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尽愁坐在桌旁问道:「你是不是要回杭州?」
这个消息是他不久前,才从岳凌楼口中得知的。不过现在这么问出来,倒像是在赶岳凌楼走似的。于是,心里有些别扭的岳凌楼撇了撇嘴,想一想,才暧昧不清地回答道:「看看情况再说吧,其实也不急。」
「是么?」西尽愁低头给自己满上一杯茶,「在你临走之前,帮我向江城借一样东西,好不好?」
借东西?还是向江城借?一听这话,岳凌楼微微怔住。如果不是西尽愁现在提起,恐怕他早已把江城给抛到脑后了吧。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江城,还是在那间荒屋里。江城靠着千里蝶找到了岳凌楼的所在。后来,花狱火之毒突然发作,西尽愁带着岳凌楼急急赶去平安镇,碰上了一对奇怪的姐弟,再后来,欧阳扬音又找了过来......
「你想找他借什么?」岳凌楼好奇地问道。
西尽愁喝了一口茶,平静地挑明道:「千里蝶。」
「千里蝶只能寻千里香的味道,你借来有什么用?」
要知道千里香和千里蝶都不是好入手的东西,西尽愁要用千里蝶找什么呢?难道他还知道什么人身上有千里香?
看到岳凌楼难得露出的疑惑表情,西尽愁突然轻轻笑了笑,指了指他的衣服。
岳凌楼朝着他指的位置低头望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正纳闷着,西尽愁突然走到近前,伸手拉过他外衣的下摆,努努嘴道:「喏,还没发现?」
岳凌楼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衣角,竟裂了个大口子!从裂口来看,应该是在不久前才烂掉的。不,不是烂掉,应该说是被人撕掉的!衣角上缺了一块,显然是被人故意扯掉了!
「你干的?」岳凌楼狠狠地瞪了西尽愁一眼。
然而西尽愁却是一脸笑意盎然,道:「除了我还有谁?你这衣服上,熏了千里香的吧?」
「你什么时候撕的?」岳凌楼脸色变了,声音分明是在谴责。被撕烂了衣物,自己居然还不知不觉,这点令他心里很不舒服。
「就是在骑上马以后啊。不仅撕了你的衣服,还把那截衣料绑到了马腿上。现在,恐怕那个可能是常枫的人,已经骑着它回紫星宫了吧......」
西尽愁在床边稳稳坐下,突然得意起来。一双精明的眼睛,笑看着岳凌楼诧异的脸色,笑意渐渐变浓。即使知道可能性很小,但他依然想试一试,看能不能凭着千里蝶的力量,寻找到紫星宫的入口。
岳凌楼莫名其妙地变得焦急起来,没细想,另一句话又已出口:「你什么时候做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知道。」
几乎是脱口而出,西尽愁一口就把岳凌楼的话给抵了回去。但随即,眼神一变,转头朝岳凌楼看去,那视线从衣角慢慢上移,最后停留在了领口附近。直到岳凌楼不自在地朝后退了退,他才移开。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要去睡地板吗?怎么又坐到床上来了。」
说着,岳凌楼朝地板方向支了支下巴,示意他快点滚回原位。
「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事情吗?」西尽愁不但不走,并且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好像很理直气壮似的。
「你想说什么就快说!」岳凌楼可没有闲情跟他玩猜谜游戏。
「是你叫我直说的,听了可不许生气哦。」西尽愁先让岳凌楼有个心里准备,随后不怕死地坦白道,「我刚才在想,如果我愿意,别说只是区区一截衣料,就算撕光你身上所有的衣服,你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一下就光溜溜了,你信不信?」
「你就在想这个?」岳凌楼翻翻眼皮,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晕倒了。西尽愁,你好歹在某些人眼中也是个正人君子好不好,怎么开口闭口就是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真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是不是哪里的神经断了几根。
「就是这个,不行么?」西尽愁居然还可以这么理所当然的反问。
「无聊。」
岳凌楼懒得跟他多说什么,抬手就朝西尽愁的肩膀推去。本想把那个脱离正常人轨道的家伙撵到地板上去睡,却被西尽愁趁机扼住了手腕。这个人今天晚上是不是吃错药了......岳凌楼嫌恶地挑了挑眼,朝西尽愁瞥去。但却突然发现西尽愁的脸,竟变得正经起来,正经到连令岳凌楼也不敢直视,慌张地垂下眼,躲开他炙热的视线。
