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像个闷葫芦呀!"一副急得像热锅盖上的蚂蚁似的朱皖,低咆吼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还是你身子哪儿痛?你总得说出来,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蛐蛐儿,哪晓得你在想些什么!你说呀!快说!再不说,我--"
威胁的话说不出来,朱皖气恼地扒着发丝,一双浓密适中的剑眉似公鸡引颈啼叫时吊得老高,抿起嘴拽着衣袖,胡乱地在雪晴脸上抹了几把。
"戏班子里的大花脸也没你来得丑,再哭,两个眼泡就快跟包着长布条的脚丫子一样肿了。"边叨叨絮絮怒斥,边细心地拭去颊上留下的湿意。
拿眼前不吭一声的泪人儿没半点法子,朱皖也只有等着他自己开口的份儿。
半晌,雪晴自朱皖湿了大半边的衣袖抬起头来,眼角还带着微微湿意地凝视着他,低声倾诉,"真好,这一生终能遇见朱皖你。"
是男人又如何,他该庆幸的是,依他这么福薄之人,难能可贵的,竟也可以觅得一位有情人,已是好过千千万万个仍在情海里浮浮沉沉的痴心人了,他不该抗拒这天赐的巧遇。
突地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来,直让朱皖一时摸不着头绪。
黑白分明的眸子渗出几分柔情,雪晴地勾起了嘴角,"朱皖,还好你出现了。"让他这一生终不枉白走这一遭,即便死去,亦无憾了。
这一笑,原本微蹙的眉头展开了,圆圆的眼眸飞扬了起来,似两潭澄澄湖水的眼眸投入了两颗黑亮的珍珠,在湖面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唇翕动了又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朱皖只觉心荡神驰,浑身燥热难抑,忍不住想将雪晴狠狠地揉入自己怀中,好好地亲吻一番。
要是让雪晴知道自己想对他作如此下流的举动,不知会作何感想?朱皖连忙用力摇着头,将孟浪的念头自脑海里驱逐出去,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动身子,稍稍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一脸深怕克制不了自己似地,正襟危坐地盯着前方。
见朱皖那变化多端的表情,一会慌张一会严肃,雪晴心中的情意如星火燎原般地快速滋长。
"干啥这样盯着我瞧?我头上长了角不成?还是嘴里长出了獠牙?"粗声粗气地扯着喉咙,藉以掩饰内心的悸动。
这笨小子干啥一脸暧昧地睇着他?害得他一颗心蹦蹦跳跳,险些就要制止不了冲动地扑上前去紧紧搂住他。
别具深意的笑容浅浅地流连在扬起的唇畔,带着水光的眸底缓缓流泄而出的温柔几乎让人醺醺欲醉,雪晴像是作了某种决定似地,一脸坚定地开了口说话。
"朱皖,你爱上了我吗?"
话落,雪晴才为这近乎是求爱的话而羞赧不已,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大胆,雪晴作梦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景出现。
有些许不安,更有一丝雀跃,但,雪晴却毫无任何惧怕,连死的滋味都尝过了,还会怕这吗?瓜子脸上虽带着微微羞怯,却异常坚定。
一时之间,朱皖只顾着盯紧了雪晴那温柔的神情,听不到耳边传来的低语,过了好半晌,倏地睁大了眼,张大了嘴,发出一声仿若鹰盘旋在半山腰却猛地往山巅拔高时尖锐的怪叫。
"我......我爱...上了你?"瞬间被人说中心事的朱皖即便想隐瞒,却还是从那不自然的神情窥得二一。
雪晴他,看出来了?
