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 上————冰痕

　　符明道："计划当然是取皇兄之位而代之，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此事关系太过重大，我一直都在秘密筹备，等待适当的时机行动，不敢泄露了风声，但近日皇兄象是察觉了什么，要削我兵权！"

　　"哦？竟有此事？"楚翔联想一月来的种种情形，符陵一面疏远自己，一面削弱符明的势力，自己和符明的私情，怕是没能瞒过他......

　　符明双眉紧锁，沉吟了一晌，似是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语气沉重地道："皇兄计划开年后三月到四月间渡江决战，正在集中兵力，他却把我在前线的近十万人马划归兵马大元帅陈郁指挥，这种事从未有过，明里的理由是要统一前线调度，暗地里却是要架空我。他既然对我起了疑心，夜长梦多，我也只好提前动手了！"又道："好在我的嫡系军队的将领都是我帐下多年的死士，不会轻易就受皇兄的摆布。而且我仍负责京畿地区的防务，手下的精兵足可和他亲自指挥的禁军一决高低。但最关键的还是你！"见楚翔低着头，似心事重重，"翔，你在听我说吗？"

　　楚翔暗暗吃惊，符陵的动作来得好快！不过自己正要劝符明及早起事，这却正中下怀，想一想，又问道："明，你想想看，以符陵的手段，应该不会这样打草惊蛇，既要削你兵权，又仍让你负责京畿守卫，莫不是其中有诈？"

　　符明道："我也想过此节，但更可能是他现在还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下不了决心，毕竟还要顾念手足之情，但等他下了决心，我再采取行动就来不及了，必须得先发制人！"说着砰地一拳，重重地砸在树干上，簌簌的积雪纷纷落下。

　　楚翔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道："明，那你有什么计划？现在能告诉我了？"

　　符明咬牙道："眼下他在江北前线，前线的军队大部分听他指挥，我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等他一旦回来......等他回来，我先让嫡系卫队作好准备，只要你那边一得手，我即令卫队包围皇宫，发动兵变！"

　　十七 龙蛇争霸王（上）

　　楚翔又问："那前线的军队怎么办？"

　　符明道："除了我的嫡系卫队外，我朝的军队都是听兵符调遣，兵符在皇兄手中，应当是和玉玺放在一处，只要攻下皇宫，拿到玉玺和兵符，我再密令我在前线的老部下，令嫡系军队守住关键地方，军队群龙无首，还不是乖乖听我的话？"

　　楚翔点头道，忽问："好！那你要我做的，可是除去符陵？"

　　符明闻言叹息一声，一手揽住楚翔，道："不错......果然君是我的知己！我要你做的......正是此事，只是这事风险太大，我担心万一功败垂成，岂不是白送了你的性命？"

　　楚翔笑道："就算我们不动手，他若知道了你我之间的事，照样是死路一条，既不愿坐而待毙，你又何必与我分什么彼此？无论多么艰险，你我现在同一条船上，只能同舟共济，并肩作战！"说罢紧紧地握住了符明的手。

　　四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十指交缠，两人对视了半晌，目光中无声地交换了千言万语，符明凝噎道："倘若事成，这天下君和我共有之！"

　　楚翔微微一笑，道："这些话以后再说，你还是先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符明却问道："我听说这一个月来，皇兄甚少再到离苑去，宫中也有了新欢，你还有把握接近他么？"

　　楚翔沉吟片刻，道："他最近虽很少来，但除夕之夜却曾突然驾临，陪我饮酒团年，这事你恐怕也知道的。临别时他还说过，等从前线回来就立即来看我，虽然摸不清他的意图，但定有机会接近他。"

　　符明松口气，道："这我就放心了！"说着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贴身的黑绸织成的香囊，郑重地放入楚翔手中，道："这里面是一种剧毒之药，名叫‘灭天'，我遍求天下，数载方得之。此药融入水中，无色无味，只要一滴沾唇就可致人死命，而且用银器也不能查到。你可藏在指甲缝中，弹入少许在他的饮酒或茶水中，骗他喝下即可，这药要三个时辰后才发作，一旦发作，世上无药可解，而死后并不会出现七窍流血等通常毒发的症象，如同暴毙。他的遗诏我会事先拟好，他一旦驾崩，混乱之际我即迅速占领皇宫，宣布遗诏，若有人怀疑便立即镇压，再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你骗他服下毒药后，即和王原联系，我会安排你逃出，另找隐蔽之处让你躲避一段时间，等事情平息了再接你回来。"

