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忧无语,低头吃饭。
吃了一会儿,那少女忽然道:“不过,这边最近倒是有些反常,平常这里背靠大山,是没有什麽人经过的。没想到前两天来了一个富家的小姐,今天又来了公子你们两位。”
乐无忧连忙把嘴里咀嚼的饭菜吞咽下去,张口道:“富家小姐?”
“恩。”少女道,“是个很漂亮的姐姐,很……豪爽,手里还拿著一把剑呢。她住在镇里张寡妇家里,白天总是出去到山里,也不知去做些什麽。公子,山里有这麽好玩?”
“额。”
“而且那个小姐长得真是……公子,你一定没有见过,那小姐眼睛是蓝色的!就好像是天空一样的颜色……天呢,我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的。”
乐无忧愣了一下:“蓝颜色的眼睛?”他脑子里迅速出现外国佬三个字,想了想又不对,这少女说那小姐看上去是富家子,拿著剑,十分豪爽……
“是钱不守吧?”
乐无忧回头去看,贺亭甫出现在他房间门口,倚在门框上迷愣著眼,像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我也是这样想。不过钱不守来这里干嘛?”乐无忧道,“你怎麽不多睡会儿?我看你好像还很困啊。”
贺亭甫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在外面叽叽喳喳的,我也不太睡得著。”
少女马上抱歉道:“真不好意思,我说话声音太响了。”
“哪里响了。是这家夥自己招风耳。”乐无忧哼了一声,贺亭甫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走过来在乐无忧身边坐下,非常自觉地拿起了盘子里另外一双筷子。
“这是王姑娘做的?”王是镇长的姓。
少女羞涩道:“不是的,我还在学做菜,可不敢做给公子们吃,这是厨房里的婶子做的。”她顿了一顿,又道:“刚才公子们说……你们认识那个小姐吗?”
贺亭甫耸耸肩:“如果真是我们说的那个人的话,那就认识。”
乐无忧马上发表自己的意见:“我觉得应该是她。中原地方应该没有多少蓝眼睛会武功的富家小姐吧。”他想了一想道,“不过真奇怪,钱不守这种皮娇柔嫩的小姐,就算是在江湖历练想必也是她叔叔罩著才能顺利,到这种深山老林里来──就不怕老虎吗。”
贺亭甫闻言失笑:“那小姑娘想必轻功是挺厉害的,她又不像你不会武功,碰到老虎好歹也能跑掉。这个你倒是不用替她担心。”
乐无忧摊手。贺亭甫一笑,又向少女道:“王姑娘,你在这里知不知道你们临近的一座镇子发生的事情?”
少女道:“你说临近的镇子……是指鹿鸣镇吗?知道啊,我们这里很人迹罕至的,平常镇子里的猎户猎到了什麽都是拿到鹿鸣镇去卖,与鹿鸣镇来往很频繁的。”
贺亭甫和乐无忧都是眼睛一亮,马上问道:“那你知道鹿鸣镇最近发生的事情吗?”
少女摇摇头,“没什麽啊?刚才王大叔,哦,就是我们猎户队的队长,他刚才从鹿鸣镇卖了野兽回来,没听说有发生什麽事情。”
两人都是一惊。没事情发生?怎麽可能?昨夜客栈後院那麽大的火灾,死了那麽多人,惊动了几乎整个镇子,怎麽会过了半夜,隔了一个早晨,就什麽事情都没有了?!
贺亭甫道:“王姑娘,你说你们卖野兽……”
“对,鹿鸣镇的酒楼和客栈都会要。”少女道:“我前个几天还一起去过,客栈的李老板很慷慨呢。”
“李老板?”
乐无忧猛的抓住贺亭甫的袖子,低声颤抖著道:“贺亭甫,不对,我昨天……我昨天住的客栈……那老板是姓黄啊!”
贺亭甫登时瞪大了眼睛:“姓黄?不是啊,之前我住进客栈时那老板也是姓李的!”
乐无忧只觉得自己脑子已经变成了一团浆糊。“我绝对不会听错的!帮我安置好住房的老板肯定是姓黄!不对……如果是这样……他是在骗我?”
“或者说,根本就是换了一个人!”贺亭甫苦笑两声:“无忧,现在说不是冲著你来的也不像了。也许这其实就是一个很早就预谋好的陷阱。”
乐无忧呆呆道:“所以,那天那家客栈就是一家黑店?!他们杀了晴萃和亭儿,杀了一整个客栈的人,杀了後院里我的家丁?等一下,”他顿了一下,“贺亭甫,你说过连老板和小二也是被杀死的!”
贺亭甫皱眉道:“是啊,确实是这样。我去老板他们房里查看的时候,确实是一床的鲜血,床上有人……”
“你没看清楚?”
“情况那麽紧急,我哪有闲情逸致去分辨!”
乐无忧倏地站了起来:“那也许床上根本就不是那个老板啊!他可以随便找个死人装模作样一下,然後自己去处理余下的事情……不过,”他的脑袋里灵光一闪,叫道:“发生这种事情,鹿鸣镇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一来,只能说明一个事情──原本的客栈老板和凶手是认识的!甚至是串谋!甚至,甚至──凶手的权势极大,所以才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压下昨晚之事!”
