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不可默 第三、四卷————拉克西丝·杨

　　“这里哪里和‘繁华’占得上边……”女上尉悠悠叹着，这时候，君文乙轩凝神蹙眉，摸索着嘀咕说：“我觉得……可能是长安街。”

　　碧若和李萧都沉默地瞧向银发军官，似乎需要花一点时间推敲，而后才发表意见。李萧说：“因为大唐盛世的长安繁华富饶吗？”他充满了怀疑，觉得这推论太片面。

　　碧若却给与几分认可：“别的不知道，‘笙歌’就是夜夜笙歌的意思吧，这里的街名能和这个联系起来的，倒是只有‘长安’。”

　　“不，我是觉得这几个字应该是取自中唐诗人王建的《夜看扬州市》，”君文乙轩刚说了一句，碧若就汗颜：你最近都上什么网站，看的什么书啊……

　　君文乙轩继续一边搜索着脑中的记忆资料，一边解释道，“里面的诗句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是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谜语中的八个字都在里面。”

　　碧若点着头，嘴巴张成“0”型，一副豁然开朗，受益匪浅的表情。李萧却有质疑：“可是这首诗说的是扬州吧？”

　　君文乙轩进一步说明：“但王建是唐代诗人，我觉得这里能和唐代占得上边的就那么一条街，又没有‘扬州街’……”

　　“嗯——，差强人意。”李萧盯着纸条琢磨，既而合上书本，将纸条夹在其中，“不过，还是去长安街再看一下吧，我也觉得那条街有点奇怪。”

　　说着，三人转道，街上没有人行道，他们贴着街边的商铺不缓不急地走，大部分商铺都关门了，偶尔几家开着的店铺，坐在里面或站在店门口望街的店老板都用几分猜疑几分无聊的神情瞧着过路人。离沃的市民现在都呈现一片消极的状态，大都苟且过日子，有一天没一天。

　　“为什么觉得那条街奇怪？”碧若寻问李萧，语调中含有讶异，因为她自己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像他们这种军人，早就练就出非同于一般人的灵敏嗅觉，一个优秀的军官自然时刻都能洞悉出身周环境的异样，可这一次，却只有李萧这么说。

　　君文乙轩也同样很诧异地旁听，他的个子没李萧那么高，之前一直低垂着头沉思，现在则把视线抬高，投向李萧绝对是硬派男子风格的脸。

　　李萧看起来散漫不经，视线却随时洞察着四周的情况，此前一直都毫无建树，喝酒的时候沉默寡言，直到此刻才慢慢显露出大智若愚的一面：“像西郊这种地方都是穷人，廉价水晶和假玉就算再便宜也没什么价值，只不过就是些观赏品，照理说这种时期，长安街应该是最冷清的，可那里的店却都仍在营业中，路人也不少。”

　　“大概那些人闲着没事……”霍碧若刚想反驳，却忽然顿语，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那家店！”

　　“什么？”李萧和君文乙轩不解。

　　“那家店！在转角的地方，那家叫‘梵谷’的首饰店，还记不记得？！”霍碧若忽然两眼充斥着惊喜与怀疑，语速飞快地说着。

　　李萧回想着：“哦，是那家店主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的店？卖很多黑玉和仿制翡翠的？还有猫眼石来着……”

　　霍碧若经不住内心的狂喜，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我们去那家店，那个女老板肯定有问题。”

　　君文乙轩谨慎地问：“你指她自称有个南国朋友，说她的玉和宝石是从南国带来的真货这点？”他心想，小贩们都会自称他们的货是真品，就算那些货一看就知道是假的，顾客也都不会听信，他们还是会照样这么推销。

　　霍碧若神秘地笑了笑，说：“不是这个，而是她的手，一个贩卖玉器和宝石的老板，拇指和食指上怎么会有那样的老茧？你让她拿几件玉器给你看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只不过当时没发觉哪里奇怪。”

　　“嗯……我没注意到。”君文乙轩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只留下那个漂亮女人殷情的笑容，他不喜欢无事献殷情的女人，有心避讳才忽略了她身上的细节。

　　李萧这时候也展开了思路，揣测道：“这么说，那家店的格局也有点奇怪，看起来店面不小，可是里面却很挤，货物放得乱七八糟，一般人都会分门别类，她却把玉器和水晶混堆在一起。”

　　“那只能说明她的货是假的。”君文乙轩说道，“识货的人都知道玉器和水晶都有各自的质地属性，不同的水晶有不同的保存方式，不分开隔离，透明度会降低，有损品质；玉则更讲究，混放在一起容易色泽暗沉，质地比较软，易裂易磨损。那个女人根本不识货，到处都是破绽，还满口说她的货是从南国进来的。”

　　“我到觉得，那些可能大部分是假的，但混杂着真品。只不过她不在乎，才乱放东西。”女人笑起来充满了神秘，此刻的碧若就是这样，略带几分妖娆，略显几分俏皮。她故意挨到君文乙轩身边，拍了拍他的背，“等会就看你的了。”

　　“诶？”看着大姐头诡异的笑容，君文乙轩有种不妙的预感。碧若却笑道：“帅哥就要发挥帅哥的作用嘛！”

