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秋赋 第三卷————语秋

“你好好的，朕才安心！别让朕为你分心，耽误了国家大事！”皇上微笑着拍拍小秋的肩。“朕快要误了早朝了。”

安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抹眼泪。“公子，为什么不能让小安进云谷伺候公子？”

“这是我跟他的约定。那里只属于我们俩。”

“可是皇上不是可以去吗？”

“皇上怎么可能去啊？所以我才有那么一说嘛！再说，皇上对我～～唉！我会以其他的方式来报答皇上！”

“皇上说的话太感人了！小安的眼泪几乎都忍不住了，皇上若再说下去，小安就要失礼了！”

“皇上能对我有这样的胸怀，那么对天下、对百姓，也会有同样宽悯、担当、珍惜的胸怀吧！这些年，皇上也变了很多。”

如今的皇上，不复当年的凌厉苛狠，而是逐渐温和博大，对百姓仁爱，对臣子宽厚，对自己更是爱得坦荡深沉。以前的确是怀疑过他的所谓爱，甚至怀疑他是为了楚歌的宝藏！皇上啊，小秋是如此的卑劣自私，小秋配不上您！小秋会用尽一生来报答您的厚爱。小秋这一次是真的走了，但这次的走，不是离弃，不是永别。

小秋兀自思索着，却见老五急冲冲进来。“公子，云大人今日出使，此刻已经在五里长亭了。”

小秋似没听到一般，径自对安远说：“小安，你整什么呢？那么大一包！到山里我得自己一个人背，你给我整那么大的包我能背动吗？还要背琴呢！把我那个锦盒的那些书信都用油布纸包好啊，多包几层。”

说完小秋将安远辛苦整理的东西大部分都挑出来，剩下小小一个包袱。“好了，咱们也上路吧！”

“咱们去送云大人吗？”安远问。

“送他做什么？送他的人多着呢！咱们走咱们的路！”

京都北五里长亭，按例设下践行酒，小光与几位送行的大人心不在焉地闲聊着，等待吉时出发。

距五里长亭还有快两里的时候，小秋突然喊停。安远纳闷地问：“公子，是忘带什么东西了么？”

小秋摇摇头，望着前方。“再往前，他便能看见了。他认得这马车，还以为我巴巴地来送他，又招他不待见。”

小秋探头对老五喊到：“老五，等他走了咱再走。还有，一路上一直保持这个距离。”

小秋回云谷，小光去东盟，都是先向北行。行数天后，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分道扬镳。

向北的这条官道又宽又直，小光在海上历练了三十天，功力大涨，眼力自然也远了不少。于是那架熟悉的马车，虽然还只是遥远的一个黑点，却清晰地落在小光眼中。

如果他追上来，求自己原谅，那便原谅他吧。小光心想，他和皇上在一起，所有人都认为是天经地义的，只有自己这么难受。也不能都怪他吧，皇上对他也是极爱，一点也不逊于自己呢。

然而那架马车却停下不走了。

吉时已到，使节上路。小光再次向众人作揖告别，临上马车前，又看了看那个小黑点。

128 回谷

“他们应该动身了。”小秋算着时间。“咱们也走吧。”

“公子，咱们晚上宿在哪里？”安远问。离得这么近，难免会宿在一起。

“除了驿馆、云记，还有满大街的客栈呢。赶不上客栈，咱们露宿！这马车够宽敞，咱们三人睡足够了。”小秋突然烦躁起来。

小秋跟小孩子捉迷藏一般缀在出使的队伍后面，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这次小光出使带了黄修思和梅志翔，两天之后，连他们俩都发现后面这架奇怪的马车了。

“大人，属下派人前去查探一下吧，那马车有古怪。”黄修思请示小光。

“不用了，可能正好同路，往北就这么一条大道。”

黄修思不放心，还是决定亲自去查看一番，发现是小秋后，慌忙落马施礼。

小秋皱皱眉说：“你真多事！”

