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样的忙碌又能让他静多久?一年?五年?也许有一天他会受不了而爆发,连他也不知道这压力要朝何处发泄,只要一静下来,他就忍不住去想念,忍不住思绪纷乱。
他甚至走在街上都会多看一眼妇人手中抱着的小小娃儿,想着他是否已经投胎,想着他是否还记得彼此的约定,要是还记得他,一定要回来看他,即使只有一眼也好。
只是,小小娃儿又怎会有前世的记忆?既已转生,何苦寻思过往,该让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是那样婆婆妈妈的男人,应该要拿得起放得下,如果连对方都忘了他,他又何苦死死记得那段记忆?不过是多折腾自己罢了,大哥看在眼里也是不忍。
「小狐狸,你的同伴在哪里?你是不是走失了呢?也许你的同伴现在正回到破庙找你呢,我是不是不该多此一举把你带回来呢?」
小狐狸不会说话,但它紧紧挨着凌岳的胸膛,随着他呼吸的步骤而起伏,喜儿给它拿来几颗鸡蛋,它却兴趣缺缺,只是挨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狐狸,真希望你可以跟我说说话,我这样对着你说话要是让喜儿瞧见,她一定又会以为我发神经。」
小狐狸却只是伸出粉色的舌头,轻轻舔着他的手掌,一下一下,像是要抚平他心里的寂寞与伤痛。
才一个月啊……他跟那个人在一起不过一个月,这痛,却要到何时才能止住呢?
虽然家书里头没有写明康老爷一行人的特征模样,凌岳还是一眼就认出要接待的贵客,原因无他,那位康老爷骑着骏马赶路,身后跟着车队,这些都是商人常见的打扮,问题在于,车队中间多了一辆马车,那马车前头还用帘幕遮了起来。
凌岳有不好的预感。
「康老爷。」带着笑脸上前迎接,凌岳今天一身藏青色长衫,带着两名家丁跟喜儿就来城门口接人。
康老爷长得一张国字脸,称不上慈眉善目,但算得上是神采奕奕,就这样年岁的男子来说,他的身子尚是健朗。
「这位想必就是凌二公子了,之前听令兄提过几次,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这次老夫南下办货,途经贵城,可要打扰凌二公子数天了。」
数天?凌岳起疑,既要南下办货,又为何要停留数天?这样不是耽搁了行程吗?虽然起了疑心,但凌岳还是不动声色。
「康老爷哪里的话?家兄的朋友就是在下的朋友,有朋自远方来自然要好好招待,康老爷请不要客气。倒是小弟有一个疑问闷在心里,不知道方不方便问?」
康老爷扯着脸皮笑笑,「有什么不能问的?凌公子请说吧。」
「这马车里……可是尊夫人?」他是听过有些商人因为与夫人鹣鲽情深,所以出门会带着妻子,但是这康老爷子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也学那些小伙子来个形影不离吗?
「喔,那马车里不是拙荆而是小女,小女自幼身染怪疾,看了许多大夫都医不好,这次听说南方出了一位神医,曾经治好广为流行的瘟疫,特地将小女也带出门,看能不能得见名医。」
凌岳扬了扬眉,神医?难道是指如今跟着大哥云游四海的胡礼吗?那康老爷这趟还真是白走了。
「原来如此,就请康老爷与康小姐安心在凌府住下,在下会差人打听那位神医的消息。」
「那就请凌公子多费心了。」
两人又是一阵家常闲聊,说说南北货近来的市场如何,在凌岳的带领下,康老爷一伙人步进了凌府大门。
招待客人用过晚膳,凌岳这才记起被他关在房间的小狐狸,回到房间后却连一个狐狸影都没见到,以为是喜儿带着它出去晃晃了,便将喜儿招了过来。
「我?没有啊,方才喜儿正在安排康老爷与康小姐的厢房,根本没过来这边啊。」开玩笑,她怕死那只小动物了,怎么可能会带它出去晃?
「可我的卧房除了你以外,其它人都不准进入,门窗也都掩得紧密,它怎么跑得出去?」更何况小狐狸从被他抱回来到现在几乎滴水不进,哪来的体力乱跑?
