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风眼眸一闪:“我不自作主张,那你……应了我,不去西北。”
“逸风……”
“你应了我,好不好?”
燕清粼盯着他看了片刻,脸色沉了下来:“不成。”
苏逸风一急:“我……我不是吃醋……我……我……你明明知道那边险象环生,万一……万一……”
“没有万一,”燕清粼轻舒一口气,原来不是因为柯子卿,难道自己想错了?或许苏逸风看出了些什么也说不定,于是伸手顺着苏逸风黑亮的长发:“你只要乖乖呆在京城,我很快就回来。”
听出他话里的志在必得,苏逸风猛地哽咽一声,抓住燕清粼的衣领,有丝哀求:“粼……你别找圣君的晦气,别忤逆他,成么?圣君不会害你,他就算手段上狠了些,却也是一国之君情理之中的所作所为,你是他亲子,圣君终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所以你莫再挑衅他,好不好?我不任性,不吃醋,不与你为难……我只要你平安无事,你答应我……好么?”
燕清粼略微垂了眼眸,看不出何种表情,片刻后再抬起来时,燕清粼一手扣了苏逸风后颈,轻吻在他额头上:“你的话,我何时拒绝过……”
苏逸风颤颤的闭上眼睛,挡不住滑出的一行清泪:“跟粼在一起,逸风于何种处境,都……无所谓,只要……跟粼一起……”
对,只要燕清粼无事,只要燕清粼伴在身侧,一切就都都有希望。圣君,对臣子来说,是个高贵而无法企及的神,他的任何旨意都是允不得半丝质疑,但对于燕清粼,却有极大的转寰余地,只要燕清粼不再像三年前那样公然驳斥圣君,那时那景,若非燕清粼病发,圣君估计早就一剑过去了……所以现在苏逸风只要想到这番凶险,心里便忐忑不安,他太过了解燕清粼的性情,知道他温润表面下隐忍的个性和遇强愈强的韧性,若是对手是敌人也就罢了,若是圣君的话……就要好生掂量掂量了。
听苏逸风如此说,燕清粼心里一紧,脑中蓦地闪过几个片断:“告诉我,父皇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你……”
苏逸风却抢先圈住他脖颈,蜻蜓点水般吻在燕清粼唇侧:“粼,我好爱你……”
燕清粼露出抹苦笑:“我知道。”
“你……爱我么?”
燕清粼一愣,继而凑过去,声音低沉,近于消弭:“你……说呢……”
苏逸风还未反应过来,已被燕清粼的双唇覆上。
轻轻的舌吻,细细的品味,直到眼前旋转绚乱,衣带渐宽,苏逸风已沉溺其中。
如果这就是回答,我便当真了,可不可?
就像很久之前说过的,只想在燕清粼的唇舌温存下沉溺到底,只想在燕清粼的怀里沧桑此生,唯有此愿。
足够了。
在阁外等了两个多时辰,萧达终于沉不住气,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行到内室前,萧达低声问道:“主子,宫里来人了。”
等了片刻,方听见燕清粼应了一声。
目不斜视的走进去,果然见到一室衣襟凌乱的散在地毯上,燕清粼亵袍半敞的俯在榻边,半湿的长发洒在后面,仿若未觉般,只一手抚着苏逸风的脸颊,一手轻拍在他背上,苏逸风似乎睡得极不安稳,虽意识还不清醒,却偎在燕清粼臂弯,嘤嘤有语,貌似偶有啜泣。
小心的行过去,萧达试探着叫了声:“主子。”
燕清粼立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到苏逸风睡得安静了些,这才轻抽出手臂,设下蚕丝锦罗帐,出了内室。
“怎么了?”燕清粼接过萧达递上来的茶,润了润喉咙。
萧达忙拿来干毛巾给燕清粼擦拭:“皇上传话说让主子立刻进宫。”
眉头一皱:“所为何事?”
“这个……倒未说。”
突地将茶杯扔在案上,燕清粼起身走了出去:“更衣,进宫!”
第一百三十三章:来客
进了清漪殿,正见着右将军刘思成从里面退出来,脸上表情有些恻恻。燕清粼停住脚步,恰好刘思成抬头望过来,表情一僵,旋即跪地行礼:“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燕清粼忙上前一步将人虚扶起来:“将军免礼。”
刘思成却长跪不起:“末将……惭愧啊,犬子在西北给殿下添乱了,末将……末将……”
“将军言重了。”燕清粼摇摇头,将人搀了起来,“此事也不能尽怪刘墨然,是我御下无妨,等年后我赶赴过去,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将军放心罢。”
刘思成一脸感激,只抓着燕清粼的衣袖:“殿下所言……臣……感激不尽,只西北还是着老臣去罢,殿下贸然而去,这是拿自己的安危儿戏啊!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殿下若信得过末将,纵使杀了臣那个逆子,臣也毫无怨言!”
