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地方......你这样对地藏王菩萨不太礼貌吧?」
勇太自从前阵子把达也扔进隅田川之后,就几乎没跟真弓好好说过话,如今口气听起来也是非常不爽的样子。
「可是今天是我们久违的约会耶!」
真弓口气烦躁,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勇太又补上一句。
之所以会许久没约会,自然是因为两人之间的气氛持续不佳,不过原因却不仅如此。
他们在这个春天,一起升上了高中三年级。选择进入升学班的真弓每天都为了课后辅导、模拟测验和出路咨询而忙碌,下上学的时间和勇太几乎都不同。而勇太最近除了去花店打工外也常有事外出,所以常常有真弓回到家但勇太还没回来、勇太回来但真弓已经先睡了的情形。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将近一个月了。
「......约会?」
勇太皱起本来就长得凶恶的脸,两手插在口袋里的他望着长年被雨水侵蚀的地藏王像。
「除了地藏王庙、神社、放置神轿的仓库和百花园,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约会?这么啰嗦,那你倒说说看应该去哪里啊!」
「其实我下午要参加假曰课后辅导......所以也没办法去太远的地方。不过因为勇太你好难得星期天会在,所以我才希望能够好好地约会嘛!」
因为最近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有,因此真弓对于突如其来的独处感到有些困惑。
「喂,你这阵子的周末都去哪里了啊?」
真弓提起已经问过好几次,但却都没得到回答的事情。勇太依然把脸撇向一边,不发一语地沉默着。
要是在久违的约会中死命追问的话,肯定又会引发一场争执的。于是真弓放弃了。
「......要不然,去花市或演艺场好了?对了,听说浅草盖了一座很漂亮的赌马场,是时髦的现代建筑唷......不过和周围风景不太搭就是了。」
如果是浅草的话,时间应该足够赶回来上课。真弓看着大河为庆祝他上高中而送的手表,在心底盘算着。
其实真弓很清楚勇太想说的话并非这回事,而且自己把两小时的休息时间花在约会上,之后大概也没办法专心听课,但比起这些,他更不愿意依然没有和好的两人就这样继续闹脾气下去。
「不可能有赌马场会把马票卖给你的。」
「我才不会去赌马!人家是想说你可能会喜欢那里......」
真弓气嘟嘟地说着。脸上清楚写着「我已经让步了」。
「......我已经不再赌博了。」
勇人突然用一种和现场状况不太相称的奇怪语调说着。
「为什么?」最近常看家的勇太会不会是去打柏青哥呢?心里暗自如此怀疑的真弓有些失礼地反问。
「赌博、嗑药、酗酒、拉皮条......我再也不会做那些事了。」
「嗯,我当然是希望你不会再犯啦......」
真弓一时之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把两手撑在膝上,托着腮帮子凝视着勇太。
「我都这样了,所以说你也不该再偷腥了。」
勇太转过头看着真弓,把一个月前的事又拿出来重提。
「......又是那件事?你果然没把我的话给听进去啊?」
真弓一听到这话题就倒尽胃口。他叹了口气并站起身,接着毫无预警地大声地怒吼道:
「我才没偷腥呢!」
「你还是不肯乖乖地承认并且道歉吗?你这样真的让被欺骗的人很火大耶!」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如果你没有偷腥,那又是算什么?」
「那根本就不是偷惺啊!」
没有任何结论、毫无意义的争执,从樱花凋谢之时一直延烧到现在,久久无法停歇。虽然这场争论如果没有一方表现出完全的退让是不会停止的,但他们两人却谁也不肯罢休。
对于那份固执,比起他们本人,反倒是家人、同学和附近邻居所受到的困扰较大。
「......我要回家了。」
明明好不容易才能独处却又大吵一架,心里感到难过的真弓说完就转身迈开步伐。
「你不要跟着我啦。」真弓赌气地对着走在身后的勇太说。
「有什么办法,谁教我们要回同一个家。」
一从被树木遮盖的地藏王寺庙出来,就感觉阳光特别眩目,而听见怒吼声的丸子店老爹则是一脸难为情地看着两人。
「你们别吵了,赶快和好吧。」
经过店门口时,老爹给了他们一人一支酱油丸子。
「谢谢。」
真弓心里十分感谢老爹免费请客,边走边吃的他很就就解决了四颗丸子。
就在通过神社前方时,真弓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也许是我做得太超过了。」
真弓想起在樱花祭那天,安慰被女朋友甩掉的达也,不禁叹了口气。
「可是我不会道歉的。」
因为真弓本身就比常人爱吃醋一倍,所以他心里很明白,如果自己的恋人这么对待其它男人,他一定也会很生气。倘若听见「不准你碰其它男人!」这句话,他说不定也就会坦率地道歉。
「为什么?」
