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礼最感兴趣的就是那个男人的反应。
他是一如传闻般?还是那些只是以讹传讹的夸大不实?
而在听到秦礼的答案後,黎世也几乎没有思考地回答的很快,他弯起嘴角笑著说:「所以……你认为我会觉得你是靠近我有所企图?所以不敢认识你?」
秦礼嘴角上扬,轻松的回答道:「没什麽……我只是不喜欢後来再被人误会。」
话说明了,以免之後有什麽尴尬。秦礼也不想装作不知道他的身分,他一向喜欢坦白,尤其在这种也只是比陌生人再略略进一步的关系。
一开始就说明白,如果不合即散,对谁都好。
之後的气氛不是非常的热烈,但也不失舒服。
很适合开始和人有进一步接触。
而黎世也这麽开始认识秦礼。
秦礼,二十九岁,别人眼中就是个经济独立的成功男人,工作稳定,思想成熟。
大学一毕业就进入了T公司,从地位最低的正式小职员脚踏实地开始,漫长七年,让他从小职员升职到生产一部课长。
虽然不是什麽左手掌握权力、右手数不完财源的大老板,也没有踩在万人之上的地位,但在管理阶层的职位待遇,上司的信任和提拔,也让他在物质金钱方面都很宽裕。
这样一个男人,该是别人眼中的最佳伴侣吧。
但在情感方面,都已是足以成家立业的年龄,却一直没有过一段稳定的关系。
秦礼有些落寞的自嘲说,也许他是有这方面的障碍。
「刚出社会那些年……还不会这样觉得,也许我也曾经遇过不错的人吧……但那时候年轻,把自由看的比什麽都重要,只觉得年轻就是要享受生命,一点都不想要被束缚住。」他说。
「其实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
「要对方把你当伴侣来相处相对,但我自己却做不到,而且越是想改,越是做不到……」声音顿了一下,说:「但是,勉强自己,对方怎麽会没有感觉呢?」
「到後来,会觉得寂寞,也是自作自受吧。」说到这里,秦礼自嘲的声音已充满无法遮掩的无奈。
黎世只是静静的听著,什麽都没说,连一声敷衍的回应都没有。
在此刻,他应该适时说出礼貌性安慰话语的此刻……他却感觉,在他和秦礼、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间,那些似乎并不需要。
而那个男人说著说著,好像也有些醉,讲话开始一点点地断断续续。但头脑应该还算是清醒,细长的眼睛在说话时带著晶亮的光芒,毫不遮掩地直直对上黎世的目光,虽然话与话间他常停顿个几秒,不过组织出来的意思倒也还有条有理。
杯里的酒,不知几度迅速空了,只剩下透明的玻璃外壁。秦礼一边慢慢说著话,手也一直没忘要斟满酒。脑中一半混沌,另一半又似乎再清醒不过。因为他甚至能发现旁边那人的玻璃杯同自己一样也已见底,然後拿起酒瓶的手立刻转了方向,将瓶口向著那人的酒杯,但被大角度倾斜的雾褐色酒瓶却再无一滴酒从瓶口流出。
「酒没了。」
低头放下酒瓶,手上重量放松的那刹那,神智又找回了几丝清明。
顿了几秒。
他抬头,嘴角扯开微笑说:
「黎世,我们做爱吧。」
一样的微笑。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时,疏离、陌生和不羁,但是迷人。
好像刚刚那个寂寞的男人不存在。
他露出挑逗的笑容说:「今天很难得喔,我不玩一夜情的。」
而黎世当然没有拒绝。
是他先自己迎上那个人的。
何况他也不是什麽青涩纯真、对爱情抱有无限美好幻想,还特意想留下完美印象给对方的小男孩,当有人主动开了口,且又是那麽一个吸引他的男人,黎世似乎找不到什麽必须违逆自己心意的藉口。
他只是个普通人,有欲望的普通男人。
没有理由去克制自己。
所以他笑著说了。
「走吧。」
