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 上————冰痕

作者:冰痕  录入:05-17

  辇车停在了寝宫前,这时狂风已停了,仍是阳光普照,楚翔下车往门口走了几步,却对符陵道:"我这会不想进去。"

  符陵道:"也好,那朕陪你去花园走走吧!"楚翔身体虚弱,昨夜又被符陵折磨了许久,勉强走了一段,便感不支,符陵让他在园子里的一座凉亭里坐下歇息,令人上些膳食茶水来。

  楚翔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东西,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符陵想了想,看了看天色,离天黑还早,便道:"那你先在这里坐坐,朕也还有些事务要处理,便不陪你了,天黑之前你记得回宫就行了。"又嘱咐了旁边侍候的太监侍卫几句,让他们按时送楚翔回宫,径自去了。

  见符陵走了,楚翔对站在亭子里的两名侍卫道:"我想一个人坐一会,你们到外面等着就是了!"楚翔的声音不大,但自有一股威严。那两名侍卫互相看了一眼,想来他坐在这亭子里也不至于有什么变故,便双双施了一礼,退到外面去了。

  楚翔独坐亭中,看到阶前春草才发了点嫩芽,透出隐隐的绿意,这北国的春天来得晚,已近三月,御花园中星星点点的残雪尚未融尽,一片枯黄萧疏。楚翔暗想,江南故都此时早应该是花红胜火,春水如蓝,烟霞满城,游人塞道了。但今年秦兵南渡之后,明年春回之时,又当是什么景象?可会变成"废池乔木,尤厌言兵"?无论如何,不管春风十里或是冷月无声,今生都是看不到了......

  楚翔本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想到年来际遇,却生出许多去国怀乡的感慨,看天色渐渐地晚了,楚翔知道又快到毒发的时候了,再多伤感又有何益?站起身来,便要往回走。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娇喝:"站住!"楚翔闻声一愣,转过头去,只见亭子后面一队宫女正拥簇着一名年轻女子款步前来,为首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凤冠霞帔,华服盛妆,一看便知是后宫地位极高的人物。肌肤胜雪,俏脸如花,走起路来,手镯脚环叮当作响,十分动听。这女子长得虽是极美,一双浅蓝色眼眸顾盼生辉,却不似中原人士,刚才那声娇喝便是她发出的。楚翔心中纳闷,且站定了听她说话,亭子内外的侍卫太监却都已拜了下去:"拜见贵妃娘娘!"那美貌女子理都不理,只径直走进亭中,蓝眼睛直视着楚翔,咄咄逼人地喝问:"你就是楚翔?"

  楚翔忽然想起在离苑时,曾听太监议论过宫里新来的莲贵妃,甚得符陵的宠爱,想必就是此人了,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就是莲贵妃?"

  那莲贵妃见楚翔面带讥笑,心头火起,怒道:"大胆!既然知道是本宫,还不跪下?"

  楚翔看她气势汹汹,更觉好笑,道:"小小年纪火气还不小,小姑娘经常发怒老得可就快了,贵妃娘娘要没有什么事,楚翔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你给我站住!"楚翔眼前一花,那莲贵妃已闪到他面前,双手叉腰,拦住楚翔,楚翔见她动作迅速,才想起这莲贵妃是会些武功的。莲贵妃把楚翔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撇了撇小嘴,秀眉一挑,不屑地道:"本宫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人物,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原来竟是个半死不活的丑八怪!"

  那莲贵妃在楚翔被符陵关进宫之前,本是夜夜独专,炙手可热,符陵对她也是予取予求,百般宠爱。但这一个多月来,符陵却莫名其妙将她晾在了一边,不但不召她侍寝,就连她到符陵的寝宫去求见,也见不到一面,以前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落?又听说符陵将一名周国的俘虏楚翔豢养在寝宫中,日夜相伴。莲贵妃自然将一腔怨气都发到了楚翔身上,暗地里也想过他身为一名男子,竟能让符陵沉迷如此,不知是何等绝色妖媚的厉害人物,那知今日见了,却是脸色苍白,形容消瘦,风一吹都似要倒下,虽看得出五官俊美,但脸上到处都是青紫伤痕,透着一股桀骜之气。莲贵妃不由更是气愤,无论如何想不通符陵怎会为了此人冷落自己?