燕清粼瞳孔一缩,暗暗生出一番佩服来。
如此忠心耿耿的一员虎将,能被圣君尽在咫尺掌握之中,果然是……不容小觑的手段。既防且用,防得滴水不漏,用得恰到好处,一场貌似没什么预见性的边疆闹剧,既警醒了燕清粼,又警告了刘思成,让这个目前大燕国中手握重兵的右将军,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纵使刘墨然因此事被斩,怕是圣君也会让刘思成感恩戴德的继续为大燕千秋百业效忠,以至死而后已。
稍稍安慰几句,燕清粼方嘱托人将刘思成送出宫了。立在殿口又稍稍出了些神,中午时还算晴朗的天空现在却阴阴的,让人倍感压抑。
“太子殿下……”
李德富犹疑的轻声提醒了一句,见燕清粼回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便整着衣领进了殿内。
圣君燕元烈在案后批着奏章,听见脚步声,还未等燕清粼跪下行礼,便招手将人唤了过来:“粼儿来一下。”
走近一看,燕清粼微微一怔,竟是三年前偶然从吴雄鬼人那里得的凉庭边境防卫图。
“这……这个……”怎么会在父皇手里?不过转念一想,风泽平既然知道此事,父皇自然不会被蒙在鼓里。
圣君仿若未察觉燕清粼的念想,只若有所思的问道:“你当初派人去探查,这图里有几处是真的?”
燕清粼略微思索:“大半都没有错误,只有少数在人数标示上有些纰漏,不过倒不是什么大碍。”
“那就是说,这图极为可信了?”
“儿臣以为……是。”
蓦地将地图拍在案上,圣君拿起桌上的茶杯轻啜几口:“粼儿觉得,朕何时灭了凉庭是好?”
谈论一国生死,圣君却只若笑谈每日琐事一般,这番气势,只不知是大燕的福祉,还是凉庭的灾患了。
燕清粼苦笑一声:“但凭父皇做主,粼儿不敢多言。”怕是圣君心里早就有了思量,何必多次一举过问他燕清粼?
没想到燕清粼回了这么一句,圣君愣了愣,却没再说别的,只收了地图,岔开话题:“朕叫你来,是有事吩咐。”
燕清粼看着圣君将地图插入卷轴,放入案下的暗匣中,神情闪过几丝古怪,却没说旁的:“不知父皇所言何事?”
“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你回来一个多月都没见到你母妃,该去迎她们回来了。”
燕清粼一怔,接着露出抹笑意:“儿臣遵旨!”
按照大燕的习俗,每年春节前两个月,皇后应亲率京城贵族妇人女眷前去乌隐寺祈福,至除夕前夕方回京。所以自从燕清粼回燕都后,虽三五不时的收到沁皇后赏下的物什,却还未真正见过母妃,现下听圣君如此说,自然心情大好。
见燕清粼一改往日的阴霾,圣君脸上也多了几分柔和:“多带些厚衣裳,山上冷些,也不必急着回来,省得劳累着你母后。”
燕清粼稍稍游移的点点头:“儿臣记下了。只是听闻李在元师傅病了,儿臣还没去拜访,怕是……”
圣君脸色沉了沉:“怎的?这是在拐弯抹角的埋怨朕用了苏逸风么?”
“当然……不是,儿臣不敢。”
燕清粼自然不是傻瓜,比起刘思成的境遇,苏逸风只不过是尽臣子职责,无可厚非,燕清粼纵使再疼他护他,也终不能改变苏逸风是朝中砥柱之事实,只因着这一点,圣君让其处理个棘手的贪墨,有何埋怨之说?
“那又是为何?”
“儿臣只是有些担心逸风他掌不了局势……”
“他有没有能力朕比你清楚!”
“父皇,逸风他本没甚么心机,儿臣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只是怕他被有心之人利用……”
圣君双眼一眯:“那你管着做甚么?”
燕清粼一楞:“呃?”