他们各自开了自己的车往秦礼习惯的饭店驶去,停好车的秦礼较熟悉环境,早一步走向柜台,先问了房号後,随即打开皮夹欲掏出卡来刷,而随後也抵达的黎世,一看见他的动作,也反应迅速地立刻摸出皮夹准备趋前付帐,但还未开口,那人已伸手按住他欲打开皮夹的右手,转头温温的看著他说:
「我来付。」是坚定不容拒绝的口气。
「好吧,我知道你一定不肯让我出钱……那麽,不如各自付吧,对谁都公平。」黎世这麽回答。
「这次还是我先吧,下次再换你就好了,也省麻烦,钱推来推去的多罗唆。」秦礼随口敷衍的回答,直接又对著柜台方向说:「小姐,麻烦刷我的卡,谢谢。」
刷完帐,俩人走向通往高楼层电梯时,黎世用著只有两人间才听的清的耳语悄声说。
「秦先生,那麽请你下次务必要遵守诺言啊。」
「好的。」闻言,他小小地微笑後回答。
电梯抵达九楼後,两人又顺著墙上的标示左弯右拐了几次才到达房间,刷卡开门。
秦礼进门後就将房卡随手放在门口附近的小桌上,就转过头对那还在观察房间的男人比了比,说自己满身汗味要先进去洗澡。
黎世也没有要跟进去的意思,倒是往阳台方向走去。
他相信那人应该没有什麽要在浴室鸳鸯戏水或是直接干些什麽的情趣。至少在他眼中,秦礼刚刚说要洗澡时的神情,完全不具挑逗性,就是很单纯的字面上意思。
黎世向外望望一览无疑的都市夜景,万家灯火,却还比不上浴室那人对自己的吸引力。
他的目光转回房间里游移。秦礼选的房间不大,就是普通大小的酒店套间,里头布置的品味倒是不错,简单大方,暖色系的装潢看起来很是舒服,减低不少陌生感,该有的设备也一应俱全,重点是都看起来颇为乾净,摆放在桌上的房间简介卡特地注明上房间的设备、卫生用品都经消毒过,至於需重覆使用的毛巾浴袍类,更是标明已经高科技专利设备高温杀菌。看来,卫生清洁方面就是这间饭店特别注重,同时也自豪的部份。
过了不久,那人穿著浴袍走出来,服贴的黑色发丝掉落在脸颊旁不时有水滴坠落,他却毫不在意的边慢慢踱出浴室,边低著眼眸专注地绑著腰间的带子,花了稍长的时间弄好後,那人才抬头开口问他要不要洗,黎世应了声好,便换人走进浴室。
时间过的不长,黎世照平时洗澡的程序做过一轮,只单纯的清洗,而没多做冲淋放松,就关上水龙头。
浑身冒著热气走出来,黎世一手用毛巾搓著湿润的发丝,而即使因为略长而向下垂落的头发,也无碍於他看向那个人,那个正舒舒服服坐躺在床上看著电视的秦礼,居然只在他打开浴门的刹那,向他的方向短短瞥了一眼後便又将专注对象转回电视上枪林弹雨的血腥。
斜躺在床上的男人只是舒舒服服的躺著,从黎世这个角度看过去,却别有一番色情风味。或许是浴袍下围岔开的部份,在男人毫无察觉之下让遮盖不及的整个大腿部分裸露在空气中,腿部的线条在伸展放松的姿势下,很是漂亮,均匀不夸张的肌肉看的出秦礼平日勤於运动健身的成果,修长且充满力量感。肤色则透露出他多年上班族的身分,常年覆盖在西装长裤下不经阳光曝晒的皮肤,不白皙也不暗沉,是健康的颜色。
随手把毛巾抛在浴室一出来的小沙发椅背上,黎世走向他,坐上大床的另一边,孩子气地赌气故意用身体遮住他全部的视野,低头在秦礼的嘴唇吻上自己的,舌头当然也不安分的大胆进入,舔弄著男人的口腔内部。
数秒的讶异後,秦礼发现他的肢体语言就好像是小孩子固执地想得到别人注意一样,唇边微微的向上挑起。小小的偷笑後,他也回应起那个不依不饶纠缠著自己的男人。
当然,很快的黎世便满意的发现那人放弃了电视,开始热烈地配合自己。
待续。
森林树 07-08
相遇,聊天,邀情,最後做爱。
所有的事情都很自然。
两人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方,就是这麽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他们的关系似乎跨了很大一步,又好像只是停在原地伫足转圈。
可这不就是现代的爱情吗?
