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姓段。”
原是如此,从一始,便已是显山露水。
“段家上下三十七口,被尽数关在天牢之中,等待黎明问斩,当晚,正逢淑妃于宫中难产,却是生下了一具死胎,淑妃担心自己因为死胎而失宠,恰巧知闻段家二少奶奶在同晚于天牢中生下了一子,于是,她鱼目混珠,暗自进行了调包,将那孩子从天牢中偷了出来。”
曹子文缓过伸来,开口问道:“锦燃,那被天牢偷出来的孩子,便是你。”
锦燃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那一块透明皎亮的玉珏,缓缓在手心里展开——“这块玉,是我亲生的娘亲在死前留给我的遗物,从小与我为伴。”
曹子文看着这块半圆型的碧绿色玉珏,缓缓将手覆盖到锦燃的手心上,再将他的手指屈起,捏紧了玉珏,沉声道:“锦燃,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担心,我会害了你吗?”
锦燃低着头,却是敛着眼帘,仿佛是置若罔闻。
忽然,锦燃抬起脸来,反手一把握紧曹子文的手,黑眸之中尽是一片无力的迷惘:“那么,除了你,我还能告诉谁?”
曹子文心中一颤。
窗外明月的光辉淡淡洒落了一地,却是照不满,这空洞无物的深殿宫宇。
锦燃星眸却是微阖,月色如水般恍恍惚惚的看着曹子文:“到底,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曹子文淡淡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住锦燃的肩,低头凝视着他,心底一片片的痛了起来。
有些事,一旦过了那一分那一刻那一道弯,便已是走到了缘尽之时。
指尖却是慢慢挪到锦燃的唇角,眼中流出一丝情暖的悯惜:“所谓情爱,便是落花一场梦,我只怕梦醒之时,你会后悔。”
锦燃抬头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疑惑,启唇间,还想说些什麽,却已被曹子文俯身轻轻吻了住。
也罢了……
锦燃缓缓合起眼,慢慢用双手环住了曹子文的颈,仰着身子,任他轻轻吻着自己微抿而颤抖的唇角。
这是个恣意犹若春风的吻,起初只是柔柔掠过,而后却越来越不甘表面的碰触,便伸出舌尖来轻碰,随着情丝一缕一缕的牵引深入,锦燃的身体越是无法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黑暗之中,曹子文溺爱的舔过锦燃的眼角,慢慢靠到他的耳边,低声道:“放心,我绝不会弄痛你。”
语落时,轻轻咬住了他的耳垂,将手伸入了衣襟,抱紧这如玉一般清冷的身子。
随后一路滑落至锦燃的颈间,埋首于其间,便觉到被一阵熟悉诱人的香味环绕住,他贪恋着这玉脂凝滑的皮肤散发出的气息,愈发不可控制的吸允住了这无法释手犹若无骨的身子,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散尽了,情难自已的黏了上去,转眼,肢体交缠,衣衫褪尽处已是一番云雨初开。
曹子文睁开眼来,见锦燃正隐忍着眉间一团化不开的气息,便道:“日染云霞,碧空如洗,这本该是人间最美妙的事,又何必忍苦了自己。”
语落,锦燃释然的吐了一口气,睁眼望着曹子文,眸中已是染了些许情欲的迷离,明明是近在咫尺,却若是眺望着远山黛水般的缕缕暖意。曹子文见状,眼中含起了一丝笑,将手更不安分的从他的腰际向下移了去,已然有了积蓄的快意,轻轻掐紧,耳边顿时传来一声盈盈的轻喘,而后,便觉到自己肩头俯下来如丝绢般黑发,凉得挠心不已。情热本该是攻心,曹子文却强忍下胸中砰砰的心跳,环紧住锦燃的身体,用手为他抚弄了起来,极尽欢愉之事。
待到触手润滑之时,曹子文松开环住他腰际的手来,伸出扣住锦燃的下巴,锦燃迎手环住他的脖子,眼中已是有了一片妙不可言的雾气。
心下不由怜爱难奈,伏身轻吻住那柔软的唇瓣,便是欲取欲求用舌尖深深探索了进去,随之,俯于其身,用力楼了紧,同时将他的两脚缓缓分开,欺身了上去。
两人此时已是风情月思至了极时,曹子文更是难按下身的灼热,却又不敢弄痛了他,只是暗自忍着,锦燃见他一脸是汗,忍得极为辛苦,心中不由拂然,叹然:“你自己也不是忍得苦。”
说着,便咬住唇,向着他缓缓缠迎开自己的身子。
曹子文浑身一个激灵,又怎能再对这玉成其美的身子熬得住半分念想,再抑不住体内的燥热,屈膝缓缓埋入了锦燃的腿间,轻轻呼了一口气。
好在他动作极缓,锦燃虽然是吃痛,却也是硬生生的忍着,手指紧紧揪住曹子文的后背,身体随着他的进入后仰而迟迟展开,宛若一朵夜间绽放的莲花,本是冰玉般的脸上泛出潮红,微喘气间,却已是浑身酥软如沙了。
待到全然进入之后,曹子文却只是静静得不急着去动,而是用手肘撑俯与锦燃之上,淡淡的笑意落映在锦燃的脸上,锦燃却是被他望得有些羞怯,转了过头去看别处。
“别转,”曹子文柔声,“看着我。”
说着,便试着极为轻微的动起了身子,虽是一丝丝的痛感从下体蔓延而开,却让一种奇怪的被满足的填充感占据了整个身体的神经。
随着曹子文越来越轻挑的挺入,锦燃不由皱紧了眉头,却是一瞬间,身子中战栗的一点被触及而过,顿时脚趾忽的蜷缩,抓着曹子文后背的手用力一紧。
“是这里?”