　　楚翔拍掌笑道："效法宋太宗事迹，明，你想得还真周到！"

　　符明又嘱咐道："还有一件事，翔，你若不慎也服下了这毒药，只要在毒发之前赶到王府，我留有一枚解药以防万一，这解药万难配制，因此只有一枚，而且必须在毒发之前就服下，记住了吗？"

　　楚翔道："我都记下了，还有别的事么？"

　　符明道："这段时间，为防走漏风声，我们不能再见面了，好在相聚的日子不会太远了。若有什么急事，我会托人传话给你。翔，我片刻都忘不了你，你上次写给我的信我日日都贴身着，还常常想着你信上抄的那首诗‘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看到你的笔迹，就象是见到了你，只要心有灵犀，天涯便是咫尺。为了我们的天长地久，再忍耐几日吧......"

　　楚翔不待符明说完，双手已勾住了他的头，用灼热的唇堵住了他下面的话......良久，两人手挽着手站起来，回到了马车上。符明紧紧地抱着楚翔，静静地躺在褥子上，附耳低声道："翔，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离别，我保证。"

　　黑暗中，楚翔冷冷地笑了。

　　马车在距离苑还有数里的一僻静之处停下，符明又和楚翔拥吻了好一阵，终于恋恋不舍地放开手。楚翔跳下车，发现王原已在路边等他，二人心照不宣，步行回到离苑。此时已过了三更，那名嗜好赌钱的张侍卫还没有回来，因为正是过年，离苑中下人有的告假回家了，有的出门赏灯游玩，也无人过问他们二人的行踪。

　　楚翔略事梳洗，回房后钻入帐中，摸出贴身藏着的那包毒药，小心翼翼地打开，移过蜡烛仔细查看，只见那"灭天"是极细的白色粉末，包内总共不过一钱左右，楚翔看了片刻，即重新包好，吹熄灯躺在床上，这才来仔细考虑符明谈到的计划。符明终于要动手了！这同室操戈，更是心狠手辣！楚翔笑笑，不过正如他所说，自己才是最关键的那枚棋子。但符陵究竟知道自己多少底细？这下毒的事自己虽满口应承，但说起简单行来却不易，他为人城府极深，既已对自己有了疑心，又怎会轻易中计？但楚翔转念一想，除夕之夜自己向他敬酒时，他曾笑语就算是毒药也要喝，饮酒时也未见迟疑，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托大，若是当时自己下毒，定然已经得手，且他临走时还特意说过，回京后会到自己这里来，既来了，又焉知就没有机会？大不了陪他一起中毒，同归于尽又有何妨？

　　楚翔左思右想，又想到次日要见师兄，等到半夜，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摸黑来到院子里，找块瓦片挖出埋在地下的兵书，放入怀中，这才回房安歇。第二日早早就起床，用过早饭后，只说要读书写字，吩咐下人拿来笔墨纸张，屏退闲杂人等，花了几个时辰，细细地画好了皇宫和御书房的地图，作了标注。刚一入夜，借口观灯散心，楚翔便独自出了门，在街上装做无所事事地四处流连，买了一大堆不值钱的玩意，闲逛了约有一两个时辰，确信无人盯梢后，才慢慢地走到昨日和狄丰见面的地方，果见狄丰仍是扮成的白发老头，佝偻着背，在路边摆了个地摊，摊前摆了些陶瓷之类的器皿。楚翔蹲下身去，拿起一把陶瓷茶壶把玩，问道："你这茶壶卖多少钱？"

　　狄丰道："这是上等的紫砂茶壶，只算你三钱银子。"