  二十二 此中有真意(下)

  莲妃盛气凌人,楚翔哭笑不得,自己已被符陵折磨得死去活来,在旁人眼中,却成了将他勾引得神魂颠倒,楚翔懒得分辨,有心挫挫莲妃的锐气,便道:"贵妃醋意大发,撒泼吵闹,成何体统?难道你身为贵妃,还不知妒忌是犯了七出之条吗?如此刁蛮无理,要是你是我的妻子,我早就写一封休书休了你!"

  "你,你竟敢侮辱本宫!"那莲妃在后宫的地位只在皇后之下,皇后又是温和宽厚之人,从不与她竞争。宫中的人对莲妃都极为恭敬,见了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何况被人这样当面斥责?莲妃气得满面通红,只听"啪!啪!"两声,楚翔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两记耳光,面颊上印下数道鲜红的手指印,高高肿起。他中毒后内力全失,此时见对方是女子,又无防备,竟然躲闪不开。

  那几名留下来服侍楚翔的侍卫太监,忽见楚翔被打,顾不得等莲妃下令,已从地上跳起要冲进去拉开二人,那莲妃却将手一挥,对随行的宫女道:"你们去拦住他们,谁也不许过来!"这些宫女都是随莲妃进宫的,皆会些武艺拳脚,便领命上去拦截,凉亭内外顿时打成一团,那些侍卫不敢伤了贵妃的人,一时无法靠近楚翔。有机灵点的太监见场面混乱,忙飞奔去前殿向符陵禀报。

  楚翔被莲妃打了两记耳光,他到底曾是沙场猛将,虽是虎落平阳被符陵侮辱,毕竟还是私下用刑,今日竟被一后宫女子当众欺侮,楚翔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假装转往一边欲要离开,那莲妃果然又来拉,楚翔这次早有准备,见她身形一动,却伸出脚去,轻轻一拦,缠住她脚踝一勾,莲妃不防他竟会脚下使绊,重心不稳,啪地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楚翔这一下用的全是巧劲,当众摔了她一跤,算是报了一箭之仇,趁众宫女上来搀扶,楚翔甩甩衣袖,昂首走出凉亭。

  莲妃这一跤虽然摔得不重,但已跌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凤冠也摔破了,冠上镶嵌的珍珠宝石滚落了一地,不等宫女来扶,她已跳了起来,见身边站着一名宫女,一把夺过她手中捧着的檀木盒子,揭开盒盖,那盒子里倏地窜出一条青色的小蛇,只有一尺来长,小指粗细,那蛇如一道青色的闪电,迅疾扑向楚翔的背后,一口咬住了他的后颈!

  "住手!"忽听到远处符陵厉声怒喝,眨眼他已到了楚翔身前,右手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条小青蛇的头颈,但已晚了一步,楚翔的后颈上被它咬破一块,流出的鲜血很快变为黑色......符陵大惊,狠命将那蛇摔到地上,扶住楚翔,连点了他伤口附近的几处大穴,暂时缓住血液流动。回头对莲贵妃喝道:"解药呢?"又对主管太监道:"快去找苏太医来!"

  那莲贵妃见符陵龙颜大怒,声色俱厉,心中无限委屈,一双蓝眸已蓄满了泪水,跪下道:"陛下,他......他出言不逊,侮辱臣妾......

  符陵厉声打断:"朕问你解药!"

  莲贵妃不敢再分辨,咬住嘴唇:"解药还放在臣妾的解忧宫中。"

  符陵喝令身边太监:"还不快速与她去取解药!"太监忙急急地押莲贵妃去了。

  楚翔倒在符陵怀中,已知那蛇必是剧毒,心想总算可以平静死去,再不必受这无休无止的折磨,便微笑着对符陵道:"陛下怎么还不死心?难道就不肯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让我少受几日的罪,早去几天?"

