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弥撒 第一部————慕容吟

　　“你是说变成了活死人？呵呵……”

　　“你笑什么？”波利卡普奇怪地上下打量着约里奥。

　　“你说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敢说，如今却变得唯唯诺诺，胆小怕事。可我却觉得你从那个总喜欢处于旁观者位置，冷若冰霜的人开始变得容易相处许多了。”约里奥答道。

　　“是吗？”波利卡普的目光又回到了书上，其实并没有在看。

　　“起码以前的你不会跟我说这么多话。”约里奥在心里说：你也不会当着我的面儿坦然说出贾尔主教的问题，你明知道我跟他很熟悉的。

　　看看天，已经大亮，约里奥又对波利卡普说：“那我走了，可能明天早晨再回来。”

　　“嗯。”波利卡普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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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娃姨妈住的小巷一如既往地冷清，约里奥向前走着，不时地有一两只黑猫无声无息地从眼前蹿过。约里奥猜测，这应该是夏娃姨妈养的吧？

　　约里奥重重地敲了两下门上的铁块，这一敲门居然开了，原来先前就没有锁，只是掩上了。约里奥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人应，估计是夏娃姨妈又像上次那样，或许人年龄大了耳朵不太灵敏听不到吧……于是约里奥自己走了进去。

　　“夏娃姨妈？”约里奥大声喊着。

　　这时候夏娃的卧室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可是又过了很久她还是没出来。

　　约里奥推开门走了进去，却发现屋子是空的。难道她不在？即使不在，应该也在附近，否则不可能不锁门的。

　　约里奥正准备回到客厅里等，突然发现桌子上放着一本书，红色绒布的封面，上面绣着两只面对面的狮子，狮子的中间是一个黄金权杖，上面还嵌着三色六颗宝石，分别是红、蓝、绿。一看封面就知道这本书价格不菲，夏娃姨妈怎么会有这么昂贵的书呢？恐怕只有贵族才买得起吧？况且看封面的狮子纹样，应该是某个家族的族徽。

　　可这是哪个家族的呢？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平时见到贵族都是躲着走的，并且也对此不感兴趣，所以能记得住的族徽寥寥无几。

　　夏娃姨妈的眼睛那么差还能看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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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里奥正想着，突然听到一声尖厉的叫声：“别动那书！”

　　约里奥回头一看，原来是夏娃姨妈出现在了身后，连忙把手缩回来。

　　夏娃瞟了一眼约里奥，说：“你知道这本书我费了多大劲才找到的吗？你要是弄坏了，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

　　约里奥觉得有点委屈，一本书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坏了？不过自己擅自闯进来的确是不对，于是也只好默不作声了。

　　夏娃把书抱在怀里，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尘土。

　　“这上面是族徽吧？哪个家族的呢？我有点记不起来了。”约里奥问道。

　　“你连瓦隆家族的族徽都不认识？！”夏娃脸上显现出一副极其惊讶的表情，“就是约瑟夫·瓦隆公爵家，是全巴黎最富有的人家。你看看，连本书都装饰得这么精美……”夏娃感叹着，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姨妈你怎么会有瓦隆家族的书？”

　　“我这也是帮别人弄到的，我自己怎么买得起？”夏娃说着把书放进了一个铁盒子中，又用布包好了塞进柜子里。

　　这一系列的动作并没有避着约里奥去做，让他心里觉得舒服一点，总算有了家人的感觉。

　　第23章 分教

　　在姨妈家闲来无事，约里奥便走进后院，蹲在地上，仔细地拔掉园中的杂草。园中菜的种类很多，只是没有一株长得好的。倒也并无虫蚁噬咬过的叶子，也没有半点枯黄，然而看起来却像数日未沾水摄食的人，无精打采地蜷缩着。它们不会说话，却听得到它们痛苦的呻吟。

　　倒是旁边的杂草长势很好，碧绿通透的叶子上挂着点点晶莹的水珠。约里奥一边拔草一边在想，也不知道夏娃姨妈是靠什么生活，就吃这园中的菜吗？那也应该好好照看才是啊。一个老妇人自己生活真是不容易，以后有空了就常来帮她干点活吧。

　　“啊！谁让你乱拔的！”夏娃看见院中的情景，尖叫着冲了过来，佝偻着的颤颤巍巍的身躯情急之下竟也有了这种速度。夏娃捧起那堆刚被约里奥拔掉的草，心痛不已。

　　约里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难道除杂草也错了吗？

　　夏娃终于把草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你呀，就会给我添乱，以后要做什么事之前起码先问问我，别没事瞎勤快！你知道我有多辛苦才种出这些的吗？即使花钱也买不来啊！”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这些是你专门种的？怎么可以把草跟菜种在一起呢？”

