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晋遥朝曹子文频频摇头,秦欣扭过头来,看着赵晋遥,压着怒意喝道:“都是谁?”
赵晋遥不敢看秦欣,任秦欣一步步走过来,逼近,他却一步步越来越后退,倒是离坟堆越来越近。
曹子文笑意加深:“举头三尺有神明,只因,神明亦有人心,所谓人心,便是七情六欲。”
“你别听他乱说!”赵晋遥赶紧解释道,“望川,我没有,我没有……”
秦欣眼中喷怒火,道:“你还敢说你没有?!”
赵晋遥听闻此处,明明心中害怕,嘴皮上却硬了起来:“就算有又如何?你杀了我不成?”
秦欣切齿道:“我说过,你若是除了我有第二个人,我马上杀了你!”
“你杀我?!哼,你不过就是姓秦,否则不过是条男娼的命!”
眼见赵晋遥脸露不满,曹子文忽然开口大叫道:“小心他手里有刀!”
一语出,两人顿时大惊失色,皆低头望去,只见秦欣正拿着曹子文的那把匕首对着赵晋遥,两人同时愣住,睁大了眼睛,与此同时,一把刀却瞬间从背后插中秦欣的心口。
秦欣转过头来,却见是曹子文。
“我早说了,小心他手里有刀——秦二公子,怎么没听进去?”
“我说的那个’他‘,就是我呀。”曹子文无奈的一笑,拔出刀来,“对不住了,秦二公子,我从不对要我死的人,手下留情。”
秦欣喷出一口血,无比震惊的看着曹子文:“你……你,挑拨离间?”
曹子文踉跄的退后了两步,叹了一口气:“只能怪,人与人若无间隙,又怎是我挑拨得了的?”
说完,抬眸干笑了一声:“忘记告诉你,还有一把匕首,我藏在官靴里。”
在一旁的赵晋遥已经傻眼了,喃喃道:“望川!”
同时,那几个士兵冲了上来,立即把曹子文扣了下来,跪押在地上。
秦欣倒地,血从胸腔处涌出,染了一地,看着扑过来的赵晋遥,喘着气:“赵晋遥……”
赵晋遥惊恐万分,扑在秦欣的身上说:“我在,望川,我在这里。”
秦欣吐了一口血,面部狰狞道:“赵晋遥……你对不起我……我……化作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便断了气。
“望川!!!!”
事态陡转急下,眼见秦欣突然被曹子文刺死了,赵晋遥看着满手的血,顿时红了眼,拔了刀冲到曹子文面前,正欲刺下:“曹子文,我杀了你!”
“赵大人!”曹子文挺身喝道,“令兄正看着呢!”
一语奏效,刀子停在了空中。
第 25 章
“赵大人!”曹子文挺身喝道,“令兄正看着呢!”
一语奏效,刀子停在了空中。
风声却并没有停,从坟堆上吹过,直发出呜咽声来,不禁让人听了心悸不已。
“赵兄,”曹子文看着那把停在半空的匕首,霍然道,“我说过,人总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做错太多事,你莫要一错再错!”
赵晋遥看着曹子文,只见他眼中满是泠然的锐光,而他身后是赵晋阳的凄凄坟头,心里一阵不自觉的发毛,向后退了一步。
“你想想看,”只见曹子文目光坚定,笑意却是从容,“杀了我,皇上若是要你交人,你如何交代?谁都知道,我是在你惠州出事的,依太子殿下的脾气,你必死无疑。何况,四王爷的二公子死在你的地方,王爷还会饶你一条生路?你陷入两难的境地,等那时,找个能救你的人都没有。”
赵晋遥心神恍惚,一把刀,哗然落在了地上,对着自己双手的血,喃喃道:“望川死了,我我……我怎么办……”
“放心,你不会有事,”曹子文皱眉,叹了一口气道,“秦欣如此狠毒,死有余辜,你若是一直如此任他摆布,又何尝能有活路?”
赵晋遥抬起头来,狠狠盯着曹子文:“是你杀了望川的,是你杀的!”
曹子文一愣。
赵晋遥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一般笑了起来,仿佛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指着他,大笑了起来:“官粮是你抢的,人是你杀的,我只要把你交到大理寺去,一切就都了了,什么官犯,什么命案,全都解决了!”
曹子文冷冷看着赵晋遥犹如疯魔了似的狂笑,他忽然暗骂自己,几乎快忘了,这是一个贪生怕死厚脸无耻贪财爱色的小人了。
于是微微一笑:“是啊,我这条命能救你,不是吗?”
