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想容 上————水浮灯

作者:水浮灯  录入:05-22

  「果然......」顾云二人异口同声道。

  「这......」邵青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空空当当的棺材中,除了一条往生被和几件陪葬首饰及器皿外,什麽都没有。

  顾之暄弯下腰,拿起其中一颗半截拇指大小的剔透白玉球把玩起来:「云,我们今夜去守株待鬼。」

 

 

  24

 

  今夜无月,厚厚的云层将美丽圣洁的明月严严实实地遮挡在身後,连一丝的月光也不肯留给地上的生物。深秋露重,冷风袭袭,不留情面地将那些略带枯黄的叶子吹落下地,与尘土一起打转翻滚。而无月夜空下那没有人气的阴森房屋此时更觉毛骨悚然,连平日负责看守的下人也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青呢?」云想容小声地问。

  顾之暄紧紧地揉著云想容,讨好地在他耳边轻语:「我只想抱著你。」A507色时荒外透天:)授权转载 惘然【club.xilu.com/ann77】

 

  云想容板起脸地斜了他一眼。说是来守株待鬼,如今倒好,待鬼待到树上来了。自己不会武,只能让顾之暄拉著才能保持平衡。不用说也知道,这期间被上下其手了不知几回,可爲了防止跌个狗吃屎,还不能像往常那样挣扎开,郁闷都能郁闷死他。

  几次大眼瞪小眼後,顾之暄收起玩笑的举动,突然对他做了个「嘘」的姿势,云想容也将视线转移到树旁那间忽然被打开门的房屋里面。一个人影自其中走出,正巧此时月儿挣脱了云层的枷锁把微微的光送回了大地,让云想容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骆宇!」他颤声失叫道。

  人影听见叫唤,动作稍微滞了滞。顾之暄带著云想容趁机跃下树干,几个轻点来到人影面前。

  「还是被你们发现了。」他早有所料地轻叹著说,「之暄,无瑕,多日不见,你们可好?」

  「欧阳,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顾之暄蹙著眉头问道。

  欧阳商僵硬地笑了笑:「既然你们能找到这里来,说明你们已经多少知道其中的关节了,不是吗?又何必来问我这个死人?」

  「她如此对你,哪里还值得你如此维护?」顾之暄爲友人不值道。

  「情到深处,哪怕她是十恶不赦的妖女,我也无怨无悔。」

  「骆宇,你好傻。」

  「不行,你能原谅她,我可做不到!」顾之暄恶狠狠地说道。

  欧阳商一脸无奈,沉默了一段时间後说:「之暄,放过她。这事不能全怨她。是我先负了她四年,她有权选择她心中所愿。」

  「那不一样!」顾之暄低吼,「失忆是个意外!」

  「但是她不知道,一日日地过去,而我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现实逼得她不得不相信我的死亡。」压抑了太久的不甘与悔恨让欧阳商也跟著吼了起来,「那麽你呢!这其中你、我还有无瑕又何尝没有责任?如若没有你的出现,她又怎麽会如此?你给了她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却在无瑕和骆宇的到来後被彻底粉碎。她是一个女人,她承受不了。」

  「对不起。」云想容道歉地说。

  他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将暗藏在平静湖面下的汹涌全数地引了出来,掀起可怕的波涛。

  欧阳商的目光黯淡下来:「无瑕,别放在心上,我并不责怪谁,是我自己认不清事实。那段时间,她总是闷闷不乐。我一直以爲她是因爲我的失忆,再也不是她期期盼盼的郎君,才不断地躲著我,避著婚事。我希望时间能够让她慢慢地接受我,不再一味地守著心里的那个身影,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可是,当我想起一切,兴奋地拿著墨吟先生的字帖来到她的面前时,她的话让我知道自己错得太过离谱。」他擡起复杂的眼神看著面前的友人,「四年的相处,让不得不相信我已不在人世的她渐渐地对你産生了感情。但她知道你不会对她做出什麽,哪怕没有那层尴尬的妾室关系,你也不会青眼於她。她从来都是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子,她的愿望很小很小,仅仅希望能就这麽留在你的身边,偶尔看看你,和你说说话,便能够让她满足。」

