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弥撒 第一部————慕容吟

　　波利卡普甩了一下胳膊，挣脱了迪蒙蒂埃的手，又用力推了他一下。迪蒙蒂埃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波利卡普又转向蒙米雷伊：“我劝你还是趁早逃走吧，小心一会儿丢了性命！已经没了一只眼睛，还在这里装什么正常人？”说着把酒泼在了蒙米雷伊的脸上，站起身来。

　　看到这场景，迪蒙蒂埃赶紧跑过去，掏出手绢，帮蒙米雷伊擦拭脸上以及流入脖子中的酒液，并连连说：“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波利卡普今天喝多了，请您不要见怪！”

　　蒙米雷伊一脸的不悦，但只是拿开了迪蒙蒂埃的手，说道：“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的，也不用你帮着擦！”

　　迪蒙蒂埃又连说了几声“对不起”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波利卡普、迪蒙蒂埃和于洛三人找了个机会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白刚才一切顺利，这件事算是成功了一半。

　　～★～☆～★～☆～★～☆～★～☆～★～☆～★～☆～★～☆～★～☆～★～☆～

　　席间，一个侍卫走到纳瓦尔王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纳瓦尔王咳了两声，清清嗓子，然后对众人说：“斗毒的台子已经搭好，全城的百姓能来的都来了，见证这空前绝后的毒王之战。如果诸位吃饱了就一起去吧。”

　　大家纷纷起身，紧跟在纳瓦尔王的身后走到皇宫外。

　　纳瓦尔王大声说：“这是我国毒王蒙米雷伊与昂古莱姆王朝毒王于洛之战，也是我们两国是否联姻的赌注。今天请大家来做个见证，不要说我纳瓦尔仗着是在自己的地盘就欺负人。斗毒的规则很简单，就是一个人做一杯毒水，同时交给对方，尽施其能，解毒之后饮下。当然，如果解不了毒到了一定时间也得喝，一轮一轮地进行下去，直到某一轮其中一人倒下为止。为了表示我纳瓦尔王朝以礼待客，若是最终两人同时倒下，也算是昂古莱姆王朝赢了。比赛期间，除了两名专门负责互送毒水的侍卫，其余任何人不得靠近台子。就这样了，比赛开始吧。”纳瓦尔王说完在临时准备的王座上坐下。

　　～★～☆～★～☆～★～☆～★～☆～★～☆～★～☆～★～☆～★～☆～★～☆～

　　台子上面对面地放了两张桌子以及两把椅子，但是距离很远，以防偷看到对方配毒。两名侍卫站在台子的正中央，只有在交换毒水的时候才会走过去。

　　于洛和蒙米雷伊走上台，分别在自己的桌前坐下。

　　这第一回合，应该是试探性的，不需要用太厉害太复杂的毒，于洛只是拿了两个瓶子，从中各自取出一点粉末，倒入杯中，又添了点水，便示意侍卫送过去。与此同时，对方的毒水也送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台上的两大毒王会如何处理。没想到于洛轻松地笑了笑，端起杯子直接喝了下去。

　　蒙米雷伊微笑了一下，说：“判断得够快，知道这只是水而已。这是在我的地方比，让你一回合。”

　　“多谢了。”于洛暗想：不愧是毒王，做事果然大气。这斗毒，每一杯都很关键。蒙米雷伊让了这一回合，其实是吃了很大的亏。不过他也很聪明，由此在气势上占了上风。

　　～★～☆～★～☆～★～☆～★～☆～★～☆～★～☆～★～☆～★～☆～★～☆～

　　波利卡普一直闭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好像醉得很厉害的样子。

　　亨利·德·纳瓦尔瞥了他一眼，笑道：“还说自己的酒量好呢……”

　　“我酒量本来就很好……”波利卡普仍然闭着眼睛，答道。既然是演戏，就要演到底。

　　“这么难得的比赛就算是瞎子恐怕也会突然复明来观看了，我看你即使用手撑着也睁不开眼睛吧？”

　　波利卡普突然站起来，跳到看台下，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扶着木桩呕吐起来，看得亨利·德·纳瓦尔直乐。侍卫们嫌臭，纷纷走远一些，转过脸去。

　　波利卡普趁机掏出小瓶子，用背挡住众人的目光，把厄德蚁撒在了地上。其实就算不背对大家，此时也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

　　毒水在侍卫的手中来来回回的，顷刻间就结束了七八个回合。不过接下来，每一回合的时间似乎在递增。两个人由先前轻松的表情变得开始不时地皱一下眉头。

　　又一杯毒水送来了，于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盯着那杯水怔怔发呆了许久。掏出用各种药剂浸泡过的做测试的纸条，却始终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毒，因为任何的纸条都没有反应。眼看着沙漏上方的沙在一点点的减少，于洛的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

　　波利卡普紧紧攥着椅子扶手，紧张地看着于洛表情的每一个变化。

　　喝下毒水后，忽然蒙米雷伊的手一抖，一瓶药水打碎在了地上。蒙米雷伊又拿起另一瓶，可是再一次打碎了。紧接着，蒙米雷伊甚至连拿起瓶子都做不到。又过了一会儿，蒙米雷伊倒在了地上。