但对方是情同兄弟的儿时玩伴达也,再者真弓自己也一丁点都没有要搞外遇的念头。
「要是丈哥他们失恋的话,我也会那样子安慰啊。不过如果是丈哥......安慰他的人说不定会是明信哥......」
因此被勇太指责偷腥的真弓,反而气到久久无法平息。
勇太沉默了好一会儿,望着神社的方向。事实上他并不是完全不理解真弓的说辞。
「可是,安慰人哪里需要接吻呢?」勇太怅然若失地皱着眉头说道。
「接吻?」
真弓企图否认的反问声,竟意外显得无力。
恍恍惚惚地,真弓想起倚在自己肩上的达也的眼泪。
--你醉了吗?是因为一下子突然喝那么多的关系吧。
一瞬间,唇角犹如轻触般地掠过了。
那只是个意外--真弓本来打算如此认为的。
--和那个女孩子有误会吗?没关系啦,这种事总会发生个一、两次的。
但是自己之所以会那么说,也许就是因为感觉到隐含在那举动中的微小意图吧。
「......那算是接吻吗?」
真弓心中就不由得涌起一股对恋人的强烈罪恶戚,站在原地的他低下了头。
但是,他还是有想要大喊「那不是接吻」的冲动。他害怕如果承认的话,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许就再也无法挽回。
「你实在太没有防备心了。」大概是察觉到真弓的心情吧,勇太突然像是受不了内心的烦躁一般冷冷地说道:「搞下好连你哪一天被附近的小混混盯上我都不知道。」
听到教人难以置信的冷淡言语,比起生气、其实更想哭的真弓抬起头。
「原来如此,其实你就是为了自保才把我骗上手的吧?就算是女人,我看也没你那么会利用人吧。」
「你......没必要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吧?勇太好过分,你应该很清楚我对你......我是多么喜欢你的呀!」
其实只要冷静下来,应该就能分辨出来那不过是吵架时的气话,但此时气头上的真弓也失去了理智。他用力地抓住打算就此离开的勇太肩膀。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现在说的这些话!」
见到真弓用力地抓着自己肩膀,火爆的勇太猛力将他甩开。
不知节制的他,手在挥动时弹到了真弓的脸颊。
砰的一声,大得夸张的声音响起。那力道并非如同掌掴般强,只是不小心打到而已。
但是比起被打到的真弓,表情更加愕然的勇太凝视着真弓的面颊。
「......对不起。」
「没关系啦......反正只是碰到而已。」
真弓见到勇太突然慎重其事地道歉,他反而吃惊地摇摇头。
「抱歉。」
「你怎么了?我真的一点也不痛啦。」
好像作了什么过分之事的人是自己才对,真弓又赶紧补充。
然而,勇太还是没有抬起低垂的视线。
「......勇太?」
勇太愣愣地,望着自己打到真弓脸颊的手。真弓的呼唤他完全听不进去。
「喂,我们去哪里玩吧?我看今天的课后辅导还是请假好了。」
真弓走近勇太,用双手握住他的右手。
正当真弓牵着勇太打算离开时,勇太甩开了真弓的手。
「勇太......」
「我忘了我还有地方要去。」
接着,勇太就背向了真弓。
「你不是已经决定不去上补习班,而要认真地去参加学校的课后辅导吗?既然如此,就好好去上课吧。」
勇太的语调状似温柔,但听起来却莫名地冷淡。说完他便离真弓而去。
不知为何,真弓也无法追赶上去,只是目送着勇太的背影往河的方向渐渐消失。开始交往到现在的一年半以来,两人的感情虽然好到让家人大吃飞醋,但大大小小的争执也不断上演着。有过好几天都不说话的冷战,也曾有过「这次真的要分手了吧」的念头。情侣在交往时都会充满无数次的磨合。
因此真弓只是隐约地感觉到,这次的争吵似乎有种和以往不同的不协调感而已。
「啊......」
「真真,你在干嘛啊?」明信困惑地开口问道。
在自家盥洗室那片发雾的镜子前,次男明信见到穿着制服的么弟用手指拉开嘴角,把自己的嘴巴大大地打开。
次男是那种会把害怕的东西用盖子盖住,眼不见为净的人,所以对于一大早就举止怪异的弟弟,也很习惯地想装作没看到,自顾自地离开盥洗室。但因为他也得去大学上课,当然要洗脸刷牙。
「啊、啊......」
再仔细一瞧,明信发现真弓原来是想要看自己的臼齿才发出声音的,恍然大悟的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升上高中三年级的老么已经有大人的样子了,不过现在的模样却依然像个孩子。
「对了,真真......」
明信突然注意到只有自己和三男丈还老是唤已经十八岁的弟弟「真真」,于是他在心中暗自发誓,绝对要把这个习惯改掉才行。
「啊?」
「那个......你和勇太在吵架啊?大家都挺担心你们的耶。」
虽然就算不问,任谁也看得出来那两人正陷入严重的冷战中,不过事实上明信被其它兄弟和长男的恋人、也是勇太的养父秀,强行托付了重责大任,很想赶快洗完脸就离开的他,也只好前来探查吵架的原因。
虽然都认为应该跟以往没啥两样,但这次的冷战期长到教人心情郁闷,而且这几天情况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妙了,所以心想自己是不是太多管闲事的明信也不禁在意起来。