"......"嘴巴好似含着卤蛋,说得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
只是,愈是急着想要撇清,愈是让人觉得愈描愈黑的样子,朱皖正让自己陷于这样的窘境当中。
轻笑着,"你不用说,我已经明白了。"手指轻点上朱皖那微启的唇瓣,一副了然于胸。
眼眸愣愣地随着雪晴那骨感十足的手指移动,朱皖心神一阵激荡,忽略了缓缓逼近的小脸,直到药香味沁鼻,才后知后觉地察觉情形有异。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道温热的气息拂上脸颊,随即两片略带冰冷的双唇堵住了他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巴,软软的触感蜻蜓点水般地,在他唇上留下几个轻吻。
好甜的味道!朱皖不自觉地伸出舌头轻触,意外地发现那每日吞下好几碗苦若黄莲般药汁的唇竟是如此甘美,犹不满足地想再深入,可那唇却已退离。
两眼迷离地盯着雪晴的双唇,朱皖尚沉醉在方才的轻吻中而久久无法回神,接着,身子被摇了几下,朱皖仿若刚睡醒,呆若木鸡,一副不知发生何事地应了一声,
"啊?"
"朱皖,你傻了吗?"凑上前去,黑眸里夹杂着几许促狭的光芒。
诱人的气息骚动人心,朱皖无意识地伸出双臂,猛地,在半途中硬是停下,然后身子变得直挺挺的,脸也是僵硬的。
下一刻,俊脸涨得通红,连耳垂也同癞猴的红屁股般一样红,突地,不发一语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没料到,这一乱动,整个人是直接往地面跌落下去。
"没事吧?"惊呼一声,雪晴连忙询问。
半晌,一道细蚊般的嗓音闷闷回道:"我......没事。"
拨掉插在头上的几片枯叶,一身狼狈的朱皖四脚朝天地跌坐在一堆落叶上,幸好暗施法力,让冲力缓了下来,要不肯定捧个屁股开花,疼得叫爹喊娘的。
回想到方才的情景,朱皖忍不住又刷红了一张俊俏的脸,带着青涩气息的轻吻,毫不扭捏的神情,软软绵绵的触感,让人迷醉。
但......雪晴为何会突然吻他?还问他那个鬼问题,吓了他好一大跳......啊~~难不成,雪晴也对他......有意?
眸底含着困惑及不确定,朱皖忐忑难安地站起了身,神态间有些迟疑,像是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的不真实感,脚底踩的不是泥上,而是云端。
愈是迟疑,愈是相信方才发生的都是在作梦,朱皖猛地往自个儿脸上打了个响亮的巴掌,嘴中不知喃喃自语着什么。
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声响,却不见底下的人行动,"朱皖,你忘了带我下去呀。"含笑的唇朝朱皖高声呼叫。
朱皖抬起头,两人四目相会,即便不开口,似乎也能渐渐地猜测到对方的思绪;
雪晴见朱皖尚未反应过来的呆愣神情,不免莞尔一笑。
"你不上来,教我怎么下去?还是你在下头接着,我自个儿跳下去呢?"正经八百的口吻却夹带着些许调侃,惊得朱皖立即回神过来。
"别说笑!你等着,我这就上去。"话未歇,朱皖提气一纵,身手俐落地跃至雪晴身旁。
"你这儿怎么了?"雪晴指上朱皖右脸颊上明显的五指印。
"没......什么。"含糊其词地带过去,大手执起雪晴冰冷的小手,"握紧。"
一如上来时,一阵风呼啸而过,然后雪晴便已安然地站在地面,而远处的铜鼓声不知何时没了声音,庆典似乎正接近落幕的时刻了。
见雪晴目光温柔含笑,神态间隐约有些不一样,朱皖被瞧得不自在,难掩困窘地偏过头,可,偏偏又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良久,终是下定决心问个明白。
"你......你......是不......是......"几个字在朱皖的吞吞吐吐之间,变成了古书卷上的篆文,歪七扭八的。
"不管你想问些什么,我的答案早在方才就足以说明一切了。"半路拦截朱皖的话,雪晴不疾不徐地说道。
这--是说,雪晴也爱上他?是真的吗?内心虽还半信半疑的,宝则已快被兴奋的心情给冲昏了头,一双眼睁得像铜铃牛眼那般大。
"再不懂,我真要怀疑是我表达得不够好,抑或是我自个儿自作多情了。"浅浅一笑,雪晴语带促狭之意。
忽地,"小少爷,春桃买了松子糕、桂花密糖还有酥油馅饼回来给你尝尝了。"从前院传来大呼小叫的嚷嚷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朱皖也是个笨小子呢。"丢下这一句,雪晴旋身走向刚回来的一行人。
这笨小子也会拿他说过的话来调侃他,真是好样的。不过,说他笨,他可不服,这笨依其程度可分为轻微与严重之别,照他看来,雪晴这笨小子名列后者第一人--
等等!这会可不是计较这些芝麻小事的当口!