　　夏娃拍了一下约里奥的额头：“你真笨！那些菜又不是为了吃！只是用来让它们长得更好！哎，算了……你去厨房切几片火腿，我们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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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夏娃姨妈种这些草的目的，可是约里奥没有再多问，只是按照她的吩咐切好火腿，又把两副餐具摆在了桌子上。

　　两个人坐下时，约里奥习惯性地开始做餐前祷告。

　　夏娃紧紧抿起嘴忍住笑，拿着刀开始将火腿切成小块。火腿本是很好切的，可是夏娃似乎是把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了这把刀上，刀跟盘子摩擦发出了刺耳得想让人挠心的声音。

　　祷告完毕，约里奥开始跟夏娃一起吃东西。觉得气氛有些沉闷，约里奥找了个话题：“姨妈，你的眼睛是怎么了？不能找医生治治吗？”

　　夏娃哼了一声，说：“要是那些庸医有本事治我的眼睛，我自己早就治好了。况且我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只是感觉像罩在一层黑纱里，看不真切而已。”

　　约里奥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我去开……”约里奥刚站起身就被夏娃又按了下去。

　　“你继续吃饭吧，我去就行了。”夏娃向门口缓缓地挪去。

　　约里奥不想再惹她生气，只好乖乖地吃那些如盐粒般的火腿。吃一口就要喝几大口水，才能冲淡那个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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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夏娃回来了，并未让那个“客人”进屋。

　　夏娃坐在桌边，没有继续吃饭，而是盯着约里奥看了很久，忽然问：“约里奥，帮姨妈一个忙吧？”

　　“好啊，你说吧，是什么事？”

　　“你会做弥撒吗？”

　　约里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会是会，但是从来没做过呢。”

　　“太好了。”夏娃这才松了口气，“今晚你去帮我们做一场弥撒吧？”

　　“今晚？弥撒不都是礼拜天的早晨做吗？”约里奥奇怪地问道。

　　夏娃含糊地回答说：“这是我们的习惯，你去做就好了。”

　　“哦，是在哪个教堂？”

　　“反正我说了你也不知道，一会儿会有马车来接我们的。”夏娃说完回到自己的屋里。

　　约里奥心下疑惑：还有习惯在晚上做弥撒的人吗？我怎么没听说过？想到这里，约里奥突然想起了那晚做黑弥撒的痛苦经历，约朗德祭司那张丑陋狞笑的脸历历在目。

　　等下一定要劝劝那些人改变习惯，见不得人的黑弥撒才会在晚上做，正统的天主教徒应该坚决遵守礼拜天的早晨来教堂才是。况且弥撒也应该由那个教堂的神父来做，怎么可以随便拉我这么个学生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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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夜幕笼罩中的小巷里穿梭着，左拐右拐了几次约里奥便辨不清方向了。夏娃姨妈说得没错，即使告诉了他教堂的名字他也不会知道的。

　　“我们这个弥撒跟其它的略有不同。”夏娃说道。

　　“哪里不同？”

　　“等会儿我会暗示你的，你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可别给我丢脸！”

　　约里奥低下头开始回想贾尔神父那些年做的每场弥撒，以及课上老师所讲的内容。尽管对这些流程已经相当熟悉了，可是为了自己的第一次弥撒不出纰漏，约里奥还是反复地回忆着。

　　马车在一个院子外面停下，约里奥正要下车，夏娃忽然拉住他，说：“你先把这个穿上。”

　　“哦。”约里奥这才意识到穿着神学院的白袍进去很不合适，连忙从夏娃的手中结果黑袍，套在了外面。

　　由于黑袍过长，在下马车的时候，约里奥差点把自己绊倒，跌跌撞撞地来到院中。约里奥抬眼一看，觉得这院中的建筑物并不像个教堂，可是没有多想，跟着夏娃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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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然是间弃屋！屋子的窗纸已经剥落，地上积着厚厚的尘土，吸进肺里有些痒，约里奥忍不住轻咳了几声。房子倒是挺大的，尤其是一进门的这间大厅，并不比一般的教堂小。

　　大厅的正中央摆好了五六排长椅，再往前是祭坛，上面悬着倒十字架……黑弥撒！约里奥心里一惊。难道夏娃姨妈是撒旦教的？是啊，自己早该想到这点，一切的迹象都表面了这不会是正统的天主教徒的集会。

　　约里奥又低头看了看胸口，衣服上果然绣着跟拉图什那件一模一样的倒十字架，莫非是要我做那龌龊的事吗？万万不能！可是我又怎么再算一个天主教徒呢？且不说加入了撒旦教，参加过黑弥撒，那是被迫的，上帝应该会原谅我，可如今居然自己做起了黑弥撒！

　　“愣着干什么？准备开始了。”夏娃在一旁小声说，“对了，我就是祭司。”

