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游生物 下————肖红袖

告诉你。你买小菜也得给钱不是？一毛归一毛，哪儿有打电话白打的？除非你打110。"
　　皮皮被抢白了一通，心里更加难受得无以复加，憋红了脸，说："我......被偷了钱包......想打个电话叫家里人来接我，可是家里没人接电

话。"
　　老板又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下，看眼前这个男孩子，面容憔悴，衣服脏旧，就凭如此不合体的穿着也不难判断出是个乡下来的小混混。

他把脸一板，说："你丢钱包了？你丢钱包你找警察啊，你在这儿转悠什么？再说了，你有钱包可丢么？"
　　"你......"皮皮气得火冒三丈，本想辩驳两句，又实在觉得无味，悻悻地放下电话往前走。

　　正午的阳光很毒，皮皮又渴又饿，眼前白花花的一片，生怕自己会晕倒了。顺着街漫无目的地走了两步，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哪个区哪个片

儿，想想真不如打110报警算了，又怕到时候警察盘问，那样的事情就多了，也麻烦了，再说，人家能信任自己么？好不容易捱到了一个电子地

图查询的岗亭里，算是查清楚的自己的所在位置，基本上离子沛住的地方相隔半个城区。皮皮想，我就走吧，爬也爬回去了吧？
　　但是子沛怎么不接电话呢？难道他不在北京？那么就算是爬回去了不也是白费心机么？
　　怎么办怎么办？
　　皮皮感觉自己都要走到绝路上了。
　　后来终是灵机一动，想，子沛或者是没在家，或者是手机坏了不能接电话吧。往他单位打电话是肯定会有人接的，落实了基本情况也好想

办法。于是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前就对司机讲：
　　"师傅求您帮个忙，帮我拨个电话号码，跟一个朋友联系一下，我现在身上没带钱，你把我送过去，费用他来付。"
　　司机将信将疑地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青春风尚》杂志办公室的电话。

　　电话进了外线，外面办公室接了电话后询问基本情况才会转给子沛，碰巧是周洋接的电话。
　　皮皮问："请问方子沛在吗？"
　　周洋听着皮皮的声音，感觉耳熟，又是找子沛的，不觉地留心了起来，就说："恩，他在......哦，刚才出去了，办事去了，请问您是哪位

，找我们主编有什么事儿？"子沛的确刚刚出门，是跑到移动公司营业厅里修手机去了。
　　皮皮说："我是他表弟，现在在的士上面赶过去，叫他下来交车费，我身上没带钱。"
　　周洋说："哦......那你过来吧，我下去接你。你应该认识我的，那个周洋啊，我们见过面。"
　　皮皮立即想起了这个明星脸，高兴地说："恩，那麻烦您了。"
　　周洋说："没事儿，你到哪儿了？到楼下再打个电话上来吧。你哥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皮皮才安心了许多，叫司机加快车速，想见了子沛先什么别说，马上去大吃一顿才好，自己都快饿晕了。
　　放下电话，周洋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了。
　　周洋基本了解子沛的情况，也隐隐知道皮皮与他的关系，他很想利用这个关系做文章，扳倒子沛是他目前的一种乐趣。他还没想到有什么

空子可钻，但这也无疑是个机会啊？反正子沛不在，又联系不上，自己做个好人接一下皮皮也好。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的样子，皮皮已到楼下了，打电话给周洋，周洋便风一样地坐着电梯下了楼。
　　皮皮从出租车里下来，周洋问了问的士费的数目，掏出钱包付了钱，再看皮皮，曾经光洁的小脸此刻无比憔悴，心里简直暗爽到内伤。
　　皮皮问："我哥还没回来吗？"
　　周洋说："恩，他还没回呢。怎么了你？好象很不舒服的样子？"
　　皮皮惨淡地笑了一下，说："没什么......周哥我饿了，能不能带我去吃点儿东西？"
　　周洋笑，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怎么了啊小家伙，怎么惨，呵呵，你哥哥知道一定心疼死了。"
　　说着带着皮皮转了一圈，杂志社办公楼下面有若干小饭店，两个人就坐在面对停车场的一家面食馆里了，隔着玻璃能看见楼门口。
　　周洋叫皮皮自己点餐，皮皮也来不及客气，这个时候的饥饿与窘迫使得他放弃了所有的尊严与矜持了。他先点了一大碗牛肉面，又要了什

么凉拌海带丝、五香卤鸡杂等小菜，外加一大杯冰镇可乐，然后风卷残云般痛吃起来。
　　周洋就在一旁看他，心里笑着，嘴上说："慢点儿慢点儿，啧啧，怎么跟饿狼似的。"
　　皮皮不好意思地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仍旧努力地往嘴巴里塞东西。
　　许是饿得过劲儿的原因，一碗面下肚了，虽然感觉肚子里充实了许多，但胃极不舒服，隐隐有些痛。皮皮放慢了吃菜的速度，顺便跟周洋

讨了一根烟。
　　周洋说："怎么饿成这样儿啊？呵呵，估计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吧？"
　　皮皮不想把事情讲给周洋听，但心里对周洋的好感是充沛的。看着眼前周洋和善的笑脸和杯盘狼藉的食物，心里止不住发酸，委屈着，眼