「其实抓住你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西尽愁突然轻笑了一声,抓住岳凌楼的手,缓缓前移,移到两人之间,仿佛想让岳凌楼看清楚,此时谁才占到了主动的位置,谁才压在了谁的上面。很讨厌现在这种气氛,岳凌楼颦紧了眉,不再说话,只是手臂用了用力,使劲扯了几下,妄图从西尽愁的箍制中挣脱出来。
但是,这根本只是徒劳,西尽愁不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力更大,抓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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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
见挣脱不行,岳凌楼改用语言命令,手臂再次用力,但依旧无济于事。手腕被扼住的地方,西尽愁的力道又加大了不少,看来这次他是来真的了。不知为何,岳凌楼竟焦躁起来,胸口起伏了几下,通过深呼吸,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沉声重复道:「我叫你放开......」
我绝对不会放开!
那个时候,西尽愁的眼神就是这样说的。
「你......」
只发出了一个音,岳凌楼只觉眼一花,连眼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就被直直压倒在床。长发凌乱地散开,衣襟也因为这个突然的动作微微敞露。如果此时还有一样东西是宁定的,那便是岳凌楼的眼神。
他就用那样的眼睛望着慢慢欺近的西尽愁,本来打算要说的话,此时竟全都说不出来,因为那些话已经被西尽愁牢牢封死在口中。四唇交叠在一起,又被舌齿挑开和咬合。西尽愁深深地吻了下来,热情到令岳凌楼有些窒息。
到底、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西尽愁令他有些不安,岳凌楼的脑袋也跟着混乱起来,一时间热浪滚滚袭来,意识渐渐模糊。好像有一股沸水始终在头脑里汩汩作响,本能地反抗着。
别开脸,躲过西尽愁温热的嘴唇,但却暴露了白皙的颈项。那里细致的皮肤,在爱抚之下泛起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双手已被固定在头顶,就连身体也被死死压住,连扭动一下都非常困难。从西尽愁的身体上,传来烫人的体温,湿热的呼吸就扑在耳边和脸颊,一阵意乱情迷。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到底......
突然,一个场景在头脑里一闪而过!
岳凌楼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瞳孔好似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有任何光芒闪动,空洞得就像是失去了灵魂。记忆里,一个很深很远的地方,也有一个人这样压了下来。以绝对的优势,控制了自己,然后占有和索取。没有任何理智,就像疯子一样,一遍一遍地重复着那些动作,在自己体内肆虐!
......最害怕去回忆的过去,最不愿想起的记忆。竟在这一刻,在西尽愁的刺激下,一股涌出!所有片段,历历在目,不停地在头脑中闪现。那些暗红的木案,窗棂子透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情儿情儿,慕容情......还有那个人的声音,也听得到,就在耳边,仿佛魔咒一般萦绕不去!
「放开我!放开啊!放开我啊!」
不要,不要让我想起来!
岳凌楼的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嘶哑地吼着。
「凌楼......」
轻轻念着这两个字,西尽愁的对方的胸前流连着。岳凌楼熟稔情欲的身体哪经得住这般挑弄,他轻轻上扬着下巴,一些零碎的呻吟从唇齿之间渗漏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啊......」
求救的声音由先前的强硬,转变成了柔弱的哀求。在那一瞬间,岳凌楼竟变得害怕起来,他害怕这个牢牢控制住自己的人。害怕这种被人压在身下,任人为所欲为,自己却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感觉。
一切,都和当年一样!就连西尽愁的身体,竟也和那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耿原修......是耿原修啊,他又出现了!他还没死,他永远地活着,活在自己漆黑的记忆里,甚至是身体的深处,每一个被他碰触过的地方,被他爱抚过的地方,都残留着那个男人的味道,都有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永远永远,即使到了自己化成枯骨的那一天,它们依旧存在,不消不亡......