　　十七 龙蛇争霸王（下）

　　楚翔道："好，我要了！"装作伸手到怀里去摸银子，刚好背后有人经过碰了他一下，楚翔脚下一滑，就势便朝狄丰摔了过去，一面对狄丰丢了个眼色。狄丰会意，假装躲闪不及，仰面摔倒，被楚翔压在身下，陶瓷稀里哗啦摔碎了一地。楚翔双手撑在他身体两旁，挡住旁边路人的视线。狄丰趁乱迅速摸走了他怀中的包袱，嘴里却大叫大嚷着："你这人怎么回事？你赔我东西来，赔我东西来！"

　　楚翔忙道："老人家，实在对不住，你摔着没有？"连忙起身将狄丰扶到路边，摸出一锭银子给他，道："这么多银子赔你够了吧？"狄丰接过银子，楚翔压低声音道："客人三四月之间就要过来，你转告家里尽快做好准备！万万不可怠慢，切记切记！"未等狄丰回过神，楚翔已转身走了。正月的大街上摩肩接踵，磕磕碰碰在所难免，这一幕小小的插曲虽引来几个好事之徒围观，但见双方很快平息了事端，也就悻悻散去。

　　等了几日，楚翔未听到皇宫被盗捉住盗贼之类的消息，估计师兄得手后已经顺利脱险，放下心来。眼看正月十五过了，便计算着符陵的归期，王原传了几回话，符明正紧锣密鼓地筹备。楚翔本以为符陵要过了正月才回京，他却提前在正月二十日返回了上京。第二日午时之前宫中便有人来传话，通报符陵晚膳前要摆驾离苑。

　　宫中来人刚走，楚翔忙找到王原，让他设法通报符明，做好今晚起事的一切准备。回到室内，拿出贴身藏着的"灭天"，沾了点粉末夹在左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中，但事到临头，楚翔却免不了有些不安和慌乱，七上八下地等到近傍晚时，外面传来"皇上驾到！"楚翔忙整理衣衫，迎了出去，见这回大不同以往，仪仗侍卫，密密排开，全数皇家气派，拥簇着符陵走进内院，符陵身着明黄色的皇袍，头戴皇冠，却是朝堂上的正式装扮。楚翔正要行礼，已被他一把拉住，笑道："这新年还过得好吧？朕时时挂念着你，前方事情一了便昼夜兼程赶回来看你了！正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

　　楚翔见符陵喜笑颜开，暗暗吃惊，符陵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今日怎么一反常态？问道："陛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符陵道："是你的好消息，却不算是朕的，等一会朕再告诉你。"将侍卫等留在院子外，只携了楚翔的手，进正厅坐下奉茶。

　　楚翔心头有事，听符陵说是关于自己的好消息，更是不知凶吉，勉强笑道："陛下真会开玩笑！若不是陛下的好消息，又怎么会是楚翔的好消息？"暗想：今日我若能成功，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好消息！

　　符陵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见茶几上放了本书，拿起来随便翻了翻，却是一本三国演义，符陵笑问："翔，原来你也喜欢看三国？"

　　楚翔道："平日里无事，看些闲书消遣而已。"

　　符陵道："真是悠闲，但翔可是身外无事，心中有事？"不待楚翔回答，又道"朕也好看三国，却不仅为了消遣。这书中人物纵横捭阖、智谋百出，予人启示良多。翔，依你之见，这三国中的妙计，最厉害的当是哪条？"

　　楚翔随口道："自然是诸葛武侯的神机妙算，舌战群儒，智激公瑾，草船借箭，火烧赤壁......不可胜数。"

　　符陵摇头道："不然，诸葛亮虽能以四两拔千斤，势分三国，算得上厉害人物，但到底还要派人上战场，动刀兵，何况孔明不识天下大势，明摆着汉祚将终，还一心辅佐那扶不起的阿斗，却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六出祁山，鞠躬尽瘁，也不能力挽狂澜，白白死在了五丈原。"符陵顿了顿，话锋忽转，"而朕以为，最厉害的莫过貂婵的借刀杀人之计，一介弱质女子能从容周旋于两大势力之间，不动声色就灭了权势熏天的董卓，岂不是胜过那千军万马？实乃古今仅有！翔，你说是不是呢？"

