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丞相府
左政源此时正坐在家中享受着极品雨前龙井的销魂滋味,想到将它们亲自种出来的那双玉手的主人,更是回味无穷。原本答应今年她生日时一定会去看望她的,可惜这阵子出了这么多事,真不知自己能否如期赴约呢!
"丞相!"
左政源应声回头,一名黑衣蒙面的神秘人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后。
"你来啦。事情查得怎么样?"
"丞相吩咐的事,在下已经查到了。东都四十九名高手在失踪前,都曾接到过一柄金镖。就是这个。"黑衣人缓缓摊开手掌,现出一柄巧夺天工的金龙飞镖。
"这是神族第一巧匠南宫无所仿作,保证和他们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一柄,怕要比那些真品更贵得多了!"左政源把玩着金镖道,"它值多少?"
"这世上第五十柄金镖,身价一千两黄金。"
"南宫无真是懂得做生意。"左政源轻笑,"独行先生果然不愧武林第一神探之名。听说看过飞镖的人都死光了,你居然也能查到。"
"这有何难呢?我只是将曾经嵌入金镖的那块砖卸下来,送去给了南宫无而已。"蒙面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能在商井梧鹰队精英的重重包围下拿走墙上的砖,可不是容易的事呢!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左政源笑道。
左政源低头凝视着掌中的金镖,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这就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天门'传令召集门徒的信物么?托你的福,我终于有幸看到它的真面目。"左政源仔细端详着,任何细微的部分都不放过,"有关天门的一切,还是什么都查不到么?"
"完全查不出‘天门'幕后的首脑,不过,就我掌握的蛛丝马迹推测,‘天门'该和朝中多宗政治风云都有关系,依在下看,‘天门'绝不是一个武林的秘密组织这么简单。"
"是啊!连这些人都是天门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实力到底有多庞大几乎是难以想象了。连你都查不出丝毫底细?"左政源皱眉问。
"这么多宗政治事件,每一次都曾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丞相可曾想过背后得益最多的人是谁呢?现在,这件事在全国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江湖上正纷纷猜测谁是事件背后的操纵者。"
"那大家呼声最高的人是谁呢?"
"是南海卓夫人。试问当今世上,有谁敢于朝廷为敌,又有谁有力量于朝廷为敌呢?"
"是吗?"左政源若有所思,"依独行先生之见呢?"
"我认为绝对不是卓夫人。"
"哦?先生何以这样肯定?"
"因为实在太明显了。更何况,武林中并非只有卓夫人一个有力量统驭天门这样的组织。"
"那还有谁?"
"起码还有一人。比卓夫人的力量只大不小的人。在神族至高无上的人!"
"原来先生竟是怀疑我们主上么?"
"我说的只是‘起码'。深藏不露的左丞相您,也当算有资格的人选之一了。"
"我么?"左政源失笑,"先生真是缪赞了。"
黑衣人遥望着宁谧的星空,淡淡道:"顺便说一句,在下对天变星象之事,略通一二。近日夜观天象,发现五星犯北落,入羽林天军,预示国将有战,岁星当居不居,与他星会,国将有凶。岁星角动,国主将有忧。左丞相当须谨慎!"
"哦?"左政源也抬头看天,这安宁美丽的繁星,当真如他所说,预示着暗潮汹涌,杀机四伏吗?不由大感兴趣,"先生可否也为左某观星一次呢?"
"左丞相位极人臣,司命之星当在太微衡宿之侧,其西主将,其东主相......"蒙面人负手凝望着漫天星斗,冷淡的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惆怅之意,"星辰运行自有轨迹,对应命运的行进,早知道了,未必就好......"
"丞相!主上召您现在入宫商议要事。"侍卫忽然进来禀告。
"知道了!"左政源无奈地放下茶杯,身后的黑衣人此时早已不知去向。做丞相之前,他早该打听清楚的!这个"位高权重"的职位原来是要命的十二个时辰无休!
左政源披星戴月地急赶进皇宫来。行至烈希辰寝宫附近,里面隐隐传来的歌声令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些由指尖划出的琴音就仿佛清泉缓缓流过心底般明澈,一如弹奏出它的那个人。
"罗衾无计暖心秋,新梦觉来似旧游。
雨泪偷沾斑竹影,冰心暗系木兰舟。
曾因惆怅拼一醉,但为情多怕说愁。
寒夜谁人同寂寞,独携明月上高楼。"
歌者的声音淳雅幽远,有一种振柔为刚的清劲。然而这动人如情人叹息的歌声,却无意间泄露了歌者的内心!恐怕所谓"天籁之音"也不过如此吧!希辰殿下在音乐方面的天赋,的确令人惊叹。月光下,那修挺的身影高贵不可侵犯,却带着遗世独立的孤寂,让看到他的人都忍不住伤心起来。左政源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他不是烈希辰,如果他不是神族皇帝烈唯征的弟弟,兴许会比现在过得轻松得多吧!如果非说他有什么错误,就是他不该生为烈希辰吧!