  可是自己的到来,让这层薄如纸的关系被轻易捅破。顾之暄爲了自己,与三位元夫人撇清关系,让那个可怜女子再也护不住自己的小小心愿。而欧阳商的生还,顾之暄的成全,将她自心系之人的身边驱离。到了最後,连唯一可以利用的失忆藉口也因爲欧阳商的突然恢复而令之生出极端的想法,更是彻底将她推向了另一个悲剧的深渊。

  「对不起。」

  除了重复这三个字,云想容再也找不到其他能表达此时内疚情感的词语。

  「在回自己屋子的一路上我想了很多。可想得越多,心就越乱。」

  「她後来找你去了?」

  「我天真地以爲她回心转意了,却没想到她是来还我放在那里的字帖,还带来了一壶花雕。」欧阳商苦笑道,「我当时失控得和她大吵了一架。後来她说要与我同饮分别酒,我赌气似地拿起酒壶就是猛灌,却没想到那是致命的存在。赶走她後,我独自来到花庭,独赏明月,接著一阵晕眩袭来,我就不省人事了。」

  「可是......」

  「当我醒过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密闭的空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让我恐慌,我疯狂地敲打著困住自己的东西,没花多少力气就顶开了上方的木块。等我从那个地方站起来後发现,自己竟然是在墓室里。接著我看到了自己的墓碑,前後一想就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麽。她真的好傻......」

  「那日是否是九月初七?」云想容问。

  欧阳商点点头:「当时,我很想就此离开。但怎麽也放不开她,想再见她一面。明明知道一见到她,我将不再有离开的念头,却还是忍不住想见她的欲望。於是我冒著危险,回到了顾府。」

  所以,留在了顾府,留在了他原来住的这个屋子里。只要藏得好,没有人会发现他。况且还有那个不在计划中的闹鬼事件,让下人们更是畏惧这里,一有什麽动静也只会让人往鬼魂那地方想。更加有利於他的藏身。

  可是,不觉得奇怪吗?夺命花雕是古湘盈带来的,可这麽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哪来的毒药?另外一点,既然古湘盈决心杀了欧阳商以除後患,却爲什麽欧阳商没死?就他的表述来看,似乎只是睡了一觉那般简单。难道是古湘盈有意放他一条生路?但看那几日她对鬼魂的反应,应该不是装出来的,她是真的在害怕。她认定自己杀了欧阳商,才会那麽恐惧著他的冤魂来索命。可是翻动过的坟土,被撬过的钉子绝对是人爲的。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欧阳商未死,特地爲他耙开坟土方便他逃生?而这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给古湘盈毒药的人呢?可这个人给古湘盈如此毒药的目的又是什麽?

  一个问题的了结,是另外无数个问题的开始。

  顾云二人的脸色自此再没好过。

  「欧阳,随我们去见她一面。」许久之後,顾之暄开口。

  欧阳商摇摇头:「见了能如何?惟有徒增伤感罢了。」

  「不见又如何?」云想容反驳,「日日呈鬼魂之姿徘徊其身侧,以如此方式折磨她也折磨自己麽?」

  「我......」欧阳商踌躇道。

  「即便不能结合相守,坦然相对也是好的。」云想容见他有所动摇,紧接著规劝道,「带著遗憾的天人永隔才是真正的悲剧,那是你所愿见到的吗?」

 

 

  25

 

  云想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话会有灵验的一天,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力量牵引著事情的发展方向。

  当三人来到古湘盈的小院时,异样心生。顾府平日里哪怕是主人睡下了,下人们也总是会在外头点亮一盏红色灯笼,一来是爲了照明所需,二来是煌国自古传下的驱邪习俗。可如今,这里竟意外不见任何的光源,让本来就传言著闹鬼的地方显得更爲得死寂阴森。