「喜儿也不知道……」正在懊恼时,她却想到一个最有可能的解释,「会不会那小狐狸其实是狐狸精,现在已经离开了!」
「喜儿,我看你是闲书看太多了,那只小狐狸要真是狐狸精,为什么要让我抱回来?难道它想色诱我吗?」
喜儿一阵沉默,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个天兵少主才好。
「二少爷,也许你以前曾经救过它,所以它回来报恩,但是看到你什么都不缺,所以就自行离去了。更或许它根本不是来报恩的,而是来为非作歹,只是法力太浅,不得已才作罢。」
「……」凌岳只手抚住额头,觉得这两年来他可能太过忽视喜儿的存在,导致她朝不正常的方向发展,一股罪恶感逐渐蔓延开来。
「算了,你去招待康家父女吧,我去找回小狐狸。」
这凌府说大不是很大,说小也不是太小,要找一只小狐狸虽然有点困难,也犯不着劳师动众,更何况,他只要闲着没事干就会胡思乱想,自然是寻狐的最佳人选。
「二少爷……」喜儿规劝无用,忽然悲从中来,她不过是个小丫鬟啊,为什么每次都得充当凌家主母招待外宾呢?这些都是少夫人的工作呀!这样叫她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呜呜……
前厅找过,后院找过,凌府里的几个院落也都找过了,就连下人房他也翻过了,除却他现在正在找的花园,就只剩下客人住的「问兰居」,只是,就为了一只小狐狸去惊扰客人……
凌岳抬起头看了院墙几眼,想着这样的高度防得了宵小,不晓得关不关得了小狐狸?
「跑到哪里去了呢?」搔着头发,他其实有些担心,那只小狐狸是不是饿昏在某处,这小家伙才进门一天,就这样到处乱跑让人担忧,真是让人苦恼,早知道就把它带在身边了。
不得已,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求见康家父女,表明缘由说要寻找小狐狸。
「喔?找狐狸?凌公子啊,天色都这么晚了,你要不要……」言下之意是这么晚了,你打扰我不要紧,但我女儿是黄花闺女呀。
「康老爷,如果不方便的话,我让喜儿去小姐房里看看就好,其实我是怕那小狐野性未驯,不小心伤了小姐。」
「这倒是……」康老爷抚着下巴那一撮胡须,考虑了一会,「罢了,凌公子请稍等,我去叫小女到花园里回避,让你好好找一下,我顺便让底下的人也去找。」
凌岳来不及拒绝,康老爷就一阵风也似地从他眼前卷走,他还怀疑自己的视力有些问题,不断揉着眼睛想看更清楚呢。
大约过了一刻钟,康老爷来交代说康小姐已经离开厢房,可以进去找小狐狸了,凌岳想也不想地就一头撞进人家闺女的厢房里。
狐狸没找到,香味倒是闻了一堆,凌岳有些沮丧,又想起这毕竟是人家闺女的房间,男子不宜久留,便讪讪退出,转往别处去找。
从头到尾,康老爷都只是别有深意地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纹越来越明显。
凌岳又到花园里找了一回,正想放弃时,却看到一身白影向他缓缓飘来,他抬头一看,却看到一张绝世容颜,心脏忽然紧缩,血液也似乎倒流。
那张脸他再熟悉也不过,曾经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身影,只是、怎么会?现在不是七月分吧?就算是,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现身给他看?迟了两年的相会真是让他有些痛彻心扉呀!
「……凌公子?」一身白衣的康柔伸出素手,在呆住的凌岳面前挥舞了一下,有些困扰,怎么这凌家少主一见到她就变成这样?她长得有那么吓人吗?