曹子文用一种好似是知道了他身体秘密的含意笑了起来,越发肆无忌惮的在这个敏感点上猛然加紧了攻势。
锦燃顿时“啊……”的一声,身体不可控制的轻轻弹起,情不自禁的夹紧了曹子文的身体,腰杆也完全无意识的扭动了起来。
曹子文心下一喜,便乘势奔送而入,锦燃只觉得整个身子好似是颤颠入了云霄一般,似是即息而死,却又甘之若饴,无法分开。
情海沉浮,欲念无边,即是极乐。
曹子文低下头来,一边吻着锦燃眼角的一片冶艳的濡湿,一边情热的律动不息,再抬眼,却见窗外的天色已是越来越亮了起来,好似是到了九重瑶台之上,心中更是慨然万千,不禁用力将怀中之人狠狠抱紧,紧得好似是没有任何缝隙。
回念相识以来的种种,只觉得恍若是一场黄粱梦,又怎想的到,这本是朝思暮想却无论如何攀不起的红颜,谁知苦尽甘来,居然也得了今日之欢?
可是,此生,此景,此心,此刻,天上人间,又能有得几回?
车尘马足,花开花谢,逆水行舟,大概也只能容止于了此。
却道是心中如何都舍不得下这个人,多想连同他的孤寂一并给揉碎了,用此生此夜无尽的疼爱下去,可是却终有迟日山暮时,万马无数,云烟忽过矣。
清晨,东宫初晴。
锦燃睁开眼,却只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昨晚那与自己耳鬓厮磨的人,已然不见,不禁心头暗惊。
于是匆匆推开殿门,只见公公站在殿外,老泪纵横道:“太子殿下终于肯出来了。”
“曹子文呢!”锦燃一皱眉,大喊道,“他去哪了?”
哪料到公公一愣,随后低声,叹了一口气。
“殿下这两日来闭关不出,有所不知,大理寺判罪,曹大人公认不晦”
“被押去立刑,昨晚已经斩了。”
尾声
惠州知府赵晋遥贪污之案被发了出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情。
奇怪的是,苏意殊却在同时上书,说是自愿请辞去惠州做一个小小的知府。
皇上见他去意已决,知是硬拦也是拦不住的,居然也就恩准了,便当是放他出去告了个长假,盘算着等过段时日再下个诏将他调回来。
临走前,苏意殊来找锦燃,两人终究是师徒情分,分别在即,便坐于案前,提壶酒,说上最后几句话。
苏意殊听宫中传闻太子一个月来魂不守舍已是许久,果见他凝望着酒壶,抿唇,一语不发。
便淡淡叹道:“曹家,原也是在京城做官的。”
太子惊抬起头来,冷冷的眸子里恍然是升起一点星灯,望着苏意殊。
苏意殊见状,便接着说了下去:“太子殿下可知,为何曹家最后只是去了地方上做了一个小官?”
太子漠然不语,只是听苏意殊说下去。
“曹家与段家世代交好,甚而定下婚约,定下两家生下来的孩子长大后必要结为连理,怎料到段御史勾结外族,居然遭了满门抄斩。”
“子文的父亲为了避祸,自动请调,去了地方上做一个小官。”
“子文这孩子从小便信娃娃亲这回事,即使段家人所有人都死了,他却是发誓终生不娶,家里人不肯,他便独自跑到了这京城来。”
听闻此处,太子哼的冷笑了一声。
“我早劝他,切勿贪慕功名,回家乡好好安分守己,否则定会是送了性命,却怎知,这兔崽子还成了真。”
却忽而听锦燃咬碎了牙道:“我偏不信这个邪!等天下人全死绝了,他也逍遥安乐得很。”
苏意殊见他一脸执迷不悟,想到近日来死了锦犀与曹子文两人,不禁心下感叹得到头来,太子也是个可怜人,低声道:“殿下若是今后想找个说说话的人,大可来惠州探望微臣,微臣必定代马望北。”
说着起身告辞,却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回身道:“曹子文囚于大理寺时,我虽无法救他,却曾前去监视,他交于我此物,说倘若他死了,一定要交给太子殿下。”
从怀中掏出一块由方巾细心包好的物什,小心递给太子。
锦燃接来,只觉得在手中掂着有几分分量,面露疑惑,便将丝巾细细打开。
只见,丝巾的中央躺着一块半圆的碧绿的玉珏,阳光下剔透晶莹,润泽温软。
苏意殊见了这块玉,恻然叹道:“这是子文从小佩戴的玉珏,从不离身,如今看来,他当时果真是有了赴死的心。”
遇到那人,曾是春花初蕊三月,在马车走在乡郊无人的小道上。
“那日,子文在遇到殿下前,其实已经躺于路中一个上午了,那个上午经过的马车总共有八驾,殿下的马车是第九辆,而殿下也是唯一肯让子文上车的人。”