  「既然她歇息了,我们明日再来吧!」欧阳商轻声细语道。

  顾云二人见状,也只得点头同意。正欲转身离去之时,身後忽然传来女子细碎轻盈的脚步声。

  「谁?」顾之暄压低了声音问道。

  脚步声猛地停了下来,明显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过,这女子也算大胆。没多时,又听那脚步声往他们的方向靠近,夹带著些许的凌乱与紧张。

  「爷?」

  当女子出现在三人面前时,他们看清了来人,也让来人看清了他们。这个手端一盅散发著人参气味的汤水、神情紧张却不失仪态的女子正是古湘盈的贴身丫鬟小梨。当她将目光定在顾之暄身後的欧阳商时,汤水微微抖了抖,所幸没有洒出来。

  「别怕,他不是鬼。」云想容温言道。

  小梨没有置疑,只是压下惊慌,向著三人行了个礼。

  「你的主子都歇息了,怎麽还去端参汤?」顾之暄看著她手上的东西,狐疑地问道。

  「是小姐让我去端的。近日小姐都不曾早歇,每每临了雄鸡啼鸣,才勉强睡上一会儿,气色也就跟著不太好,所以才让厨房给熬了参汤。」小梨看了看门外那盏失了光明的灯笼,「兴许是今个儿风大,把烛火都吹熄了吧!这可不好,小姐最近心慌得很,最怕少了这个。」

  一边说著,她一边放下手中的东西,取下灯笼,拿出袖中的火摺子将之点亮後挂了回去。转过身,再端起那盅参汤,来到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微微啓了道缝。

  「小姐,参汤小梨端来了。」

  里头人没有应答,不敢逾越的小梨原地不动地站著,又敲了两下,依然如故。小院的另外三人顿感事情不妙,方才四人说话声音虽小,可离房屋那麽近,来的又是顾之暄,里头的人不可能没有动静。没有反应的可能只有两个,一是人真的睡下了,一是......

  阵风一啸而过,将原本已有空隙的门刮得大开。随著木板与木板间撞击的巨响传来,飘荡的浅蓝色丝绸裙角映入他们的眼帘。愣怔地将水平的视线慢慢往上移动,印象中红润的丽顔死白死白地垂向胸前,一条白绫触目惊心地勒紧在丽人的脖颈。风时缓时急,吹得那悬著的身体也跟著时晃时转,磨擦著横梁发出刺耳透心的声音。

  不是古湘盈还是谁?

  一声尖叫之後,小梨手上的东西再也没能保住。砸碎了的器皿散落四处,洒出的汤水还带著热气,些许溅在了她的裙角,些许滚著地上的尘埃向四面八方伸展。

  欧阳商的身体反应比顾云二人快上许多,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就抱住丽人的双腿,把人向上托起,却怎麽也绕不开那勒著丽人的白绫。顾之暄当机弯腰拿起地上器皿的碎片,挥手一掷,白绫应声而断。欧阳商赶忙将人拦腰接住,放到一旁的床榻之上,并伸手探了探古湘盈的鼻息。

  「怎麽样?」顾之暄来到他身後,问道。

  欧阳商紧抿双唇,摇头闭目,滴落男儿泪。顾之暄只得轻拍友人肩膀,请他节哀顺便。

  「之暄,这是给你的。」云想容指著桌上的一封信笺说。

  顾之暄抄过信笺,展了开来。

 

  暄哥:

  见字如晤,当君展得此信,盈甚愧,不知如何自处之。

  自商去後,盈倍受良心谴责,连日爲鬼魂所扰,终不得安宁自况。悔不当初,爲何做那等愚蠢之事,追之晚矣而不可活也。然,盈愿长伴君侧之念,君必不知。索性今日,将盈之心事全数相告。

  当年,君救盈於水火之中,盈甚感之。年复一年,商依旧生死不明,盈亦起了绝念之心。日升月降,君渐入盈心,盈虽自知愧对商,却难自持。盈非求名分,得见君顔,得留君侧,其心足矣。