想到这里,岳凌楼紧紧闭上了眼睛,好像想把那个男人的影子从脑子里挤出去似的,很用力、很用力地闭上了眼睛,甚至在眼角挤出了一些明澈的液体。
「凌楼......」
西尽愁低低地唤着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嘶哑,气息中微微带喘。细碎的吻落在岳凌楼的颈项,小心翼翼地印上了红色的痕迹。真的好想好好爱他,好好珍惜他......已经很久......真的已经很久了......很久没有这样抱过他,这样爱抚他,这样轻声唤着他的名字。
和他相遇后,对西尽愁来说,一切都只是折磨。看着他生气时皱眉的小动作,看着他轻轻地笑,看着他倔强的眼神,包容着他偶尔的小脾气......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折磨,巨大的折磨。
凌楼,你知不知道?我到底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那种想要重新得到你的冲动?你到底知不知道?
身体在不知不觉间贴紧,西尽愁的手覆上了岳凌楼的腰。顿时一股热气,从腰部瞬间传向脊柱,岳凌楼的身体不禁抽搐了一下。想躲,但却躲不开,那股热气顺着身体的弧线,又渐渐向上攀去。触电般的酥麻瞬间袭来,岳凌楼的后腰竟敏感地抬了一下。
--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
被按住的手,剧烈地挣扎着,连同整个身体,都跟着扭动起起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岳凌楼终于挣脱,但手腕上却已经留下红色的痕迹。只见他的双手死死抵住了西尽愁的胸口和脖子,不停地朝外推打!不要,不可以......不可以靠过来!我不要你,不要!
「凌楼,凌楼!」
被拒之门外的西尽愁挥开岳凌楼的手。从来不知道他也会有如此激烈地反抗,以前他不是都很无所谓地接受了这些事吗?怎么这次,如此反常?西尽愁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越来越大声。
「不要!你不要过来......放开我......放开我啊......」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岳凌楼突然翻过身,背部朝上,像一只受伤的动物,紧紧拽住了被单,朝前方爬去。用力扣住被单的十指,牵扯起手背上的筋骨都浮现了出来。让西尽愁看得很是心痛,你到底在怕什么,凌楼,你这副样子,到底在怕什么?
不要,他不要被这个人抱住,好害怕他又会像刚才那样压住自己,连一点挣扎的机会的没有......想逃,只是想逃,岳凌楼的身体朝着墙角缩了过去。
然而,不让岳凌楼就这样逃脱,西尽愁的身体再次压了下来,胸膛紧紧贴住了他的背部,双手覆在他揪住被单的手背上。两具身体重叠在一起,几乎挡住了岳凌楼的全部。
「凌楼,你看清楚,看清楚是我。不是其他人,是我......」
伴随着这几句话,西尽愁口中呼出的热气就扑在岳凌楼的耳边,很温柔,也很深情。西尽愁贴着身下那个不停颤抖的人,用自己的体温,驱走对方背脊上渗出的冷汗。你到底是怎么了,凌楼?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这次,到底是怎么了......
你是不是又回忆起了什么事情......你冷静一下好不好!你看清楚、想清楚好不好!