圈都红了。
　　周洋就说："听你哥说你是个不大听话的孩子，常年在外面跑，想见一面都难呢。你哥结婚你不都没去吗？你哥可想你啦。"
　　皮皮就更难过了，拼命仰起头忍着泪水，但泪水仍无法克制地滚了下来。
　　周洋就递给他一张餐巾纸让他擦眼泪。
　　然后皮皮声音涩涩地说："我哥......他怎么样了？还好吗？"
　　周洋说："呵呵，挺好的。结婚了人就更忙了，现在正是度蜜月，你说能不好吗？"
　　皮皮说："恩。"
　　周洋说："今天他好象手机坏了吧？你打完电话我也没联系上，你等一等他就回来了。"
　　皮皮说："真的谢谢你啦周哥。"
　　周洋说："别这么客气啊，你哥的弟弟就是我弟弟嘛......你是不是跟你哥闹别扭了？要不结婚那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去呢？"
　　皮皮支吾了一下，说："恩......没什么了，我忙别的事儿去了。"
　　周洋说："你那嫂子你见到了没？是个美女作家呢！说来挺有缘分的，她是我同学，他们是在武汉一见钟情的，哈哈，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都不知道，现在人真是闪电速度啊。"
　　皮皮说："长得很漂亮吗？"
　　周洋说："还行，不漂亮你哥也不答应啊。你挺关心你哥的啊。"
　　皮皮说："恩，是啊，我哥嘛。"
　　周洋说："你多大了呢？现在做什么工作呢？"
　　皮皮说："我......现在没做事儿......就是闲逛......"
　　周洋说："叫你哥多帮帮你啊，他有能力，又是领导，关系广路子硬，想解决你的问题应该是个小事儿。你也别总想着玩儿了。看见天你

可怜见儿的，我看了都心疼。"
　　皮皮应了一声，又委屈了。
　　正说着话，隔着窗户玻璃，远远地看着有一辆出租车停到了楼门口，郝菁菁捧着个盒子从里面下来了。
　　郝菁菁身材高挑，长发披肩，穿着一件短群夏装，样貌很是出众。周洋就站了起来，指着道："瞧，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了。那就是你嫂子

，肯定是看你哥来的。"说着就要打招呼，皮皮慌忙地把他拦住了。
　　皮皮说："别......别让她知道我在这儿。"
　　周洋说："怎么了？"
　　皮皮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周洋，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周洋就又坐下了。
　　两个人仍旧是把目光投向窗外，郝菁菁站在门口开始拿着手机打电话，看样子应该是打到楼上的。片刻又挂了，抱着盒子在门口溜了两步

。
　　周洋就说："看样子你嫂子是给你哥送手机来的，你哥手机坏了吧？她肯定着急。唉，真恩爱啊，真叫人羡慕哦。等你哥再买了车，香车

美女，再生了小孩子，妻贤子孝......我们啥时候能混成你哥那样就好咯！"
　　皮皮心里难受无比，还装出一副深切祝福的样子，随声附和着："恩，我哥嘛，他幸福我就幸福。"

　　子沛把手机丢在修理部修理，返回杂志社，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郝菁菁。
　　郝菁菁也看到了他，满脸歉意地迎了上去，把装着新手机的盒子递过去，说："对不起啊，今天早晨是我不小心......"
　　子沛忙推脱着，说："你这是干什么啊？手机很快就修好了，没什么事儿。是我不小心没接住，你啊。"
　　郝菁菁说："这么大热的天儿，我跑去给你买个新的算是能代表诚意了吧？你就别客气了。再说，也该换个新的了，人总得更新换代不是

？"
　　子沛不知道她的话里有没有弦外之音，就笑了笑，仍旧没接她的礼物。
　　郝菁菁把盒子往他的怀里一塞，说："哎呀，少来了。我回去了，顺便买菜。你今天记得早点儿回来，我做鱼给你吃。"说着就含着笑一

溜小跑地走开了，在马路边上上了的士。
　　子沛便目送着她远去了。

　　在面食馆里，隔着窗户玻璃，周洋和皮皮听不见外面的郝菁菁和子沛说些什么，只看见他们两个人脸上挂着笑容，互相把盒子推来推去的

，然后郝菁菁含羞离去，而子沛则傻傻地深情目送着。
　　周洋不得不感叹着："你看看，你哥他们，搞得跟中学生似的，真甜蜜啊......呵呵，我真嫉妒......"
　　皮皮看到子沛出现的那一刻，身子好象都要塌了，冲动着恨不得立即蹦起来冲过去......可是......他忍住了，看着窗外，渐渐的心里好象有

刀在绞着，手脚都冰凉着......听到周洋的话了，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一下子决堤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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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洋看着皮皮的样子，知道他真的是伤心了，那些泪水无比晶莹，就象一颗颗闪着太阳光泽的珍珠，无所顾及地往下滚，挡也挡不住，他