"说话说清楚行吗?别语带保留的让人费心猜疑,还真当我是你肚里的蛐蛐吗?我要你当面说个明白,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我可不接受......"
一反原本犹豫踟蹰的态度,开始咄咄逼问,非要得到明确的答覆,才肯罢休。
朱皖大声嘟嚷道,方才自己糗态尽出,着实让雪晴那小子好生得意了一番,这下,他可要扳回一城,对他严刑逼供。
两人一前一后,脚步或慢或快,然,嘴角旁却同样微微地勾起,笑颜绽放,一如枝头上正欲含苞待放的纯白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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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来的一场风雪从北方大地而来,不消片刻,皓皓的白雪便已笼罩了整个江南,放眼望去,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色。
"好端端的,竟下起雪来,真是无聊。"老大不爽地噘着嘴,春桃支着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药粉,一副穷极无聊的样子。
"前几日游庆典时还玩不够吗?"秋桂正拿着绣针,在早已设计好的百花群舞花纹上刺缀运针,一针一针,动作灵活优美。
"那怎算过瘾?"不服气地唠叨,"想想江南还有好多好玩的地方,我虽是江南土生土长的小姑娘,可从前没好日子过,哪能到处去玩耍,好不容易有这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那也得等你将这些通通捣成细粉才行,可别想趁机偷懒。"秋桂仍是一派气定神闲,不愠不火。
"对了,有个疑问我早就想不吐为快了,这朱公子待小少爷虽极好,却是个来历不明之人,究竟朱公子是何方人氏,什么身份的,家中又有谁,我到现在根本不清楚。"春桃边问着,手也没歇着。
"主子的事,下人不必多问。"
春桃的话,秋桂不是没有想过,朱公子对于自个儿的事是只字未提,小少爷也没跟他们多加解释,他们这些下人当然是不便多问,是以,也只知朱公子的名字而已。
只是见小少爷与朱公子两人相处融恰,明眼人一瞧,这朱公子对他们小少爷如何自是一目了然,不必赘言。秋桂不喜探人隐私,加之性情较为稳重,倒也不太介意朱公子身份那些的。
"我是怕--"朱公子人是不错,而且有人陪伴小少爷也是好事一件,只是这问题悬在那儿,久了,像根心头刺,总会让人不得不去注意。
"别乱说!"低斥一声,霍地,秋桂放下绣针,站起了身。
"你要去哪?别丢下我一个人。"
"去东厢房瞧瞧小少爷身子好多了没。"近日,小少爷的身子又变得不好,时常咳嗽,手脚又冰冷,只是照顾小少爷这活儿全让朱公子抢去作了,他们这些下人也只挑着剩下来的抓药、磨药、熬药这些活干了。
"等等,我也跟你去。"
"药呢?磨好了?"