只到达肉体,却到不了心灵。
那一次之後,彼此都很满意的黎世和秦礼也陆陆续续地约出来几次过。有时是直接电话约见面,有时则是在酒吧的偶遇。虽然在酒吧意外相遇时,两人偶尔也会选择当个只有点头之交的陌生人,但通常只要其中一方主动的话,当晚就不会继续寻寻觅觅。
黎世算是主动次数比较多的,突然想起秦礼时就会打通电话约出来见面,偶遇时也会上前打声招呼;反之,秦礼却很少会主动联络黎世,在这段关系中,他多半是消极被动的一方,但只要黎世开口邀约,正处於两段交往中间的空窗期又没有稳定交往对象的他,只要当晚还没有约,拒绝黎世邀请的次数屈指可数。
秦礼在性方面虽然随便,但只要他和某个人进入正式交往关系,他也会严格遵守自己的原则,在交往期间绝不三心二意,绝不劈腿,给对方至少的尊重。也可以说,其实他在情感这方面是非常柏拉图的。
和黎世认识的时候,他恰好和前任男朋友分手不久,那一任是他放最多感情在经营的。可能是心底也是有点厌倦了那种不安定的关系,所以那次他特别认真的对待对方,经营两方关系,同时也很认真的在调适自己,可惜再怎麽努力,个性不合依旧是恋爱的致命一刀。
分手伤的太重的结果,便是之前收敛许久的态度,在分手後变本加厉。
虽然还略有顾忌的没有每天胡乱找人上宾馆,但每晚流连於夜店酒吧,每晚找未曾谋面过的陌生人耳鬓厮磨,每晚狂欢,就算天天酗酒嗑药也毫不在意。
这样的夜晚,隔天当然是宿醉、头痛欲裂、脸色苍白,但他却仍然能一身西装笔挺的准时抵达公司。
就像某些普通上班族一样,即使身体已经不堪负荷,但下班後驱车去的还是夜店酒吧,通宵玩乐到天明。
只因为快乐。
这段在秦礼一身中最疯狂又糜烂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黎世开口问他愿不愿意和他结婚时,才毅然踩下煞车结束。
那晚深夜,他正在R市东区的某个知名夜店里,秦礼喝得微醺,正热情地和今晚刚认识的男人一起摇摆著身躯,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虽听不见,但却可以明显感觉到它正快速的震动。
把手从那名男人的腰上放下来,快步走出嘈杂舞池,秦礼从口袋掏出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来电名字,是有段时间没见的陌生。
他这才猛然想起,那人似乎真的有段时间没找过自己了。
「喂?」
「是我,黎世。」
「嗯,我知道……有什麽事吗?」虽然知道刚刚那名男人只要自己离开的时间一久,也许就会琵琶别抱、另外找伴玩乐,但秦礼的声音还是维持的跟平时一样。
「秦礼……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会吗?」
「抱歉,今天不是很方便。」还想著舞池里的男人,没有考虑地他断然拒绝。
「好吧……那我直接说好了……」黎世顿了一下又说。
秦礼回应了一声嗯,他便自顾自立刻接上话。
「我知道这有一点突然,你可能会很惊愕……其实我也不是想这麽直接,但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说……秦礼你啊……愿不愿意跟我结婚呢?」
在一长串罗唆话语後,突兀地接上的一句话,让他立刻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然後反应迅速地用较刚刚上扬许多的声音回问:「你说什麽?」
「我说啊……你愿不愿意跟我结婚?」他特地咬次清晰地复诵一次相同的问题,用著一模一样的字句,语速却加快了许多,似乎比前一次的问题开口时紧张。