“不错,”赵晋遥笑得极是过瘾,“我杀了你,对我没什么好处,仔细一想,你对我的用处可是不小。”
曹子文转头看着赵晋阳的悔过墓,而从坟后吹来的冷瑟夜风,正透着一些凉薄的笑意,又犹若是一阵叹息。
苏意殊这几日确实身体有些抱恙,傍晚时分,正躺在已经谢了的海棠树下吹风,听着鸟儿叽叽喳喳,不自觉便睡着了。
醒来时,已入了夜。
心里责怪钟伯怎么没把自己给叫醒,便听见一个清冷如水的声音道:“太傅,果然是病了。”
苏意殊起身,只见太子正坐在他对面的石桌前,手背撑头,眼神平波不起,只是看着他。
“不料殿下驾到,微臣……”苏意殊心中不乐,却还是要客套几句。
“锦犀落到秦留手里了。”太子打断他,一口定然道。
苏意殊全身微微一颤,抬头看着锦燃一眼,只见他素静如玉的面孔,不见喜怒,亦无悲欢,只有一种淡漠到浅无远远的寂冷。
他噗通一声跪下,无力道:“殿下。”
太子却看着苏意殊淡淡笑了起来:“看来太傅大人,什么都知道。”
须臾间,只觉得夜色如墨般滴了下来,天地一片尽然,苏意殊脑中空荡荡的,低声道:“太子,请救大殿下。”
太子回眸俯瞰着苏意殊,声音中透出一丝玩味;“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苏意殊抬起头来,却瞧见太子侧过冷艳的脸,幽幽的黑眸,犹若一汪千古深潭。
“殿下必须救大殿下,这不仅是为了大殿下,也是为了太子殿下你自己,”苏意殊叹了一口气,“如若秦留拿大殿下威胁,全天下人知道锦犀未死,殿下,您的这个太子之位可就不保了。”
太子看着苏意殊,面无表情:“那么太傅的意思是,让我先救了锦犀,然后再将他杀了?”
苏意殊突然被哽住,说不出话来。
“太傅,你在我面前装了这三年,难道还不累吗?”太子眼尾一挑,“从头到尾,你都是想让锦犀继承皇位。”
苏意殊闭起眼睛,一脸痛楚道:“微臣……微臣承认,曾经是这么想的,但是如今,微臣已经不这么想了,只要微臣还是殿下的太傅,哪怕只一日,微臣无一日不希望太子殿下登上王位。”
太子看着他,嘴角慢慢晕过一丝莫测的笑意:“难道你不怪,当年,是我把锦犀囚禁了起来?”
苏意殊心间微颤,却是低头不答。
“就算你不怪我,他也一定恨死我了,”太子犹若是自问自答,眼神略带着一丝迷离,仿佛是追忆着一件往事,“这次他落入秦留的手里,正好可以和他联手来对付我,情理之中,我不会怪他。”
苏意殊却恍然开口急道:“微臣担保,大殿下绝不会与秦留联手!”
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看着苏意殊说:“你又是从何而来的担保?”
苏意殊怅然道:“前几日,大殿下约微臣在春风楼一叙时,曾对微臣说,希望微臣能帮助大殿下见上太子一面,只是微臣,不敢答应。”
“他要见我?”太子讶然。
“大殿下对微臣说,这三年间,他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啊。”
太子冷冷笑道:“你是来替他求情的吧?”
苏意殊摇了摇头,道:“等殿下见到大殿下时,自然便会明白。这么多年,微臣一个人,累了,耗不动了,怎会对殿下说谎。”
太子看着他,犹如正望着夜明之前静深的黑暗,半晌开口道:“太傅,你既然病了,就别在那里跪着了。”
苏意殊应声抬头。
太子已经伸出手,搭在他的臂上,将他扶了起来,白皙的脸上却是缄默,半晌,微微扬起下颚,冷冷一笑道:“锦犀既然是我皇兄,要落也是落在我的手里,我怎会白白便宜了那个秦留?”
大理寺,骄阳日射,秦留安坐在议政堂案桌后的椅上,倚着一道沧海云珠的屏风,翻着卷宗。
忽然下人来报:“太子殿下来了。”
秦留将卷宗一合,丢到一旁,微微笑道:“我估算着,他也该来了。”
于是遣了堂上所有的人,便见太子带着几个侍卫,徐徐穿堂走了进来,着着一身明黄色的便服,尽现沉稳华贵。
秦留起身,殷殷笑道:“太子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
太子抬眉,冷冰冰看了一眼秦留,又扫了一眼四周,道:“大理寺,果然是不一样的地方,四处是威刑肃物,草木知冬。”
“再八面威风,又怎比得上太子的东宫?”秦留言中有意的看了一眼他。
太子斜睨着秦留,见他没有丝毫行礼的意思,心中尽管不悦,却是沉着脸,不说话。
秦留施施然开口道:“殿下,这议政堂太晒了,不如与微臣进内屋去说话,可好?”
