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初到,选了一家环境清幽的客栈定下房,栓上马,随即前去市集游逛一番。
路上潋祈尘借夙茗因极少出门以至对外界事物认识鲜少而对其揶揄连连。
惹的人儿再难维持平日淡漠之色。
时儿面红时而怒目,好不热闹。
“夙茗,你想不想要这个?”
夙茗目光投向潋祈尘所指之处。
只见一面容枯槁的垂暮老人手里把捏着手掌般大小的女娃娃。
心下好奇,上前探望。
老人见凑前的是一抹乌丝垂面的纤细身影,便温柔一笑。
“小姐,请问要泥娃娃吗?”
夙茗一怔,本满心的好奇,硬是被老人这一唤汩没。
小……姐?他在叫我吗?
正踟躇之际,一双手搭上自己腰间。
转头但见潋祈尘一抹笑靥幽雅如盈立空谷的幽兰。
“老人好手艺,娃娃精湛之处让人喟叹不绝,我爱妻心喜,这些娃娃晚辈全要了。”
说着,从衣襟中掏出一锭银子。递与老人。
“这……”
老人顿时面露难色。
“老人家放心,不用找钱了,我夫人既是喜欢,这些便给你,多余作赏钱。”
似看出老人心思,潋祈尘笑若浮云秋风柔声道。
“啊,谢,谢谢公子。”
老人闻言大喜,道谢连连。
要知这锭银子,莫说一篮泥娃娃,即是数篮泥娃娃,也是必多不少。
今日碰上这等开阔温和的公子,委实有幸。
思此,老人立刻转向夙茗。
“夫人您好福分,相公面貌俊朗,世间少见,而且出手如此大方毫不吝啬,夫人您好福分,好福分。”
言罢,接过潋祈尘递来的银子,把一篮泥娃娃塞入夙茗怀中。
随即起身笑容满面的离开步入一条小巷。
夙茗起初不知所以。
直到老人单薄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视线之际,才有所知觉。
转身,本平静的神色已染上怒意。
“潋祈尘,你……!”
“夫人。”
不待夙茗道完。
潋祈尘手臂一勾,把纤细的腰揽入怀中。
“你不觉得为夫此举正是扶贫吗?”
“放手!哪儿扶贫了!?”
夙茗挣开潋祈尘怀抱。
满目怒火焚燎,随手把怀中一篮泥娃娃砸向他。
息怒,息怒。
夙茗不免心生烦躁。
往昔不是如此……
往昔……自己都能很好的控制住情绪的起伏。
又可说,往昔不曾有何物可以牵引自己的心绪。
然而刻下,面前的少主显然已能轻易勾出自己的愤怒。
“何以见得不是扶贫?你看那老人,面容消瘦身形单薄,一看便知是苦命之人。然而即使想出手尽微薄之力,却无理无由,让老人如何坦然接受?所以便顺水推舟,反正他已把你认作女子……”
“等等,你说什么!?”
夙茗闻言脸色一沉。
潋祈尘心道不秒,却已收不回已出口的话语。
“反正他把我认作女子?顺水推舟!?你的意思是,那泥娃娃本就女子所喜之物……你……你还问我想不想要?导致我去看那泥娃娃!?”
好一个潋祈尘,原来先前便是蓄意玩弄自己。
自己曾经还道他是正人君子。
未料原是如此恶劣之徒。
简直……简直……
“你……”
“夙茗……”
见少年气得捶胸顿足,潋祈尘当下收敛心神。
软言安慰。
“夙茗,你不舍见如此老人受苦吧?再言,你看我这身装扮,如何临时扮女子?”
“可……可你也不可……把我……你……”
“小生知错,下不为例,夙茗,我一代世家少主都如此软言相劝了,你……”
潋祈尘目光幽幽,美眸如含水隐雾,几分惆怅几缕伤痛深藏其中。
看得竟让夙茗心神一动。
“你……哼,就会如此,真不知你的‘玲珑公子’之名何以得来,八面玲珑处处温柔之心,根本就是虚假!”