　　长安街，这条街不长，也并不给人以安逸的感觉，可它偏偏却取名叫“长安”。

　　和其它几条街比起来，这儿不算人多，却也不属于萧条之列，拿着酒瓶子在街边晃的人也不少，拄着拐杖要饭的乞丐更像是这里的常住居民，比一些市中心游荡的乞丐要好，至少有地盘有毯子，条件好一点的还睡在破沙发上。

　　历史中的长安街很美，充满了传说与传奇，离沃的长安街不美，却也有一番独特的韵味，不擅长观察的人发现不了，细心的人就能感受到这儿的与众不同。街边的灯柱是有雕纹的，灯座也是仿古的，就连一些店面上的招牌旁边都会加一些花纹或充满古意的装饰物。

　　所以，它叫“长安”吧。

　　霍碧若和李萧站在街边，看起来像无所事事，和一些路过的行人一样游手好闲，这种时期，就算是懒惰成性也不会有人投来鄙视和非议，人心惶惶，已经不在乎是好人是坏人，是辛勤劳动安守本分还是小偷强盗夺人钱财……

　　等了一会，店里走出的银发军官吸引了一些女人们的注意力，即使身上穿的是暗绿色灰沉沉的旧外套，还是有人觉得他气质特别，像公子哥。

　　而等着的霍碧若则皱起了眉头，当银发军官走到她面前，亮出手中一块古玉时，她彻底失望了：“结果，收获就是这个？”

　　“嗯……”君文乙轩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贵到是不贵，看起来有点像真品……”

　　霍碧若随即露出鄙夷的目光：“我让你进去买她的商品吗？你就带回来这么一块暗不拉及的破玉吗？”

　　“真的是古玉的话，看起来都很暗沉浑浊……”君文乙轩软软地强调。

　　碧若两手叉腰，没好气地看着眼前的帅哥：“君文啊，你帅哥的魅力去哪了，让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你就不懂卖弄卖弄你的皮相吗？”

　　君文乙轩皱皱眉头，抱歉地笑了笑：“我一向拿女人没辙，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拿男人也没辙！碧若暗暗想到，口上则碎碎念：“浪费你这张脸，真是，有资本却不会利用，浪费啊浪费，你看那个女老板，你多向她抛几个媚眼就搞定了嘛！”

　　“这个……”君文乙轩苦着脸，自尊心很是受打击。

　　让他抛媚眼，大概比逼他去向七戒告白还难吧……碧若暗暗嚼舌。

　　“算了！”甩了甩头发，女上尉洋洋洒洒地走向那家叫梵谷的玉器店，“看我的！”

　　君文乙轩和李萧在原地看着蓄势待发的上尉，纷纷莫名地眨眼：难道她想对一个女人施展妖媚术？

　　这世道，已经不存在伦理道德的界限了吧，男女性别都模糊不清了呢……

　　走入店堂，梵谷的女老板见到他们依然是眉开眼笑，绘声绘色，原本刚坐下来似乎正准备沏一壶绿茶的样子，此刻忙起身，在柜台里面对客人们发出甜而不腻的声音：“哎呀，你们怎么又回来了，这么喜欢我的货吗？我都说了，这里头不少玉器和水晶都是从南国进口的，市面上买不到，我那朋友也是托人好不容易才掏到的哦。”

　　那女老板有种让人说不清的感觉，穿着符合店铺气氛的旗袍，白底点缀着红色和粉色的碎花，妆容略显妖异，精致的脸则和幻想小说中的妖精差不多，眼角上挑，樱嘴小巧，眉间眼底都散发着一股狐媚，却又显得几分婉约。

　　总之，就是间于妖娆与素雅，张扬与低调之间，一种或明或暗的感觉。

　　越看着她的眼睛，就越觉得她特异。

　　大姐头不管三七二十一，靠上柜台，肆意地扫了扫一旁的茶叶，语气嚣张地说：“你说你的玉从南国来，南国盛产什么玉，你知道吗？”

　　女老板注视着霍碧若，笑了笑，手指划过玻璃柜台中成列的玉件：“我会放在外面的自然不是什么好玉，南国廉价的玉器遍地都是，这位客人没听说过‘南有玉池，北有酒乡’的说法吗？”女老板金褐色的瞳眸闪动着一丝丝醉人的流光，像倒映在水池中的月影，解说的时候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聆听她，然后猜测她，“虽然不是好玉，却也是真品，玉有成千上万种，品质差异很大，并不是人们印象中真的玉就一定好，一定美，有的玉还不如一块马路上的石头。”

　　霍碧若不屑一顾地抬高额头，挑衅地看着女老板：“要不然你详细介绍一下，我看你的店有股鬼气，很不干净。”

　　女老板笑笑，慢条斯理地到身后的货架上取货物：“我叫阿国，生在北方，一直听说南方人精明狡猾，喜欢猜忌别人。”她回头向三位客人眨眼的时候，妩媚得让人忘记了她的无礼，却觉得有几分俏皮，“我卖的玉大部分是软玉，白玉、青玉、碧玉、墨玉……不合南方人的口味，南方人喜欢华丽的，永久保质的，硬玉比较受欢迎。”