两人相视一眼,自然明白是这大理寺好歹是官衙,不是说话的地方。
“殿下的来意,微臣全都明白,”秦留走进内屋,转过身,开门见山道,“殿下,是来向微臣讨人的。”
“不错,你是个聪明人,”太子表情平静,目光却玄然而从容的扫过秦留的笑容,“我要讨的人,你应该也清楚。”
“那是自然,”秦留悠悠的笑着,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端起一个杯子,边倒茶边说,“只是,微臣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太子谈条件啊。”
太子挑眉:“你和我开条件?”
“微臣不敢跟太子谈条件,除非,那个人不是太子。”秦留倒完茶,将杯子递去,“殿下,请喝茶。”
太子接过茶杯,放到桌上,却是凝眸看着秦留,忽然冷笑了起来:“这就是你的条件?”
“想必殿下也知道,”秦留沉眉,露出阴阴一笑,“若是大皇子这件事还活着,被皇上与皇后知道了,再追究起这三年的事来,对于殿下而言,就不是失了皇位这么简单的了。”
太子平缓的看着秦留,犹若在看一个木头人似的,淡淡道:“可以。”
这倒是让秦留惊讶了,他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性情凉薄的锦燃,小心翼翼开口问道:“殿下当真?”
“三日后,世间再无锦燃这个人。”
秦留挑眉道:“微臣不需要殿下死,但殿下必须由微臣亲自关押,就好象三年前你对大皇子所作的一样,如此微臣才可放心,世间真的无了锦燃,无了太子。”
听闻此处,太子忽然露出了一个讽然的笑容:“秦留,你到底图的是什么?想皇位想疯了吗?”
“没错,我是想皇位想疯了!”秦留扯着嘴角,慢慢说道,“凭什么为了保命,我父王就必须在你父亲面前装疯弄傻那么多年,就只为了保命?你又凭什么好命,轻而易举得了天下,你有的,我一样可以有,你要的,我就要比你先得到!”
太子淡漠的眼神扫过他:“单单权贵还不够吗?”
“要爬就要爬到最高的位置上,成不了龙,就只能做一条蛇。”
太子看着他,淡淡的笑了起来,不错,同样的一句话,他也曾对那个人说过。
“锦犀的人我都可以放了,但是,有个人,按照国律办,我绝不会放。”秦留的眼角忽然露出一丝怨毒,“殿下大概还不知道,昨个儿深夜,曹子文已经被送押到了大理寺,准备受审了。”
太子惊住,黑瞳冷绝的一收。
“曹子文,犯下命案,”秦留冷冷道,“臣最宠爱的二弟,死在他的手上,这笔血债,臣不得不讨。”
“他现在在何处?”太子一皱眉,问道。
“大理寺的天牢,”秦留笑了起来,捕捉着锦燃那冷若冰霜的脸上所有细微的表情,“殿下,可是想去探望?”
太子伫立在一旁,抿着唇,不语。
秦留看他不答,眼角露出志得意满的笑来。
“其实你若是要救他,我有办法帮你,而且,我也可以不计较秦欣的死,但是必须要拿你身上的那个东西来换——”秦留说道,“殿下应该知道,我之前那些计划,都是为了得到什么?”
太子垂眸,负手,唇角荡出冷冷的哼笑:“秦留,我所有的棋子,都在你手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
“哦?看来殿下为了曹子文,果真是十分舍得,只可惜,这世间,比’义‘更信不得的就是一个’情‘字。”秦留眯起眼睛,笑意在言语中飘荡开来,“来人,带殿下去天牢探视刑犯曹子文!”
说完,秦留转过头,意犹未尽的对太子笑道:“殿下尽管享受与曹大人在天牢最后的独处时光,微臣绝不让人打扰。”
第 26 章
大理寺的天牢,其实比刑部的天牢还要阴森,墙壁上挂满了所有拷问犯人用的各类割剜烫鞭的刑具,看得不禁叫人触目惊心。
不是没有来过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只是,当锦燃看到牢房里躺在地上手腕被铁链缩住的的曹子文时,依旧还是转过脸,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衙役动手开了牢门,便离开。
曹子文背着身躺在地上,听到身后那细微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开口道:“秦留,你不必再与我废话了,我是不会背叛殿下的。”
太子浅浅的笑了起来,浅到剔透无痕,目光却是淡淡的落在曹子文背后的鞭痕上。
曹子文听到身后没有动静,觉得奇怪,便转头来。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那个人一身长袍玉立,此刻正负手,眼中却是含着犹如初次见面时的淡淡笑意,望着自己。
一瞬间,曹子文脑袋中轰隆一声,只觉得眼眶泛上酸楚,翻身一把紧紧抱住了太子的腿,什么都不说,就死命放声大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