他目光灼灼地盯住贺亭甫:“亭甫兄,这样一来,我们总有个线索了吧?”
贺亭甫见他眼神明亮,神色激动,也不忍心打击他,但是终於还是道:“无忧,虽然你说的很对,可是我们依然是无从查起!世间权势大者何其之多,你又如何知道是谁在背後捣鬼?又是为了什麽?”
乐无忧怔住了。没错。他还是什麽都查不起。
贺亭甫不忍地抓住他的手,安慰地抚摸摸他的手背,道,“别担心,那个人可以压下来这件事,但是我们心里还是记得很清楚,现在查不到,我们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头绪。”
乐无忧叹口气,半晌有些灰心地点点头。他压根没感觉到贺亭甫那双正吃著他豆腐的魔爪。
镇长女儿却疑疑惑惑地问道:“乐公子,贺公子,你们在说什麽呢!”
乐无忧摇摇头,正想一个说辞要混过去,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一个很明媚的笑声传过来:“王妹妹,你在家麽?姐姐找你玩来啦!”
几个人都转过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著鹅黄色短裾广袖箭衣的美貌少女,脚蹬一双流苏马靴,手上拿著一把古色古香的长剑。她高鼻白肤,容貌豔丽,一双圆圆大大的蓝眼睛此刻瞪得眼珠子好像都快要掉下来。
乐无忧和贺亭甫互相看看,都是笑了笑,果然是钱不守。
“你你你──你们──”沙漠中的美丽燕子钱不守小姐见鬼了似的後退两步:“乐无忧?贺亭甫?”
两人就都上前两步,道:“钱姑娘,又见面了。”
镇长女儿惊讶道:“原来公子你们真的和钱小姐认识啊!哎呀,这个世界真是小,没想到在我们这样的小镇子都能碰到熟人呢。”
钱不守却又连续後退几步,脸上露出一种很防备的表情:“你们怎麽会在这里?难道你们也知道这里有九子青莲!”
九子青莲?乐无忧翻了个白眼。什麽东西,听起来好像修真小说里会出现的玩意儿。
贺亭甫也是一呆,然後猛然睁大眼,道:“九子青莲 ?你是说传说中六十年开,六十年败的九子青莲?就是那个据说吃下莲子就可以增长功力延年益寿的绝世宝物?”
乐无忧吓了一跳。哇。真有这种东西。这里应该不是修真地界吧。
旁边的王姓小姑娘也是听得心神俱动:“贺公子,真有这种宝物存在?天呢,我以前都没有听说过。”
贺亭甫马上看住满脸慌张的钱不守:“钱姑娘,你说的是真的?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莫非是你的叔叔告诉你的?”
钱不守哼了一声:“是又怎样?我又不怕你。实话说,我叔叔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据说如今正应该是青莲盛开的时节,说就是在这片大山之中,只不过我找了很久了,连一点迹象都没有──我叔叔反正是不太相信,所以才没有亲自过来。要是你要找,我也不介意,不过你找到可得分我几颗。”
贺亭甫苦笑:“你这样说──我现在也没有那个时间去找这种传说中的宝贝。何况这样的宝物出世,不可能没有什麽征兆,也不会只有你的叔叔知道,我猜也不过是坊间传言,做不得数吧。”
钱不守耸耸肩,忽然道:“你没有时间?你们很忙吗?要做什麽?”
乐无忧只好道:“钱姑娘,我这趟出庄,是奉了爹的命令,要前往洛阳林家拜寿。”
“洛阳林家?”钱不守拍手笑道:“呀,我也要去那里呢。叔叔说了,我去过霁月山庄玩过以後,就要去洛阳林家,替他老人家给林老爷子拜寿。好巧!我们可以一同去了!”
咦?不会吧!
乐无忧不由大皱其眉。他可不想和这个大小姐一路。
“而且你们其实不用这麽急的。”钱不守又道:“离老爷子生日还有挺长一段时间的,赶路也不用这麽久,反正还有时间,你们就帮我在这里山里转转怎麽样?”
俄?乐无忧没想到这个大小姐自说自话的功力这麽厉害。他虽然觉得那个什麽叫做九子青莲的植物好像很猛似的,但是他是真的没有时间去用那个美国时间来找宝贝。他身上有十二条人命要他追查!怎麽可能陪著这个大小姐疯!
乐无忧正要摇头拒绝,贺亭甫忽然踏前一步道:“钱姑娘说的也是,我们反正无事,就和钱姑娘一起去找找那千古奇物九子青莲好了。”
乐无忧听贺亭甫居然这麽说,连忙抓住他往一边扯过去,一边低声道:“你搞什麽,我才不要陪她玩!你忘了我们还要查那个凶手的!”
贺亭甫苦笑道:“无忧,我可不敢忘这个,可是我们现在什麽线索都没有,只知道那家客栈和那鹿鸣镇应该是是被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所操纵,我们能怎麽查?你有办法?”