手机这一头的秦礼静默了会,然後才用著似乎有点不确定的声音问:「你在哪?」
「第二大道上的阳光酒店,569房。」电话那头迅速的报上地址。
「我现在过去。」
秦礼说完立刻收起手机,走回夜店想向今日的舞伴说声抱歉,却没意外地一走进去就一眼就望见那个男人身边早已经有了别人,这才转身走向停车场。
约莫半小时後,黎世从房间的猫眼看到了两个礼拜没见的男人。
打开门,顺手接下秦礼披在手臂上的深黑色西装外套,挂上门旁的衣帽架,再回头,那人早已坐稳在沙发椅上,一只手臂倚著沙发把手撑著头,安静地看著靠近他的自己。
两个礼拜没见,黎世发现那个男人好像又消瘦了一点,脸色也苍白许多,脸上的表情倒是颇为镇定、不慌不乱。
他拉开另一侧的沙发椅坐上,刚一坐好抬眼看向对面,那人就开口说话了。
「抱歉,我想也许手机里没听清楚,你说了什麽……?」
「……你没听错。」他无奈的回答。
「……」
「我刚刚在跟你求婚。」
秦礼这下才吃惊的认真盯著他,似乎想弄清楚这是不是个恶劣的整人玩笑。
而清楚知道自己当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在认真向他求婚的的黎世,完全没回避他审视的眼神,坦然的回视那人的眼。
脸上常挂著的笑容也消失了,取代的是一本正经的严肃。
「……为什麽?」确定不是开玩笑的那人迟疑了一下又问。
「家里有压力,我必须找个人当掩护。」
喔,这还真是个简单明确的回答。
秦礼想。
黎世跟秦礼同样都是二十九岁,在这个时代,临届而立才步入结婚一途,还算是非常普遍的。
但对黎家来说,黎世却是早过了适婚年龄的特例。
黎家人前几代多非常早婚,黎世的祖父母、父母亲、叔伯、姑姑们几乎都如此,而这种情况一多,就会渐渐形成一种家族惯例,传承下一代莫不遵行。几乎黎世所有的兄姊们,甚至连在黎世排行下面的两位双胞胎弟弟也都早早已经步入结婚礼堂。
因此现在所有的关注就全放在这个还是未婚身分,花边新闻频传又浪荡成性的黎世身上。再加上,很大多数的长辈似乎都有著一种传统观念── 认为人一旦成了家,就会开始学著负责任,学著成熟。
黎世从大学毕业一两年後就开始承受家中长辈们关爱的目光和话语轰炸,所以他每每遇到团圆节日就无所不用其极的找藉口、使手段,用尽方法为的就是不想出席聚会。
但随著一年一年地过去,肩上的负担也益发成等比级数增加,黎世越来越找不到抵挡的方法,手上的可用的筹码也近乎使用殆尽,到了现在,甚至连兄姊弟弟们也不时肩负著父母的使命来劝说、监督他,这年他又接近了三十而立的大关,家中带来的压力自然有增无减,三天两头的频繁关心,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虽然,即使处在这种困境,经常的被无数只眼睛盯著,他还是没有减少在外面的胡搞。
但这庞大的压力还是让他必须另找方向,突破这种前所未有的艰难处境。
而他苦思解决之道的结果便是……找一个人,跟自己假装结婚,从此一劳永逸。
听完黎世的解释後,秦礼似笑非笑地对这个头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无奈的男人说:「你还真是想出个好方法啊。」
「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男人把原本放在沙发把手上的双手向外一摊,用著你以为我想这样做吗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