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落秋澜 第二部————冰燚

      果不其然，少女才定住身形，便劈头就问“他是谁？”
      “我堂弟”
      “我要看他样子”
      “不行”
      祈尘一口否决。
      转向水凝瑶，眼眸深邃如清夜，毫无退让之色。
      “祈尘哥哥，你现在是被我关在狱中呢”
      语气娇柔，言辞委婉，却让潋祈尘闻之颦眉。
      “凝瑶，你太过放肆了，这里都是名门之辈，你却一意孤行，知不知要为令尊平添多少麻烦？”
      “才不会呢”
      语末轻扬，少女俏然一笑，水眸四顾，甚是灵动。
      “诸位哥哥，小瑶年幼，不懂方寸，哥哥们不会和小瑶见怪吧”
      好个俏皮美人，在场众人一脸愤恨之色顿时烟消云散，个个面目生绯，目光飘渺。
      机敏似祈尘，也不免喟叹这英雄难过美人关，素来无错，可惜，自己偏偏不着这道。
      “虽是如此你也……”
      正想苛责少女的不是，却被一声冷哼硬硬截断。
      回眸一望，竟是越纵横。
      “谬言，龙遁出你这般败类，也是上苍无眼”
      “你说什么！”
      水凝瑶闻言面色阴如乌云重重，欲有雷电交加之势。
      “你少胡诌，爹爹虽为我养父，却素来疼我，师兄们也爱我如己妹，你别想从中作梗，破坏我和爹爹他们关系！”
      虽如是说着，但略显焦急的语气却昭示少女因越纵横所言而起的紧张。
      静默许久，空气夹杂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沉如巨石，压得众人吐呐不畅，肺腑隐隐生疼。
      水凝瑶垂下头，轻笑出声，半刻后仰起，又是平日的倨傲。
      “诚如越世伯所言，凝瑶的确不才又不孝……所以……呵呵，又有何事不敢尝试呢？譬如……美化一下您千金的尊容……”
      唇角扬起，笑意森冷如寒风，令众人皆是一凛。
      “你敢！？”
      “看我敢不敢！”
      少女秀眉一横，傲然回应。
      第九章
      “你！”
      越纵横眼底浮出肃杀之气。
      豁然起身，却因毒素侵身，手足虚软而重跌回地面。
      “哈哈，越世伯气势真威武啊，小瑶真是惊恐万分呐”
      狭长水眸微眯，眼尾灵灵一挑，轻蔑之意昭然。
      “水凝瑶，我念你是小辈，才不与你多加计较，你别不识分寸，快把碧秋还我，不然日后我定去龙遁门讨个交代”
      “哼，我要留那丑丫头在身边做什么？”
      水凝瑶水嫩薄唇一瘪，轻盈回身，目光已然回至祈尘身上。
      “只要祈尘哥哥肯陪小瑶品茗，小瑶当是放了碧秋姐姐、越世伯，对了，还有祈尘哥哥的堂弟”
      潋祈尘喟叹，微微俯身，故作冥思之态，唇却凑向夙茗，低语道“茗儿，我和她走一遭，你乘此机会逃脱，顺势把他们救出，可好？”
      夙茗不作声，手攀上祈尘的肩，紧力一揉。
      “你……小心……”
      “我不会有危险，倒是你……谨慎些”
      轻拍夙茗背脊以做安抚，随即松开怀抱。
      起身，望向水凝瑶。
      目光相对，凝瑶嫣然一笑。
      灵秀中搀和几分明艳，纯粹中夹杂几许多彩。
      姿色动人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水凝瑶玉指撩拨几绺青丝，水袖一甩，责令道“开牢门”
      声色娇柔，如百芳纷飞，落地无声。
      两名男子闻声上前，从腰间扯下钥匙，为其开门。
      潋祈尘见此，微微提足，在宽大下摆遮掩中，悄然移至夙茗身侧，轻轻碰触他的腿。
      随后荡起笑靥温和如烟。z
      “我堂弟身子稍有不适，又身中青株，凝瑶，把这二人留下来照料他吧”
      水凝瑶偏头沉思少刻，目光定向潋祈尘，随后又移至静卧房内，面朝冷壁的夙茗。
      “可以，反正他中青株了”y
      顿了顿，踟躇一番，柔声道“既是祈尘哥哥极其疼爱的堂弟，那小瑶自应对他多加照顾。”
      甜美一笑，香软的身子如柳如絮，依向从牢房走出的潋祈尘。
      夙茗微微撑起身，踯躅片刻，又卧下。b
      祈尘见状眼底浮起疼惜浓浓，清越如水的音色比往日更见柔和。
      “茗儿，你莫怕，我过会儿就回”
      “可是……我一人……在牢里……”
      语调颤颤，音色清幽，脆弱娇柔之态隐露，让人不免心生溺爱，我见犹怜。
      “放宽心，瑶儿不是让这二位兄弟陪你了吗？”
      潋祈尘入鬓长眉蹙起，上前两步欲回牢内，深思一番又退回原地。
      面容苦恼有如乌云蔽日，黄尘蔽天。
      踌躇之态昭然。g
      “但……但这里……还是……只剩我一人……这……毕竟是牢房……牢房……甚……甚是吓人……”