"‘寒夜谁人同寂寞,独携明月上高楼。'好句!微臣此生还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声音呢!"左政源鼓掌叹息道。
"希辰殿下会否责怪我这不速之客坏了兴致?"左政源笑容可掬的踏月而来,月光下的面容看来俊秀无害,一双充满戏谑的黑眸却仿佛能看透人心。眼角唇边,说不尽的狡黠风流,却自有一股儒雅潇洒的气度。
"左丞相千万不要这样说。希辰欢迎都还来不及呢!"烈希辰终于转过身来,苍白如玉的脸上浮起一抹游离尘世悲喜之外的飘忽微笑,就在他展颜淡笑的瞬间,连满天的繁星都好像统统失去了光彩!
左政源也不禁怔仲了片刻。神族最俊美高贵的希辰王子呵!他的优雅、他的高贵、他的俊秀、他的聪慧、他的善良、他的温柔......似乎所有令世人惊叹激动的美好事物都集中到了一起,集中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纵使将神族所有的奇珍异宝都拿来,也掩不住希辰殿下绝世的风采!只要他站在这里,人们的眼中就无法看到别的东西!他本身就是造物的恩宠,已经完美到接近于罪恶!
"这是最近一个曾经游历过中土的人带回来的曲子,我特别喜欢这支。闲来无事唱的,倒令丞相见笑了!"希辰倒真是有点羞涩了。
"殿下说得可是那位名叫‘帝瑀'的青年?"
"正是!左丞相也听说他了?"
"据说这个人才绝天下,一到东都,就折服了一众宿儒名士,名气大得很。不过此人来路不明,殿下还是多多提防的好。"左政源不禁皱眉。这个叫"帝瑀"的恐怕是现在东都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吧?他也曾远远地看到过他一次,那个人给自己的感觉很奇怪,可偏偏又说不出到底是那里奇怪,总之直觉告诉他,切勿靠近这个人。
"帝瑀先生的才情风度,的确是世间少有,堪称神仙一般的人物。"希辰热切地说道,仰慕之情溢于言表,左政源还从未见过希辰殿下如此推崇过一个人呢!虽然还是隐隐不安,但不忍坏了希辰的兴致,只好住口不言。
"左丞相这么晚进宫,一定是为了我哥大婚的事吧!"希辰淡淡地问。幽深恬静的眸中闪过些微黯然。
"呃,这......殿下!或许,这就是朝颜小姐的命吧!能成为王后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之事,将来结果如何尚未可知呢!"左政源老脸一红,自己曾经夸下海口,要一力促成好事,现在落到这般地步,不禁脸上无光。
希辰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岔开道:"不管怎么说,这次洛王府的事,全靠丞相您暗中帮忙!"
"这都是主上的意思,微臣只是依命行事。"
"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让哥哥为难了。"希辰低头道,"还连累肃王因我而遭杀身之祸。"
左政源微微一笑:"肃王一向心怀不轨,根本就是死不足惜,殿下无需多想。主上本意就是要借由此事将这个祸害除了!"心中却不禁掠过肃庆虎临死时那怨毒的眼神。心中长久以来一直被刻意忽略的隐忧第一次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这张足以消磨雄心的绝世俊颜,有一天会不会成为整个神族的噩梦呢?
"左丞相,"希辰欲言又止,"那个魔族人,现在怎样了?"
"殿下,殿下和那个魔族青年当真是朋友?"
"其实,也算不上是朋友......"
"他暂时该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我劝您还是不要再插手这件事。那个魔族人的身份并不简单。殿下最近身体虚弱,别太劳神,安心静养才是。"左政源安慰。
"左丞相,楼雪亭说没说我还能活多久?"希辰忽然问。
"殿下,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左政源一惊,连忙道,"殿下身体一向很好,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殿下,你该相信雪亭的医术,他师承药王,天下没有什么病是他医不好的。"左政源干笑,实在找不出其他搪塞之词了。
"那就是说,如果连他都医不好的话,就真的是没药医了。左丞相,你无需骗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其实生生死死,本就虚幻,何苦执著?如果可以,劝劝我哥吧。"
左政源心中苦笑,天下间,有谁可令主上不再执著呢?如果他不执著,就不是他的主上烈唯征了。
左政源大感难以应付,只好借故离开:"殿下,东都近来多事,主上又大婚在即,殿下出行当须谨慎。时候不早了,微臣还要去见主上,该告退了!"
希辰目送左政源的身影离去,黑眸中的光彩忽然黯淡起来,眉头一皱,耸肩咳出了一小口鲜血,他凝视着指间那点殷红,凄然一笑。
朝颜,我不知还能不能撑到替你了结这件事呢。
第七章
神族御书房
左政源伸手在自己眼中一抠,竟揭下了一片薄入水滴的紫膜,紫眸瞬间恢复了黑色。左政源微微一笑,"这是产自烨国的‘硬水',戴上它可以瞬间改变眼睛的颜色。那天在大殿之上全靠它才骗过了众大臣。左政源将它投入装有特殊溶液的玉瓶,呈到烈唯征面前。
烈唯征大感兴趣:"这倒有意思,戴上它潜进魔族不是易如反掌么?"
