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仔细一想,ARE的操作兵都不超过二十岁,为什么大家都忽略了这点呢?
过了与后街交叉的一条马路,从两栋矮房之间只能侧着身子过去的缝隙到达一扇生锈的铁门跟前,那就是海军办事处后门旁边的一扇侧门。锁已经被打坏了,七戒探了探四周的动静,眨眼闪身进入门中,奔过一条暗不见光的走廊,接着是向下的楼梯,有两三个弯道和一条岔路。
在岔路口,七戒将一枚遥控闪光弹扣在墙角,以便之后逃脱时能掩护他们。紧接着,他继续往楼梯下小步奔跑,足尖敏捷灵巧地点地,尽量不发出声音。
接近出口处,他握着机关枪,解开保险栓。最后的十米,他贴着冰冷的墙壁,一直挪到出口。
车库和地窖的感觉很像,阴冷、潮湿、昏暗,令人发疯的金属质感,待在里面比待在笼子里更难受,不见天日,渺茫无措,呼吸着发霉的空气仿佛肺腔里积水了似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却觉得它随时会罢工停止,一种永远坠入黑暗的深渊,无法见到光明的绝望感。
七戒讨厌这类地方,却又无比熟悉这类地方,他最绝望的日子是在这样的阴冷环境里度过的,他最骄傲的也是在那生不如死的环境下煎熬磨练,挺过来的。讽刺的是,令他忍耐那些痛苦的,却是更深彻的另一种痛。
“要叫救护车吗?”
像是对路边的野猫给与一点施舍和怜悯,反正只是索然无味的举手之劳。面对这样的施舍,他骄傲地断然拒绝。
“不用……”
恍惚的意识,他看着那个男人离开的背影,其实早就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他只是他的玩物,因为漂亮,所以让他有了兴趣,因为体味过了新鲜和快感,便失去兴趣丢掉了。
比打入冷宫还惨。
他知道那个男人丝毫没有考虑过他的安危,临走前的那一句只是信口开河吧?不然,又怎么会连门都不给他关上,让他污秽肮脏的身体随时可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人,都是有羞耻之心的啊……
忍着腹下和胸口的阵痛,他咬牙从床上爬起,才一步就跌倒在地,望着遥远的门鞭长莫及,无可奈何。
然后,有人看见了他,看见了毫无遮掩,一丝不挂的他……
“哈哈哈……训练营里又没有女人,这个家伙不知道和哪个男人上床了!”
“太饥渴了吧……”
“是被强暴的吧,你看他身上的伤。”
“我看是自愿的,谁打得过他?他要是真的想反抗,别人能压倒他吗?”
“同性恋,恶心,我要吐了!居然和这种家伙住一间房……”
“他会被禁赛的,有人帮我们解决掉一个竞争对手。”
他被担架抬走,面对那些冷言冷语好像是木然,却使劲地闭紧双眼,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不敢看那些人嘲笑的面孔,不想听那些侮辱窃喜,更不能面对自己内心的羞耻和难堪。
直到,地窖里教官给予他的一切,让他忘记了那种羞耻的感觉,而变得对此淡漠麻木。
“和男人上床,你不觉得恶心吗?”
“哼……反正我是个肮脏不要脸的男人……”
“我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找我哥,你会给他惹麻烦的!”
愣了半响,他苦涩地笑了笑,不顾尊严不顾脸面,只剩下人类最简单的渴望——生存下去。
“原来他是你哥,那你就借我点钱吧……我这样也是你们害的。”
“白日做梦吧你,好意思向女人要钱,你还有没有男人的尊严!”
男人的尊严……那种东西他很怀疑,自己真的还有资格拥有么?