“所谓情爱,便是落花一场梦。”
落花若是有意,流水又怎会无情。
那日,黄历有言忌出行,若是未走那条路,未停下马车,未有心软,兴许之间便永是路人……然而,到底何谓命中注定,相克相生。
想到此处,锦燃捏紧了那块玉珏。
却是无声的笑了。
『番外』
薄暮山河,空谷清音,转眼,已是二载有余。
时值先王驾崩,新皇登基,四海波静九州归心,天下皆是太平。
春意正浓时,漫山遍野的野杜鹃生得好是荼蘼,层林尽染了一抹抹红色的艳霞如雾,蒸得远方天际,也是一片散不去的游丝,袅袅如烟。
然而,如此一片广袤的杜鹃海中,却有几株花,于风中料峭不群。
细看来,是个坟头。
一沽酒,二斤牛肉,拍得手来笑流年。
风万里,轻送,有道是故人长绝。
正是有个人,盘腿坐在坟前,一手提着酒壶,另一只手拖住下巴,望着坟头,信然道:“平生见你雍容闲雅风情月意,没想到,如今你躺在里面,头顶的花居然如此离群索居。”
语落,再无了回音,而身后却传来一阵淅沥的脚步声。
脚步声住,身后是来人淡淡的叹息。
“你本也可以步月登天,却又为何,要独自一人在这坟前喝酒?”
听罢了。
那人缓缓低下头来,淡淡的笑了起来,那笑容犹若风起,从身后绯色盎然的旷野之间,晕染而开。
“今日真是巧,天琪将军。”
目揽远山,草木深深,灼灼其华。
大地回春,无数山色,却是孤坟未名。
天琪将军缓缓走来,垂下手,从身后拿出一个竹篮,放在坟前,道:“今日是清明。本以为除了我,不会有人再来看望书。”
那人听了,淡然一笑:“那么,你可是识得这坟头上的花?”
天琪即止而立,起眼,朝这坟头望去,只见这萋萋坟冢上,那几株在风中摇曳的绛红色的花,烂漫绮旎,正是开盛之时。
似是识得的,却又说不上名来。
“曾有人告诉我,这花,名叫将离,”神色中是一片凝静了的笑意,“天行云去散,地红意流转,将士燕去来,人离影不还——这花中的意思,将军可是明白?”
情深缘浅,这世间的事,什么是天经地义的,什么是爱别离苦,曾经埋于心底的眷恋,到头来不过是一场云清风淡。
天琪悠悠叹了一口气:“此生是我欠了他,不敢奢望他的原谅,只求他九泉之下,找个好人家投了去,莫在这人间流连,做个孤魂野鬼,让我担心。”
两人望向坟头的山花,只觉得这花开得几分妖冶,几分深情,好似对这世间还有着千万种的不舍。
“望书是个聪明人,做了山鬼,也是个聪明的鬼,你不用为他担心。”
这话听来实在有一些好笑,天琪笑了笑,却还是止不住胸中前尘往事的戚然怅意。
看着天琪眼中悲凉的笑意,于是道:“回想那年与望书在春风楼里喝酒的日子,好酒好菜好风光好诗情,聊侃尘世,笑看人生,于他,我又何尝没有欠意。”
说到此处,那人弯起眼,徐徐笑了起来:“到头来,勤着赶着挤破头来拜祭的,居然都是一些想还债的。”
语落时,风起了一阵,坟上的花居然在风中轻轻摇了几下,好似是听见了什么。
天琪看着他,慨然道:“比起望书,你更欠另个人一个交代,不是吗?”
转身,便是一惊。
“曹子文,陛下已经暗地派人找了你两年了,你到底打算躲他躲到何时?”
那人立起了身,含笑的眼眸望向山花烂漫,只觉是映得天地一色,山川满目。
“曹子文已经死了。”
淡淡的语气,沉浮在花香四溢的空气里,却是无情。
“你!!!!”
“将军,”曹子文侧身任天琪无比愤懑的注视着自己,“将军若是不想让曹子文白死,便当作今日未见过我。”
天琪无言以对。
愣了半日,不明所以的望着曹子文,开口道:“我实在是不明白啊,两情相悦本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何况你前程似景,为什么偏偏……”
“你说得没错,”曹子文低下头,浅自笑着,“我若是不死,高官厚禄,计功受爵,又何须担忧下半生的安富尊荣,只可惜,福,祸之所倚,我绝不能再留在锦燃的身边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曹子文抬起头,笑容却是一丝丝化开了去。
“当年,我被囚于大理寺的天牢之中,望书来找过我,欲劝我帮他,见我不肯答应,便对我说了他的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