      夙茗体态本就纤瘦单薄，出言至此，更是颤若风中落叶，雨中绿荫。
      纵然他面向冷壁，也能让人臆度出他此刻脸上浮起的惊悸恐惧。
      水凝瑶深思半刻。
      凝目望着夙茗微颤的孱弱身子，扭头看看潋祈尘犹豫不决的担忧神色。
      心知若再不安抚夙茗，恐怕潋祈尘是不会安然随自己走的。
      毕竟温柔如祈尘，虽然看似心巧如玲珑，但明慧之人多加接触便知，他与潋溪颜是相似的，温柔只是隔绝世人对他们更深的探询。
      表面，处世温和圆润，实质，众人即是倾尽一切，也只能得到他用来遮蔽本性的柔和。
      然，他的怜惜，他的宠溺，他的调侃，他的心疼，他的怒火，他的哀戚，他的一切，都无从得知，也无从得到。
      而以自己观测，他对越碧秋虽有宠溺，却是因两家世代相交，两人青梅竹马，数载感情囤积才会存有。
      而他对眼前这堂弟，俨然是视如手足。
      若再踟躇不定，他断是会舍下越碧秋而保堂弟安宁。
      可自己虽为龙遁门千金，但也不可真对越碧秋下手，潋祈尘也知这点……而他仍愿跟自己离去，是因为他想知自己如此大费周章，究竟目的为何，然而，计划只要潋祈尘陪自己品茗，定然成功。
      若祈尘舍下越碧秋，利用他堂弟，成功率会更高，然，那细弱的人儿却是潋祈尘放入心里疼宠的，若是伤了那少年，即使计划成功，潋祈尘也会大怒既而达不到效果。
      几番分析利害，见潋祈尘已向牢房迈出步子。
      水凝瑶立时上前缠住。
      “祈尘哥哥，你和我去品茗嘛，至于这堂弟，你放心，他既怕牢房，那我令溯和殁把牢门敞开，再或者，我让你弟弟外出去客栈上房休息”
      “这……”
      潋祈尘垂头细想须臾，随后抬眸望向夙茗。
      “茗儿，要不去上房休息？”
      “…………不要……牢房敞开着就行……”
      “那……好……我去一去，马上回来，你莫怕”
      似是挂念心爱弟弟故作常态，祈尘目光又不禁往他身上游弋。
      “……嗯……”
      “嘻嘻，祈尘哥哥放心，瑶不会让茗儿受委屈的”
      言罢，身子更往潋祈尘怀里挪了几分。
      杏眸一瞥，对向牢门边静立的二个男子，道“溯，殁照顾好茗公子”
      “是”
      交代完毕，潋祈尘任由水凝瑶依着拉向门外。
      离去前才对越纵横悠悠道“世伯放心，碧秋会完好归来”
      随着水凝瑶走出囚室。
      略略环顾，目及这一片青林碧水，潋祈尘立时一愣，而后悠然一叹。
      凝瑶的聪敏的确是女子中少有的。
      原来当日自己与夙茗跟随三名打手走了半时辰，是真走出客栈了。
      难怪汇聚内力倾听也只闻风水鸣三音。
      而依步法来看，却是围绕同处转悠。
      两者矛盾，自会混淆判断力。
      以此事来看，自己仍是不够警戒。
      “龙遁门的阵法之术的确奇妙”
      “那当然，父亲最擅阵法，经他手所布之阵，世上能破解的也不过十人”
      水凝瑶自豪的扬起下颚，神采焕发，流光熠熠，仿佛夸耀的是自己。
      “呵，诚是如此。祈尘既是败于龙遁门主手下，自当深感荣幸”
      “才没呢，祈尘哥哥并没输，那是因为祈尘哥哥双眼被蒙，失去视力，才会如此”
      水凝瑶白玉般的俏脸顿时绯色一片，唯唯诺诺，姿态腼腆，与别家妙龄少女情窦初开无异。
      可惜，祈尘虽年纪不高，却阅历极深，看尽世间沧桑，观遍人海沉浮，又怎会不知这俏生生的美人其实城府极深？
      然，凝瑶也是童年厄运所成的性子，若生在常人家，又得这般容貌，定是一生幸福吧，许是如此，好不容易进龙遁门，得门人宠爱，才极为珍惜，平日看似胡闹顽皮，但当越世伯道出那句“龙遁出你这般败类，也是上苍无眼”时，她却异常紧张。
      试上高峰窥皓月，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高傲如凝瑶，也是那可怜人之一吧。
      如是想着，潋祈尘顿时心生自责。
      但人生一世，沉浮不定，自己却是被那以冷漠保护自己的纤细少年给深深绊住，此世此生，定是再容不下他人身影。
      随水凝瑶走了片刻。
      那本被林木所阻的小径越见宽阔。
      待走出树林，俨然是宽展官道。
      而官道旁，静坐一座大宅。
      宅子占地不大，却极是精致古朴，有浓浓的书香门第之色。
      第十章
      “这……”
      潋祈尘敛步，举止有些迟疑。
      水凝瑶却宛似浑然未觉，依旧踏步前行。
      “祈尘哥哥，你应略有所闻吧，这古宅的传说”
      “……嗯……”
      事态演变至此，进也不是，退也不成，竟是两难。
      潋祈尘不免心生懊恼。
      “若记忆未有差错，此地数年前因一场火灾而毁……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