含着湿润了眼在眼眶里翻涌的泪,抑制着喉间的低喘和啜泣,他一言不发,只觉得疲惫不堪。
“哭什么,你要是女人,我就让我哥对你负责,可你是吗?你能当他的老婆吗?你能为他生孩子吗?拜托,我们家一脉单传,还要传宗接代呢!呵呵。”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那一天,在医院,他中途挂断了司徒空的电话,紧接着是那通莫名其妙的军队征用电话,再后来,他坐在病床上想了几个小时,面对巨额医疗费的压力,他还是放下了尊严,拨通了女友JESEN的手机,不,是前女友……
那时他远没有那么勇敢,迫于生活的压力总是不得不屈服,对于可能发生的危险他抱以渺茫的希望向可能帮助他的人求援,朋友的电话一个接一个都是忙音,最后在通讯录中翻到了JESEN的号码,他呆了良久。
可是,他得到的是一个死刑。
原来,JESEN是那个家伙的妹妹……
JESEN的脾气不小,直来直去,骂起人来绝对是口无遮拦,让对方体无完肤,这些他都了解,也体谅了她关心哥哥的心情,可正因为此,听了才更痛。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狭窄,狭窄得仿佛快把他捏碎。
掌握了车库的大致情况,七戒首先翻身滚入一辆车后,搜查人员分成好几堆,开始对车库中停放的车子一辆一辆地盘查,显然他们知道要抓的人受伤了。
七戒尽量缩紧身骨,脚步轻巧地在一辆辆车之间快速移动,再停下来探探情况,然后继续快速移动,如此往复。
这里的车库不像其它的隔成几个空间,它是一个庞大空旷的场地,足有几百辆车子,是以搜查人员才会分成几组分散检查。七戒所在的位置正远离那些人,他便放大胆子在车体间穿梭。不过,那些人不知道默生在哪,他也同样不知道。
他一边移动,一边留意观察那些车子的特征,心里估测着什么样的车适合躲藏。默生不会躲在车子下面,如果他受了伤,并且是导致失去行动能力的重伤,血会漫溢开,躲在车体下很容易被发现。比较安全的是后备箱,或者是大型货车的车顶,借着高度优势正好是视线的死角……
根据这些条件,他一一过滤筛选,紧挨着一辆加长林肯,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几个从面前扫过的搜查员,他暂时无法移动,便贴着车体,身上带着防止车辆警报器鸣响的干扰装置,几分安心却又有几分忐忑。
忽而,在自己均匀的呼吸中,他察觉到一丝异样。心里一惊,他把耳朵贴在车壁上。
呼……呼……呼……
一个不属于他的呼吸声隐隐约约从车内传出。
在这里!
七戒警觉地盯着用黑色窗贴封死的车窗,伸手摸着车门上的门闩,锁死的……锁死的……
“咔……”
一扇车门的把手扳到底,响起一声低闷的开锁声,同时,车内那几不可查的呼吸声也终止了。
七戒拧了一下眉头,刹那间,开门闪入车中。
宽敞的车内,他用身子压制住另一个人的身体,并用手捂住对方的嘴。
对方双目圆睁,惊愕地瞪着他,过了一会才松软下来。狂跳的心在脑海中回想,七戒抑制着低闷的喘息,感觉到身下的人放弃了挣扎,才慢慢松开手。
“你怎么——”
“嘘!”
豪华的林肯车内无比宽阔,七戒将车门又轻轻掩上,贴着车窗听了听外面的动静。默生靠在软沙发上,轻轻吁叹一口长气。
“你还能动吗?”
“不能……我中了一枪,正好在肋骨上……”
万一动了,断裂的肋骨刺进肺腔,就是一命呜呼。
那么,就只有想办法把车开动,硬闯出去!
“我来开车,你小心点。”
“啊……万一真的骨头刺进肺里,只怪运气不好了……”
默生吃力地喘息着,微微起伏的胸膛浓烈地透出隐患。
然而坐隐待避只有死路一条,该赌命的时候必须放手一搏,这是军人的信条。
七戒缓缓调整呼吸,蓦地,当他屏住气息的刹那,车窗外似乎闪过一个人影。
四下没有任何动静,然而直觉却能捕捉到那股强烈的气息,仅隔着一扇车门,那种属于人类的气味近在咫尺,令身体每个细胞都拉响警报。
默生也感觉到了异样,停止低喘,两人脸色一阵灰白。
七戒暗暗握紧枪。
“咔!”
车门猛然打开,光漏进来,七戒绷紧全身举起枪械,准备扫射——
门外的人却扬起嘴角,清冽地一笑。
“啪!”
车门又重重地关上了,枪口撞在突然紧闭的车门缓冲材质上,七戒一愣一愣的,全然不知所谓。
不消片刻,驾驶座钻入一个人,从容不迫地关上车门,将车钥匙插入锁中。望着那人一头披散的黑发,七戒举枪对准对方的后脑勺,随时准备扣下扳机。
那人回眸,温润如水的侧脸浮现一抹涟漪似的浅笑,墨色的眸子落在七戒身上,说不清的柔软谦和。
仿佛他们本来就认识,本来就熟知彼此。
“我带你们出去。”那人平平淡淡地说道。
七戒愣住,半信半疑地盯紧对方一派淡然的脸庞:“你……”
徐子常,辉夜城主带来的蛊师,为什么他会……
“呆着,不要出声。”
子常将车光明正大地开出去,门口检查的地方,搜查人员将车拦下,不过当他把驾驶座的车窗打开,搜查人员看见他都恭恭敬敬的,恐怕是辉夜城主已经预先打通了这里的人脉。
“入侵者找到了吗?”
“呃,还没有,徐先生。”
“呵呵,好好找,找不到你们可不好向娄先生交代。”
“他受伤了,跑不了。”
子常最后回以淡淡的微笑,踩下油门,车子便畅通无阻地驶出车库。
七戒和默生都不作声,一方面是困惑不解,一方面也还没有完全松懈警惕。
车子转过一个弯角,停在后街,子常先下车,然后替他们打开后车门。七戒仰头望出去,看着眼前修长高挑的人儿,那一脸淡淡的,清冷却温和的脸让他匪夷所思。
“你们走吧。”
二话不说,七戒急忙去搀扶默生。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话不能多,问多了也许对方会反悔。
“需要帮忙吗?”