黄修思尴尬地说：“属下去禀告云大人吧？”

小秋没好气地说：“你都发现了，他难道不知晓！你快回去吧，否则被他知道要骂你多事。”

黄修思怀着一脑袋的莫名其妙回去了。

小秋抱怨老五。“你怎么回事？说了让你保持距离，连他们都发现了，让我这脸往哪儿搁！”

老五委屈地说：“皇上这马车那是特别制造的，比别的车要快很多，我已经在控制了，您没觉得一直走走停停吗？没办法啊，他们车太慢了！”

小秋叹口气又靠回软塌，心想，他既然知道了，会不会来找自己呢？如果他肯来，那就是没事了！来吧，光，别再相互折磨了！小秋在心里一遍一遍地说着。如果他和自己心有灵犀，一定会听见吧。

“公子，咱们追上去吧，奴才怎么觉得象过家家一样，偏偏又不好玩。”

“那你下车去追吧。”小秋很恼火。死小安，还有死老五，都跟看笑话一般的！

安远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

其实追上他也不是不可以，那点面子啊、尊严啊什么的，在他面前自己根本不计较。可是，如果他也矫情～～小秋想起皇上说自己矫情。小光也很矫情啊！是受自己影响吗？如果他当着那么多人再驳了自己，那就不仅仅是难看的问题，而是在裂缝上又劈了一斧子啊！还是回云谷吧，反正也不是很绕路。

老云庄只剩下五六个看宅子的家仆，小秋令安远在此等候，请老五随他前行。他因不愿意别人进去云谷禁地，只是让老五将他带到半山腰处下山的地方，便将老五赶走了，自己背着长琴和小包袱，缓缓下山。

虽然下山比上山要耗费的体力少，但小秋下到山底时，已经气喘吁吁，全身酸软了。

琴真沉啊，小秋走几步歇几步。干嘛要背琴下来啊，真是自讨苦吃！他有些后悔了。本来他的设想是，小光来找他时，他正在河边弄琴，就像那天小光凝聚的水人一样。当然，也有另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如果小光真的不肯来，在山谷里，总要找些东西解闷吧。有小光相伴，在山谷里自然是神仙境地，可是如果无小光相伴，那再美的地方，也不过是个活棺材罢了。

穿过树林、穿过草坡，穿过石阵，来到河边，望着激流澎湃的大瀑布，小秋突然傻眼了。别说穿越瀑布了，只是站在河边，他便气血翻腾、头晕脑涨，因而有些站立不稳。

他如今，完全没有能力穿过瀑布，进入石洞，进入他的云谷！

他如今，就站在家门口，却无法回家！

此刻刚过午时，虽然是在山底，但小秋依然觉得灼热的阳光烤得他全身虚脱。无力地瘫坐在河边，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执着，如果让老五一直把他送到这里多好。他现在完全是一个无用的人！离了小光、离了皇上，他一无是处！是他们宠坏了他，让他以为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辜负了这个，伤害了那个，还自以为是地等着别人来求着爱他。

老五离开后便会去找小光，告诉他自己在谷里等他。小光，我的小光，你快点来吧。小秋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呼唤着。早就该追上去，缠着他，向他表白。既然相信他能回来找自己，那为何又担心他会在别人面前驳自己面子？说到底还是想在两人的关系中占据主控的位置。是否因为潜意识早就明白自己的弱，所以才愚昧地坚持表面的强？

小秋猛地站起来，绑好琴囊和包袱，决定尝试一次。第一次来的时候，不是也没有武功，虽然穿瀑布的时候很难受，但还是进去了。

穿越这个瀑布是有诀窍的，如果不知方法硬闯，就像老五那样的高手也不一定能冲进去。需要先站到一块特定的石头上，然后找准角度，快速穿越。

小秋费劲气力站到那块石头上，只觉得心口被压得剧痛，一口血已经堵在喉头。他紧咬牙关，勉强向水墙冲去，然而巨大的水流冲击立刻无情地将他抛了出来。小秋掉入河中，连灌了好几口水，才晃晃悠悠站起来。还好是掉入河中，若是掉入内侧的深潭，他就要命丧此间了。