　　约里奥暗想：撒旦教的主教不是拉图什，祭司是约朗德吗？怎么夏娃姨妈又成了祭司？

　　只听夏娃对下面坐的几十个人说：“今天我们的神父突然有事来不了了，这弥撒改由年轻有为，造诣颇深的约里奥祭司代做。当然，在过程上或许会略有不同，但是只要大家怀着同样一颗完全奉献给了我们伟大撒旦的心，各位的愿望同样会实现的。上帝心肠狠毒，让我们受苦受难，就让万能的撒旦将我们从苦海中解脱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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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徒们纷纷跪了下来，让约里奥手足无措，怔怔发呆，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娃连忙解释说：“约里奥神父正在用心跟撒旦对话，大家也都在心里想着所希望去除的病痛，约里奥神父会转达给撒旦听的。”

　　“那……我们现在开始祭祀吧。”约里奥说道。非常拿不准夏娃姨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加入了撒旦教的事，虽然从她开始让我来做黑弥撒的话中看，似乎并不知道，可谁又能保证他不是拉图什派来试探我的呢？

　　对身体里隐藏着的剧毒的恐惧战胜了约里奥进门时坚决不做黑弥撒的信念。

　　在夏娃的示意下，第一排长椅上站起了几个人，其中一人把准备好的大麻分发给每一个信徒，而另外几个就像在圣里安教堂的那次一样，脱掉了所有衣服，赤裸着身体在圣坛前交缠着，诡异的祭祀又一次呈现在约里奥面前。

　　好在夏娃姨妈并没有强迫我加入其中，约里奥暗暗庆幸。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把今晚的事告诉波利卡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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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以一个神父的身份在主持这场黑弥撒，可是约里奥并没有干什么实质性的事，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其余的一切都是由夏娃来操作完成的。

　　约里奥瞥视餐盘，猜测着这圣餐是由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做成的。

　　这时，夏娃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你要是不饿可以不吃，不过把酒喝了吧，这酒是我自己酿的，对身体很有好处。”

　　只见杯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很是好看。每个杯子的底部都有一个圆滚滚的小球，不知是什么东西。夏娃姨妈既已让步不用吃圣餐，总不好再薄她的面子，约里奥端起一杯喝了下去。味道还不错，虽然这酒劲比较大，可是喝进胃里暖暖的，并没有灼烧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啊？”喝完后，约里奥摇晃着杯子，一边看着里面的小球滚动，一边问。

　　“你没发现我养的黑猫都没有眼睛的吗？”夏娃平静地回答。

　　约里奥愕然，看着那一个个信徒津津有味地抿着酒说不出话来。

　　“对了，今晚的事不许说出去。”夏娃又补充了一句，然后走向信徒，作为撒旦的使者逐个为他们减除病痛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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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里奥站在一边看着夏娃替人看病开药，明显医术很高明，这才知道为什么夏娃姨妈先前说如果自己治不好眼睛也没必要找别人了。只是她为什么不开个小诊所呢？

　　难怪会有人信撒旦教，一些已经绝望，认为自己快死的人到了这里突然“在撒旦的恩泽下”病好了，想不信都不行……

　　这时一个信徒突然对夏娃说：“祭司大人，我信教多年，一直跟着您，每次黑弥撒都不错过，您是知道的。可是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让主教大人亲自为我们做一次黑弥撒呢？”

　　“主教大人不是我们随便能见到的，别说是你了，即使我作为祭司也没有见过他啊……所以说我们要快快地发展壮大，相信他高兴时就会莅临我们分教了。”看完病，夏娃把一包药递给了她。

　　她们口中所说的主教大人是指拉图什吗？居然还有分教，自己以前太轻视撒旦教了……约里奥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仍觉得迷迷糊糊。如果波利卡普在就好了，他一定能一下子说出我所困扰问题的实质。

　　第24章 试探

　　“约里奥，你的表现很令我惊讶啊。小小年纪，又是第一次接触我们撒旦教，表现就可以如此镇定实在是难得。呵呵，果然是我的侄子，我看你更像我，不像朱莉。”夏娃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约里奥暗暗设想：如果自己是刚来巴黎的时候就经历这种场面，还不知道被吓成什么样子呢。刚才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那真的还是我吗？如此麻木地站在罪恶面前，却不闻不问，无动于衷。夏娃姨妈的话让约里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勉强挤出一点笑容作为回答。

　　夏娃继续说：“人就是应该袒露本性，没有人是干净的。像你妈那样一边做着肮脏的工作，一边跑去教堂做忏悔，那叫虚伪，是在寻求心理安慰。其实人活一辈子，以什么谋生都是命，做低贱的工作也并不可悲，最可悲的是不敢正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