　　台下骚乱起来，纳瓦尔王大喊：“都安静！虽然肯定是昂古莱姆王朝的于洛赢了，可是按比赛规则，于洛也应该把这一轮的毒水喝下去才是，这样对蒙米雷伊毒王才算公平。”

　　于洛端起杯子，冲波利卡普笑了笑。这比赛赢得并不光彩，自己也没能解了这一轮的毒，其实真正赢的人应该是蒙米雷伊。不过这杯毒水下肚之后，所有的罪应该都赎清了吧？起码是赢了，波利卡普可以安全地回去了……

　　～★～☆～★～☆～★～☆～★～☆～★～☆～★～☆～★～☆～★～☆～★～☆～

　　大家凑得更近了，恨不得爬到台子上似的。

　　于洛镇定地将毒水喝下，走到蒙米雷伊的身旁，跪了下去。

　　此时蒙米雷伊尚未断气，于洛看见一只厄德蚁从他的领口爬了出来，愧疚地说：“真的……很对不起……”

　　“没什么，既然是比赛，输赢都是正常的。”

　　“这辈子能遇到你这样的用毒高手，我也没什么遗憾了。希望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不是敌人，而是一起研究实验的毒友。”于洛又说，“既然我也快死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刚才喝下去的是什么毒？也好让我死得瞑目。”

　　蒙米雷伊艰难地笑了一下，说：“你喝下的只是水，就像第一轮一样。只是你那时可以果断地喝下，现在反倒犹豫了，是因为不相信会这样简单对吧？”

　　“可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于洛话音未落，蒙米雷伊已经闭上了眼睛。于洛拼命地晃着他的身体，有些像是在喊似的问：“你先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蒙米雷伊丝毫没有反应，呼吸和心跳都消失了。

　　一些侍卫走到台上，抬走了蒙米雷伊的尸体。波利卡普也跳了上去，架走茫然呆坐着的于洛。

　　第20章 重逢

　　波利卡普离开已经有一个星期了，约里奥看着日历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约里奥有点好奇，但是不想问别人，害怕显得自己过分关心波利卡普。其实想来，除了拉图什、古维翁和奥拉斯，谁还会往这方面想呢？再说即使是问，估计也白费力气，且不说兴许压根没人知道，就算他们知道也未必会如实告诉自己。

　　只是波利卡普不在的这个星期，生活异常地平静。拉图什没有再找借口折磨自己，课程似乎也逐渐变得容易起来。有时，甚至会在恍惚中觉得回到了那段有贾尔神父庇护的日子。

　　想到贾尔神父，约里奥这才意识到来巴黎有段日子了，应该找机会去看看他……不，看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问清楚他是不是我父亲。

　　在这个神学院最信得过，也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就是卡缪老师了，只能找他问问如何才能见到贾尔神父。都说见主教一面很难，不知道难到什么程度。

　　～★～☆～★～☆～★～☆～★～☆～★～☆～★～☆～★～☆～★～☆～★～☆～

　　约里奥见下课时同学都离开了，连忙抓住机会走到卡缪的身边，吞吞吐吐地问：“老师，您知道怎么样能见到贾尔主教吗？”

　　卡缪似乎是吃了一惊，不过马上神色如常地回答：“见主教是很难的，除非是大型的庆典、祭司或者弥撒时，可以从远处看到他一眼。他来巴黎这么久了，我都没有见过他一面呢，更何况是你？”

　　约里奥心想：怎么你跟他比我还要熟吗？难道夏娃姨妈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一直住在Saint Cécil教堂？

　　约里奥又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当然，皇室成员，比如太后和国王想见他时可以随时传唤。”卡缪认真地回答。

　　跟没说一样！我又不是皇室成员……约里奥有些沮丧。

　　～★～☆～★～☆～★～☆～★～☆～★～☆～★～☆～★～☆～★～☆～★～☆～

　　约里奥低着头走出教室，突然被身旁的黑影吓了一跳。几秒后，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认出来这是古维翁，拉图什的帮凶，三番四次害自己的人。刚才跟卡缪老师的对话，他全听到了吗？听到就听到吧，约里奥没有理他，继续向前走。

　　不料古维翁却追了上来，拍了一下约里奥的肩膀说：“原来你想见主教啊？怎么不早点问我呢？我知道怎样能见到他。”

　　古维翁可能这么好心吗？又是想害我吧？约里奥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让我去行刺国王，被送上绞刑架的时候能见他一面？”

　　“呵呵，这也是个办法。你别把我想得那么坏啊，现在我们都是自己人了，我是真的想帮你。”古维翁解释道。

　　“那谢谢你了，不过我见他也没什么大事，不急于这一时，等将来有机会好了。”约里奥加快了速度，想快些摆脱他。

　　～★～☆～★～☆～★～☆～★～☆～★～☆～★～☆～★～☆～★～☆～★～☆～

　　“唉！别急着走啊，你先听我说完嘛！”古维翁又追了上来。

　　约里奥心想，我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害我，于是停住脚步，说道：“那你说吧。”