小秋踉踉跄跄爬上岸，喘息了好久，才坐起来察看琴有没有损伤，包裹里的书信有没有浸湿。还好！小安用油布纸包得很严实，虽然整个包袱皮和外层的纸湿了，但里面还是干燥的。琴也没事，掉下河的时候没有背部着地。只是额头有些辣辣的感觉，大概是蹭破皮了。

检查完毕，他疲倦地瘫倒在地上。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小秋缓缓醒来，看见太阳已经西斜，天边的云彩已经染上淡粉的霞光。

衣服依然潮潮地黏在身上，虽然已入夏，但山底凉气颇重，小秋忍不住连打几个寒噤。茫然回望，依然看不见小光的身影，他心里突然慌乱起来。

夕阳已经被山崖遮住，天色暗得很快，性急一些的星星迫不及待地闪亮起来。远处的林子里闪出一个人影，只一瞬间，便到了瀑布边。那人未作停留，直接冲进瀑布。不用说，这自然是小秋苦盼的小光了。

小光进入谷中，黑黝黝的几间房子在星光下轮廓分明，却未有灯火。也许他又坐在屋外的石桌那里等着自己吧，小光猜测着，同时将流云步施展到极致，三纵两跳便来到屋前。

然而，空荡荡的石桌寂寞地在星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却没有小秋的身影。

小光撞开门，屋内空无一人。

小光退出屋，飞奔到河边，仍然未见小秋人影。“小秋～～小秋～～”小光大喊起来，这声音在谷中的任何一个角落都可以听得非常清晰。

寻遍山谷所有角落，小光终于确定一个事实：小秋不在谷中！

他为什么会不在？他～～出事了？小光的心立刻揪紧。白天老五告诉他小秋一人去云谷时他就很担心，小秋的身体怎么能一个人走那么多山路。难道在路上出事了？他一路来的时候虽然着急，但他们走的是同一条路，如果小秋出什么事故，应该有痕迹，他不会一无所察。小光仔细回忆着，突然想起进瀑布之前似乎看到河边有几块怪怪的石头。再仔细一想，不禁暗骂自己一声，向谷外奔去。

小光心疼地将小秋扶起来抱在怀中轻轻呼唤：“秋～～你怎么样？”

小秋双手死死抓住小光的胳膊，紧紧贴着他的胸膛，哽咽着说：“我以为你不来了！我以为我要死在咱们家门口了！”

“秋，我怎么会不来？我怎么可能不来？”

“我回不了咱们家！我眼睁睁看着，却回不去！我心里太难受了！你没法想象那种感觉～～”

“别难受了，都怪我来得太慢了！走，咱们回家去！”小光扶起小秋，背起琴和包袱，冲入瀑布中。

刚一站到云谷的土地上，两人便紧紧抱在一起。小秋先挑起了唇舌大战，发着狠鼓着劲，爱恨交加。但是体虚的小秋很快就被小光反攻，被动地仰着脖颈，人也似被抽了筋骨一般，全身的重量都依附在小光的双臂上。

三个多月啊！三个多月的生离死别，将两人反复煎熬，制成最浓的药汁，到此刻才彻底治愈两个相思成疾的病人。

语言完全无能，思维被彻底抛弃，只剩下激动的身体和狂热的情绪。

再没有恨、没有怨、没有悲、没有痛，只有紧紧的相拥，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从此以后再不分离。

小秋似乎已经失去了对身体机能的控制。分明是开心的感觉，但泪水硬是忍不回去，只得任它一滴一滴沾湿小光的脸庞。分明已经抱得非常紧，骨头几乎相互嵌了进去，但还是觉得哪里有空荡荡的感觉。