乐无忧当然是没有办法,只好咬著嘴巴赌气
贺亭甫道:“唉,你咬嘴巴干什麽。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可以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看看事情有什麽变化。在这座小镇留下来,用陪钱不守胡闹的理由,也不会惹人怀疑。就等等看事情会不会有什麽变化。你说怎麽样?”
乐无忧想了想,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同意了。“可是我真的不想和钱不守一起!这个大小姐我应付不了。”
贺亭甫只得道:“那好,她由我来应付好不好?”
乐无忧怀疑地看著他:“贺亭甫,我觉得你对付女人好像真的蛮有一手的。”
冤枉啊。要是我应付女人有一手,我就不会对你这家夥有想法了。贺亭甫只能在心底默默地给自己伸冤。
三人各自休整一日,钱不守心焦气躁的,忍不住就要进山去,乐无忧和贺亭甫只好随她的愿,收拾了一些东西,和镇长家里说了一声,又拜托那个镇长的女儿不要把那个九子青莲的事情说出去,几人就这样进了山。
此时已近初夏,山里林叶茂盛,花开斑斓,倒是一副很好的景致。钱不守在这里逛了许多天,显然是对这里已经熟得很,贺亭甫也是在这附近有逗留过几日,就只有乐无忧一个,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一会儿看看树边上鲜豔之极的蘑菇,一会儿驻足观望极高的榕树上一个小小的鸟窝,表现得就像一个五岁的儿童。而之前他还非常反对浪费时间来山里“玩”。
贺亭甫是哭笑不得,只得拉住乐无忧的手道:“无忧,你要这样玩下去,我们是进不了山深处的,九子青莲那种奇物肯定是要很里才能有。”
无忧脸一红,分辩道:“我,……我才没有玩呢。就看看嘛。”
贺亭甫笑笑,拉著乐无忧跟上回过头皱眉毛的钱不守大小姐。
两个人走在後面,乐无忧看看贺亭甫拉著自己的手,终於道:“亭甫兄,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拉我的手啊。”
贺亭甫顿时装傻:“有吗?”
乐无忧眨了眨眼睛,很天真(贺亭甫视角)的说道:“有啊。”
“哦……”贺亭甫只好道:“恩,这个嘛,我觉得你很像我的小弟啊,兄弟之间拉拉手也没什麽,而且你这样四处走又没有自保能力,我当然得拉著你免得你撞到什麽意外。”
呵,多麽冠冕堂皇的借口啊。
乐无忧微微笑了笑,也不去深究。他其实并没有什麽恶感,因为贺亭甫给他一种同类的感觉,虽然这位同类总是在掩饰。但其实贺亭甫这麽多日子里来所有的小动作,如果放到21世纪,在两个人之间,除了挑逗和暗示好像就没有别的什麽意味了。
说实话,在知道梁小言、厉唯、谭正行那三个人纠葛的那一刻……乐无忧是震撼的。
他终於知道,在这个陌生苍白的世界,也有人会有那样大的勇气承认自己的性向。
男人……爱上男人。
他却没有那样大的勇气。在上一世。
他一直都是个同性恋。爱上自己的兄弟却不敢说出来,为了隐瞒,通过介绍认识了未婚妻,在成婚的前一刻,才知道那女人和自己爱的那个男人有染,而且染得很严重,严重到他们合谋下毒杀了前世的那个自己。
真是可笑。
他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心中的感觉是什麽。他明明还有意识,灵魂飘荡在半空,看著沙发上死去的那个人惨白的面容。可是没有人去关心这具身体,他爱的人,没有看他死去的身体多一眼,可那本来应该是一个多麽温柔的好人。
可笑。不管是和他从小认识超过三十年的兄弟,或者是那个纤弱善良的女人。
感情,算什麽呢?人活在世上,感情不能拿来吃饭。权力,金钱,全都要重要许多。
不管是爱了多久……对他付出过多少……
没有用。
贺亭甫猛地敲敲他的脑袋:“无忧,你怎麽了?怎麽突然站著不动了。快点走了。”
乐无忧回过神来,摸摸被敲痛的头,白了贺亭甫一眼,往前走去。
反正不管如何,前一世的那个乐无忧早就死了。这一世的乐无忧……如果能够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他的人,他一定会牢牢抓住那个人。
几人翻过两座山头,逐渐到了比较中心的地带。钱不守站在山顶,踮起脚尖望了望远处,不知是见到了什麽,眼睛陡的一亮,笑道:“我见到了昨日望见过的一座小亭子!”
“亭子?”贺亭甫也上前眺望了一下,他内力更加深厚,看得比钱不守远许多,视野里十分清楚就看见不远一座山头上一座小小的亭子。那间亭子造的颇为粗糙,似乎是石头建成,远远望去仿佛是一大快山顶原石被雕凿而成,贺亭甫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要是这样,那造这亭子的人必定费了极大的功夫,有可能那造亭的人正是一个绝世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