　　“我听说这个礼拜天，太后要召贾尔主教进宫做弥撒。虽然你没有办法进皇宫，不过你可以在路上等着他啊。很多人为了瞻仰主教的风采，都是在半路等的。”

　　“这有什么用，见到了又不能说话。况且如果他在马车里，连脸都看不见呢。再说，我如果靠近了，一定有侍卫把我拉走。”其实古维翁的话已经让约里奥有点动心了。

　　“你还真笨！你就走上去叫他的名字，他听见了不就让侍卫放你过去了吗？”古维翁摇了摇头，似乎是对笨人很无可奈何的样子，走开了。

　　约里奥想了一会儿，觉得也找不出古维翁说话的问题。难道真的因为加入撒旦教成为了“自己人”，他便开始帮我了吗？

　　～★～☆～★～☆～★～☆～★～☆～★～☆～★～☆～★～☆～★～☆～★～☆～

　　纳瓦尔王是守信之人，安葬了蒙米雷伊之后，立刻给凯瑟琳·德·美第奇回了一封信，商定大婚的日子。对于蒙米雷伊的死，纳瓦尔王的惋惜之情远远大于悲痛。

　　事情既已办妥，又不想多生事端，一拿到回信，迪蒙蒂埃和波利卡普就直接向城门走去。此时，于洛带着几个随从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那里了。

　　“一切还顺利吧？”于洛问道。

　　“嗯。”波利卡普点了点头，“只是没有了蒙米雷伊，纳瓦尔王再也没办法声称纳瓦尔王朝是毒之国了。”

　　“他的死的确很可惜……”提到蒙米雷伊，于洛又忍不住去想比赛的事情，想到蒙米雷伊死时那安详宁静的微笑。真是一个怪人……在没有办法得知真相的情况下，于洛也只能这么想了。

　　“是啊，可是也有个好处，你从此就没对手了。”

　　“谁说的？你身上的毒我还没办法解呢。”

　　波利卡普安慰他道：“那也只是一种毒你没办法解，说不定你的一百种毒他都不会解呢。”

　　“有时候一种就够了。”成为波利卡普口中新一代的毒王并没有让于洛有一丝的高兴。

　　～★～☆～★～☆～★～☆～★～☆～★～☆～★～☆～★～☆～★～☆～★～☆～

　　几个人缓缓前行了半日，迪蒙蒂埃突然停下马，回头对波利卡普说：“我知道往北走有一条路可以回去，就是绕得远了点，不过起码不用遇到卡特勒梅卡那个敲诈犯了。”

　　“算了，还是原路返回吧。就算这一时避开了他，到时候他传出去说父亲不守信用，对我们也是个损失。”

　　“那随你，到时候你跟父亲解释吧。”

　　“好的。”波利卡普此时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迪蒙蒂埃回去后将会如何汇报。定然是把林中遇袭的事情全推给我，然后一个人揽下劝服纳瓦尔王的功劳。波利卡普一向是把看迪蒙蒂埃抢功的表演当成是一种乐趣，所以对此毫不在意。

　　几个人继续往前走，波利卡普和于洛走在最后面，听着于洛讲解沿途遇到的各种花草哪个有毒哪个没毒，应该如何破解……时间过得倒也快，转眼就到了被捉的那片树林。

　　卡特勒梅卡已经等在那里了，是独自一个人。

　　波利卡普小声对于洛说：“卡特勒梅卡的胆量还是不错的。”

　　于洛点头应道：“嗯，去打仗一定是好手，起码从目前看来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

　　～★～☆～★～☆～★～☆～★～☆～★～☆～★～☆～★～☆～★～☆～★～☆～

　　波利卡普蹿到前面，抢着问道：“你的手下呢？你怎么是一个人？”

　　“我怎么可能带着一群新教徒去投靠吉斯公爵？”卡特勒梅卡的眼睛在笑。

　　“哦？你把他们解散回家了？”波利卡普觉得有一点可惜，虽然那些人很不成气候，不过毕竟也算是一小支军队了。如果能让他们为父亲效忠就好了，可惜恐怕很难劝服那些莽夫。

　　“解散他们我投靠公爵的事不就传出去了吗？请放心，他们安心地睡在树林里呢。有这么一片景色优美的地方长眠，也不算亏待了他们。”

　　波利卡普的心一寒，没想到他是如此地心狠手辣，一百多人居然一个都没有放过。并且卡特勒梅卡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因为杀戮而留下的恐慌与不安。一瞬间，波利卡普犹豫了，斗争着要不要合六人之力在这里击杀他。卡特勒梅卡固然是个好将领，可也绝对是个危险人物，将来万一成了敌人，恐怕很难解决。

　　于洛仿佛看穿了波利卡普的心事，靠过来小声说：“蒙米雷伊作为敌人尚且都能放我一条生路，更何况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想要投靠吉斯家族的人？我向你讨一个人情，你放心，如果将来他敢对吉斯家族不利，我会亲手杀了他。”

　　“嗯。”既然于洛都开口了，波利卡普也只能点头答应。“卡特勒梅卡，你这就随我们一起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