　　女老板的声音源源不绝，同时，她从货架上取下一件木刻的匣子，放在柜台上，灵巧地解开匣子上的九环锁，露出里面用丝绒垫着的玉球。

　　玉球青黑浑浊，如长满海藻的池水中浮游着一些水生物，参杂着细细的裂纹。表面刻着花纹，像盘踞在圆球上的蛇，有好几条缠绕在一起，围绕着一些细小的孔。这件玉只有半个拳头那么大，串了一根红绳，绳子到是很精致特别，打着复杂的结，垂下些许长短不一的流苏。

　　女老板介绍道：“这件玉叫【蟠龙】，是参照九曲珠设计制成，软玉适合雕刻，所以它不光滑也不透光。这是青玉的一种，在南国叫‘墨青’，上面刻的花纹是明清时代的风格，采用的也是明清时代雕刻的工艺，当然，玉是真的，工艺是仿制的，要是古董，就不会放在我的店里卖了。”

　　听着女老板清甜悦耳的声音，就会忍不住受到诱惑，碧若渐渐明白不擅长与女人打交道却很有理财意识的君文为什么会中她的推销圈套，因为这女人身上有着和玉一样的气质，她卖的玉自然吸引人。

　　不过，他们可不是来买玉的！

　　“你们要是真的喜欢……”阿国朝君文乙轩翻了翻眼睫，好像是在暗送秋波，却又很不经意，“我给的价一向很公道，800币（货币单位和RMB一样，800币就是800元）。它虽然不是价值连城的好玉，但是工艺精美，而且有辟邪的作用呢。”

　　阿国说到“辟邪”两个字，眼中更加的妖异诡怪，笑盈盈地掩住嘴，像古代的女人一样娇柔，可是眼神很开放。

　　碧若等人忽然感到一阵冷风穿堂而过，各自心里想着：一个现代军人还怕鬼不成？

　　碧若冷眼看了看玉器，道：“贵了点，别的呢？”

　　君文心里暗暗想：你到是镇定，我们身上哪来的闲钱！

　　李萧应和着，和碧若一搭一唱起来：“是贵了点，我们不需要那么贵重的玉，普普通通的也不错，是吧？”他故意向碧若投去一个眼神，装得好像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君文乙轩夹在中间有点尴尬，是以退出身，朝店中的其它货柜走马观花地打量。

　　阿国轻轻笑着，将匣子收起：“我一般只向客人介绍一件玉器，要是客人看不中就不勉强，玉和人讲究的是缘分，强求不来。”

　　“有你这样做生意的？”霍碧若大为不满，同时也故意把刁蛮的形象留给店主。李萧也说道：“你怎么知道你拿的玉就和我们有缘？要是讲究缘分，应该让我们自己选。”

　　阿国回眸一笑：“我卖了那么多年的玉，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只要走进我的店，我就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她这一说，碧若等人有些警惕起来。

　　“真的？”碧若继续以嚣张的口吻问，“你知道我们要什么？”

　　阿国背对着他们将玉件放回架子，所以这时候碧若他们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她说：“我知道你们不会花大价钱买品质上等的玉，但是我认为青玉应该适合你们，色泽暗沉看不清，但是也有一定的观赏价值。”

　　阿国的话里头似乎隐含着什么，碧若觉得这女人应该也在猜忌他们的身份，便冷笑着，决定先下手为强：“你看起来年纪不大，你说卖了很多年的玉，你在这开店多久了？”

　　阿国转过身来，想了想：“嗯——大概也有五六年了，你们可以到别家店问问，大家都知道长安街的阿国是卖玉的，专门卖南国的玉，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李萧又紧跟着开口：“这种时候，离沃的情况这么不稳定，你的生意能做吗？”

　　阿国雪亮的眼睛在李萧士官面前转了转，古灵精怪的：“我看你们也不是本地人。生意不好做，这几天我一件玉也没卖出去，不然为什么要向你们介绍那么多？我的店毕竟不是古董店，卖那些几千几万币的上等玉，需要好好向客户介绍来历。不过，店开着也是打发时间，不然这种时候能干什么呢？”阿国边说，边走向她搁置了许久的茶具，“我喜欢和客人说话，喜欢跟他们说说玉的一些故事，玉或者水晶、宝石这种东西可说的多了去了。”

　　她开始继续沏茶，用棒槌把茶壶中的茶叶慢慢地捣碎，才捣了两三下，碧若他们还没来得及继续问下去，她就忽然用手轻轻捂在嘴边，像忽然想起什么：“哎呀，我忘了我在煮东西，你们不介意就随便看看，柜台里的玉都很便宜，留个纪念也好。”说着，她便匆匆忙忙奔进里堂。这时候，碧若他们才看见原来货架之间有一扇移门，用珠帘挡着，因为周围放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和玉器，才会把那里变成了盲点。

　　阿国奔进里堂，留在店里的碧若等人相继沉默地看着一开一合的门。接着，碧若撇撇嘴，嘲弄似地看了看君文乙轩还握在手中的玉佩：“你这个玉佩也是柜台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