西尽愁的内心这样期望着,压住岳凌楼的身体一动不动。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下的人突然抖了一下,岳凌楼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
「不要再继续了......我求求你,不要再继续下去了......」那声音与其说是哀求,倒不如说是凄惨。如果不是因为看不到他的脸,西尽愁甚至以为他已经哭出来了。
从来也没有见过岳凌楼这副模样,西尽愁无奈地皱起了眉,轻轻地把按住他的手松开,温柔地环住了岳凌楼的腰。用那种情欲未退的声音,低沉地喃喃道:「什么也不做,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就好......什么也不做......」
仿佛是安慰,西尽愁不断重复着那句话,把头枕在岳凌楼的颈窝里,轻轻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不做,与其说是说给岳凌楼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强压住澎湃的欲火,西尽愁抱住岳凌楼的手,又紧了紧。手臂圈住的地方,瘦弱地仿佛一折就断,好脆弱的人,仿佛不被好好保护起来,就会坏掉似的。但是,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得好像很坚强呢,凌楼?如果可能的话,至少在我面前, 我希望你可以稍稍敞开心扉......这个世界上,至少还有我希望看到真正的你......
那个晚上,他们就仅仅是这样相拥入眠。
岳凌楼一夜无梦,甚至连眼睛也不曾闭上。他开始回忆很多的事情,从十年前一直回忆到现在,那些过往的点点滴滴,仿佛又重新在自己眼前上映了一遍。
「喂,你睡着了吗?」
岳凌楼小声地问了一句,但等了好半天,他身后的西尽愁却没有半点回应。
睡得跟死猪似的......岳凌楼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才动了动,抬手覆住了西尽愁环住他腰部的手。他被这一双手抱着,保护着,只要这么一想,仿佛就变得安心许多。
曾经无数次告诉自己,在这个世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可以依靠、可以信赖。不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施舍和帮助,也不相信什么保护不保护。但是现在,却慢慢生出了一种期待,这种期待让岳凌楼感到阵阵恐慌。
我真的可以信赖你么?西尽愁,真的可以么......
这么问着自己,岳凌楼的手指在西尽愁的手背上慢慢移动着,感受着皮肤下的骨骼,甚至是血管,他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去感受一个人的存在。
西尽愁是特别的。就像洛少轩开玩笑时得出的那个结论--特别特别。
想到这里,岳凌楼突然淡淡地笑了,那笑容里有些陶醉的味道。他翻过身来,凝视着西尽愁的睡脸,轻轻地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长长的吻。
突然觉得,西尽愁睡着的样子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他身上的味道,也没有原来那么臭了......好像还有那么一点迷人和诱惑,让自己变得不像平常的自己。岳凌楼的手指点在西尽愁的唇上,随后轻轻为他把濡湿的发丝掖到耳后,仔细端详着他的脸。看着看着,竟呆住了,好像是着了魔,移不开视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越来越依靠这个男人,越来越信赖这个男人......
轻轻叹了一口气,岳凌楼突然起身。扯过外衣搭在肩上,静悄悄地坐到墙边的木椅上。地下室里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的天色,不过稍稍凝神,就可以隐约听见外面清脆的鸟鸣。已经是第二天了,岳凌楼睁了一夜的眼,愈发胀痛起来,于是他轻轻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另一个人却睁开了双眼。
西尽愁背对着岳凌楼,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但他的眼睛却格外明澈,没有丝毫睡意,他一直都是醒着的。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做梦一样......西尽愁直直注视着石板制成的墙壁,连手指仿佛都僵硬了,不敢动一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店里的堂倌敲响了房门,送来两碗稀粥和几叠小菜。岳凌楼只吩咐了一句,让他放到桌上,就不再多话。房间里就这么静悄悄的,随着时间的延长,气氛变得越来越古怪。
「西尽愁,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岳凌楼终于忍不住了,朝床上那个石头一样的背影大声吼去。如果因为疲惫,稍稍睡过头还说可以理解,但是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床上那个人竟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瞎子都可以看出来他是在装睡了!
岳凌楼觉得非常难堪,有些窘迫,他猜到西尽愁一直未睡,并且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想到这里,火气又旺上了一层。那么刚才偷吻他的时候,他也一定在装睡!想到这里,真恨不得立刻就冲过去,狠狠踹那个人几脚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