  符陵听他说话,更是着急,怕更加速毒发,点了他的哑穴。见他伤口处流出的血液颜色越来越黑,身体也渐渐发凉,情急之下不及细想,一张嘴已含上了他的伤口,吸出一口黑血来,吐在地上,复吸了又吐,但过了不久,楚翔还是陷入了昏迷。待到苏太医忙忙地赶来,见皇帝正在为楚翔吸吮毒血,不由大惊失色,道:"皇上,你是万金之躯,如何能行此事?"

  符陵顾不得和他多说,道:"上回你说的解灭天之毒的法子,旧毒尚未除尽,现在他又中了蛇毒,不知会有何变故?"

  苏太医道:"且等臣看过之后再做决断。"迅速上前查看了楚翔伤口的毒血,摸了脉象,见楚翔面色发青,忙道:"此毒凶险,陛下快给他服下御灵丹,迟了就来不及了!"

  一句话提醒了符陵,急道:"朕竟忘了这个!"从怀中摸出丹药来喂楚翔服下,却连声音都急得发颤。这御灵丹总共只有两枚,已全都给了楚翔。

  苏太医何曾见过符陵如此焦虑,怕他怪罪自己,心中忐忑不安,还未及开口,一名太监却飞奔过来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锦盒,道:"启禀陛下,解药已经拿到!"符陵接过药盒,正要给楚翔服下,苏御医却抢前一步道:"陛下,不可!"

  符陵奇道:"为何不可?"

  苏太医道:"这蛇名叫青冥,为天下毒蛇之王,因其长与西域,毒性与常见毒蛇毒药大不相同。灭天毒性属阳,青冥毒性属阴,如今这两种毒药在他体内混合,相互之间作用错综复杂,已非两者单独中毒时的情况。这解药只能解蛇毒,现今给他服下,不但解不了毒,反而会更增变数,更难救治了!"

  符陵忙问:"那你还有什么主意?"

  苏太医道:"臣倒是想了个法子,可能有万一的希望......"

  他话没说完,符陵已勃然大怒:"万一?你要是误了他性命,朕第一个砍你的头!"他虽明知若楚翔最终不治,也怪不到太医头上,但此时已是口不择言。

  苏太医跪下道:"陛下息怒,陛下当知这两种都是世所罕见的剧毒,其中之一已足够致命,何况连中两种?臣只能尽力而为,但生死皆有天命,陛下当明此理,若陛下怪罪臣医术不精,臣愿领罪受罚!"

  符陵见苏太医不卑不亢,应答从容,心头也略略平静下来,知道他是当朝最有造诣的名医,若他说有望,必定还有法可想,问:"那你快说,该如何施救?"

  苏御医道:"这里恐怕不便......"

  二十三 谁为表予心(上)

  符陵才发现楚翔尚躺在御花园的石径边,宫女太监侍卫等跪了一地,皆不敢作声。天色已全黑了,因有御灵丹暂时压制,灭天的药性还未发作。符陵道:"回宫罢!"几名太监要上来抬楚翔,符陵已俯下身去将他横抱胸前,正要离开,又回过头来对主管太监下令道:"将莲妃并她宫中所有人押到掖庭听候发落,刚才护卫的侍卫太监都拖下去斩了!"

  那些侍卫太监忽听到符陵要杀他们,吓得面如土色,忙磕头如捣蒜,连叫:"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莲妃则在一旁泣不成声。

  符陵见状沉吟一下,怀中之人昏迷不醒,此时若大开杀戒恐怕不祥,便道:"那就暂且寄下尔等性命,每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大板!若楚将军有什么意外,朕决不轻饶!"

  众人急急回到寝宫中,符陵将楚翔放在榻上,复问苏太医:"你快说是什么办法?"

  苏太医道:"这御灵丹也只能缓得六个时辰,六个时辰后毒发便无药可治。这两种毒药已深入血脉,通过血液流经全身,渗透在五脏六腑之中,如今之计,只有先把毒血放出,只是......"