"不过这硬水极为昂贵,即使在烨国,产量也极为有限。"
烈唯征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稀罕玩意儿:"左政源啊,这天下似乎还没有你做不成的事呢!"
左政源心中升起祸福难料的感觉,谦逊几句转移了话题:"魔族的王子您打算怎么办呢?希辰殿下似乎......"
"现在两国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平衡,如果他肯表露自己魔族王子的身份,我们理该把他毫发无损地送回去,不过,那小子似乎相当倔强呢。"
烈唯征抬眼斜睨了他一眼:"你已经知道希辰求我放了他的事了?"
左政源干笑一声,深悔自己失言:"刚来的路上,见到了希辰殿下,他向我询问过此事......"烈唯征生性冷酷谨慎,左政源可不希望他怀疑自己在宫中布有耳目。
"依我看,殿下是当真不知此人的身份。可能只是因为中间牵涉到朝颜小姐的关系,所以殿下才不能袖手不理。"
烈唯征一言不发,脸色更加阴郁了。
"昨晚东都四十九名高手离奇失踪的事,主上可已知晓?"
"嗯。商井梧已经禀告过了,只是些江湖上的恩怨、仇杀之事罢了,为何你们各个如此紧张呢?"烈唯征很不以为然,"这些闲事,现在哪有功夫理?"
"微臣倒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主上大婚在即,就怕他们竟是冲着此事而来呢!"左政源摇头道,"主上还记得微臣曾经提过的‘天门'组织么?这个组织以金龙令为号,暗中吸纳武林高手,能被‘天门'相中延揽之人,尽是武林中高手中的高手,而最厉害之处就是,如此庞大的组织行事竟能完全不留下丝毫线索。"
左政源将神探独行拿来的金镖奉上,"这该就是他们的金龙令了。主上还记得三年前郑王爷之子离奇身死之事吗?当时郑王爷疑为大司监沈子兴暗中所为,终致酿成‘郑沈之争',朝中十几位大臣被牵入那场党祸。"
"你是怀疑,他们与此事有关?"
"微臣几乎可以肯定此事是他们的杰作。不单这件事,微臣怀疑近年来朝中多起政治风云都是天门在背后搞鬼,只是找不到确实的证据。以他们专门在朝中搅风搅雨的作风来看,并不是一般的江湖组织这么简单。几年前肃王一党意图谋逆一案,该也得到了他们的暗中支持。这次高手们失踪事件,事后未留下任何可供查证的活口,正是‘天门'的一贯作风。"
"他们要是真有本事搅了朕的大婚,倒是功德一件。"烈唯征讥诮道。
"主上......"左政源张口结舌。
"朝廷每年花下大笔俸金供养着御林军、都卫军、廷尉府的鹰队密探......若是几个江湖草莽都应付不了,那他们干脆都回家抱孩子算了!"
左政源大感就这个问题很难再和主上讨论下去,只好改变话题:"大婚的事,臣已经筹办得差不多了。"
"唔。"烈唯征随口应了一声,显然对于这件事更没兴趣。
"主上召臣入见,是为了何事呢?"左政源终于忍不住问。
"朕决定,要出兵新济。"
"什么?"左政源身躯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主上,你是要提前和魔族开战么?"
"魔族的王子此时在我们手上,他既不肯表露身份,我们就不必以大国道义将其送回,这样任我们宰割的机会还不抓住么?新济没有魔族的支持,一定会投降的。"
"能招降,自然最好,但恐怕新济的威远将军项炔不会轻易答应的。再者,如果魔族不肯因他一人而弃国家安危呢?"
"这是我们该头痛的问题么?那样的话,大不了干场硬仗吧!"烈唯征冷然道。
"主上为何,突然有这样的决定?"左政源神色复杂地看着烈唯征,忽然想起刚才独行所说的神秘天象之事,没来由惊出了一身冷汗。难道真是诸神的意愿已定,天命无从更改么?
"难道主上......"
"抓刺客!"外面忽然一阵骚动。负责巡防的御林军副统领罗广阜面色惨白地奔进来,颤声禀告:"主上!宫中刚刚混进刺客......"
"可有人受伤?"
"御前一品侍卫长铁英,铁大人,遇刺身亡了!"
"什么!"烈唯征和左政源都不禁悚然动容。
"是一剑致命。"左政源皱眉检视着铁英的尸体,剑的锋刃薄而小,伤口处只有一条淡淡的血痕,像是被人一不小心划伤的样子。
"好快的剑!"
商井梧失声道:"就是这个!东都四十九名高手失踪前,杀人灭口的人就是他!"
"是天门?"左政源忧虑起来,"铁大人在皇宫之中已算得上顶尖级的高手,有能力一招之内杀了他的人,就算想直接刺杀主上也并非妄想了。"
唐彻从进门开始就呆呆盯着那伤痕,仿佛失了魂魄。
"唐统领?"
"是‘狂剑'叶风情!这,是他的剑法。"
"不可能的!已消失于江湖二十年的人......"商井梧虽然摇头否定,眼神中表达的却是完全相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