也惊讶了，慌忙地站了起来，说："你怎么了？哎？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啊？......你等着，我给你叫你哥去......"
　　"不！"皮皮说："周哥我求你了你千万别叫他，千万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也千万别告诉他我来过这里......求你了......"
　　周洋说："你别哭了啊......傻小子，你这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你弄得我。"
　　皮皮说："周哥，我......我该走了......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来......其实我是想我哥，也是走投无路了，我被人害了，害惨了，我也没脸再见

我哥了......他现在这么幸福，我就更不应该出现了，真的，或许世界就是这么现实的，什么都会变的，一切一切都是不能相信的！朋友、亲人

、爱人......"
　　周洋走过来，拉了拉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头，说："快别哭了，让人看见了笑话。他不管你谁管你呢？他是你哥啊。"
　　"不，他不是我哥！......"皮皮忍了忍，又说："......他是我哥，只是，只是......只是我哥的生活我不能打扰，真的......"
　　周洋叹了一口气，说："唉。你不会是......"
　　皮皮立即说："不是啊！绝对不是！周哥你千万别乱猜了......我得走了......我还有事儿。"
　　周洋说："你刚不说走投无路了吗？"
　　皮皮说："我那是开玩笑呢......我真的要走了......谢谢你周哥，谢谢你的饭......不过可能，我没机会报答你了。我应该走了，是的。"
　　说着皮皮起身要走，周洋一把把他拉住了，叫："我觉得你不对劲儿，你到底怎么了啊？你相信周哥一回行不？有什么事儿都说出来，别

再这样儿了，怪吓人的。快，说啊？！"
　　窗外子沛已经返身上楼去了，皮皮最后一眼看了看子沛的背影，那背影也已被泪水给模糊了。
　　他想，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三年恩爱，抵不过一纸婚约，万千誓言，终究胜不了小夫妻之间的切切温柔。方子沛终究是要结婚的，不管

怎么努力，怎么承诺，最后还是要结婚，那些压力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给的。结婚是个幌子，也不是，他已经看到了，子沛跟他的新娘子在

一起，多么温馨啊！皮皮不恨这个社会，他不觉得社会就能决定了一切，他信任也寄托于感情。他是那种信奉人定胜天的小孩，认为感情比世

界上任何事都重要。然而，感情碎了，哥已不属于自己了，一切都没了，空了，散了，该结束了......
　　他看周洋，周洋仍旧在劝自己，他知道周洋只是个旁观者，这世界上旁观者太多了，千千万万，没有人能够真的为自己分担任何东西。他

想，还劝什么劝呢？说什么说呢？担心什么担心，焦急什么焦急？一切有意义吗？有必要吗？人生就象是一出戏，该演的时候演，该落的时候

落，谁能替代谁呢？
　　所以周洋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了，他努力起身站了起来，胃一阵阵地抽搐，终于忍不住一头冲进卫生间里，趴在马桶上哇哇地吐了起来，把

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又全部吐了出来，粘忽忽的胃液包裹着嚼碎了的食物看起来无比恶心--他真的怀疑人究竟是干什么的，究竟是为什么活着

了，吃了，吐了，完整的东西立即变成垃圾，嘴巴里残留着令人窒息的味道，喉咙发痒而咳嗽着，干咳，竟咳出了血丝。
　　周洋跟进来，扶起皮皮，皮皮在洗脸池子里漱口，对面镜子里他的脸空是扭曲的，胡子脏兮兮地挂在下巴上，眼皮松耷耷地带着红肿--

这还是自己吗？这是个鬼怪啊！
　　他闭上了眼睛，扭头就走。
　　周洋一直追到面食馆的大门口，拉住他，他仍旧摆脱，往前走。
　　周洋没办法，便从钱包里扯出两百元钱来，往皮皮裤兜里塞。皮皮根本毫无反应，只是怔怔地向前走去。
　　路边的树在太阳的爆晒下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知了拼命地不厌其烦地叫着，车来车往，尾气忽忽，整个城市都散步一种仓皇又颓靡的味

道。

　　高海洋一连几天都关机，生怕又接到周洋那倒胃口的电话，还好周洋没继续骚扰过来，过了几天高海洋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了，默默地告诉

自己，天底下无聊的人实在很多，自己碰上了一个，就当是在医院里碰到了一个精神有问题的病人吧。所谓医者父母心，最讲究心平气和，自

己未出师之前就当磨练了也好。所以他便又风轻云淡起来了。
　　他便又开了机，开机后第一个电话是边小丽打过来的。
　　边小丽说："小高啊？这两天怎么联系不上你啊？还以为你手机不用了呢。在北京吗？"
　　高海洋说："没有，我在休息，您有什么事儿吗？"
　　边小丽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侠女浮萍》第二部又开拍啦！这回周导提名就叫你继续演上一部的男二号，还给加了戏呢。刘主任也

同意。快回来看本子吧！"
　　高海洋一听立即说："别别，你们别找我了，演员那么多，你找谁都成啊，我实在不想再参与了。"
　　边小丽说："嘿嘿，我早就料到你这么说了，别这样儿啊。难得大家都这么看得起你，你真是放着好机会不要啊，真叫人又着急又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