凌岳眨眨眼,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有问题,不然怎么会把对方的声音听成女的?明明……鸣烨的声音就算再细,也不像女人啊。
「鸣烨?」有些不敢确定的,他率先唤出那久违的名字,一出口,才发觉要喊出这名字有多么困难多么痛苦。
「凌公子,你认错人了,小女子名唤康柔,不是你口中的鸣烨。」康柔轻轻一笑,粉颊上有着腼腆的痕迹。
「康柔?」凌岳疑惑,再次盯着对方的脸细瞧,这才发现真是自己错认,虽有七分相似,但女子的五官毕竟比男子柔美太多,他不该犯这样的错误,将眼前的女子错认为他等待的袁鸣烨。
「原来是康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花园逗留?康老爷会担心的。」最初的心悸过后,余留下的竟是漫无止境的空虚感。
凌岳苦笑,这天底下的人这么多,怎么偏偏康小姐就长得那么像?不免让他怀疑是有心人的安排,没有一个生意人出远门会带着自家闺女的,就算是求医,这也太危险了。
「凌公子!」康柔将怀中抱着的动物往前一递,让凌岳看清楚动物的全貌,「这是你在找的小狐狸吗?」
凌岳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小狐狸竟会在康小姐手里,情急之下连谢谢都没说,就直接将小狐狸抱过来,确定小狐狸没事后,才想起要跟人家小姐道谢。
不料他抬起头时,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哪还有康小姐的影子啊?
小狐狸看起来有点精神萎靡,似乎是饿坏了,想起为了找它而辛苦奔波,凌岳明明应该板起脸凶它,好让它明白事理不可以乱跑,却在看到它眼角的眼泪时戛然住口。
「唉。」很无奈地叹一口气,这只小狐狸倒是很知道怎么撒娇,连向来跟动物不太亲近的他都会心折,凌岳不由得想,怎么向来喜欢小动物的喜儿偏偏就不喜欢它呢?
「你不吃鸡蛋,难不成真要吃鸡肉?」一想起喜儿知道他拿鸡肉喂这头小狐狸,肯定又要啰哩叭唆,但他又不忍让小狐狸活活饿死,无奈之下只好偷偷去厨房拿了些晚饭剩下的鸡肉。
小狐狸果然吃了,而且还吃得津津有味,凌岳看在眼里,突然联想到小狐狸是不是饿坏了才跑出去觅食。
「小狐狸,你如果肚子饿的话就叫我一声,不用跑出去找,要是吓坏了府里的女孩子就不好了,更何况人家康小姐还有病呢。你呀,以后就乖乖待在我房里,一有空我就会带你出去走走。」
抚着那柔顺如丝绸的白色毛皮,凌岳宠溺地眯起眼睛看着小狐狸,这只小野狐一点都不像是野生的,它不撒野也不乱叫,除了喜欢乱跑以外,也没什么坏毛病,看起来就像是有人驯养过一样。
「……小狐狸,我也该给你起个名字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名字呢?」凌岳趴下身子,让自己与坐在桌上吃东西的小狐狸平视,他觉得小狐狸很有灵性,似乎能够听得懂他说的话,于是一开口就没完没了。
小狐狸漆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看桌上的茶壶,意识再明显不过。
「你渴了?」凌岳发现自己跟小狐狸之间真是沟通无碍,完全超乎自己所想,这只小狐狸也真是聪明得紧。
顺手倒了一杯茶水,将杯子放在小狐狸的眼前,没想到小狐狸还真的低下头舔了几口,没几下,茶水就被喝光了。
「你还真的喝茶啊?不苦吗?」凌岳怪叫,一般动物不是都只喝水吗?怎么这只小狐狸却肯喝有苦味的茶呢?