“不用。”
将默生慢慢地拖出车子,挂在肩头,七戒抬头,迎上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子常那双深邃神秘的眼,黑曜石似的瞳眸像夜晚流淌的清澈泉水,仿佛倒映着月色的寂寞,而被淡淡的温温的笑容盖过。
“你为什么……”七戒始终还是忍不住想问。
子常平静地凝视着他的脸庞,他的眸神,笑了笑,背过身去:“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为什么,但不是现在,所以不要问。”余音未落,他已钻入车中。
没有正是的道别或约定,林肯车带着一阵清风远去,却让七戒觉得,他们一定会再见。
默生半身倚靠着七戒,迷离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我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与何中尉会合,他们很不厚道地偷了一辆路边的面包车。街上冷清,默生静静地躺在后车厢。七戒坐在副驾驶座上,总算如释重负的何席优驾驶着车,试着和碧若他们取得联系。
“不好意思,爱喝苦咖啡的叛徒,我们这遇到点小意外,所以麻烦你们来西郊。”
大姐头胡乱修改了口令,通话中还夹杂着吵嚷声。何席优皱了皱眉头:“他们……好像在酒吧?!”
那三个在搞什么鬼!擅离职守啊!
七戒沉静在风中,不想说话。他不想去思考徐子常耐人寻味的临别之言,因为通常这样做都是徒劳,可那些话那些异样的举动和眼神总是不听话地反复徘徊在脑海中。
“不过也好,西郊那边有很多空房子,没有物业管理,我们应该能找到房间暂时安顿下来,让默生疗伤。废弃大楼可不是住人的地方啊……”何中尉唱着独角戏,一个人唠唠叨叨个没完。
这样,他们颇为顺利地一路挺进到西郊,把车靠边,何中尉扶着默生:“我去找地方安置默生,你先去找霍上尉他们。”
何中尉或许是在避开大姐头吧?七戒默默地点头。
乡村小酒吧,碧若非常钟爱这类洋溢着蓝调或爵士音乐的地方,能洒脱,能逍遥,能避开一切烦扰。
能大口大口地喝生啤,虽然被手下说她没酒品有点生气,不过潇潇洒洒地和爷们一样猛灌啤酒,体验豪爽的滋味,然后再听听周围称赞的掌声,实在让她很满足。
人生的乐趣,也不过如此了。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某位娇宠的大小姐竟也能快速适应这样的环境,并且融入朴实的民风中一点儿也不让人觉得别扭。
“老板娘,我的GIN TONNIC呢?快啊快啊!”墨大小姐大力用手中的空啤酒瓶猛敲吧台,这举动使一开始怀疑她是JESEN的人都立即打消念头,只当是长得很像而已。
老板娘重重地把玻璃杯砸在她面前,紧接着抽走她手中的啤酒瓶:“小姐,你确定你的酒量有那么好吗?我店里不欢迎会横着出去的客人,清洁打扫很麻烦!”
“没事没事,我酒量好得很呢!”司徒墨自信满满地拿起酒杯。君文乙轩一手按在杯口上,虽然觉得没必要多管闲事,却又忍不住说:“你已经喝了很多了……”
“哎呀,我能喝得很,不用担心。”她把杯子从君文手下绕开,俏皮地边朝他抛媚眼,边喝着。有几分醉意的女人不得不说格外的迷人,尤其是她这么天生丽质的女孩,君文乙轩怕自己喝多了酒后乱性,所以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怎么碰酒。
他越想越觉得,看似为了阻止墨拖他们去市中心而提出来酒吧的大姐头,其实是满足她个人需要吧!
“墨大小姐,你这点到是让我刮目相看啊。”碧若意外地赞叹司徒墨的酒量,司徒墨得意地做了个俏皮的表情,满脸洋溢着高兴,“我喜欢这种酒吧,心情一好,酒量当然也好。”
墨的脸微微泛红,却不像大姐头那么红润,迷离的神采不停地放电,电得人魂不守舍,意乱情迷,要不是君文有足够的定力,看看那些周围眉飞色舞地盯着她的男人,个个露出想入非非的表情,恨不得和她干柴烈火地热吻一把。
不过碧若觉得,司徒墨虽然脑子是清醒着的,那飘飘欲仙的痴痴笑容恐怕已经有几分醉意了。
“真意外,你居然会喜欢乡间酒吧。”碧若无事随便闲聊。
司徒墨双手托着酒杯,手肘搁在吧台上,微微地仰头:“啊……以前有个穷光蛋,去不起高档酒吧,就喜欢带我到这种小酒吧,我到是挺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气氛。”她拨弄着肩旁的长发,眼神说不清是迷惘还是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