「我们的确在吵架没错。你去问勇太吧,他似乎还没打算要和我和好。」
停止拉开嘴巴的动作,真弓嘟着嘴回答。
自从星期天在神社前争吵之后,勇太变得更加沉默,就连真弓对他说早安也不愿应声。虽然一开始是挺担心勇太的过度反应,但他难缠的态度却让真弓越来越火大。
「......这样啊。呃,还是希望你们能够尽快和好啦。你刚刚在看牙齿啊?是智齿吗?」
明信说着不值得期待的愿望,突然想起从一年前开始,就一直被真弓*的智齿。
恐怕全家人都把真弓长智齿这件事给忘得一乾二净了,不过那也是因为真弓从发现那天以来,就一直没说过会痛。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喊疼,肯定会被带到牙医那儿去的。
「跟你说喔,我的智齿好像长出来了耶!真的长大了唷!」
真弓喜孜孜地向明信报告这件事。
「我想它说不定会再继续长下去呢!长到最后变成和普通牙齿一样,这么一来就不用拔掉啰。我听说有人的情况就是这样喔。再说,智齿本来就是长在人嘴里的牙齿嘛。」
既然如此,那么理所当然要让它长下去啦!真弓仿佛像在演说一般,说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论点。
「明信哥你看,这是真弓的新牙齿喔。啊......」
像是要明信认同「那是颗不拔也没关系的牙齿」,真弓张大了嘴巴让他看。
明信重新把眼镜戴好,用一大清早视线还有些模模糊糊的眼睛,仔细地检查真弓的牙齿。
那颗智齿小小的,看来和其它牙齿的颜色和硬度都不同,而且生长的方向有点怪异。明信看到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如何?人的牙齿本来就有三十二颗,根本就不用拔。再说这颗牙齿长得很好吧?」
「你感冒或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应该觉得很疼吧?」
没有如期待听见正面回答的真弓所愿地响应,有过长智南经验的明信用指尖碰了碰臼齿的咬合处周围。
「唔......嗯。」
被突如其来的力道压住了下颚牙床,发出哀嚎声的真弓点了点头。
「跟你说,智齿这玩意儿呢......就算你想要*地让它长下去,最后还是得面临被拔除的命运喔。」
「怎么会这样......」
心中最后的一线希望被绝情地打破,震惊的真弓抬头呆望着明信。
「要是放任它长大,拔的时候反而会更痛喔。既然智齿已经冒出头了,我看干脆今天就去看牙医吧?我带你去我之前看的那一间诊所。」
「好过分......」
「不快点拔的话,最后就得要切开牙肉才能拔出来了唷。」
「明......明信哥是笨蛋!」
能够听见明信说出「可以不必去看牙医」这句话的期待被完全地粉碎,真弓顿时像是回到幼儿期似的大发脾气,颗颗斗大析泪珠还不停落下。
「我这辈子是绝对不会去看牙医的!我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大河哥说什么要带我去游乐园玩、要买玩具给我,可是他说的全部都是谎话!还说什么一点都不痛,你们大家都在骗我!」
「真、真弓......」
「呜哇!」
真弓一面嚎啕大哭、一面从盥洗室飞奔而出。受到重大打击的明信则是呆站在原地,愣愣地目送着打开玄关大门冲出屋外的么弟。
这时肩上挂着毛巾,一脸疑惑的勇太回头望若玄关,并走进盥洗室。
「发生什么事啦?那家伙居然夸张地边哭边跑出去......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害真真哭了......打击超大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惹他哭过一次呢......」
加上第一次被真弓骂「明信哥是笨蛋!」又到双重打击的明信情绪似乎不太稳定,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倚在洗脸台上。
「我最近还想说他已经变成大人了......没想到他竟然因为小小的智齿就哭成那样。」
对于自己刚才不体贴的说话方式丝毫没有自觉,明信按着额头,整个人陷入悲伤的氛围中。
「他有哪一点看起来像大人啊?依我看,他一定和小学的时候一样吧。」
让没法好好站着的明信退到一旁,勇太一边使用洗脸台一边冷冷地评论着。
明信感觉那话中虽然不带挖苦的意味,却听来有种无力感,不禁抬起脸问道:
「......到底怎么了?勇太?」
「什么怎么了?」
「我刚才也问过真真了......你们两个已经吵架吵了快一个月了耶。」
这次真的不是一如往常的无聊吵架吧?心里越来越感到不安的明信开门见山地询问。
「嗯,就如你们所见的。」
勇太很清楚依现状来看也不能再否认了,便有些悻幸然地点了点头。
「......该不会,达也亲真真那件事,到现在都还没了结吧?」
「为、为什么你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