小狐狸盯着他看,又用前脚推了推茶壶,凌岳苦笑,又给它倒了一杯。
「慢慢喝,你要喝多少都成。」一边宠溺地倒茶给小狐狸,一边又忍不住想要是喜儿看到这一幕,肯定又要念他了。
不晓得为什么,两年来不曾平静的心湖,在遇到小狐狸后,竟然奇迹似地平静下来了,不由得猜想也许他真的曾经救过一只小狐狸,如今这狐狸来报恩了。
小狐狸酒足饭饱,眯起圆大的眼睛,扑进凌岳的怀里,大大打了个哈欠。
「想睡了?」凌岳嗤笑,这小狐狸还真是单纯得可以,吃饱睡、睡饱吃,无忧无虑的模样真是教人羡慕。
凌岳一手抱着小狐狸,一手推开窗户,对着窗外明月,他缓缓地闭起眼,静静的思念。
第九章
彷佛有什么液体掉落在他的手掌上,凌岳觉得有些烫,不知是不是喜儿刚烧好的开水,一滴、一滴,逐渐在他的掌心里扩散开来。
这里很黑暗,所以他看不清这是什么东西,也许是房里的蜡烛烧尽了吧,他也懒得起来再添烛火,只是手心里那液体有些怪……
非常冒险地,他直接抬起手掌,舔了一下,也不怕让人下毒或是吃到什么不洁的东西。
有点咸,更多的是苦。
凌岳一愣,这味道他很熟悉,就在两年前,他时常尝过的,可他房里有什么人会哭呢?该不会是小狐狸吧?往怀里一摸,小狐狸却不见了。
该不是是在发梦吧?怀里没有小狐狸,掌心里全是眼泪,这黑暗的空间似乎也不像是他的房间,那么,他一定是在做梦了。
伸出手捏了捏脸颊,想让自己痛一些,说不定这样就可以醒来,这诡异的梦他一点都不想继续,却在黑暗中发出一丁点声音时,他停下手。
「凌岳……」
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这肯定是梦,不然他不会听见这样熟悉的声音,本想弄醒自己,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索,想找到那只有在梦里才能重逢的人。
「你在哪里?在哪里?」
这里这么黑,他完全看不到,只有一声声的呼唤从黑暗中传递过来,揪痛着他的心,勾引着他的魂。
「凌岳……」
那人只是呼唤,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凌岳几乎是不要命地往前跑,最后,眼前的黑暗霍然开朗。
这风光明媚的景色不是睽违两年的「临湘水榭」又是哪里?站在那里呼唤他的人不是袁鸣烨又是谁?
「鸣烨!」
来不及思考、没有时间欣喜,凌岳拔足狂奔,临湘水榭附近的草又长高了,却挡不住他思思念念的心。
两人最后紧紧拥在一起,说不出思念道不出的悲伤,他们之间不需要多余的话语,也许当年来不及开花结果的感情两人都没说出口,可这份煎熬的思念却怎么也抹不去。
他捧起袁鸣烨看起来健康红润的脸色,这张清俊的脸也只有在梦中才能这样健康吧?
他从不曾拥抱过如此活生生的他,这样难得的会面让他只想尽情倾吐思念。
嘴唇就这样贴了上去,身体也紧紧黏在一起,思念像一把火,顿时点燃了两人的热情,欲念无边无际,两人在欲海里不断渴求着对方的身体,终至决堤。
他记得自己在对方身体里的感觉,也记得对方紧紧拥住他、似要勒断他脖子的力道,狂猛的动作却没人喊疼,两人都是费力地喘气,一下一下地,往高峰推去。
直到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凌岳眼前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在高潮中晕过去,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凌岳模模糊糊想着,脑子开始运作,眼睛也缓缓睁开来。
这是自己的房间,外头的阳光已经透进来,看来他睡了很久,挣扎着想起身,却发觉腹部有些沉重,像是被放了什么东西,往下一瞧,才知道是小狐狸趴在他肚子那边睡觉。
只是很奇怪,小狐狸会流口水吗?不然他的衣服怎么湿湿的,而且还有些黏,被风一吹感觉还挺不舒服的。
他想轻手轻脚移开小狐狸,却发觉小狐狸像是叼着什么东西一样,心里一个机灵,他迅速拎起小狐狸的身体,却扯痛了他某个最脆弱的部位。
「呜……」痛痛痛,怎么会这么痛?难不成小狐狸半夜肚子饿,把他的命根子当成鸡肉啃来吃?
小狐狸被他惊醒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表情无辜得像是个孩子。
凌岳颤着手摸上那布满白色体液的部位,突然想起昨晚的春梦,他连忙捞起小狐狸的身体,在它尖尖的嘴上闻了又闻,一阵咸腥的味道扑鼻而来。
「……」
他昨晚,难不成是急色了所以抓着小狐狸顶着用?不可能啊!小狐狸的嘴里有尖牙,真要是受惊了,一咬下来肯定出事,那是为什么……
小狐狸一脸无辜地望着他,让他无言以对,再怎么说小狐狸都是无辜的,肯定是他迷迷糊糊做了错事,只是怎么会是拿小狐狸当对象呢?这也未免太离奇了,要是让人看到他还要不要做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