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都是你,恬不知耻的下贱仆人,都是你!勾引我的祈尘,都是你!”
泪眼婆娑中流露着浓浓的恨意与疯狂,神色阴狠得让潋祈尘一怔。
然而只是短暂的片刻,他已从恍惚中清醒,旋即回身,恼怒之情溢于言表。
“够了!”g
潋祈尘推开已失态的少女,倾身挡在夙茗身前。
“碧秋,你太过分了!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潋大哥……你……”
陡然一哆嗦,越碧秋含泪的眼彷徨锁向潋祈尘。
却见往昔总是顺着自己的温和大哥神色森冷怒视自己,而这一转变,因自己而起。
“我……明白了……”
越碧秋素白的手掩唇,泪再度划过细嫩的脸颊,落下残痕点点,却已唤不回那人眉目中的柔意。
惨然一笑,苍色的绝望绘出一抹黯然失色,似遗失芬芳的雪梅隐下满身骄傲低垂了那失华的柔瓣。
其实她早该明白事实不是吗?
她明明从潋大哥当日的语气中知悉他对少年深深的爱恋及因少年而起的……独特的温柔与怜惜,本……就是自己……不愿承认,一相情愿而已……
不想再痛了……也不愿再痛……
“夙茗……”
越碧秋低下头,几绺发丝垂落一池心寒如雪。
“我……对不起……潋大哥是真心喜欢你的”
心在揪痛,却已不再挣扎于垂死边缘。
“……请你……不要辜负他。”
“……”
沉默已久的夙茗闻言狐疑的望向越碧秋。
她……怎知自己的名字?
“我……我……来别庄之前已查看过别庄近月有何新仆……所以得知你的名……并蓄意支开潋大哥……假作偶遇……对……对不起……”
道出缘由,越碧秋不再多言,泪眼带着深意瞥过祈尘,径自转身运行内力,足尖一点,仓皇的背影急速消失在他视线中。
潋祈尘哀然叹息,目光久久追着少女离去的背影,不曾回转。
直到……清晰的感到身边那抹冷淡的视线。
“……你……没事吗?”
潋祈尘扬起一抹笑,只是其中淡着一丝惆怅。
“没事。”
少年音色冷淡,眸子深邃如深不见底的幽晦深渊。
“你若担心,何不去追?”
潋祈尘一怔,略带疑窦的目光凝向夙茗,须臾后才憬悟他言中所指。
“无妨,她孩子心性……不久便会恢复如常……倒是你……你……她……不是有意恶言相向,只是自小受宠,难免跋扈,还请多担待,我……”
“是”
夙茗冷冷打断他未出的话语。
微垂着头,发丝微乱的散满一地。
心中依然恬淡如昔。
他虽因少主蔼然温和的气质而略感亲切,但自己确实与他初次见面。
而依越碧秋所言,少主对那少年却是情已至深。
显然那少年不是自己。
只不过因讨厌越碧秋而不愿与她多言,才无做解释。
因此刻下,他也不需潋祈尘的后话。
“夙茗告辞。”
言带恭敬的禀明,却不待潋祈尘回答,径自艰难起身,欲去。
不料足下一阵虚软,如踏浮云浅雪,恍惚不定间,身子已向后倾去。
本应是肤亲地面的冰冷坚硬,不料背脊所触是一片温暖如絮。
好熟悉……好熟悉的温暖……是谁……?
不及少年多想,沉沉思绪已深陷一片黑暗。
夙茗转醒已有些时辰。
望着眼前软塌柔被,沁烟香炉,垂地帷幔,朱扉褐窗。
心下已有些底,却仍存些许迷惑。
为何……潋祈尘要救他,并留他在房?
门刹时被启,一缕清风入室,吹乱冉冉上升的炉中青烟。
顿时清香漫漫盈了一室,让人疑是身堕百芳,心入飘渺。
“醒了?”z
潋祈尘手端白粥走入房内。
见夙茗已醒,唇角微扬,勾起一抹笑意温润如清风,柔若美人唇际所浮的嫣然浅醉。
“少主……”y
夙茗凝视潋祈尘片刻,才幽幽开口。
音色清越,犹胜九弦之音。b
而后垂首弄发,把直泻于肩的发丝整到胸前。
不多不少,正足遮去那倾世容颜。
目此,潋祈尘略略摇头。g
“此等容颜,为何执意以发遮蔽?”
