少。
即是天王下令,五将自是奉命不遑,动了虎符接连撤了驻守北天门的射御步兵,又抽调了戍边的快驹骑兵,公凑成了六欲天里最精锐的一队人马,兵分四路,由罗山夤夜而来,已然在不知不觉中布下了天罗地网,围住了岛上这园子。
若只是为了寻乐或搅局,未免有些兴师动众。
天王的意思是,留下阿雪,其余的人:顺者生,逆者亡。
善庆君本是必死无疑,却被玩心大动的水一味姑息,私自放了他一条生路,代价自然也不小。
太白金星闻听后院无端生了变故,也不则一声,只唤了嘲凤与金吾同他一道前去。
回事的丫鬟提了一盏绛纱灯走出来在前引路,太白金星一路无语,踩着盘珠云履,疾步而行。
金吾边走,边压地了声问嘲凤道:
“三哥!差不多要回了,此刻把我们叫了去,不知为着什么事?”
嘲凤笑了一笑,回道:
“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怕是不便声张的,不然这老神仙也不会如此谨慎!”
“出事了?”金吾听他似是话里有话,虽是有些不着边际,但不知怎的,胸口立觉象摘了心尖般的一阵钝痛,忽一口气接不上,向后便倒。嘲凤忙不迭扶住了他,看他面色不对,就抚着他心口问道:“怎样?莫非真出了大事?”
金吾摇首,渐渐苏醒,他口称是吃醉了酒,身子不适。其实方才金吾夜观星象,见东方无来由的起了场流星雨,心上便有些担忧。
陨星素来不吉,他掐指一算,竟是场浩劫的征兆。
劫数究竟怎样,金吾却再算不出。
嘲凤在他身侧静立半晌,陪着金吾略歇了片刻。那边太白金星已打发门内管事的来催了,嘲凤便与那人耳语了几句后,见其走远了,才回转过身来对金吾道:
“九儿!若是身子不快,就先在这里歇吧!九百九十九间房,任你挑选一处可心的,一会儿自有人来引你前去!”
嘲凤说完,这就要走。金吾急的也顾不得痛,要赶着逐上他的三哥的脚步,便从那石阶上犹站立不稳的直跌了下去。
嘲凤听见了动静,随即脚下动作一滞,住了步子。未待他转身,金吾却已强撑起了身子直奔嘲凤怀里,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三哥,你我是要一同回东海的!莫要丢下九儿一人!”
金吾分明已流了泪,挨着他肩头的地方早已湿濡一片。可等嘲凤应了他,准他留下来时,再望去,金吾却仍是那样一副无忧无虑、眉欢眼笑的快乐模样。
嘲凤眼见金吾跑跳着行到前面去了,知他身上并无大碍,便放下心来。他轻叹一声笑了笑,心道:少年不识愁滋味,未尝不是件好事?
等他二人过了数重门,到了那处行馆别苑,却又是另番想象不到的情景。
屋内此刻已不见了生人,单留下个面无血色的善庆君席地而坐,一袭帖身穿的淡色衣裳浸透了血,白首发丝散乱披搭在肩上,先前那副飘然凌云的神仙模样已无半分。
他肩上的伤还在,时不时渗出些血来,太白金星起掌要与他疗伤,谁知那骨髓里竟象是有邪气作祟,非但正气不侵,反而还被它缠住吸食了大半。
太白金星慌忙抽手,倘再晚一步,善庆君恐有性命之忧。
果然,他左胛上方因缺了肉而现了骨,留下个碗口大小的印子。那印子虽似被什么不知名的旁门左道之术医的好了个大概,但又总也好不完全,外力借不得,不然伤口便会由外至内瞬间裂开,先是肌理,再是骨髓。
老仙翁那一掌险些要了他的命,福缘白鹤早已木的忘却了疼,剧烈咳了两声后,忽又疯了般大笑起来。
嘲凤抱起了,将他坐在身上。善庆君却在这时拼命挣了起来,嚷道:“畜生!别碰我!还我的阿雪,还我的阿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