  "只是什么?"符陵见苏太医迟疑,忙催促道。

  "只是......病人现在身体虚弱,若再失血过多,同样回天无力了。"

  符陵怒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太医道:"陛下勿急,臣还有个法子,放血之后,再将他人之血注入病人体内,但并不是任何人的血都能用,还得找到与他相配的血液,方可一试,即便如此,成功的把握也不到一成。"

  符陵脸色稍稍放晴,道:"这有何难,宫里这么多人,还愁找不到合适的么?你快快动手就是!"

  苏太医便让太监找了个瓷盆放在床边,将楚翔俯卧平放,解开他的外衣,让他的头伸到床外,一只手托着,见他颈上的伤口已经凝固,拿出一把小刀来,小心翼翼地划开伤口,发黑的血便重新流了出来,直流了小半盆,颜色才渐渐变红,苏太医道:"今日只能放这么多,先得立即找血给他换了,明日继续放血,至少要连续换血七日,若是一切顺利,才能脱离危险。"

  符陵二话不说,卷起袖子,将右手手臂伸到他面前,道:"你先试试朕的血合不合用?"

  苏太医惊道:"陛下,这怎么使得?"符陵已沉下脸来。苏太医匍匐于地道:"此法臣以前从未试过,风险殊大,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臣万死莫赎!"

  "大胆,你敢抗旨?"符陵面色森然,"朕叫你用,你就用!朕这样做自有道理,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由朕承担。"

  苏太医不敢再多说,只得起来,用一只茶杯接了楚翔小半杯血,再战战兢兢地割开符陵的左手食指,滴了几滴血在杯中,过了片刻,两人的血已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苏太医道:"陛下的血正好适合,但......"

  "那你还磨蹭什么?赶快取血,休要误事!"符陵又对宫里其余人道:"你们通通都下去,这里留苏太医一人即可。"

  待众人退下,符陵又问:"那这七日之中,他血中的毒素未去,若是毒发又该如何是好?"

  苏太医道:"这还得辛苦陛下用内力暂时压住毒性了,好在过去一个月间,陛下每晚用内力帮他驱毒,灭天的毒素已排出了一些,不然如今已是不治。且今日换血也带走一些毒素。只是这灭天不同寻常毒药,只要毒性未尽,发作就会一次甚过一次,再加上这蛇毒,恐怕......"

  符陵打断他道:"你不用多说了,这七日之内,朕知道该怎么做了,你只管给他换血吧!"

  苏太医无法违抗,从药箱中拿出一套管子瓶子的器具,先抽出符陵的血,又通过管状的器具注入楚翔的手臂。符陵见自己殷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入楚翔体内,那人多日来惨白的脸上总算有了少许血色,心中欢喜,只望能多输给他一些。过了一个时辰,苏太医却停下道:"这已足够了。一次不可贪多,就算陛下受得了,病人也受不了。"符陵只好作罢。

  苏太医又开了一副补气生血的方子。此时已是深夜,符陵命苏太医就在寝宫旁边的偏殿住下,随时待命,又传下圣旨,暂停七日早朝。夜阑人静,寝宫中烛光明灭,符陵和衣倚坐在床头,怀抱着楚翔,只怔怔地看着他的容颜,一刻也不敢闭眼,只恐睡着后再也见不着他。楚翔昏睡中仍蹙着眉头,似在忍受痛苦,符陵轻轻吻住那眉心,呢喃道:"翔儿,你一定要活过来,只要你活过来,以前你做了什么朕都不计较了......"

  第二日群臣早朝,接到符陵的旨意,顿时哗然。此时举国发兵决战长江,何等关键时候,一贯勤政的皇帝竟然罢朝七日,百官聚集在朝殿之外,议论纷纷,久久不肯散去。嗣后两日,谏书便如雪片般飞来,符陵只让总管太监堆在宫中,却全然无暇顾及。

  天明后不久,楚翔体内残留的灭天毒性又开始发作,符陵不敢怠慢,全力运功压制。过了两个时辰,才略有喘息之机,符陵便又令苏太医来为楚翔输血,一面输血,一面令人喂楚翔服药,自己却是滴水未进。苏太医为楚翔输完血,道:"陛下,听臣一言,陛下救人心切,但仍须先爱护龙体,不然怕难以为继。"

推书 20234-05-18 :不伦的狂恋 第三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