小光的眼亦红了！他猛地停止亲吻，让两人的身体略略分开片刻，继而又抱紧小秋施展流云步三两纵之后便来到他们的屋子，将小秋放在床上，自己也跟着扑了上去。

129 欺负

小秋此时有些神智模糊，只知道不放手地抱紧小光，再也不让他从自己身边消失。小光野蛮地将背上的琴囊掷在一旁发出的嗡嘤之声也未曾听见，否则还不知该怎么心疼了。

然而小光被小秋这样紧箍着，他的动作被限制住，又不敢用力，只得轻声呼唤：“秋，稍微松一下手，让我抱你。”

小秋似乎没有听明白，依然死死抱着他。

“秋，你松手，让我抱着你，以后永远不离开你，永远不放手。秋，相信我，放松些。我在这里，在咱们家，在咱们的床上，在你身边。”

小秋长长的睫毛因沾满泪水显得不堪负重似的垂下来，半遮住眼眸，以至于小光看不清那眼中到底是悲是喜还是悲喜交加。小秋轻轻松了手，才发觉自己由于用了太大力气，连指尖都是酸痛的。身体轻飘飘地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但却清晰地感觉到小光的存在。

小秋摊开手躺着，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小光心中的悔恨和怜爱翻腾起来，暂时压住了澎湃的情
      欲。他将小秋的双手攥在一起握住，放在自己胸前，低下头轻轻去吻小秋脸上的泪水。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那么小心眼！那么～～差劲！我竟然怀疑你，我肯定是在孤岛上待得太久有些疯了。人家说在孤岛上待久了人都会神智出现些问题。秋，我当时一定是疯了。”小光痛心地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追来，你这一去几个月，咱们可能真的分开了。你真的舍得和我分开吗？这几天我跟在后面，你竟然都不肯来找我，还非要我让老五去求你。你知道吗，方才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几乎以为你不会来了，我以为我要死了，死在家门外，孤零零一个人～～”

小光以唇封住小秋的话，惭愧地说：“别说了，别说了！都是我不好。可是你为什么一直跟在后面不追上来呢？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以为你有什么安排，怕我又做错了惹你生气。每天就那样等着、望着、煎熬着。”

小秋哭笑不得。“啊！这会儿这么听话，该听话的时候却不听。我哪有什么安排！我只是怕你再那样对我，你要是再那样，我真没有活下去的意思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回云谷。我觉得只要一踏进云谷，我们之间就任何问题没有了，所有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被关在谷外了。”

话说开了，两人心里都畅快了。小光从小秋身上翻下来，跟他并肩躺着，小秋枕在他的肩窝上，他的手臂抚在小秋背上，开始互叙相思。

“你身体怎么样？”小光最关心的还是小秋的身体状况。“听他们说你被一位神医救了。肖掌柜说在海滩上明明看你都没气息了！虽然遇见神医救活了，但是一定又损耗了很多。”小光一边说一边心疼地到处摸着。

“我现在真相信我前世是猫了！有九条命，怎么都死不了！你算算我已经死而复生几次了？”小秋此刻心里满是欢愉，轻松地跟小光开着玩笑。

“猫妖！”小光吻着小秋微笑的眼睛。

“猫仙！我可是在世神仙啊！”小秋舒服地享受着小光的亲吻和抚摸，满足地叹息着，两人方才暂时按纳下去的激情陡然升腾起来。

“我想死你了！”小光激动地说，呼吸已经开始粗重起来。

“我也想你。”小秋回应。

“哼！你肯定没我想你那么想我！”小光忿忿地在小秋肩头轻咬了一口。

“小心眼又来了！你现在占有欲这么强啊！”小秋轻声笑着。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不是受你影响。”

“哟，现在说话水平越来越高了！你知道吗，昨天你一句哀兵之态，差点没把我噎死！”

小光略带愧色嘿嘿一笑。

“光，我以后怎么办呢？打也打不过你，说也说不过你，肯定要整天被你欺负！”小秋故作可怜地说。