怒上心头。
夙茗气极,却又无可奈何。
只道一句,便转身悻悻离去。
“处处温柔是我面对他人的虚假面具,对你……真心情意,怎会独有温柔之情?想博你一笑之心更甚啊……”
潋祈尘无奈摇头,低喃如呓语,却隐不去其中深深的情愫。
可惜夙茗已远去,听不到潋祈尘的话语,更不清他心中的情感。
是夜。
秦淮河畔。
夜幕降临,却隐不去秦淮河畔的一抹繁华似锦。
华灯初上,光晕点点如繁星坠落,满目华美。
歌舞平升,处处糜烂,熏染了一世之情,腐烂了一代清高。
寒宵楼。
秦淮河畔最引人注目的青楼。
美人如云,各有千秋。
即是这高坐华楼之主——寒宵楼楼主,亦是眉目如画,唇如点朱,少见的清丽男子。
潋祈尘一身锦衣,手执折扇,潇洒如风,俊逸绝伦。
财色皆备,硬是倾倒了那厢佳丽。
而夙茗则垂头依旧,紧随潋祈尘身后。
少女们故以为他是潋祈尘随从,且秀发蔽面,更见不得他那绝世无双的容颜。
所以少有姑娘主动上前搭讪。
即是有,便也给夙茗惶恐的避开,见此,姑娘们也意兴阑珊,不再招惹这不识情趣的少年。
这一路走来,倒是潋祈尘身侧美人成群。
每每路过一华楼门口,便引来佳人诸多。
而这玲珑公子更是笑意如沐春风,温和得足以消融那高山的满目残霜。
夙茗微微抬头,凝视身前身影,眉儿不自觉的微蹙。
与潋祈尘的距离已从先前入河畔的数寸成刻下的数尺。
其中主因便是眼前成群的美人频频把自己推向后方,以便她们自个儿更贴近潋祈尘。
而自己不知为何,素常冷漠的性情却对她们的举止与周身的胭脂俗粉气感到不快。
自是不想与她们贴近,遑论与其争论云云。
夙茗不明白,此地佳人为何轻浮如斯。
前刻询问潋祈尘,他又但笑不语,一脸暧昧调侃与现下温柔似雨浓情蜜蜜相去甚远。
心中叹气,脚步又落后几分。
正欲上前追上,不料撞上一堵坚硬似壁的物体。
“你这鬼小子,走路不观望一眼?竟撞上本大爷!?”
粗旷的声色在头顶如雾般散开。
夙茗眉间一紧,鼻间顿时传来阵阵浓厚酒气,心下厌恶,却不想招惹是非,故淡然道歉,拨腿欲去。
奈何男人似酒性大发,蛮横无礼,一把粗鲁扯回夙茗,咧嘴道“死小子,敢对本大爷如此冷漠?”
灌了一口酒,身形摇晃,扯住夙茗的手劲却不见松缓。
夙茗不搭理,反手一转一推,看似柔若无力,却把男人震退数步。
广袖一甩,冷眼瞪向诧异万分的男人,疾步离去。
“站住!”
回神的男人目及扬长而去的少年,提足轻巧一跃,已阻夙茗去向,硬生生使夙茗敛步。
“谁准你走了?小子,看不出有点伎俩”
打个饱嗝,男人又继续道“不如我委屈点,做你师傅?”
男人微微凑近,夙茗一惊立时退后一步,这才细细打量男人。
先前未注意,刻下仔细一瞧便觉男人异常魁梧。
自己体形已是颀长,而相比潋祈尘,他硬是比自己高了半个头,已是难见的个子,未料眼前男人竟高过自己约莫一个头,且肩宽背厚,思及方才手劲,应是极具武功底子的好手。
心中暗叹,只觉麻烦,目光四顾,已不见潋祈尘身影。
“抱歉,没兴趣”
本心情愉悦的男人闻言冷下神色。
微微眯眼,满是轻蔑。z
“没兴趣?呵,你这小娃儿”
男人骤然揪住夙茗胸前衣衫,向上一举,夙茗已双足离地。
“大爷告诉你,我……我”y
目光上挑,又是猛地一饮,而后随手一抛,酒瓶立时破裂成碎片。
“我可是,鹰隼门下代门主,鹰绝天,你若师承于我,呵……我保证你日后衣食无忧,且天天有美人相伴,如何?”
径自道完,男人一阵狂笑,夙茗自是反感。
提足横扫男人腰间,不料男人一个翻手,毫无支撑的身子不稳竟直坠入男人怀中。
心头一慌猛然挣扎,男人却出乎夙茗意料的松手。
“你……你与清落雪有何关联?”
“我不认识清落雪!”b
夙茗一掌袭向又欺近自己的男人,欲乘鹰绝天后退之际向外掠去,不料鹰绝天竟不抽身闪躲,反而直直承受一掌,并于夙茗微怔时一手勾住他纤腰。
“你究竟是何人?”g
夙茗不应,眸光一凝,手按男人肩胛,腕一转,已轻灵脱身。
鹰绝天啐一口,面无恼色,反而笑颜相迎。
“不说无妨,只要是美人,老子皆不推拒”
调整气息,平缓如初。
“江湖群雄竟无人察觉这等美貌,不然定挽狂澜,今日见识,实属有幸”
言罢,鹰绝天竟再度猛扑。
虽是酩酊大醉,但丝毫不减内力流转,十指弯勾如鹰爪,步伐如流水东去般畅行。
夙茗暗惊男人非等闲,足下速度不敢迟缓。
轻盈避过一招,一掌震开男人臂膀,一脚畜劲直袭鹰绝天肋下。
鹰绝天侧身闪过,掌劈夙茗肩窝,夙茗即刻旋身一转,衣袂翩飞间掌风利索荡去。
如此来往迭次,鹰绝天虽攻势凌厉,但毕竟不舍伤夙茗,而夙茗武学造诣非低,却不想涉及祸端。
两人各有所顾,局势便就此僵持不下,
“美人,我会疼你的”
猥琐言辞吐尽,鹰绝天方想出掌击夙茗,脚下却猛然一趔趄,重摔于地,鲜血如流,从唇齿间溢出,面色惨淡,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