　　符陵滔滔不绝，说得兴起，楚翔已变了脸色，听他单单说到貂婵，正中心事，只得答道："陛下高论，楚翔受教了！"

　　符陵微微一笑，又道："可惜貂婵一代奇女子，虽灭了董卓，却以倾国之姿跟了三姓家奴吕布，终于是明珠投暗，千古风流，只落得一声叹息！"

　　楚翔不知该如何作答，忙岔开话题，问道："陛下此次去前线可还顺利？"

　　符陵道："万事俱备，唯待东风。" 随手将书扔在一边，陪他闲谈。

　　两人聊了些旅途见闻，新年风俗。说话间，太监等已摆上了晚膳，二人入席。楚翔在符陵下首坐了，看到面前正有一只酒壶，右手拿过白玉酒杯来，斟满两杯酒，双手捧起一只酒杯，左手食指轻轻一动，已有几点粉末洒入酒中，即刻无声无息地化开了......楚翔将这杯酒递给符陵，道："陛下远劳大军，奔波千里，一路辛苦了！楚翔这头杯酒，为陛下接风洗尘！"暗想不如先劝他喝了毒酒，以免夜长梦多！

　　符陵右手接过楚翔敬的酒，端到嘴边，想了想却又放下，左手端起楚翔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暧昧地一笑："翔，上回未与你喝到尽兴，今日这酒朕自然要喝，不醉不归。但也不能白喝，你得陪朕一起喝，朕和你之间，生米早成了熟饭，这么久却也没行什么仪式典礼，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正是良辰，你也莫嫌简陋，这杯酒就权当交杯酒，你与朕同饮吧！"楚翔听他言语轻佻，怒火暗生，脸已涨得通红，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罢了，只要能骗他喝下这杯酒，刀山油锅在所不辞，喝一杯交杯酒又有何妨？

　　符陵令人换上两根大红蜡烛来，红烛一点，室内顿时多了几分喜气。不由分说将左手的酒杯塞入楚翔手中，一手揽住楚翔的腰，将他拉到自己身前，用右手圈住了楚翔的左手，将酒杯举到嘴边，先喝了一口，却又松开手，将剩下的一半毒酒递到楚翔的唇边。

　　十八 谈笑挽天回（上）

　　楚翔见那杯中的酒已去了一半，想到符明曾说过一滴就可致命，他喝下了半杯该足够了......酒在嘴边，不及多想，略一张嘴已将那半杯酒喝了下去。

　　符陵抬起楚翔的左手，也将他杯中的酒喝了，符陵见两只酒杯已是空空如也，这才转头凝视楚翔，烛光下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光华流转，眉梢眼角满是盈盈笑意，意味深长地道："既然喝了这交杯酒，你和朕便是一体，从今往后，生死与共，翔儿，你不会后悔么？"

　　楚翔总觉得他的言语神情处处透着异样，又说不出究竟，心想同生已是不能，若今日能与他共死，倒也得偿其愿了！硬着头皮道："陛下青眼有加，楚翔当是三生有幸，何来后悔之说？"

　　符陵笑意更浓，低沉温柔的声音如杯中醇酒令人迷醉，语气愈发亲昵："翔儿，你不后悔便最好，朕很欢喜，皇天在上，朕今生定不会负你！"

　　符陵说得深情款款，传入楚翔耳中，只觉得刺耳之极，这交杯酒本是毒酒，两人本是势不两立的敌人，此时此刻来说什么悔不悔负不负，岂不是莫大的笑话？楚翔面上却不显露，又为符陵斟满酒杯，且问道："陛下适才说有好消息要告诉我，现在可以说了么？"

　　符陵接过酒来呷了一小口，放下酒杯，却搂住楚翔，在他唇上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方道："朕几日前尚在江北时，听周国那边传来的消息，周国的丞相王允因其亲信将领涉嫌通敌，受到了将军安澜上书弹劾。安澜手中握有叛将通敌往来的书信，证据确凿，涉嫌的将领已被下狱待决，王允权势虽大到底不能一手遮天，不得不托病辞官，在家暂避风头。翔儿，你说，这对你而言可不是大好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