  只叹天不随人愿,从闻无瑕公子入居天香,盈便深知君之所系。君予无瑕公子之情深意重,盈羡之而不可得焉,但能以妾之身自处已爲大幸也,盈并无怨言。後,商归来,君欲成全商与盈,盈哀苦之。欲借失忆之辞推脱婚事,无奈婚前商忆起一切,情如当初,而盈之心已变。盈唯有据实以告,商哀哭,盈虽不忍,却无可作爲。商归去後,盈恐商将此事述与君知,以君之性情断不会任盈留于顾府,乃盈之大不幸也。故,兴杀人之念。

  盈自知所爲之事天理难容,愿以一己之命赎过。

 

  顾之暄长叹了一声,将这三页的书信递给了欧阳商。後者摇头表示不愿过目,顾之暄便转手将之交给了云想容。

  待云想容阅後,深知他缜密心思的顾之暄才问道:「怎麽看?」

  「很奇怪。」云想容将三张纸摊开放在桌上,指著那相较前两张明显偏窄的最後一页左下方沉吟道,「这里,没有落笔。」

  顾之暄赞同地点点头:「与我所想相同,但不可否认的一点,这确实是湘盈的笔迹。」

  「这两页间有明显断句的痕迹。」云想容想了想,指著二、三页的分段处继续说道,「从兴杀人念直接转到以死赎罪,没有手法和过程,就遗书来说,跳跃太大,很难不让人深思。爲什麽会在这里断开?是单纯的纸张不够,不得不如此分割麽?」

  「也许是不得不从这里断开。」顾之暄将纸拿起,置於云想容面前。

  最後一段文字的前後都有折痕?!

  这个发现让云想容蹙起眉头:「虽然割得很小心,但还是有偏移的地方。这个部分是古小姐误写自己撕去,还是......」

  「最後一段字数不多,若是误写,大可重取一张。」顾之暄沉著脸,「恐怕是有人故意爲之......」

  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古湘盈确实承认自己杀人,但却没有说出是谁给她的毒药。是想替那人隐瞒,还是那人爲了隐瞒而......

  想到这,云想容好似想起什麽地转过身回到床榻,道了声「得罪」後,拨开缠于古湘盈颈间的长发,并转动她的脖子,仔细地查看起来。

  「勒痕是不对。」

  顾之暄听罢,跟著探过头去。

  「看。」云想容指著古湘盈的後颈说道,「这里有道交叉的勒痕,若当真是用白绫自尽,怎麽会有?」

  种种迹象表明,古湘盈是先被人勒死後才悬上房梁,僞装成自杀的模样。而这封遗书明显是被人动过手脚的,缺少的部分必定对凶手大大不利,又或者根本就直指凶手,才不得不被截去,形成这麽一个轻易就被看穿的破绽。

  她的死是灭口,根本不是自杀!

  「欧阳......」

  「我明白。」欧阳商似早就明白顾之暄想说的话,「盈妹妹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我会尽快查明凶手,还她一个公道。」顾之暄承诺道,「在那之前,就委屈她睡在冰窖里吧!」

  「谢谢。」

  欧阳商哽咽地说完这两个字後,深情地拉起古湘盈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轻轻地摩挲,默默地流泪。

 

 

  26

 

  次日,事隔不久迎来第三次葬礼的顾府像煮开了锅的沸水一样乱哄哄,特别当那个第二次葬礼的死者欧阳商死而复生地站在众人面前时,没有一个人的脸色好到哪里去。一场未完成的婚礼,两位主角匪夷所思地先後互换角色经历了一回死别,只得让人感叹命运的作弄,但也让人不约而同地想到那个婚前男女不得相见的习俗。毕竟不管怎麽说,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冰窖的瞻仰遗容仪式之後,欧阳商最後一个走了出来。他转过身站在窖口,久久不愿离去。

  「我想守在这里,陪她最後这段时间。」他背对著其他人说道。

  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云想容可以从他极力压抑的语调中听出他的悲伤。

  「也好。」顾之暄想也不想地回答,随即向一旁的邵叔吩咐,「照顾好欧阳。」後者点头应承。

推书 20234-05-22 :追妻(哑妻 第二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