“你若不愿见他如此,多多提点一番不就得了。”
“啊?”可是……
圣君挥挥手,一脸不奈:“赶快准备出发,少拿这些扰人的问题烦朕!”说罢,便叫李德富将人带了出去。
燕清粼茫然的从清漪殿退了,脑里还是方才圣君那一番话。提点?如何提点?难不成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参与?还是说透出些信息,不动声色的给苏逸风罩上太子门生的光晕?可不论哪一方,都能将燕清粼从幕后推到台前,加入这番血雨腥风的争斗。
突然又想起圣君问及的攻克凉庭的问题,燕清粼不觉头痛更甚。
父皇……你已经如此急不可待了么?
看着燕清粼缓慢的往宫门走,圣君扶在轩栏上,淡淡道:“查得如何?”
背后一人声音有些低沉:“回帝座,人怕是已经到了燕都。”
“只有如此?”话里隐隐透着些不满。
“帝座喜怒,因为此人是潜逃进大燕的,一路上没有定数,若要找起来而又不惊动太子殿下的暗卫,只能……”
圣君冷哼一声:“废物!”
“……属下无能!”
“尽快查处此人身处何地!”
“是!”
“另外……”
“帝座?”
“尽量……先不要惊动粼儿那边,明白?”
“是!”
远处,燕清粼的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宫门尽头,突然似乎见他回身望了一眼,圣君眉头一挑,转身进了殿里。
这个孩子,长得虽像极少天,只这性子……倒越发像朕了。
******
回府时,天色已经黑了。
春香迎着出来,给燕清粼脱了身上的大髦:“爷冷了罢?春香备好晚膳了,快些用点暖和暖和。”
点点头,燕清粼接过手炉,转身唤着冬梅:“去给我收拾下行李,我明儿个一早要去乌隐寺。”
冬梅给燕清粼奉上杯热茶:“奴婢们早就收拾好了!前些个春香姐姐还说爷这几日定会出去接皇后回京的,所以每日里都仔细打点着,就怕爷忽然回来就走,倒乱了手脚!”
燕清粼轻笑:“难为你们这俩丫头还如此上心!”
春香眼眸一暗:“主子常年不在京,我们就算上心……又何用……”
燕清粼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只话里却不知从何说起,便转言道:“逸风醒了么?”
冬梅见状,忙回道:“主子放心,苏公子睡的极安稳,一直未醒。风月阁里,无双一直守着,没甚么动静扰了苏公子的。”
“嗯。”
低声应了句,燕清粼还是有些不放心,干脆吩咐几声便往风月阁去了。
阁里放着两个火盆,温度恰好适中。无双小心的往墨绿金鼎里洒些安神香,结果正见着燕清粼走进来,手一抖险些摔了香盒,萧达见状忙闪身过去将人扶住。
等站稳了,无双忙跪下请罪,结果燕清粼一计眼刀过去,无双脸色一白,当下不敢说话了。
萧达过来低声道:“主子别恼,无双也是担心苏公子,所以才未发觉主子到来的。”
“行了!”燕清粼轻斥一声,“你去苏府前怎的吩咐你的?不是让你事无巨细均要汇报的?”
无双一抖:“属下……以为爷最近事务繁忙,而公子又是调任他处,无任何之虞,所以属下想着不给爷添乱……”
燕清粼突地一脚踢在无双身上,却没用多大气力:“添乱?我调你去苏府时是如何吩咐的?”
无双嘴角抽动,却不敢掉下泪来:“爷……爷吩咐……无双从此……只有公子一个主子……”
“那你又是如何做的?”
无双猛地咬了下唇,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哑了?”
无双抬眼看了燕清粼一眼,接着重重扣头下去:“属下……以后定会尽职尽责,不让爷费心!”
“还敢想着回来么?”
“属下……不敢了。”
无双微微哽咽的俯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出去!”
“……是。”
门声响动,继而沉静下来,燕清粼才捏捏额角:“无双是瞳门下的?”
萧达低声应道:“嗯,从三年前主子派到苏公子身侧保护的,一直尽职尽责,这次,怕是……有些疏忽了,主子万万息怒。”
燕清粼气息略微沉了沉,却没再说旁的,只道:“让瞳明日跟我同行。”
“是,奴才已经让人备好……”
话还没说完,内室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燕清粼神色一僵,下一刻已经掠了过去。待萧达紧跟着进了内室时,正见着燕清粼将摔在地上的苏逸风抱进怀里,结果后者恼怒颇盛的一把推开燕清粼:“我……我……我明明叫你停下,你……你听不到吗?!”
萧达一愣,脚步顿在当下:这是……说什么?
燕清粼似乎含了几丝笑意,将气急败坏的人拦进怀里,只不知死活的闷笑道:“谁叫你夹我那么紧?我停的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