夙茗一呆,诧异抬头。
目光清明,似容不下一丝污秽。
“……”
如此道来,以往他人亲睹自己容貌,许是惊艳,许是厌恶,许是醉迷,神色万千,就连心境淡若无的“他”,凝视自己时眸中亦会划过一丝异色。
可……眼前的潋祈尘……
先前未抚发遮颜,他应是看清了……却……举止从容自若,神色亦是潇洒如往昔。
“帮你疗伤时已惊艳够了。”
似明白少年心中迷惑,潋祈尘坦然相告。
夙茗一愕,故作常态的垂首,眸中似箭而过的一缕慌乱却被潋祈尘尽收眼底。
并不道破,只是转移话题至此行目的。
“先喝粥吧。”
把手中青碗递与夙茗,见他缓缓喝着,方才开口。
“我听管家说你于庄中并无特定职位,正巧我随行扈从前日身染重疾,需卧床修养数月,偏今日之江湖,大事连生,近日必须前往武林同盟会,所以……”
潋祈尘一顿,笑靥优雅清贵如白莲。
“不如你随我同行,顺带……玩游一番,目睹江湖多变之态,如何?”
夙茗闻言顿时身子一僵,持碗的手也凝在唇边,轻颤。
那温和的语,如万粒珠玑齐落心头。
一阵脆音萦怀,千缕思绪已如氤氲水雾,茫然不知所思。
到外面的世界闯荡观摩一番……那曾是幼时的希望——浩淼天穹薄云飘,温润清风幽香吟,阳光旖旎抚摩菁菁绿荫。
然而对于那时仅有潮湿窄小如囚室的房间陪伴的自己而言,是一种梦,谣不可及。
数年后,即使已为16岁的少年,成功逃出了“他”的桎梏,却也因畏惧“他”的追寻,而无暇游山玩水,甚至连热闹繁华的街市都不曾游逛过。
潋祈尘刻下的提议,似一只美丽的毒物,时时蛊惑,撩拨深隐心中的一丝渴求。
内心的挣扎,亦慢慢浮起。
想去……好想去……望望,青山绿水,风趣民风……
如此强烈迫切的希冀,挽起夙茗心中一片微澜连连。
可是若被“他”察觉自己所在……那该如何是好?
不想再被抓获,不想回“他”身边,不想被人视作宠物般禁锢在晦暗不存一丝光明的牢笼里。
夙茗身子微颤,纤葱的指纠结着柔软的被褥,关节泛白,可知用力之大。
“……夙茗……”
闻声抬头,只见潋祈尘喟然一叹,幽邃的瞳仁中隐着自己不明白的深意。
“外出走走吧,也可增添些许见闻。”
如呓语般低喃,潋祈尘结实的手抚上夙茗肩头。
夙茗神色顿时恍惚,清幽的眸如浸了一池春水,湿润而涣散。
只觉有丝丝暖意从肩上流淌渐行,充斥全身,透彻精骨,细腻至极,不遗任何细微之处。
此等轻柔,宛若抚过轻纱的一出梦,安定了那颗紊乱惊惶的心。
“……嗯……”
轻轻应了一声。
尘埃落地,意外的心中并未因此而浮起担忧后悔之意,反而适宜如心头高悬的石安然落下,随之冉起的尽是期待与…………丝丝亢奋。
平日冷淡无波的眸也染上些许灵动。
煞是动人。
“……那……就先歇息吧,明日我们出发。”
“嗯……”
翌日
天穹一湾溪流潺潺,几抹嫣然迎晨颤枝。
冬日冷风中,少年衣袂翻飞似舞,乌丝飘扬如羽。
一身出尘脱俗,宛若天边纵观人世的神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刚从门槛跨出,一落眼底便是如斯画面。
潋祈尘莞尔。
“已和李管家交代明了,我们现在起程。”
潋祈尘从老者手中牵过两匹骏马。
骏马高大,一黑一白,毛色亮丽柔顺,四肢健壮纤长,一看便知是一日行千里的良驹。
“你会骑马吧?”
语气肯定的疑问句。
言罢,手中缰绳已递与少年。
利落翻身,安然坐于马背。
“会,但不精通。”
夙茗纵然一跃,行云流水之畅不逊潋祈尘。
“无妨,我也不甚精通,会骑便可。倒是路途遥遥,可能会累些。”
“没事。”
潋祈尘闻言淡笑,缰绳一紧,策马驰骋。
留下黄尘蔽天,滚滚翻腾。
可见骑术之造诣非其所谓不精通,而是非常人所能及。
“……”
夙茗一愣,随即紧握缰绳,腿夹马肚,疾势甚箭,驰骛紧随潋祈尘之后。
夕阳斜落,穹苍红霞如炬一片,湖面潋滟如星一池。
已然迟暮时分。
不知不觉中,驾驭宝马已连连赶路半月。
遑论两人儿神色欠佳,累卧草坪,即使体力浑厚如宝马,亦耗尽精力,埋头缓缓啮草。
俊逸少年仰面朝天,淡然一笑。
幽雅柔和宛若清天皓月,碧水幽莲。
“是否我不道累,就要连续赶路直到命丧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