"好了、好了。"三两下地将最后的药丸使劲地磨成粉,再通通倒入小瓷瓶内。
"走,咱们可以去了,顺便拿去灶房那儿放好,等夏荷抓药回来,就可以熬汤药给小少爷喝了。"
话方歇,阵阵寒风夹着细雪,透过窗缝吹进了房内,随即,绣案上缤纷的百花图形覆上了些许皑皑细雪,好不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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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背后看来有些圆滚滚的身躯正蹲在地上,不惧眼前烈火的肆虐,两手费力地将柴火塞进小火炉内,再拿起一旁的蒲扇,对*源用力插了好几下。
"朱公子,这样行了吗?"站起身,冬梅用手背抹了抹脸、鼻子、红润的双颊,一张圆脸霎时成了小花脸,用着怯怯的嗓音向朱皖问道。
"嗯。"淡淡应了一声,俊逸的脸罩着一股肃静气息。
冬梅静静地等候差遗,连大气呼也不敢呼一下,即便鼻头痒得让人受不了,也不敢伸手抓那么一下痒,就怕那道冷峻的目光会突然地转向自己,吓走她的三魂七魄。
见朱公子不发一语抿着唇,脸色比那青獠鬼还难看,冬梅是胆颤心惊不已,冷汗直流。
抚着气闷的胸口缓缓坐起,雪晴强忍身子不适,硬是扯了一道笑容,打趣说道,"瞧你一张脸绷得像什么似的,不知情的人还道是你的冤家杀来了,胆小的冬梅都快被你吓坏了。"
朱皖不吭一声,双眸紧紧盯着雪晴不放。
"这是老毛病了,没得躲,天气一冷,我这身子自然受不住,喝了药就没事了,你别太担心。"淡淡一笑,笑里有几分自我安慰,还有几分无可奈何。"再说,这情况还算好的,以往,非要在床上躺个好几天,才会醒过来,那才真是糟透了。"未了,还自嘲地轻呵一笑。
眼前之人依旧不说话,神色也没和缓下来,雪晴想了半晌,又说道:"还是你在气我不懂照顾自个儿的身子?嗯?"
两人认识之初,朱皖十句话里总有三句不离斥责他没多加件衣衫、没多休息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是气他好端端的,却又突地将身子搞差了。
闻言,朱皖紧闭的唇似乎动了动,可随即又闭了起来。
他不是在气雪晴,而是在生自己的气。本以为雪晴的身子在自己每晚暗渡真气给他之后会变得好转,便稍稍放下了心,没想到,天气骤然变冷,雪晴的身子也突然跟着变坏。
看来,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也太容易得意自满了;同时,头一回,他觉得自己虽是个有法力的野狐,自他有记忆以来,几乎没碰过他无法解决之事,却独独栽在雪晴身上。
"咳、咳、咳。"双手掩着唇,雪晴终究忍不住。
"冬梅,赶紧拿杯热茶来给雪晴润润喉,别让痰梗在喉咙。"朱皖急忙吩咐,一手扶着他,另一手拍着他的背,替他顺顺气。
"是,冬梅马上来。"一反笨手笨脚的模样,冬梅动作快速地倒好了热茶,端到朱皖手上。
"慢慢喝,别烫着了舌头。"像在哄小孩子似的,朱皖一脸关切,轻声细语地说道。
见状,雪晴扯了个苦笑,即便他身子虚弱,脑子有些昏昏沉沉,意识却也还清晰分明,知道手脚该怎样放、怎样作。
眸光略微一敛,朱皖双拳紧握,他真气他自己,竟让雪晴露出那样的笑容,气自己明明就在他身旁,却又无法代替他受那些苦;又恨自己空有一些小法术,却无法帮得上他的忙!
"怎么又皱着眉头了?"饱含心疼的嗓音伴随着冰冷干燥的小手抚慰上他紧锁的眉间,朱皖心猛地一揪紧,不知为何,竟撇过头去。
自己都一副病撅佩、要死不活的丑模样了,有脑子的人都会先担心自己,唯有这笨小子,却还有那闲情逸致来关心别人?彻头彻尾笨小子一
第八章
"别挂心了,我这身子不都拖了十七个年头,你尽管放宽心,我会没事的。"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还有,焉有生病之人反过来安慰没事之人的?
"你别再用你那破嗓子说话了,听了就难受!"愠恼地低咆,动作粗鲁地将滑落肩膀的外衫重新覆上雪晴的身子。
"那你不会再皱眉头了?"雪晴大有一副你若不妥协,他便也不从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